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乳房饱满的大肚子母猪睡在草堆边，一大群小猪在它周围转来转去，它们的尾巴像绳子似的卷曲着。
忽然间，那些庄院的大树后面，敲起了教堂的钟声，当当当，这种微弱又遥远的召唤在欢乐的天空里传播开来。燕子像箭一样地掠过蓝色的天空。牛圈的气味掺杂着苹果树的甜蜜气息不时飘过。
那些男人中间的一个转身朝着房子喊道：“快点，快点，梅利娜，打钟啦！”
他大约30岁光景，是个魁梧的庄稼汉。他的父亲，一个老头儿，像橡树的躯干那样遒劲盘结，说道：“女人家总不肯早点准备好。”
老头儿的另外两个儿子笑了，其中一个对刚才高声叫喊的大哥说：“去催催吧，波利特。不然到了中午也出不来。”那年轻人走进房子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保姆出现在了门口，裹在白襁褓里的两个月大的婴儿安静地睡在她的怀抱里。
接着，孩子的母亲挽着丈夫的胳膊出来了。她长得高大壮实，才18岁，气色红润，面带笑容。亲属都跟在后面出发了。
保姆抱着怀里的小生命，小心地避开路上的水洼。老人们规规矩矩地走着。年轻人却想跳舞了，他们望着路边那些来看热闹的姑娘们。婴儿的父亲和母亲一本正经地跟在孩子后面，这孩子日后要在人世上代替他们，要继续他们的姓氏，当蒂这个姓氏在全区是有名的。
这会儿总算可以望见有尖顶钟楼的教堂了，那钟声正在召唤新生婴儿第一次到天主的家里来。
一条狗跟着他们。有人扔给它几颗糖杏仁，它就围着人欢蹦乱跳。
教堂的门开着。神父正在祭坛前面等候。他是个高个子、红头发的年轻人，虽瘦身体却很结实，他也姓当蒂，是孩子的叔叔，是孩子父亲的另外一个兄弟。
他按照仪式给自己的侄子施了洗礼。
洗礼完毕，这一家人在门口等着神父脱掉祭披又上路了。现在大家走得很快，因为心里惦记着那顿饭。保姆对走在旁边的神父说：“喂，神父先生，你能不能帮我抱抱你的侄子，我需要活动一下。”
神父接过孩子。孩子的白衣裳衬在黑道袍上，像一大块挺耀眼的斑迹。虽然孩子并不重，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抱、怎么放，因此感到很窘。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位老奶奶远远地问道：“你是永远不会有这么个小东西了，你说，你就不难过吗？”
神父没有回答。他大步走着，注视着这个蓝眼睛的婴儿。
孩子父亲嚷着说：“我说，神父，如果你也想要一个，只管说一声就行。”
接着大家就像庄稼人平常那样开起了玩笑。
自打坐上饭桌开始，那种乡俗的笑闹就像一阵暴风雨般随之上场。另外两个儿子也快要结婚，他们的未婚妻都在场，那是特意请来一起吃饭的。客人们不断地说着笑话，都是些粗话，把姑娘们说得满面通红吃吃地笑着，男人们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神父已经看惯了乡下人这种放纵的场面。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保姆旁边，用手指逗着侄子。他那神情就像从来没见过孩子一样，他为此感到惊奇。他若有所思、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小侄子，脸上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严肃神气，他怀着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慈爱。对这个脆弱的小东西，他哥哥的儿子，他产生了一种不曾有过的奇特、强烈又带点忧郁的慈爱之情。
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只专心专意地望着这个孩子。他很想再把他抱在膝上。面对着这个人类的幼芽，他的心里一直很感动，那好像是面对着一种他从来没有料到的、言语无法形容的神秘，一种既庄严而又圣洁的神秘，一种新的灵魂转化为肉身，生命开始、爱觉醒、种族延续和人类永远前进的伟大的神秘。
保姆不停地吃着，神父对她说：“把他交给我，我不饿。”
他把孩子又抱了起来。他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张胖嘟嘟的红脸蛋上。渐渐地那小身体的热气透过襁褓和呢道袍，传到他的腿上，那是种非常轻柔、非常幸福、非常纯洁的抚爱，一种使他热泪盈眶的甘甜美好的抚爱，这种爱一直透进他的心里。
吃饭的人们的喧闹声大了起来，孩子被这种吵声吓哭了。
母亲站起来将儿子抱到隔壁房里。几分钟后，她回来说，孩子在摇篮里睡得很香。
喝咖啡的时候，天已然黑了。神父不知道何时不见了，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他。
后来，年轻的母亲起身去看心爱的孩子醒了没有，她摸索着走进房间。一种奇怪的声音吓得她立马停住了脚步，她回到饭厅，面色非常苍白，打着哆嗦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男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孩子父亲端着灯，冲了进去。
神父正跪在摇篮旁边，他的头放在孩子的枕头上，他呜呜咽咽地哭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