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你赶紧起来。”简溪又气又急,就差没当场给他跪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想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谁知简策居然也是个执着之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来,他挣开她的手,死死地搭在膝头上。
简溪急得差点发飙,既然来硬的不行,她就软下来,恳求他。
可简策还是纹丝不动,天知道他昨晚到底是想了些什么,又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允许自己跟一个小毛孩下跪,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奇耻大辱才对。
拜托,再这样跪下去折寿的可是她啊!
什么办法对他都没有用,最后简溪只能无奈地坐下来,虽然她想要跟着他一起跪下来,但他并不同意。
她抚上额头,挡住额头上隐隐暴起的青筋,一边按住隐隐作痛的眉心,她叹了口气,俏脸硬是皱成了酱牛肉,“爸,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真有什么事你好歹也吭声啊,我这样真的很难做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为难,但我实在无法原谅我自己。”简策苦笑着,他看上去很是疲惫,想来煎熬已久。
为什么要道歉啊?她并不是想要他的道歉。
还有什么原不原谅,他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原谅他,他也更没必要不原谅自己。
那要是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呢?
瘦削的脸庞带着愧疚,他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滑出的眼泪还停留在上面,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他才五十岁上下,却熬成了一个老头子。
终于,简策不再卖关子,他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把他的罪状一口气道出,“我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说这话,但我想了很久,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再说只不过是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我是杀了你母亲的凶手。”他苦着张脸,说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像是花了所有的力气才把秘密告诉她,说完,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浑身无力。
简溪又何尝不是这样!她震惊地不停颤抖,瞪圆了眼睛,眼泪没有任何阻碍就从眼眶中滑落,打湿她的脸颊。
抓住沙发扶手,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会是现实,她在为他狡辩,“喂,你会不会太搞笑了,我说了我是杀了迟安澈的凶手,你就跟风说这种话来骗我,你以为我会真的信啊?”
说着,她抬起手,用手背将眼泪擦掉,强颜欢笑。
可是简策严肃的神情哪像是在开玩笑,大概是老了,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瘫坐在地上,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你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但我,我真的亲手杀了她。”
于槿汐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但他却杀了她。
昨天晚上简策告诉她的故事中,其实还跳了一段记忆,就是关于于槿汐的离世,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是出于害怕,他才没有提起。
如她所想,他昨晚彻夜未眠,一整个晚上都煎熬着,一遍又一遍地想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他以为抚养简溪,把两份中最好的那份给她就够了,但直到现在,他不仅没有得到一点救赎,那种愧疚感还与日俱增。
只因为简溪一次次地真诚地感谢他,她比简嘉要乖巧得多,也要优秀得多,这些也让他觉得愧疚。
若是当初没有害了她的母亲,说不定这孩子不会遭遇这种不幸的事,她也会在更好的环境里生活,一定会比在他身边更优秀。
“那天晚上槿汐来找我,我不答应,她无奈之下也只能伤心离去,但是我气愤,我不甘心,不甘心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愿意说爱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鬼迷心窍,我居然踩了油门——”简策说着,痛苦地捂住脸。
他没有哭,都熬到这个年纪,就算有眼泪也差不多流干了。
但简溪不一样,她的眼泪快要决堤,不得不别开脸看向别处,她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多希望他能别那么实诚,哪怕欺骗她一点点,告诉她他是不小心的,她都不会如此难过。
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够得到解脱了,可他有想过她的感受吗?她现在正是失望的时候,他却来雪上加霜,让她直接堕入绝望的深渊。
好狠毒的一个人啊!
简溪想要站起身来离他远一点,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她的枪支还绑在腿上,她不怕她毙了他偿命,就怕她会把枪口对准自己。
她才不要在绝望跟悲哀之中死去,她已经够麻烦了,就别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但她始终没有起身,整个人僵在沙发上如同雕塑,抓住沙发扶手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骨架清晰可见,她的力道甚大,指尖陷进沙发中。
别说理智,她现在连意识都有些不清楚,疲惫让人痛苦不堪,她说话的语气却很冷漠,像什么事都没有,“你想要表达什么?你想说你是真心想要杀了我母亲吗?”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只要说一些甜言蜜语就能成功哄骗当时还很血气方刚的简策,但是考虑到他已经有了妻子,她母亲要真那么做了才叫真正的不仁不义。
她没有那么做,不是吗?
为什么这反而成为他杀害她的理由呢?
“不是,我也是一时冲动,我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她浑身是血,被撞出去好远,我当时很害怕,我下车,拼了命地跑,那时那里并没有装监控,那车是我用假名租来的,我那几天正好把我的车拿去送修……”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不需要他解释,他也没有那个勇气。
就如同简溪所想,简策在确定于槿汐已经断气之后,就发了疯地逃走,为了能够造成假象,他还特地跑到外地,通知妻子说自己在出差。
二十几年前科技还不发达,很多事情无法证实,加上他的车又是从黑市租来的,他并没有露面,当时那里也没有监控摄像,路灯也坏了,更别说路人,那里是郊区的荒芜地带。
该死的,他当时居然还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而洋洋得意。
等这个案子成为无头案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从罪恶中逃脱出来,但他不能,特别当他看到新闻报道——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酒店里被人发现,母亲系最近一起车祸事故身亡的受害者。
他就更不可能安心下来,每天每夜都做噩梦。
直到将出了车祸还昏迷不醒的简溪带回家里,他才终于能睡个好觉。
然而,这始终没办法消除他的罪孽。
简策一口气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他抬起手,盯着掌心,泪眼朦胧,“你看到没有,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杀了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还肇事逃逸了。”
正因为自己有罪恶,所以在简溪说要去警校学习并当警察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虽然震撼,但老实说他还挺欣慰的。
他期待着终有一天,他的女儿能为他戴上手铐。
那时候说不定他终于能得到解脱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回忆伤透了心吗?我成了杀人凶手也就算了,连我爸也是,居然还是杀了我母亲的凶手,你想说什么?说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简溪咆哮着,她快要窒息。
这算什么?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能让命运如此捉弄她?
简策说这些就是想要表达,从一开始,她的幸福就是假象吗?
简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路撑着沙发跟桌子从简策身边逃离,她退到阳台门前,脸色惨白,摇头晃脑,如同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子,没错,她就是疯了。
她的背部贴住玻璃门,慢慢地滑下。
说话时,还能听出她的不甘心,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够了,我已经受够你们了,好啦就你们厉害啦,你们全都仗着自己有回忆就胡编乱造来欺骗我,现在你们高兴啦,我快要痛死了。”
眼泪淌满她的脸颊,简溪找不到藏身之处,她实在不喜欢老是这么流泪,她可是坚强的女强人。
此刻眼前的所谓的恩人已经在瞬间变成了逃犯,她作为警察,她有权利去抓捕他,而简策似乎也等着她能够将他绳之以法。
具体说来,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如今你跟简嘉都已经长大,我也老人家一个了,纯粹是没有用的老骨头,你就把我丢进牢里吧,我也想解脱了。”到了这种时刻,简策已经平静下来,眼泪积聚在他的眼眶中,最后他用手背抹掉。
简溪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将双手贴在身后,勉强撑起自己。
等她站起身来,她才开口,语气中带着轻蔑,夹杂着悲哀跟痛苦,“我现在不会将你绳之以法,因为我没有那个心情,但是等我再遇到你,你就死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因为你成了一个孤儿!”
说话的时候她不停颤抖,眼泪如扯断的珍珠链不停地落下,她哭得声音沙哑,却还是没能让自己不难过一分。
在撂下狠话之后,她冲了出去。
并在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简嘉,她正好开门进来,不,应该说她杵在门口偷听已经很久了。
简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泪流满面地绕过她走出这个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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