那个男人再次站在她面前,他的浅蓝色衬衫被雨水打湿了,他并不在意,他还是在笑着,轻柔地笑,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这次简溪没有反抗,她坐在黑暗与光芒之间,将柔滑的脸颊往他的脸上蹭了蹭,俏脸上尽是温柔。
“笙儿,不要离开我,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好不好?”
那个男人又说这种话,简溪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想笑,说不上来的感觉盈满心头,她伸出手揪住他湿透的领子,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像进行庄重的仪式。
下雨了,黑暗一点点褪去,她的衣服也被打湿,雨水滑过她的身体,在浸湿她的裙摆之后,又顺着她的身体滑到了地上。
不去看,满地血红。
扬起的嘴角不带一丝忧愁,少女永远不懂得什么叫难过,她轻笑着,轻启红唇,“好——”
“啪嗒”水滴落在她脸颊上的声音,将简溪从梦中惊醒,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男人,就被人从梦中拉回现实,若是没醒过来,说不定她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缓缓地睁开眼睛,迟翊宸背后的天花板上的顶灯散发着刺眼的冷光,简溪忍不住眯了眼。
迟翊宸猫着腰,俯身替她遮住大片光亮,他浑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每次一滴落,他就用手擦拭,小心翼翼地擦掉。
简溪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处境,她正躺在担架上,被两旁的护士推动着,朝着长廊的尽头靠近。
脑海里闪过记忆的碎片——穆少恭的电话,她冲出家门,摔倒在大理石台阶上,穆少恭逼迫她喝下的那杯红酒,还有鲜血从她两腿间缓缓流出来的画面。
霎时间,记忆疯狂地倒退,强行将简溪从放空状态拉回现实之中。
“迟翊宸……我,我们的孩子——”她没有哭,只是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呆滞的神情,简溪就像忘了被上发条的机器人一样。
停止不动了。
迟翊宸沉着脸,一边跟着担架移动,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一遍遍地擦掉她脸上的雨水,他浑身发颤,脸色煞白,但却冷静得出奇。
这种时候若他不能冷静下来,那就没有人能保护简溪了。
“没事的,我只要你没事就好,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你只要明白我这句话就好,乖,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说着,松开她的手,慢慢地停下脚步,看着她离她越来越远。
身体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他甚至忘记应该怎么呼吸,不停发颤的手抚上被雨打湿的脸,他捂住脸,将贴在脸上的发丝往脑后扫。
而简溪似乎还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想坐起身来,下腹的疼痛却逼得她只能挣扎着抬头,看着迟翊宸形单影只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刺眼的白光将他黑色的身影重重包围。
“迟翊宸——”她还想喊他,但已经来不及,“哗啦哗啦”的滚轮声越来越响,头上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她被推进一个光线湖南的地方。
看着大门再次被关上,将迟翊宸阻隔在门外,简溪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挣扎着下床,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瞪大双眼跟浑身发颤来抵抗那些困住她的护士,她浑身发软,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
为什么不让迟翊宸进来?就算是下地狱也好,她都希望他能够在她身边。
至少那样她还不会害怕。
实在拗不过护士跟医生,简溪还是给抬到了手术台上,她的脖颈被一块布蒙上,紧接着医生就将氧气罩盖在她的口鼻上,她这下真没办法说话了。
惶恐不安地看向周围——冰冷的仪器,散发着冷冷的幽光的手术刀,被蒙住大半张脸的医生,他正抬起手,将灯打开。
“啪”昏黄色灯光打在简溪脸上,她再次眯起了眼,很快光线就被转移到她的脖颈以下的部位。
护士在她的身旁抚慰着,轻轻地抚娑着她的脸颊,而简溪动弹不得。
手臂跟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不重不轻,知觉一点点地丧失,直至最后,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简溪缓缓地闭上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中做了梦,梦到她跟迟翊宸坐在床上,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他贴上去开始亲吻她,额头,鼻尖,最后是红唇。
手下移到脖颈,他吻得越发热切,像是在麻痹她的神经。
“笙儿,我喜欢你,所以——”他将头再次抬起的时候,已不是成年的俊美脸庞,而是翩翩少年,简溪也不是现在的简溪,而是十年前的笙儿。
他们坐在床上,笨拙地亲吻着,小心翼翼地褪去对方的衣物。
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乳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她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春意盎然,这种感觉真好。
只可惜幸福不能太长久,简溪并不知道后来的发展,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过去的回忆。
在脑海里响起门被猛地打开的声音之后,她就再次从梦中醒了过来。
简溪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迟翊宸赶紧迎上去,不问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他眼里脑海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她睁开双眼,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柔声细语,“你醒了就好。”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简溪依旧不作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又干又疼,口干舌燥,腹部还是会传来隐隐的疼痛。
她的状态糟糕极了,可她什么都不想诉说。
免得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将简溪送进加护病房中,确定她已经睡下之后,迟翊宸才从病房中走出来,询问医生简溪的情况,至于孩子,若不是医生主动提起,他问都不会过问一句。
就算当初再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都没用了,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装出有多不在乎,就多不在乎,最好达到厌恶。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简溪愧疚。
其实他没有孩子也无所谓的,反正未来还很长,二人世界都还没有享受够,有孩子反而是个累赘——不只是要说出来,他还要逼迫自己这么想。
才能让崩溃的理智一点点复苏。
就算他再怎么想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但浑身湿漉漉,一路上又不停地吹冷风,再这样下去只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从就诊室走出来,他浑身无力,却还得故作镇定,将垂落的额发撂到脑后。
回到病房,她还在熟睡,迟翊宸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额头,他再次抚了抚她的脸颊,喃喃自语,“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先睡一会儿。”
说罢,他转身离开病房。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去。第一次,就是在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没有抓住她,将拦住他们的人推开,抱着她逃离一切。
很多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司机一直在医院楼下等他,他也苦着脸,诚惶诚恐地为他开门。
迟翊宸始终沉默着,一上车,就将头往后仰靠在皮垫背上,仰着脸,缓缓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为您播报这三天的天气,明天持续暴雨,后天——”电台女主持人温柔的声音响彻在耳畔,然而话音未落,司机就将电台关掉,专心开车。
一如往常地安静,今日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抬手再次将头发拨到脑后,迟翊宸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车顶,脑海里浮现简溪被推进手术室时,既绝望又无奈的神情。
哀莫大于心死,她没有哭。
明明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跟痛苦,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
可恶,他也真够该死!
忘了过去多久,车子行驶的速度渐渐放慢,直至停在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门前,司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佣人等在门口,梅姨捧着一条干毛巾,想必是司机提前报备。
刚下车,佣人就将毛巾披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关切地询问,“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迟翊宸摇了摇头,沉着脸,绕过他们穿过黑色镂空大门,隐没于蜿蜒的庭院小道中。
所有的焦躁不安都已经沉下心底,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地将房门关上,走进浴室中,将衣服一件件地褪下,打开水龙头。
热气萦绕在他周围,他不再觉得冷。
“嘀嗒”细碎的流水声响彻在耳畔,迟翊宸仰着脸,抬手将脸上的水扫去,即使到现在,他还是觉得闷闷的,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似的。
无法呼吸,他就要窒息。
绝望吗?痛苦吗?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本来就只有三个月的感情,他也没来得及看到那个孩子的模样,没有太大的眷恋是正常的。
他应该要这么想的才对。
不许太在意,别让简溪太难过,最好让她以为这孩子的存在本来就不应该,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
可是,有些事情即使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累。”将手肘撑在墙上,他低头将额头抵在手肘上,满眼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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