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之战-1934年9月·中旬于都竹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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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座翻放的墓碑

    山区的初秋,极为绚丽多采,令人心荡神摇。小路上落叶缤纷。收割后的田野里红花草(紫云英)铺遍了地面。成群的山雀不时像一片灰云似地落进田间,啄食收割后的余粒。

    这里,如果没有敌机偶然临空,人们简直忘了日益迫近的战争就在不远处进行。

    山洼里有一所独立小院,很古老了,显得特别苍凉。上百年的风雨吹打,门窗已经糟朽了,贴在石墙上的青苔也都干枯,像一块块黑斑,两株高大的梧桐还枝叶繁茂,显得很有气派,不像有黄落的意思。

    在小院的竹篱上爬满了红紫白三色相间的牵牛花,篱下有一丛含苞待放的新菊,在窗前的竹杆绑成的支架上,挂满了丝瓜和扁豆。绿油油的叶子沐浴在温馨的秋阳里,给人一种超尘出世的幽静感,万物在轻灵地生死中转动,人的思想意识也舒卷自如地浮涌……

    两个带短枪的红军小鬼在小院外的山路上来回游逛,显得有些无聊。他们不时地瞅瞅在房前一条灰色石桌上对坐的两个人,他们一边品茶,一边热烈地交谈:

    说话的人大约有七十来岁,颀长干瘦,稀稀拉拉的头发已经雪白,眼睛闪着壮年人才有的智慧的光亮,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的额头很大,光洁无皱,有点哲学家的派头。他的对面是毛泽东,毛泽东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着审视着他,显然,对这个老学究式的人物很感兴趣。

    “红军没有来之前,那旧衙门可是不得了。县志上是怎说的?望公门不寒而栗,视县令尊若帝天!”老学究很快就忘了对谈者的地位。

    “这里的旧风俗,跟我们湖南差不多,父可以不慈,子不可不孝,宗族至上,这里过去不也发生过宗族问的械斗吗?”

    “从我记事起,有过五次,最厉害的一次是1904年,双方死伤三百多。现在是亲不亲阶级分,过去是亲不亲宗族分,我看过你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有道理。过去,这里同族为他族所欺凌,必合群往救,不惜流血拚杀。谁家有理无理是不论的,各族只为本族搏杀。人类自相残杀,自古至今,从不间断,可见人性为恶,……”这位老学究只顾自己说下去,而不细究毛泽东来拜访他的用意。大概这是文人的通病。

    “荀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董仲舒说:‘性未可全为善,教之然后善,’我认为应该说人性善恶难分。”

    毛泽东也侃侃而谈:“恶是历史发展中最活跃的因素,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每个毛孔里都滴着鲜血,可是,它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代价。我们打土豪分田地,在土豪劣绅来说为之恶,在劳苦大众来说为之善,这一点有个叫黑格尔的外国人说得对:善与恶是不可分割的。现在国民党进攻咱们苏区,为之恶,我们打他们为之善;他们说造反是恶,我们说革命是善。”

    毛泽东递给老人一只香烟,老人本不吸烟,但他没有谢绝,接在手里,略怀不安地说:

    “这一点我与主席所见不同,‘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苍生痛哭深。’在老朽来看,战争总是恶的。生灵涂炭,田野荒芜,是大破坏!”

    “可是,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没有灾难换不来幸福。”

    “也许宁愿不要幸福也不要灾难。”

    “这是老聃的无为。与其相濡以沫,还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幻想,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安而盗横行。”毛泽东抬手拍死一个蚊虫,把沾血的手给罗自勉看,“蚊要吸血,人当如何?”

    “到底是相濡以沫好,还是相忘于江湖好?”罗自勉陷入一种困惑。他起身到炉边提壶给共和国主席续茶。

    毛泽东这才发现,眼前的长条石桌,乃是一块石碑,不解为什么有碑文的光滑面反而朝下。他弯下高大的身躯,带着孩子般的好奇,探进头去瞅看。毛泽东的不修边幅的衣着,补了前头的布鞋,乱蓬蓬的长发,把头歪倒石桌下的动作,使老学究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他不像是国家主席,倒像是个脾性随和的邻居,可觉得这人又像国家主席,具有那种“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的气度。这大大激发了老人的谈锋。

    老人带点神秘的色彩说:

    “提到这碑,说来话长,这是八大山人朱耷为静居寺书写的古碑,静居寺在一百年前已经倒塌,我的祖先从百里之外偷运来了这块国宝,传到我手上已是第三代了……”

    “这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我这里有一张碑文拓片……”

    毛泽东见此拓片,眼睛为之一亮。诗云:

    题静居古寺

    重到静居独悄然,

    隔窗窥影尚凝禅。

    不逢野老来听法,

    犹见邻僧为引泉。

    龛上已生新石耳,

    壁间空带旧茶烟。

    南宋弟子时时到,

    泣把山花对几筵。

    ……

    青云圃八大山人庚辰仲春

    “天下古迹,后人伪托居多,大家都相信人杰地灵,许多名人古墓掘开却是空的,冒牌货!”毛泽东叹道,“这就是历史真伪难辩之处,不管是真是假,这块古碑还是很有保存的价值。”

    “我敢保证这是真的!”罗自勉以文人的耿直叫了一声,极言抗辩,好像一个童叟无欺的商店老板,听到有人说他的货物是假的。

    “当然,我想也是真的!”毛泽东愉快地笑了,他觉得人老了,有时像天真的小孩,便立即把疑问收回,“待将来革命成功之后,国泰民安之时,你可以把它献给历史博物馆,还要把你这个收藏者的大名放进去,那么你罗老先生也就留芳百世了。”

    “那时候还能留这种东西?”罗自勉忽然产生一种希望和幻想,“那时候不再打菩萨了?共产党也要这些古董?”

    “这是中国的文化嘛,好的东西都要继承,孙子兵法够老的了,现在对我们还很用嘛……”

    “主席有这样的胸怀就好了。”罗自勉喜形于色,他觉得过去由于心情郁结缩紧了的血液,突然流畅起来了,“说实在的,我们那个村苏主席不断地来敲打我,把我当成老古董,我怕他把这碑砸了,才翻放着的,主席有这句话就好办了,我可以正过来放了……”

    “你们村苏主席不是叫王虎林吗?”

    “正是他!……这人……倒是……”

    “那你还是先翻着放吧,农民,有时是很固执的。”毛泽东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必须善于等待,我说的是将来,而不是眼下,……”

    “那我也许等不到了!”罗自勉带着含蓄的伤感说,“我又没有后代……”

    “后代是靠不住的,一切的延续靠广大人民。”毛泽东凝视着这个半生孤独的老人,觉得他像一个超然于岁月之外的人物,隐约飘逸幽深难测,猜不透他内心所想,“你是这一带群众信赖的郎中,……所有怀念你的人都是你的安慰,这才是砸不碎的碑石。听说你会望诊,不用号脉就知道病情。真的吗?”

    “那还能假?望诊是传统医学的精华,“老人似乎悟出了毛泽东来访的目的,露出苦涩的神情,“农会的人说我妖术惑众,所以我是不轻易给人看病的。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有我的紧要之事……”

    “我近来也有小恙,”毛泽东以恰到好处的谦恭掩饰着内心的好奇,“你能为我望诊一下吗?”

    “你有医院,有名医,有西药,当然用不着找我老朽献丑了。不过,你脸色苍黄津液失调,心神抑郁,除恶性疟疾之外,肺亏肾虚,大便于结,泌闭难舒。目前要静心补养,祛忧解烦,可保无虞……”

    毛泽东表露出应有的惊愕,罗自勉所言皆中。

    “这么说,古代流传的‘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是可信的了?”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公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疾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再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致将益深。”再居十日,扁鹊望桓侯状扭头就走,桓侯使人追而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桓侯遂死。

    “当然,《内经灵枢》中说,‘脏腑美恶皆有形,视其外应,已知其内脏,则知其所病矣。’由此可知,任何一个脏腑器官的病变都会影响精气津液的正常运行,就会在面部和五官呈现出来。心者,生之本,神之处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肺者,气之本,魄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肾者,主蜇,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其华在发,其充在骨;……肝者,能极之本,魂之居也,其华在爪,其充在筋;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者,仓禀之本,营之居也,其华在唇四白,其充在肌。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

    毛泽东对老人,不由肃然起敬。

    老人有点悲怆地说:

    “在我年轻时,远涉他乡,为人医病,勉称行善,实为糊口,我必须有所积蓄以养晚年。若是上天能让我再活二十年,我就会给人间留下比这块古碑更有价值的东西……”

    “七十已是古稀,”毛泽东要一眼把老人看穿似地凝视着他的光洁宽大的脑门,“你还精神矍铄,思想敏锐,你一定会长寿的,在于都,我就见过三个百岁老人。将来行动困难了。苏维埃会照顾你的,我们要有自己的养老院。”

    老人苦笑了一声:

    “王虎林可不这样看,他把我当成怪人妖孽,不是我能给人看病,早就把我当土豪劣绅打倒了。”

    “有这等事?”毛泽东扫了一眼破败的茅屋,老人虽是大家后裔,却一生清贫,无法想像村苏维埃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你?”

    “我在研究《周易》,一天,村苏主席叫我去给人看病,看到我正在画八卦,说我宣扬迷信,把我几十年的研究全都烧了。唉!无知之人当道,……”老人瘦骨棱棱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混浊的泪水。可以使毛泽东感受到他的创巨痛深。那时,这个一生傲骨铮铮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老人,为了抢救他的讴心沥血的智慧的结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虎林却铁面无私。

    “你研究《周易》有什么用呢?太难懂了。”毛泽东说。

    “我已经研究了半生,深感易理集人类知慧之大成,堪称真正的天书,愚人多以筮书而鄙视之,真叫人抱哭于荆山之下……”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研究《周易》的呢?”

    “说来话长了,你到过宁都的翠微峰吗?”

    “宁都?”对毛泽东来说,这是个敏感的地方,不正是那个“宁都会议”使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然而,时间具有奇特的磨蚀力量,现在,两年过去了。那种敏锐的刺激感已经淡化,他已经心定神宁无所震颤了:

    “那可是个极为惊险的山峰,也是个隐居修练的好地方,明末清初的着名文学家魏禧不是在那里隐居的吗?”

    “这就越说越近了,”罗自勉终于找到了倾诉衷肠的知音,显得特别亲近,“我的祖母就是魏家的姑娘,魏罗两家世代联姻。我的那部《周易》就是当时的‘易堂九子’精研批注过的。可惜,叫王虎林给我烧了!”

    这真使毛泽东有些瞠目而视了。他对面坐的竟然是个不见经传的大学问家。

    魏禧字冰叔,号裕斋,宁都人,明亡后他执意不仕,隐居翠微峰以讲学为业,着有《魏叔子文集》,其兄弟魏祥魏礼均有名气,时称“宁都三魏”。

    翠微峰是金精山主峰,在宁都县城西北部约三十余里处。山势极为险要,山间有一裂隙,直达峰顶。游人沿隙间石级小道附壁而上。登上峰顶,则豁然开朗,顶地平坦,芦苇山竹交织并茂,房舍寺庙,屹立其间,状甚奇特。魏禧在明亡之后,于清朝初年,集其兄弟魏祥、魏礼,邑人邱维屏、李腾蛟、彭任、曾灿,南昌人彭士望、林时益,共九人在此隐居,研究易理,故其居室为“易堂”,时称“易堂九子”。三魏之父魏兆凤,痛于明朝衰亡,削发为僧,住翠微峰上、他的子婿等人也因之退隐不仕,在山中躬耕自食,读书论学。

    在清初的知识界,有一股探究明朝灭亡原因的思潮。魏氏认为,皆因明朝士大夫空谈心性,卑薄事功。魏禧在《左传经世叙》中写道:“读书所以明理也,明理所以适用也。”他不尚空谈,主张学以致用,若不适用“与未尝读书同”;其弟魏礼认为“儒者必通世务,达时变”,而明朝人空谈圣贤,“而所为必务悖于圣贤。此学道之衰也。”

    他们开清代文坛之先风。要求为文必求摆脱前人窠臼,反对因袭“泥古而失我”。其兄魏祥在《与子弟论文》中写道:“文章首贵识,次贵议论。然有识则议论自生,有议论则词章不能自己。”邱维屏在晚年钻研历数、易学、西洋算法,造诣甚深。

    康熙18年(1679)为了搜罗遗民隐士,以“博学宏词”招贤纳士,当时被征召的有一百八十余人,只有四人不至,魏禧便是其中之一。

    二、《周易》之奥

    罗自勉谈起这些历史名人来如数家珍,充满敬佩。在毛泽东来说,对这些历史名人的见解,由于有马克思主义的观照,更是新奇迭出,见高一筹,罗自勉当然感叹敬畏不置。世上没有任何纯粹的东西,毛泽东的哲学思想自然也是杂取众长。

    毛泽东的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幼年给他以深刻的影响。他也曾依在母亲身旁,跪在家设的佛堂前,向着烟气氤氲中的神像,献出童年的全部虔诚。佛教的教义在后来的无神论者的头脑里还有多少残渣,恐怕他本人也难以澄清。

    后来的国外文人学者,用毛泽东睡觉必然头朝东来证明这个马克思主义者仍然是迷信的。这一点,可以从他所有故居中去获取考证。

    罗自勉向他阐述的《周易》之见解,也得到了他多处的赞赏。

    《周易》二字的训诂有二:一谓“周”者是周代,二谓“易”者是占筮之名。在罗自勉看来,全是胡扯淡。因为中国虽有“看了诗经会说话,看了易经会算卦”之俚语,但周易绝对不仅仅是算卦占卜的书。他说古有三《易》,《连山》以艮为首,艮代表山,《归藏》以坤为首,坤代表地;《周易》以乾为首,乾代表天;天能周匝于四时,即乾元、亨、利、贞,亦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无穷期也。生死之谓“易”,“易”乃变化之无穷。“字宙间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乃是《周易》真正含意。

    罗自勉认为:《易》道之大,无所不包,其用至神无所不存,远在六合之外,近在一身之中。

    《易》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至大至博无可比拟。散之在理,则有万殊;统之在道,则无二致。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交感变化无穷,否泰往来,兴衰交替,剥复循环,万有宏深之哲理,此原始反终,并非简单循环,乃终始更迭,推故更新,旧星死灭,新星迭出。天体如此,人事也如此,时而在泰,时而在否,遇泰时不必过喜,时过则否;遇否时不必过忧,时过则泰。虽龙飞在天之时,当防亢龙有悔之日。虽存“潜龙无用”之时,亦无须忧虑,时过则显在天矣!

    毛泽东静听老人谈《易》,似群山迤逦,常有奇峰突起。自古风尘多奇士,岂敢相轻?

    毛泽东听之,简直认为这个半人半仙的老人,犹如预言自己的命运,宁都之变,是为“潜龙”,飞天之日,必将来临。一种宿命之感,油然而生。深思老人所谈,一种奇怪的迷惘空幻感从四面袭来,他带有一种挣脱这种氛围的情绪沉声地说:

    “《周易》我也翻过,文字古奥,义理隐微,许多易象失传,致使易理难明,使一般读者望而生畏,不知所云……”

    罗自勉却借此进一步阐明他的见解,并怀有绝对的自信:

    “自古深于《易》者,无不洞天达人,有自然之乐,有时我在秋夜。天高气爽之时,遥观天象,无不浮想联翩,《易》中卦爻辞皆由相生,有其相即有其数,有此相数才有此易理。我想宇宙生生死死,无不周而复始,人类由生而灭,由灭而生,至今循环了几万亿代?已很难说?一个星球的生死,亿亿亿年,当代人类才几千年?在我们这代人类之前,已有几千几万几亿代人类由生到灭?王母娘娘的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并不算久。人类五千年文明史,在历史的无尽长河中只翻了个小小的浪花,甚至连浪花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泡沫,……”

    毛泽东惊愕地看着罗自勉,他这些玄妙的易理竟然跟自己的一些幽思相吻合,他想起1929年10月重阳节之日,登高望远,游目骋怀,展望红军越过武夷山再度入闽作战,开辟了闽西地区武装割据的新局面。不由诗兴勃发:

    人生易老天难老,

    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

    战地黄花分外香。

    ……

    这里面不正含着罗自勉讲的“剥复循环,原始反终,人短天长,推故更新”的易理吗?后来的诗词中常常出现的“小小寰球”和“有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也许就是罗自勉向他阐述的易理种下的思想基因。

    罗自勉追述了自春秋战国、汉魏至宋代二程(程颢、程颐)至元、明、清以来的易学研究分歧。可分相数、易理两大学派:

    相数学派,研究对象倾向自然现象,运用《周易》相数学,对天文、地理、历法、农业、医学、冶炼、航海、乐律、兵法、术数、养生等。

    易理学派则偏重社会现象,将《周易》引向哲学、社会科学。

    罗自勉认为这种分法是易学研究之倒退。阴阳八卦,时空合一,其变化无可穷尽。万物之象,万物变通之理,皆在《易》中!

    所以他向上天要求二十年的寿限,向毛泽东寻求研究权力的保护,他惧怕眼前的村苏维埃再来一次焚书坑儒。

    毛泽东告诉罗自勉:

    “秦始皇只是在咸阳活埋了四百六十个方士和儒生。这是为了中央集权制度的推行而被迫的,不用强有力的铁腕就无法统一六国。”

    直到四十年后,他提出批林批孔时,还阐述了这时的看法,并一时盛传他写的一首诗。

    劝君莫骂秦始皇,

    焚书之事待商量。

    祖龙虽死魂犹在,

    孔丘名高实秕糠。

    百代数行秦政制,

    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

    莫将子厚返文王。

    ……

    可是,罗自勉对秦始皇焚书坑儒与毛泽东的看法大相径庭。他准备找好论据,到于都城外何屋——毛泽东的住处去跟他争辩个水落石出。

    三、谁是法?谁是天?是谁无法无天?

    一阵急起的枪声打断了毛泽东与罗自勉的谈话。子弹带着暴躁的音流,尖啸着从小院的上空划过,有一颗子弹竟然穿过葡萄架打进糟朽的门框里。

    “主席!主席!”警卫员跑进来喘吁吁地报告“山上有反水的反动分子,警卫排追上去了!”

    毛泽东缓缓站起,终于弄清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紧张嘛,在咱们家门口嘛,”毛泽东重又坐下,“还不就是几个反水的老表,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枪打不准!”

    “那可不能大意,说不定是对着你来的,”罗自勉脸色灰白,嘴唇哆嗦,声音抖抖地说,“若是刘洪恩的人暗自钻进来捣乱呢?凶残着呢。”

    “国民党还没有学会游击战争,”毛泽东叹口气说,“现在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个大教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噢……”

    毛泽东望着天空,没有说下去,罗自勉以为他指的是那些反水的老表。其实,他指的是二次土改“反富农路线”的极左政策。

    “自己种了苦果自己吃!”

    毛泽东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警卫员说:

    “快去告诉黄排长,不要打死他们,要说服他们放下武器,带来见我!快去!快去!”

    待警卫员飞跑而去后。枪声不断,但已远去。他又跟罗自勉笑谈起来,罗自勉见他手中的茶杯平静如常,这种临危不惧遇变不慌的气度是做不出来的,他仍担心主席的安全,惴惴不安地说:

    “主席,咱们是不是到屋里坐?”

    “院里最好,笑揽东篱菊,清茶不厌多此句为唐张旭《清溪泛舟》中“笑揽清溪月,清辉不厌多”顺口演化而来,你不为政,不知为政之难。老表反水,全是错误政策所酿成的激变。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

    毛泽东不管罗自勉是否听懂,他只管按自己思路说下去。这是他自己的遐想:“要通过这些教训,争取有一部科学的土地法。”

    “主席,古人言: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此话可对?”

    “这话只对一半,对人民施仁政,对刘洪恩就得用暴政,……咱又转回刚才讲的秦始皇不以强暴不能灭六国的争论了。”

    黄排长带进一个中年人来,他的衣服被扯碎了,臂有青伤划痕,被麻绳五花大绑地推到毛泽东面前。他的嘴角滴着血,沾着泥。一切都展示着经过激烈搏斗才把他降服的。

    这人粗壮威猛,对毛泽东充满敌意,他似乎不想活了:

    “主席!算你命大,我是对着你打的,可是,是个瞎火,……离得也太远了。”

    “不是瞎火也不见得打着,”毛泽东带着奚落的微笑,“进攻长沙退到三湾,子弹打穿了我的帽子,裤脚上还钻了两个洞,连根汗毛也没有伤着我。你看,“毛泽东恢谐地拢拢长发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戴帽子,怕子弹穿洞,……我是你们的主席,你为什么打我?”

    毛泽东示意黄排长给他松绑,可是黄排长怕他行凶,没有执行。

    “你们不让我活嘛!”

    “哟,这可是个严重问题陕,我会算,是村苏维埃把你的地分了,把你当成了富农,对吧?”

    “是的!本来我是拥护苏维埃的!”

    “他们错待了你,你又错怪了我,你是哪村的?”

    “竹沟村!”

    “叫什么名?”

    “宋雨来!”

    “这名字挺好。”

    “我认识他,”罗自勉站出来证实,“本来是个好小伙子,种地里手……”

    “你为什么反水?就为分了你的地?”

    “主席,我太冤了!”宋雨来忽然泪如雨下,他“扑嗵”一声屈膝跪倒在毛泽东面前,“你要为我伸冤作主啊!”

    “给宋雨来松绑!”这次是命令了。

    黄排长只好遵命。

    “让宋雨来洗洗脸,”毛泽东继续吩咐警卫员,“给他倒杯水喝!”

    “吃茶吧!”罗自勉去取茶碗。

    宋雨来洗了脸,毛泽东让他坐在石桌边。

    警卫人员紧张地注视着,以防宋雨来突然袭击,黄排长在俘获这个壮汉时,他曾像猛虎似地反抗过,三个人才降服了他。

    “有苦就诉,有冤就伸,你慢慢说。”

    宋雨来是个劳动能手,他的婆娘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他们日夜操劳,有用不完的力气,他家的地种得最好,村民们羡慕地称他们地叫刮金板。产量居全乡之首。一年可交二十多担公粮,家里过着比别人宽裕的生活,本来是可以选上劳动模范的,可是,第二次土改,重新划定成分,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王虎林的弟弟王啸林早就看准了宋雨来的地,王虎林把他划了个富农,就把土地没收了,交给他弟弟种,并且分了他家的浮财。

    宋雨来气疯了,眼看即将收割的麦田归了王啸林,终年的辛劳、刚烈的秉性、满腹冤情,使他胸中涌沸起怨毒恨火,实在无法遏止报仇雪恨的激情,一把火把一片金黄的麦田烧光了。

    这一下就成了破坏苏区建设的反革命。王啸林带着赤卫队逮捕他,妻子为了掩护他而被击毙。他逃进了山林……

    “去把王虎林找来!”

    毛泽东深深洞察了宋雨来的冤情。

    王虎林很快到了,一种上他已经想好了策略,在毛泽东面前,表现出应有的谦恭,可是他斜睨罗自勉和宋雨来时的目光,就像利刃似地直抵过去,那是充满威胁的目光。

    “我们村只有一家地主,他的田地几年前就分了,贫农们要求再分田,只好矬子里面找将军!”

    宋雨来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怎么好分他的田?”

    “主席,我也没有办法,这是农会的决定:谁家富裕,谁家就是富农,就分谁家的,只要不分到自己头上,分东西,谁不愿意?大家都愿意……”

    可见,多数人拥护的政策不一定是好政策。

    不患贫,只患不均。毛泽东叹了口气,这就是农民意识的严重性,……

    “可是有的人家也富裕,”宋雨来不服,“为什么单单分我的?明明是有意欺负我,……公报私仇……”

    “你怎么这么说?”王虎林内心恨得咬牙切齿,却尽力克制着,搅浑水,“你烧了麦田,破坏征集红军粮,本身就是反革命活动!”

    “我烧的是我自己的田,是你们逼的!”

    “谁也没有逼你烧麦田。”

    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

    “你们都不要说话:听我断案,”毛泽东毫不掩饰对王虎林的反感,声音不高却有一种潜在威慑力量,“哪个不服,再提意见:第一、宋雨来原系下中农,经过勤苦劳动,上升到富裕中农;对吗?”

    在王虎林和宋雨来认可后,又说:

    “第二,既然是中农,就不能当富农来对待,对嘛?”

    “对!”

    “不能矬子里选将军,这样,谁家富裕了就打谁,谁家还敢富?革命是为了过好日子嘛,王虎林,你把村里中农打完了,再打贫农,整天靠打别人的财产过日子,谁还积极发展生产?你不能鼓动贫穷户去打富裕户,我们要有个法,不能乱打。”

    王虎林嘟囔出一句震古铄今的话:

    “还不是谁有权谁就是法,谁权大,谁说了算,先前我听乡苏、县苏的,现在我听主席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罗自勉见王虎林瘪了,趁机出气:

    “这就叫言出法随,王虎林,你以前说我反动,我就成了反动;可是国家主席跟我平起平坐,和我交了朋友,你还敢说我反动?”

    问题被扯乱了,问题被扯远了,问题也被扯深了。这的确是个很难说清的问题:谁是法?谁是天?法大还是天大?言出法随对吗?

    王虎林是弄不清的,他也不必弄清,但有一点他是异常清楚的,目前,国家主席比他这个村苏主席大,目前,这两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猪狗不如的下等贱民,一个罗自勉一个宋雨来,在主席面前告了他的状。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他恨不能将他们一口咬碎:“他们怎么敢?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告一个苏维埃主席的状,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王虎林不敢发泄出来,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还有一点他也是清楚的:在竹沟村,我苏维埃主席就是天,我说的就是法。

    这场关于法与天的不明不白的小小纷争,在中国古老的土地上,恐怕要延续很多年。

    警卫排长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们还要赶回何屋去,在处处都有反水分子的情况下,走很长时间的夜路是危险的,他们不能不连连催行。

    “王虎林,我现在就写个政策给你,你带回去念给全村群众听,不许改动,要原原本本,……”

    毛泽东对这位村苏主席印象不佳,从他对罗自勉和宋雨来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邪心恶念。便抽出钢笔,拿出小本,写道:

    “凡过去定为中农成份的,不管生活是否富裕,一概仍为中农,生活好靠劳动,靠精耕细作,不能靠分浮财!宋雨来的土地应归还,他烧麦田当然不对,反水更不对,但情有可原,应不予追究,望全村团结起来,一致对敌……”

    王虎林答应一切照办,毛泽东要王虎林带宋雨来一齐回村。

    “主席,他王虎林不会放过我的!”宋雨来向主席寻求保护。

    “两天后,他还不把土地给你,”毛泽东特意把话说给王虎林听,“第三天你就到县城何屋来找我!”

    宋雨来又要下跪,被毛泽东制止了,并且特意在王虎林面前,拉着他的粗糙的手,表示支持,他有点不放心。

    一部科学的土地法并不是很容易产生的,1929年4月毛泽东在兴国文昌宫制定和颁布了《兴国土地法》把《井冈山土地法》中的“没收一切土地”作了原则的改正。改为“没收公共土地及地主阶级土地。”可是,法既是人制定的,也要人去执行。在批判“富农路线”后,不仅没收富农土地,而且也把富裕中农当成富农清算了。诚然,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失误与挫折,只能使人民付出更大代价,却不能阻挡革命胜利的到来。他回到何屋后的第二个早晨,站在屋后青山之上,忽然想到了他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结束语,那是多么豪迈而富有诗意啊,他坚信革命高潮的到来:

    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四、为政之难

    天黑了。罗自勉的独立小屋,离散落在山沟里的竹沟村大约有二里山路。

    王虎林在前面慢慢走着,宋雨来在后跟着,两人都不讲话,心思是各不相同的。

    王虎林越走越慢,他早已怒火中烧,他憎恨宋雨来,也憎恨毛泽东,他们使他受了奇耻大辱,他决意杀人!宋雨来有了共和国主席的保证,有恃无恐。

    在宋雨来眼里,王虎林是个大坏蛋。可是,他是革命的急先锋,在最初打土豪分田地时,是谁第一个冲进刘兆庆家大院的?是王虎林,而不是他宋雨来;是谁揪着刘兆庆的花白胡须逼他跪倒在全村群众面前的?是王虎林,而不是他宋雨来;……是的,宋雨来佩服王虎林的胆量,但他仍然认为他是个坏蛋。后来,王啸林当了赤卫队长,竹沟村就是王虎林的天下了。

    他可以随意强奸妇女,受害者却敢怒而不敢言,一个不识时务的丈夫在妻子被窝里,把光屁股的王虎林拖出来狠揍了一顿后,第二天夜里这个丈夫就消失了,他被赤卫队抓去枪杀在一个远离竹沟村的山沟里,罪名是与刘洪恩的铲共团相勾结,企图血洗乡苏维埃,证据也是有的,那是刘兆庆的儿子刘洪恩给他的一封铅笔写在烟盒纸上的信。

    谁能查清这信是真是假?谁送来的?当然有人,可是这个人在看守不严的情况下跑了,打了几枪没有打中,谁去查清?谁敢去查?火线上死人千万,后方失踪一个农民算得了什么?等于死一个蚂蚁,大不了算死一只鸡。大家要干的事情太多了,谁有空去管?谁愿意自找麻烦、自找难堪?

    1933年3月15日,以主席毛泽东、副主席项英、张国焘的名义签发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第21号训令——关于镇压内部反革命问题》。

    其中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

    边区各县裁判部,对于已捕犯人,应迅速清理、凡属罪恶昭着证据确实的分子,首先是这些人中的阶级异己分子,应立即判处死刑,不必按照裁判部暂行组织和裁判条例第二十六条须经上级批准才能执行死刑的规定,可以先执行死刑后报告上级备案。至于中心区域,同样要将积案迅速解决,不准仍然堆积起来,稽延肃反的速度。即在中心区域,若遇特别紧急时候,亦得先执行死刑,后报告上级,这是敌人大举进攻的,我们应取的必要手段,不能与平时一概而论的。

    王虎林听到传达后,真是如鱼得水。政策也许是好的,但不完备的条文执行起来,伸缩性可就太大了!什么是证据确实?谁来核定这证据是否确实?要有什么样的证据?一句话?一封信?一个举动?

    放了一把火!这火是谁放的?是抓人的人放的还是被抓的人放的?还是另外的人放的?栽脏诬陷怎么办?

    王虎林在前边走着,突然“哎呀”一声跌了个跟斗,脚崴了。痛得不能动,坐在路边捧着脚踝骨直揉搓。

    “我回村去叫人来接你?”宋雨来不想去扶他。

    “不,你是反水分子,单独回村赤卫队会抓你的!”

    这时,他看到向西北行走的一串火光,那是毛泽东回于都何屋的路线。

    夜更黑了,宋雨来的心脏收缩起来,浑身毛发根根直立,悚然生出一种不吉的预感,但是,毛泽东的高大的身影和巨大的手在庇护着他,那有力的一握,那句“三天后到何屋来找我”的话,使他的生命万无一失地有了保障。

    “那怎么办呢?我扶你回家吧?”宋雨来勉强地说。

    “那真是谢谢了,你把我拉起来吧,我的脚疼得不敢沾地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王虎林用的就是这种将死的哀音,使宋雨来无端地生出几分怜悯。

    他弯下腰去,要把他所憎厌的村主席扶起,从此,他们将要握手一笑泯恩仇了。

    宋雨来似乎眼前有烛光倏忽一闪,那是王虎林被毒烈仇恨烧红了的目光,带着几分讥诮嘲弄和狞恶的神情。

    “不好!”宋雨来刚要立起,这是十分之一秒发生的事情,他觉得眼前蓦然爆裂了一个雷霆。在爆响之后,他象风化的山石一样,摇颤了一下,就轰然坍塌下去……一头拱进路边的草沟里,一切都变成神秘莫测的死寂。

    王虎林丢掉了手中的猫头大的石块,觉得不妥,又拾起来,在宋雨来头上砸了几下,便健步如飞地回竹沟村去了。

    他的弟弟王啸林正惴惴不安地在家里等他。

    “先消尸灭迹,”这是弟弟听完了原委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怎么向毛泽东交待呢?”

    “山野里的狼会改变他的面目,谁也不会认出他来。”

    “总不保险。”

    “那就把他拖进西沟里去,那里草深树密。”

    “这事你去干吧。”哥哥把地点告诉了弟弟,“带上枪,……”

    “我想带几个队员去!”

    “不,绝对不行!”

    “可是,我一个人,拖不动……”

    “只能一个人,这是毛泽东亲自过问的事,一点风声都不能透!”

    当弟弟不很情愿地向外走时,哥哥又叫住了他:

    “你顺路把二先生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二先生原是竹沟村的小学教员,老了,在村苏当文书。虽然守旧,但文笔流畅,颇有才情,王虎林还是留用了他。

    第二天下午,毛泽东在何屋收到王虎林的一份报告:

    毛泽东主席:

    昨日所教,胥遵上命:凡中农利益,不损毫分。过去错误,当即改正。临夜偕反水分子宋雨来归村,行至中途,路边林中忽有呼啸声起,宋雨来一变谦恭之貌、温顺之态,猛然对职扑击,凶如虎豹,恶如狼豺,将职推入沟中,继而举石砸职头部,幸职预有所备,未被击中,迅即逃回。

    窃谓:宋雨来系反水分子头目,对苏维埃积恨极深,决难悔悟。昨日之表现,实为被俘后之伪装。

    职疏于戒备,看守不严,逃此反水分子,愧愤奚似?请求处分,以赎渎职之过。并望政府,派队殄除此祸,以平民愤,以安地方。书以至诚,伏乞明察。

    专此

    报呈

    竹沟村苏维埃主席

    王虎林

    毛泽东面对这个报告愣了很久。

    “宋雨来怎么会跑了?他竟然骗了我?他还有没有说出来的问题?火烧麦田的确太过分了,但他……王虎林是靠不住的,这是个假报告?那么,宋雨来总会来见我的。”

    三天过去了,宋雨来没有来。

    毛泽东派人去竹沟调查此事,但村民对此几乎一无所知。王虎林又重述了宋雨来逃走的经过。还带调查者去看逃走的地方(当然他怕万一露出什么马脚,未敢带到真正的凶杀发生地)。在这块地方除了踏倒的草丛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路边到处都有踏倒的草丛。

    调查者以精确的调查记录,证明了王虎林所说一切是真实的!

    毛泽东看着写来的调查报告,批示如下:

    “古云:上情下达,下情上达,所以为泰;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积,不可不察也。”

    毛泽东自以为是十分清醒的。

    宋雨来之死,已是千古之谜。

    “君子可以欺其方”,只要说得合情合理,就会相信,悲剧在于自以为是洞察一切,其实是上当受骗,所以冤案难免,失误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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