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日本史-浪客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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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就是剑,剑就是人,这世界上最强的,则是贱人)

    元治元年(1864)七月十一日,一个长着黑胡子,看起来相当猥琐的老头骑着马经过了京都三条的木屋町,他的名字叫佐久间象山。

    用一句话来介绍他的话,就是:日本的魏源、林则徐,是日本开国的第一人。

    若是用人物关系表来介绍的话:他有很多学生,其中三个比较出名,一个叫胜海舟,一个叫吉田松阴,还有一个叫坂本龙马。

    佐久间象山是松代藩(今长野县长野市内)出身,年轻的时候便精通儒学,黑船来航之后,他开始学习大炮的铸造技术、玻璃制造技术,甚至一度还想把牛痘给引到日本来,不过还是因种种障碍而失败了。

    那位第一个带着黑船跑到日本来的美国提督佩里,是个特别目无东方人的家伙,但他唯独就对一个日本人低头鞠躬行礼过,那就是佐久间象山。

    这事儿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以佐久间象山的威望和能力来看,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可提倡“以夷制夷”的佐久间象山依然成为了激进攘夷派眼中的头号卖国贼。

    这一年,他受聘于一桥庆喜,即后来的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来到了京都。当时一桥庆喜是京都地区的防务总司令,和象山一样,都支持开国和公武合体,所以一时间佐久间象山的日子特别好过,混的风生水起,每天除了给老板出点主意之外,就是骑着个马走街串巷四处找乐子,一般情况下这乐子特指泡美眉。

    这天估计他又要上哪家店去找姑娘,就听到背后一声:“请问,是佐久间象山老师吗?”

    佐久间象山坐在马背上一边回头一边应声:“嗯,嗯,就是我,我就是……”

    “天诛!”

    一道寒光,他应声落马,但并没有被杀死。

    来者将刀平举,一步步地逼近……

    “等等!”佐久间象山伸出手制止,“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因为你是卖国奴,所以要杀你!”一般情况下被陌生人给砍了,都会问上一句,你为什么杀我?刺客心里想象佐久间象山多半也会问这个问题,那我就提前告诉你得了。

    “不……不是这个,我想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刺客觉得相当莫名其妙:你丫的都快死了还管我叫什么?难不成你想记着个名字做鬼都不放过我?

    佐久间象山伸手一把抓住了刺客的衣襟:“既然你能杀死我,那就一定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无奈之下,刺客只得告诉他了:“河上彦斋,老子叫河上彦斋,变鬼之后可别找错了。”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刀,准备给对方最后一击。

    “等等!”佐久间象山再次摆手道。

    “又怎么了?”

    “你……你是三点水的河……还是三个竖的川?”

    这里解释一下,河字和川字在日语中都读作kawa(かわ),所以佐久间象山问人家是河还是川。

    刺客终于爆发了,娘的你都一只脚踩在棺材里了还跟我唧唧歪歪我姓什么?

    他举起了刀怒喝一声:“是三点水的河呀!”

    日本著名思想家佐久间象山就此遇袭身亡,年54岁,天诛理由是“西洋奴”。

    那位叫做河上彦斋的刺客,因为刺杀了名满天下的佐久间象山,所以也被列入了幕末四大人斩的名单。

    只不过事后彦斋回忆说:“以前杀人,总觉得自己在砍木偶一般,毫无任何感觉,可这次却不同,这次让我第一次有了‘我在杀人’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毛,或许,那真的是一位人杰吧……”

    而当他知道了佐久间象山的事迹,比如以夷制夷的观点、力求用西洋科技使日本富强的梦想之后,更是表现出了深深的悔恨之意,深感自己杀错了人。这种悔恨之意最终化为了实际行动——这位四大人斩之一的河上彦斋,在此后的生涯里金盆洗手,再也没有拔刀杀过人,一次也没有。

    很多年后,有人画了一部漫画,主人公名字叫做绯村剑心,原型便是他。这部漫画,就是风靡到现在的《浪客剑心》,PS,又名《神剑闯江湖》。

    说起来,这部片子虽说播出都有十六七年了,却是依然相当的人心,前不久看过几份类似于如果你在动漫世界里找老公的话会找谁这样的调查,男主角绯村剑心依然以高票名列前茅,可见其杀伤力至今未见,着实难得。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凄婉的故事,男主角自幼父母双亡,在被人贩子抓走的途中遭到了飞天御剑流掌门的及时救助,不但免除了被卖之祸,还有幸成为了该流派的弟子,并被改名为绯村剑心。

    因为天赋极高的缘故,所以剑心学了没多久就已经成为了一代少侠,然后面对当时如大海波涛一般汹涌的动荡局势,年轻人独有的开创心让他强烈要求下山行走江湖,因为儿大不由娘,故而师傅也就只能答应了。

    但临别之前,他告诉自己的徒弟,剑是杀人的工具,剑术是杀人的把戏,无论借口多么华美,这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长年累月呆在山上,而不愿下去充当杀人犯的。

    不过徒弟还是走了。

    就这样,剑心怀着一颗强烈的救国救民之心,来到了京都,并且遇见了桂小五郎。经小五郎的介绍,他加入了专门斩杀外国人,卖国日奸以及幕府高官的攘夷倒幕集团,并担任了主要暗杀者的要职,漫画里称为侩子手。出色的剑术让他使幕府闻风丧胆,并被冠上了侩子手拔刀斋的外号。

    再在一次行动中,他杀了一个叫清理明良的帅哥,但对方虽说剑术比较菜鸟,但求生意识特别完全,所以即便面对鬼见愁的拔刀斋,也勇敢地以命相搏,最终尽管身亡,但还是在剑心的脸上划下了一道伤痕。

    剑心说我记住你丫了。

    明良说放心有的是人惦记你。

    几个星期之后,一个长相美丽,性格温柔,灵巧能干且博学多才的女孩闯入了剑心的视线并来到了他的身边,正在青春期的两人很快就打得火热,并且还结为夫妇同居一处。

    与其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不如说这只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艳遇。

    但剑心却没有多想,其实换了你碰到这么个情况个人感觉除了考虑每天几点睡觉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然而,相当糟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这个女孩叫雪代巴,她是被杀的那个清理明良的未婚妻,这次是特地来以身投敌,伺机为夫报仇的。

    接着更加糟糕的事情也出现了:在这假扮夫妻的日子里,她居然入戏太深以至于真的爱上了剑心。

    说老实话这种报仇不成反变一对的狗血剧情并不少见,根据一贯经验,此类事件的结局多半都是悲剧。

    果不其然,当雪代巴背后的指使人闇乃武知道此事后,便相当卑劣地将其抓走,然后以此要挟剑心。剑心为救老婆不惜深入敌后大开杀戒,一时间砍的血肉四溅,宛如恶鬼再临。

    结果因为砍的太疯狂以至于没能及时收住神通,居然顺手把雪代巴也给做了,雪临死之前,用刀在自己老公的脸上留下了另一道印记。

    这就是剑心脸上十字纹的来历。

    在那段最为伤心绝望的日子里,假发小五郎找到了他,然后说,哥们儿,去打仗吧,战争能让男人遗忘痛苦。

    一场戊辰战争,让剑心成为了明治政府的功臣,但他却并未藉此飞黄腾达,而是配上了一把逆刃刀,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手里的刀不再是杀人的工具,而是用来保护世人的救人剑。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来到了东京,认识了神谷道场的女掌门神谷熏,接着揭穿了假冒自己的伪拔刀斋,打败了要颠覆明治政府的相乐左之助和志志雄,也教训了好些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杂兵,在击倒对手之后,剑心总会留下一句特别帅的话:“放心,我用的是刀背。”

    而在不断的战斗中,他最终也和神谷熏走到了一起,并且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几十年后,剑心病卧床榻,却意外的发现自己脸颊上的十字伤痕居然消失了,于是顿感此生罪孽已经全消,自己不用再背负着侩子手的名号了,于是便非常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日本的剑道

    该动画的关键词其实就俩字:剑人。我们先说剑吧。

    首先申明一点,飞天御剑流是不存在的。

    日本的武士刀是很有名的,长期以来一直作为最能打的冷兵器而为世人所知。它本源自于中国的唐刀,但经过几百年十几代人的改良后,到了宋代的时候,反倒是能出口给我们了,而且还相当受欢迎,比如欧阳修老先生便曾专门就日本刀一事赋诗一首,以示喜爱之情。

    尽管我觉得对于他而言,日本刀的观赏价值要远大于实用价值。

    有了刀之后自然就得用,用了刀后自然也就有了关于如何用刀的各种说法和技巧,这就是剑道。

    剑道最初的登场是在平安时代末期源平合战时,在最开始的时候,它是单纯地被作为一种杀人方法而记载于史册的,因为主用使用场所是兵刃相见的战场,所以也被叫做兵法。随着日本刀被越来越广泛的运用以及战争的日益趋多,剑道也变得流行了起来,并且还分了各种流派,到了杀人如麻的战国时代,剑道也同样是流派如麻,不过最主要或者说最强的,也就只有三个:一刀流,神道流以及阴流。

    这三大门派如同一棵树的三根主干,在他们之上又分叉处了无数枝干,然后再和其他的一些小流派或者是不大不小的流派一起,组成了日本剑道的参天大树。

    一刀流从广义上来讲,就是拿一把刀开打的剑道,都能叫一刀流;狭义上来看的话,则是起源于室町时代初期,由中条长秀开创的中条流剑道。

    由于中条流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就被发扬壮大,所以一些弟子便自立门户,开创了新的流派,比如富田势源创立的富田流,再比如钟卷自斋创立的钟卷流等等。

    钟卷自斋在开创钟卷流之后,便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佐佐木小次郎,就是跟宫本武藏决斗的那个,手执一根堪比晾衣服杆子的长刀,所向无敌,并且自创一门取名岩流。

    不过,这个流派因为他的战死而失传了。

    另一个徒弟名为伊藤一刀斋,在日语中藤和东发相同音,所以他也叫伊东一刀斋。

    一刀斋在学成之后,开创了一刀流,因为此流派名字特别好叫同时也被发扬得特别光大,盖过了包括中条嫡流在内的一切中条系流派,所以,原本应该叫中条流的,现在就被叫做一刀流了。

    一刀斋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小野忠明,一个叫伊藤忠也,这两人是亲兄弟,只不过后者更受先生的疼爱,所以继承了伊藤这个姓。

    但若要论剑道的话,还是小野忠明更胜一筹,他的小野一刀流在江户时代一跃成为名门,其本人也是德川幕府的御用剑术指导,徒子徒孙满天下。到了幕末,某徒孙的徒弟中,有个叫千叶周作的,自立了一回门户,取名北辰一刀流。和神道无念流以及镜心明智流一起被誉为幕末三大流派。

    北辰一刀流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神秘性,他不讲究任何华丽的必杀技也不放冲击波,就是单纯的,通过加大练习程度以及制定合理的练习方案来练物理攻击,即传说中的平砍。尽管招数平实,但学起来很容易上手,方便速成,一般其他地方学十年才能达到的成就,放到千叶周作那里学五年就OK,而且打起架来一点都不白给,完全不会吃亏,剑豪集团新选组里很多人都是北辰一刀流出身,比如藤堂平助,山南敬助以及前面提到过的伊东甲子太郎和不是新选组的坂本龙马。

    北辰一刀流的道场现如今还在,有两个,一个在茨城县,还有一个在东京都的杉并区。

    神道流全名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简称香取神道流,通称神道流。

    开创者是被誉为日本武术中兴之祖的武林高手饭筱家直,此人提倡武学的原型是“无”,也就是无招胜有招,无中生万物,并且认为真正的武学其实就是人心和人道,只要你一心向善,那么再结合平时的苦练,你的武艺也会精湛起来。

    所以当他的徒弟首先学的不是剑道,而是思想品德。

    饭筱家直有个真传弟子,叫冢原安干,他开创了新当流,因为老家在日本的鹿岛(茨城县内),所以也叫鹿岛新当流。

    这个流派是不是有点眼熟?

    冢原安干没有儿子,便把一身武艺以及流派传给了养子冢原高干,冢原高干又改了名,叫做冢原卜传。

    说起这个人,我相信很多人一定不会陌生,在日本战国历史题材游戏《太阁立志传5》中,这位以满头白发老爷子形象出场并强到逆天的家伙,让很多新手吃足了苦头。

    据说有玩家跟他单挑打了六十多次被没赢过,而且还是被他用一刀斩之的手法给秒杀的。下次有机会我来做一个太阁系列游戏的攻略,专门讨论一下怎么打赢这老头。

    在现实中,冢原卜传也是属于剑圣级别的人物,并且桃李满天下。经他手教过的徒弟几乎遍布全日本,有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将军,人称强情公方的足利义辉;日本棍术达人真壁氏干;有剑豪大名之称的战国诸侯北畠具教;日本古代天才足球运动员今川氏真以及日本历史上伟大的剑圣上泉信纲等等。

    不过,虽说他教徒弟的时候传的都是新当流,但冢原卜传最为信奉的,却是一种叫做“无手胜流”的流派,这话的意思说好听了,叫做不战而胜,说难听点,就是无耻下流。

    据说曾经有一次,冢原卜传坐船渡河,在船上,有一个年轻的剑客认出了他,并提出了比试一下身手的请求。在战国时代,剑客比身手一般用的都是真刀而不是今天的木刀或者竹刀,故而一场稀松平常的小比赛很有可能就要了一个人的命或者一条胳膊。所以冢原卜传以素不相识没必要刀刃相见为由拒绝了。

    却不想年轻人血气方刚不依不饶,再三再四地要求比试,并且自称如果被砍死了那就是天命,断不要你负责云云,可不管他怎么说,冢原卜传依然只是摇头。

    于是年轻人急了,怒了,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从冢原卜传的祖宗十八代开始一直说到他的儿女子孙,同船的其他人听了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可那年轻人却还是不住口,最终把老头给逼得不得已开了口:“那好吧,不过我得准备准备,而且得再选个地点。”

    年轻人一看他同意比试,自然也就一切好说,表示你尽管准备,尽管挑地点,富士山的火山口我都随你去,只要你别逃。

    冢原卜传将手往湖心一指:“看到那个小岛了么?待会儿上岸了,我们两个重新再找一艘小船去那里对打,你看如何?”

    “好。”

    下岸,再上船,再渡河,一切都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进行着,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那座小岛跟前。

    “你先上去吧。”冢原卜传从年轻人手里接过船篙说道。

    年轻人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了岛上,当他正待站好位置摆好架势准备开打的时候,让人无比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他起身一跃的那一瞬间,冢原卜传举起船篙猛地一撑,小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速离开了小岛,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冢原卜传在船上哈哈大笑:“不战而胜,这叫无手胜流!”

    那年轻人最终是怎么下来的我不晓得,但他的那种心情却是可想而知,估计从此就有了心理阴影,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人去小岛上比剑法了。

    剑就是人,人就是剑,人剑合一,天下无敌,这话我算是明白了。

    其实,鹿岛新当流也就在战国兴盛一时,虽说有门徒松冈则方当上过德川家康的私人武术教练,但也就是他那一代人而已,到了江户时期,几乎已经全无当年风采,几个分流门派大多道场冷清无人问津,其中就包括了近藤内蔵助于宽政元年(1789)开创的天然理心流。

    天然理心流取义天人合一,以天然自然之理调和,临机应变,对于敌人的动作采取自然而然的反应,故此得名。

    在开创的初期,流派中不仅有剑术,还教棍术,枪术以及格斗术。只不过这些个东西到了第二代的时候就全部失传,从此只有剑术。

    天然理心流中,总共有六个学阶,最低的叫切纸,最高的叫指南免许,就是能顶着流派的名义出去收徒弟了。

    一般而言,完成这六个学阶,通常需要20年,从开山以来五六十年里从未有人打破过,但终究还是出了例外,他不仅创下新纪录,还使天然理心流从原本的贫乏流派一跃成为日本第一,那个人,便是近藤勇,新选组的局长。

    近藤勇15岁入门,27岁出道,前后不过12年。

    不过,天然理心流的闻名全国,虽说他近藤勇的新选组功不可没,但也并非全指着他们。

    这个流派之所以当年会没生意,是因为它的技艺非常简单明了,讲就一击必杀,而在当时的江户时代,因为大家过惯了太平日子,所以更流行的是华而不实,有很多必杀技但就是打不死人的剑术,而平实朴素的天然理心流,也一度被称为是乡下剑法,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到了幕末,每天都要杀人,都要死人,那些所谓的都市剑法自然也就相继露怯,取而代之的,肯定是那实用不虚伪的杀人剑法了。

    天然理心流的道场现在也在,东京都内就有好几个,茨城县内也有一个,不过我依稀记得那个道馆在官网以及招生简章上明确挂了一句话:凡是因喜欢新选组而来学剑的,一律不收。

    除了新当流之外,神道流还有一个分叉,叫天真正自显流,由饭筱家直的另一位徒弟十濑长宗所开创。

    十赖长宗有个徒孙,叫东乡重位,他学成之后回到了老家萨摩(鹿儿岛县),在自显流的基础上开创了示现流,因为这个流派只在萨摩流传,并最终成为萨摩藩的官方御用剑道流派,所以也被叫作萨摩示现流。

    示现流是一种比天然理心流更加直白的剑法,它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几乎没有任何秘诀,依靠的就是力量。

    据说东乡重位每天都要用木刀劈木桩一千一百下作为功课,事实上每个示现流的弟子也是依靠这种繁重反复的方法来磨练自己。

    当决战时,示现流弟子通常将手里的刀高高举起,然后大喝一声“切死他!(音)”之后用尽浑身力气将刀劈下,一般因为力量巨大再加上日本刀本身的砍力,所以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了这么一击,常常会是连人带刀被对方斩断。据说当年东乡重位就这么干过,而且他用的居然还是木刀。

    因为掌握着这种可怕的剑法,外加萨摩人本来的尚武好勇的个性,所以一直以来那地方都是日本著名的猛人产地。尤其是在幕末,面对示现流出身的萨摩浪人,就连赫赫有名的新选组也要退让三分。

    最后要讲的,便是阴流了。

    可以这么说,阴流是日本中世纪乃至近代剑道中,最为出名,流传最广的一派。创始人名叫爱洲久忠,原来的名字是影流,后来被改成了阴流。

    在广招日本徒弟并将其一个个培训成才之后,爱洲老师又坐上了贸易船于成化二十年(1484)抵达了中国的北京,并且见到了成化帝朱见深,然后当上了明朝御林军的武术指导,从此,影流变成了大明御林军的指定专用刀术流派。

    戚继光在抗倭战场上,曾经得到过一本介绍各种绝招的《影流之目录》,深通武艺的他在翻阅之后如获至宝。

    这件事儿被记叙在了明朝所著的《武备志》上,该书中还清晰地记载着影流的各种招数,比如“猿飞”,“猿回”等等。

    就是如猴子一般快速地一边移动一边出刀,话说人类在武术方面模仿动物的习惯似乎是共通的,比如中国也有猴拳。

    爱洲久忠门下的弟子有很多,其实最为出名的,当属被很多战国历史游戏玩家所津津乐道的上泉信纲。

    作为古往今来民间公认的日本第一武林高手,上泉信纲几乎拥有一位大侠所该拥有的一切。

    首先,他身世相当不明。暂且不说直到今天还无法精确确定此人的详细生卒年月,就连名字也无法百分百地确定。

    他爹叫卜部兴兼,是一名神官,就是每天在神社里打扫打扫为生,有地震洪水等天灾的时候率领乡民祈祷的那种人。父亲的职业和儿子的职业完全不同,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子随父姓乃是天理常伦,古代的日本人虽说不把姓甚名谁这种事儿看得和中国人一般那么重,很多人一辈子不改几次名都觉得对不起祖宗,可那也得是碰到了特定情况才会改,比如认新爹了,做倒插门了,吃败仗要跑路了等等,总之,没有大事不更名,可这种事情在上泉信纲身上一件也没发生,或许是发生了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在所有的记载上,都只说了两件事:第一,爹叫卜部兴兼;第二,儿子叫大胡武藏守秀纲。

    所谓大胡武藏守这个名字,最初的出现是在日本公卿山科言继所写的《言继日记》中,指的就是上泉信纲。经过依稀的考证,发现上泉信纲很有可能是做了他“叔母舅”大胡家的养子,所以才有了这个姓。

    叔母舅不是他奶奶的舅,而是他叔叔的老婆的兄弟。

    做谁家的养子都是个人自由,我们也不好干涉,然而,在《言继日记》的后面几章里,大胡武藏守这个名字很离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泉武藏守信纲。

    从口气和描写上来看的确是同一个人,但为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改了名字,没人知道,不过,在后来他发给弟子的毕业证书上,签的也是上泉信纲这个名。

    这事儿挺乱的,不过也没辙,当年日本人的名字就是这么千变万化。

    和姓氏不一样的是,上泉信纲自小对于剑道的热爱之情,倒是从未变过。他先是在自己家乡学习念流剑道,学成之后来到了鹿岛,学习鹿岛新当流,再接着又跟着爱洲久忠学阴流,三样全都学完之后,信纲觉得虽说阴流是里面最厉害的,但依然存在着不少漏洞和值得改进的地方,于是,在永禄三年(1560),他开创了新阴流。

    之后,信纲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游侠生活,他先后侍奉过几家诸侯,比如相模雄狮北条氏康的北条家,甲斐之虎武田信玄的武田家,上州黄斑(老虎)长野业正的长野家,尽管各个皆为名门,但除了最后的长野家是一直干到了那家家破人亡为止之外,其余的都是只呆了几个月便辞职走人了。

    因为规规矩矩地早九晚五并非是他要的生活,对于上泉信纲而言,生活就是剑,剑就是生活,他希望过上一种每天只要带着人练剑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就行了,至于功名俸禄,那都是其次。

    身世不明,无拘无束,除了这些以外,上泉信纲还具备了另外两个大侠必备的特征:武艺高强,行侠仗义。

    某日,上泉信纲带着徒弟云游四方路过一个小村落,发现在一栋小屋子前围观着好几十个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就是不挪自己的脚步。

    信纲让徒弟前去询问,才得知是有一个流窜作案的杀人犯被追捕而来到了这个村子,因走投无路之下,抓了一个小孩子当做人质并躲入屋中,还扬言声称若是有人靠近,就把人质杀了当垫背。就这样,已经从凌晨僵持到现在好几个小时了。

    上泉信纲闻言之后环顾四周,发现一位路过的和尚居然也在围观的队伍里,于是他便走上前去,施了一礼:“大师,能为在下剃度吗?”

    徒儿们听了自然大吃一惊,顿时有一种即日起阴流变少林的感觉,就连那位和尚也十分疑惑不解:“施主,您出家是为何?”

    “为救人。”

    这个冷笑话说得真高明,一时间那和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问村民要了一把剃刀,将上泉信纲的一头秀发给一刀一刀地刮了下来。

    弄完之后,信纲又说道:“大师,您的袈裟借给我穿穿。”

    这就是传说中的徒弟扒师傅。

    “这……这又是为何?”

    “还是为了救人。”

    和尚已经不知道接下来眼前的这光头会不会以救人为借口而要求自己让他打一顿,但碍于对方人高马大身后还跟着几个类似打手模样的精壮汉子,所以只能屈从,将衣服给脱了下来。

    “这边的,给我几个饭团吧。”穿戴完毕俨然一副得到高僧模样的信纲对一个村民说道。

    一切准备停当,他来到了那座小屋的门口。

    “你……你要干嘛?!你再过来我就杀了这孩子!”绑匪非常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靠近。

    “施主,您多虑了,我只是远游至此的出家人,不忍看到孩子哀号,特地送个饭团过来。”

    “滚蛋,你一定是来抓我的人吧!”

    “不,不是这样的。出家人从来不撒谎,再说,孩子只是人质,若饿死了,施主想必也就得被束手就擒了吧?再说,我身上又没带武器,只有两个饭团而已。”一边说着,信纲一边举起了双手,果真一左一右两个饭团,腰间也没有家伙——早在穿袈裟之前,他就把佩刀交给了徒弟。

    绑匪其实也已经很饿了,哥们儿跑了一天一夜,现在又绷紧神经熬了半天,早就快支撑不住了,与其说他开始相信了信纲的忽悠,不如说他一开始就盼着人家真的是来送饭的:“那好吧,你把饭团给丢过来,但……但不许靠近哪!”

    “接着!”上泉信纲非常听话地抛出了第一个饭团,绑匪松开了抱着人质的左手,准备去接。

    “还有一个!”还没等接到,第二个饭团也飞了出来,于是他不得不将握在右手的刀松开,腾出空来伸出了双手,一副拥抱太阳的自由绑匪模样。

    饭团依然在半空,上泉信纲却已然猛蹿到了绑匪的跟前。只听得哎呀一声,信纲将对方的双手抓住,紧接着又是以膝盖猛击其腹部,最后一个翻转,把他给死死地摁倒在地上。

    “啪嗒”饭团刚好落地。

    周围一片欢呼。

    而上泉信纲却只是淡然一笑,将孩子抱起送还到了他的父母手中,然后把身上的袈裟脱了下来,递给了那位早已目瞪口呆的和尚。

    这就是有名的“剃度救人”,几百年来一直被日本人津津乐道,黑泽明在拍《七武士》的时候,就把这事儿给套在了主角勘兵卫的身上。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剑道玩儿得好的人,一般都很阴,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很会打心理战。信纲其实是瞅准了对方处于一种饥饿加紧张的状态,才会用饭团来诱骗的。

    当然,骗骗这种恶徒也没什么不对。

    不仅腕力无敌,思想过硬,就连理论水平,上泉信纲也是一等一的。

    在他之前,关于剑道究竟为何物的讨论有过很多次,不过普遍都认为,剑道就是一种运用于战场上的杀人方法,没有其他。而信纲对此却明确指出,剑术,虽说确实有杀人的功效,但是它真正的精髓所在并非是杀人,而是救人。

    具体做法是,你不能怀着一颗杀人的心去挥舞你的刀,而是要抱着一种立志于治国平天下的志向,以及捍卫宇宙和平的使命感,然后再踏上战场,如此一来,手里的杀人刀就会变成活人剑。

    简单来说就是把敌人都杀光了自己做老大,于是天下太平了,没有流血了。

    这套理论在经过不断完善之后,终于从原先十分无厘头的说辞变成了现在那确实值得遵循的人生观:不要为了自己而挥剑,当你需要保护什么的时候,再让你的剑出鞘吧。

    上泉信纲云游了一辈子,将新阴流几乎传遍了日本全国,他的弟子中有很多都自立门户自成一派,比如位于奈良的柳生宗严所创的柳生新阴流,这人比他师傅还要狠一点,提出了“无刀”理论,即只要心中有刀,就算手中无刀,那也能打败敌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剑禅合一。通俗来讲的话,也就是用思想来武装自己,精神原子弹是无敌的意思。

    另一位弟子叫做丸目长惠,他在九州创立了太舍流,虽说不如萨摩示现流那么强,但慕名前来学习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而丸目长惠本人不但是个剑豪,还是一个音乐家和建筑家,业余爱好是种地,尤其在他晚年,几乎就不怎么碰刀柄了,每天只是耕田。

    据说有一次,日本著名剑人兼贱人的宫本武藏不知怎么就打探到丸目长惠还没死,还在九州混日子,于是便摸上门来要求挑战。当时武藏三十多岁正当年,丸目长惠都已经快七老八十了,无论剑术如何,单说体力,也是相差一大截儿的。

    但宫本武藏终究还是找来了,他根据当地村民的指点,穿过了一块又一块的农田,然后又来到了一块田前,看到了一个老农正在刨土。

    “大爷,丸目彻斋在哪儿您知道么?”他走到人跟前问道。

    彻斋是长惠老了之后给自己起的号。

    老农抬起了头,看了武藏一眼:“我就是。”

    武藏上下打量了对方,又看了看身后几个一块儿种地的,然后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宫本武藏,前来挑战丸目彻斋,您当真是他老人家?”

    “那还能有假?我总不可能冒名顶替,代人挨打吧?”长惠哈哈大笑道。

    武藏心里默算了一下,觉得年龄差不多,再加上人家说的也在理,所以他相信了:“老人家,我们去道场吧。”

    “你真的要打?”

    “真的打,您是老前辈,我有向您挑战的必要。”

    身后跟着种地的其实都是太舍流的徒弟,他们看着武藏的脸,都有一种拎起锄头给他两下子的冲动。

    “真要打,也不必去道场那么麻烦。”丸目长惠呵呵一笑,接着脸色瞬间就变了,然后手中锄头平举微抬,一副就要出剑的模样。

    武藏吓得赶紧往后连退三四步,脸上闪现出一股惊恐的表情。

    “哈哈哈哈。”丸目长惠笑了起来,然后把锄头一扔,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转身走了。

    武藏羞愧难当,自知技不如人,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个桥段后来好像被古龙给写小说里头去了,不过具体是哪部我还真忘了。

    还有一位新阴流的徒弟叫野中成常,他在下野国(枥木县)地方开创了一円流,其中,一円流的弟子福井嘉平在某次怀着绝望之心请求神灵安慰的拜神途中,猛然顿悟到了一种新剑法,并将其取名为神道无念流。

    作为幕末三大派之一的神道无念流,讲究的是将浑身力气集中在剑上给予致命一击。

    它靠的的依然是“力”,说到这里,其实基本上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那就是作为一门格斗技巧,无论剑道还是棍术抑或是普通的空手格斗,如果要想取得成功或者说是想在历史中脱颖而出名留史册,那么就必须依靠实在的东西,比如结实的肉体或者是强大的力量,只有这两样,才是一切格斗的基础,不然你花架子摆得再漂亮,招式舞得再花乱,哪怕两只手整成千手观音快得号称摄像头都抓不住,那也只能是上公交车摸皮夹子的本领,论打人,还差了点儿。

    神道无念流出过很多能打的人,像当年以一人之力敌住土方岁三和冲田总司两大高手的新选组初代局长芹泽鸭;以及有新选组内顶尖高手之称的二番队队长永仓新八;还有虽说剑术不算特别牛逼可逃跑起来全日本第一,当年外号逃跑小五郎现在外号假发小五郎的木户孝允(桂小五郎)等等,都是这个流派的真传弟子。

    剑人们

    说过了剑也说过了剑道,接下来就该说说剑人了。

    剑人,广义上指的是一切用剑的人,像桂小五郎,坂本龙马这种都算;狭义上来看,则是指靠剑吃饭的人,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剑客,剑豪乃至剑圣,比如刚才说过的上泉信纲,冢原卜传等等。

    我们现在要讲的,是后者。

    第一个要侃的,叫做柳生三严。

    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柳生十兵卫。

    如果说上泉信纲是日本历史上最强剑圣的话,那么十兵卫就是日本史上被众文艺作品塑造描绘得最多的剑客。

    他的爷爷是之前提到过的,上泉信纲嫡传弟子柳生宗严,他爹,则是江户幕府连续两代将军的剑术老师柳生宗矩,三代人一起合称柳生三天狗。

    天狗是妖怪,前面提到过,但在日本,说你是妖怪不见得在骂你,多半是称赞你厉害,所以以后别逮着个日本人就叫人鬼子,不明白的还以为你要跟他好呢。

    说起来柳生宗矩也是个猛人,元和元年(1615),德川家和丰臣家开战,作为第二代江户幕府将军的德川秀忠也亲自上了阵,不过这位老兄除了会骑马之外,就再也不会第二样战场运动了,手里拿了个刀也不知道该砍谁,往哪儿砍,于是,因为目标大本领差,他自然就成了敌军狙击的目标了,在战斗开打到最激烈,战场上最混乱的时候,丰臣家组成了一支特别行动小分队,总共七人迂回前行,经过一阵左穿插右渗透之后,猛地出现在了秀忠跟前,然后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家伙,打算将他当场击毙于马下。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在将军身边搞保卫工作的柳生宗矩挺身而出,将这七人如数击倒,德川秀忠安然无恙,史料中的原话是“瞬杀”。

    从此他名声大噪,人送外号七连杀。

    不仅武艺高强,柳生宗矩在国家治理方面以及如何做人方面也颇有心得。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政府素来有三足鼎之称,即支撑这位将军乃至幕府的,有三个人,一位是春日局,前面我们讲到过,家光的奶妈;另一位叫松平信纲,外号智慧的伊豆,江户幕府建立之初,日本爆发过最大的内斗——天草四郎起义,就是被他一手镇压的;还有一个便是作为家光父亲秀忠以及家光本人从小到大的剑术指导,柳生宗矩。

    春日局和松平信纲都好理解,他们一个是把家光拉扯大的,一个是他的智囊,可为何柳生宗严一武术指导也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究其原因其实也是我们之前所提到过的:但凡那时候的剑人,多半心理素质极好,很能打心理战,这对塑造一个孩子乃至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游刃有余地活着都会起到重要作用,相当于德川家光社会大学的启蒙老师,所以能够得到如此信任,也是不足为奇的。

    事实上,在宗矩死后,每当家光碰到难题的时候就会哀叹:“若是宗矩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作为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头的长子,柳生十兵卫的日子其实是不怎么好过的。

    他从两三岁开始就必须得接受无比严格的剑术训练,有时候父亲柳生宗矩还会亲自前来视察学习成果——和自己的儿子对战一场。可即便拿的是竹刀,十兵卫每每还是会被父亲打个遍体鳞伤。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的磨练,才使得十兵卫迅速成长了起来,有时候,连父亲都难以抵挡他的攻击。

    然而,这种危险的对练终于出了问题,某日,柳生宗矩因被儿子的剑势逼得太紧,一下子使出了大绝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竹刀已经重重地戳向了十兵卫的左眼,想收也收不住了。

    悲剧就此酿成。

    一道刺耳的击打声,一声惨叫,一股鲜血从十兵卫的左眼中溅出。

    接着,他捂住了自己的右眼,蹲在了地上。

    柳生宗矩的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这下完蛋了,伤着脑子了。

    他从来没见过被捅了屁股捂肚子的,自然也没见过被插了左眼捂右眼的。肯定是脑袋被打坏了,或者是实在太痛了。

    所以第二个反应是叫医生。经过全力抢救和精心治疗后,医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十兵卫的左眼就此失明,他成了独眼;好消息是这孩子的脑袋完全正常,挺聪明的。

    尽管后悔莫及,但柳生宗矩仍旧掩盖不了心中的疑惑:“你当时为何要捂住右眼?”

    “因为我知道,我的左眼已经没用了,就算再捂着按着也无济于事,可若是我的右眼再受到什么攻击,那我就会两眼全盲,就此再也无法练剑,所以,我选择了保护右眼。”

    被誉为无双剑士的柳生宗矩肃然起敬。

    那一年,十兵卫才九岁。

    十三岁时,因宗矩的关系,从而使十兵卫成为了德川家世子德川家光的贴身近侍,这活儿他一干就是七年,一直做到二十岁。

    然后问题又来了。

    德川家光小时候是一个比较懦弱的孩子,这个我们之前在甲贺忍法帖篇里就已经说过了,所以如何让这位今后必须负担起全日本国运的孩子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他周围所有人都在操心的一件事儿。

    结果,家光他叔叔德川赖房想出了一个相当馊的馊主意,他对自己的侄子说,你拿着一把刀出去,碰到那种看上去挺能打的就上去给他一刀,反正你是世子,砍死了也不偿命,学会砍人之后,自然胆子就大了。

    德川赖房就是御三家水户德川家之祖,德川家康的小儿子,尽管辈分上是家光的叔叔,实际上两人的年龄相差不过一岁。本来就是亲戚,年龄又相仿,再加之家光又没特别好的兄弟,所以这对叔侄的关系可谓是亲如兄弟,不过通常都是赖房撒尿家光和泥,反正后者是太子爷,捅出漏子也没人敢把他咋样。

    听了叔叔的话之后,家光也没多想,当天半夜拿着刀就出门了,为了安全起见,赖房也跟着侄子一块儿上了街。

    这种武士拿活人试刀的事情在日本古代屡见不鲜,比如丰臣秀吉的养子丰臣秀次就特别喜欢这么干,只是这小子心理比较畸形,专门喜欢挑缺胳臂少腿儿的身体障碍人士下手,砍了别人之后还相当引以为自豪,高呼我是剑圣,民间送其外号杀生关白。

    在这方面德川赖房还算有一点天良未泯,他反复告诫侄子:“我们只砍带刀之人,而且最好别往头上招呼,砍个肩膀大腿的就拉倒了,至于那些老百姓,千万别去惊动。”

    所谓带刀之人就是武士,按照赖房的想法就是,自己的侄子在剑道上基本属于废柴,你们这帮人要连他都砍不过,那还做什么武士?死死掉算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那就是德川家光就算再菜,可那也是无双剑侠柳生宗矩的亲传弟子。

    所以在此后的一个星期里,江户街头不断爆出有半夜路过的无辜佩刀群众被不明身份带着面罩的神秘男子砍伤的消息,但不管衙门捕快怎么搜,也搜不到作案人——因为人家躲在没法进去搜的江户城里。

    这事儿最终传入了侠骨心肠热爱正义的武林正少侠柳生十兵卫耳中,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变态杀人狂是自家主子,只觉得自己身为德川家家臣,就有义务除暴安良保江户城平安。于是,当天夜里,十兵卫身穿夜行服,脸上蒙着脸罩,独自一人在时常案发的那几条街上来回晃悠,等待着凶手的出现。

    而此时的家光也在到处溜达,鉴于前些日子自己作恶多端已经名声在外,所以近日来半夜上街的人越来越少,即便上街,人家也卸下腰间的武士刀,以免招来无妄之祸。所以家光很着急,一边走一边还在跟随行的赖房念叨:“咋还没碰上人捏?大家大半夜的不出来都干嘛呢?”

    结果是三个瞎转悠的哥们儿在某处街拐弯处打了个照面。

    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不过要是给他们设计台词的话,多半如下:

    家光:“哦哦哦哦!出现了!野生的猎物君!”

    十兵卫:“呔!你这败类!受死!”

    赖房:“等等,侄儿,这人的声音听着……”

    耳熟二字还未说出口,家光已经如旋风一般抽刀冲了出去,而十兵卫倒是稳稳当当地站着一动不动,连刀柄都没摸一下。

    台词设计就此结束。

    “哎呀!”一声惨叫。

    家光被十兵卫一个擒拿手反摁在地。不过他总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对,于是便伸手一把扯掉了对方的面罩。

    “哎呀!”一声惊叫。

    十兵卫鞠了一躬之后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事儿最终捅了篓子,让春日局给知道了。虽说是乳母,但老太太几乎就是家光的亲妈,该疼的时候豁出命来疼,该管的时候拼了命地管。

    家光挨了一顿痛骂,痛哭流涕保证今后再也不敢了,德川赖房自然也没个好下场,被勒令赶紧回自己领地去,别再在江户折腾了。

    事发数日后,十兵卫被叫去了江户城。

    “那天,你还真是神勇啊。”家光有气无力地说道。

    十兵卫一声不吭,只是跪倒在地。

    “你走吧,这里不要你了。”

    “是,十兵卫知罪,大人请多保重。”十兵卫抬起头来说完便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家光叫住了他,“你……你后悔么?”

    “不后悔。”十兵卫表情严肃,“剑不是用来滥杀无辜的,拿着剑杀无冤无仇的路人,一辈子也成不了真正的武士,在下临走之前衷心规劝大人一句,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

    家光沉默了一会儿:“你居然敢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我滚!”

    说完之后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了十兵卫的跟前,弯下身子轻轻说道:“我要你以传播剑术为名去行走各藩,伺机查探监视诸侯们的动向。”

    十兵卫会意,当天就离开了江户,以浪人剑客的身份踏上了周游日本的旅途。

    顺便一说,他所干的那些个监视各地诸侯之类的工作,后来有了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大目付,由幕府方面光明正大地直接委派,也就不用再搞这种苦肉计了。

    离开了江户城的十兵卫就再也没了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去干了什么,只知道在此期间,幕府处分了好几十家大名,有的被勒令禁闭,有的被削减领地,有的干脆就直接贬为平民,罪名也是各种各样,从行为不轨到有心谋反,啥事儿都有,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到死都没明白过来,是谁出卖了自己。

    其实我们也不明白,现在的人只能推测,认为从逻辑上来讲,的确有可能是被柳生十兵卫给告发了的。

    十兵卫出走前后一共十二年,这十二年里发生的一切因为都是谜团,所以也就成了日后文学家们最喜欢编撰的一段岁月,很多关于十兵卫流浪各地行侠仗义的故事,都是这么给编出来的。

    十二年后,三十二岁的他再次回到了家光的身边,然后成为了幕府的肱骨之臣,还参加了对岛原起义的镇压,接着被赏赐了位于奈良县内的柳生庄八千石领地。

    庆安三年(1650)三月二十一日,十兵卫在京都附近的野外打猎,忽发疾病,连医生都没来得及赶到现场就离开了人世,时年四十四岁。

    对于他的死,一般形容为“暴毙”,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究竟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都是众说纷纭,因为若说是心肌梗塞这类病的话,十兵卫武艺超群勤于锻炼,又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挂?可若说是遭人暗杀的话,他武功如此了得,谁敢下手?

    于是这就只能成为传说中的历史谜团了,当然,又给众文学家们提供了一个无上的写作素材。

    虽说战国时代的确因为战乱而出过不少高手,但当时的剑道各流派还处于刚刚兴起的地步,所以很多方面都不是特别完善,真正让其百花盛开的,其实是江户时代,而让这盛开的百花最终解出果实来的,则属幕末了。

    提到那会儿的剑客,自然就是新选组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篇幅里,我们将把之前没有说过但人气却长期以来持高不下的两位新选组成员给补上:他们就是斋藤一和永仓新八。

    说起斋藤一,我周围很多人的第一印象至今都是浪客剑心里的那位高喊着“恶即斩”的冷面警官,其实这位老兄是警官没错,为人不善言辞脸上没甚表情那也不假,就是这恶即斩三个字,是不曾存在过的。

    斋藤一出生在天保十五年(1844)的明石藩(兵库县内)一个贫穷的武士家庭,原名叫山口一,他的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爹叫山口佑助,原本是一个打杂的,后来因为自己勤奋努力好学,所以被主家——明石藩高级武士铃木家看上了,提拔他做了自己的家臣,也就是家臣的家臣,日本话叫家来。就这样,才算是勉强得了个武士的头衔。不过就算这样,他们全家依然处于藩里的底层,为广大中高级武士所看不起,在这样的情况下,山口一慢慢地长大。小时候的他读书虽说不怎么好,但却很喜欢玩刀,整天泡在藩内的道场里,就这样一直到他18岁的那天,发生了一件改变他一生的事情。

    这天,山口次郎正在道场里坐着休息,突然面前走过来一个很嚣张的家伙,拿着一把扇子指着他说道:“你就是山口一么?”

    山口一说我就是山口一,你是谁?

    “你别管老子是谁,今天老子要跟你一决高下。”

    这位仁兄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我们只知道他出身于明石藩的一个高级武士家庭,而且还是长子,属于继承人。之所以要跟山口一单挑,纯粹是觉得这小子平素很少说话,一副装酷的样子,弄得好似很高傲,所以看他特别不爽。

    其实这事儿挺冤枉的,因为山口次郎并不是很高傲,只不过他天生沉默寡言罢了。不过这事儿当时也说不清,眼瞅对方逼上门来挑衅,年轻的他也血气方刚了一回,当即表示同意。

    看着眼前的穷小子居然敢答应,那位根正苗红的高级武士愈发火大,干脆再逼了一步,对山口一说,既然单挑就要来真的,我们不用竹刀木刀,就用自己佩带的真刀,对此山口一也没多想依然表示OK。

    决斗的过程略过,我们就说结果:那小子被当场砍杀在了决斗地点。

    山口一知道自己闯祸了。

    虽说是双方都认可的公平决斗,可那是属于不折不扣的“私斗”,武士之间的私斗是不允许的,一般的处理方式是“喧哗两成败”,就是说一旦武士之间有了私斗情况发生,那么处分的方法就是把两个人都给“成败”了,日语中成败的意思就是终结其性命,现在既然一方已被山口次郎给“成败”,那么另一方的他本人,基本上也是逃不脱这个命运的。更何况对方是高级武士,他山口家不过是一个家来,等同于我们中国地主家的狗腿子,一个小狗腿子砍杀了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这事儿很有可能就此闹大,别说他山口一,就是山口佑助也脱不了这个干系。

    所以砍完人之后的山口次郎当下就开始后悔了,不过没用,这世界上要能后悔也就不存在什么悲剧了。很快,藩里下了命令,勒令他先在家谨慎,等候最终的处分结果。

    知道自己死定了的阿一的脸上依然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表情,现在的他只希望能够快点让自己切腹或者被切腹,并且尽可能的不要连累到其他任何人。

    在这种焦急焦躁的等待中,山口佑助来到了儿子的面前,山口一以为老爸要批评自己,于是俯下身子准备洗耳恭听,可山口佑助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拿出了一叠金币——这是他的全部积蓄:“你逃吧。”

    山口一说我不逃,我逃了你们怎么办。

    山口佑助叹了一口气:“你不逃,该来的一样要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的。”说完,他留下了那笔钱,独自一人离开了屋子。

    山口次郎坐在那里想了很久一直都没动弹,当天半夜,他逃离了明石藩去了江户。

    因为他爹为人勤奋而且忠恳,在藩内特别是铃木家中的口碑特别好,故而当儿子逃走之后,铃木家出面保了这个自家的家来,坚持称是儿子杀人跟老爹无关。再加上当时情况又乱,幕末时分大家攘夷的攘夷尊王的尊王,谁还有功夫去管两个小孩子决斗造成的人身伤害事故呢,于是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而逃到江户之后的山口一,在历经了各种磨难干过工作之后,最终加入了新选组,并改名为斋藤一,之所以他的名字叫一,是因为其生日是1月1日。

    同时他也记住了父亲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的。”

    进了新选组之后,他凭借着精湛的剑术很快就成为了栋梁,立下赫赫战功,并被委以三番队队长的要职。在平定伊东甲子太郎的叛乱中更是因他充当卧底,而立下了决定胜负的功勋。

    戊辰战争爆发后,斋藤一和新选组中的主要成员一起,随幕府节节败退,先是离开了奋战多年的京都去了江户,接着江户也受不住了只得去了会津(福岛县),可没过多久会津也不行了,这时候几乎所有的新选组残部都选择了北上虾夷(北海道)继续抗争,当时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明白,会津都没能守住,更何况虾夷乎?但作为武士,一种“为国捐躯”的信念驱使着所以人继续拿起武器抵抗下去。唯独斋藤一选择了留下,留在会津活下去。

    当然,留下或者继续抗争这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并不可以用简单的一个对错好坏或者该不该来评价。

    斋藤一最终成了俘虏,然后被关押了起来,再然后跟着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和广大会津藩士一样去被流放到了斗南藩,也就是青森县。

    对于这位原新选组的三番队队长,松平容保是相当器重的,在斗南的时候,他特地赐名斋藤一为藤田五郎,不仅如此还亲自做媒给他找了个老婆,对方是会津藩士高木小十郎的女儿时津,夫妻结婚之后感情相当不错,生了三个儿子。

    明治四年(1871)的时候,已经改名为藤田五郎的他应明治政府的聘请去了东京当警察,没过多久萨摩的西乡隆盛造反,引发了日本近代规模最大的一场内战——西南战争。很快,上面便下达了征战萨摩的军令,要求警察也随军一起去。于是藤田五郎便加入了拔刀队,来到了九州,他的对手,正是当年摧毁幕府的萨摩藩。

    能够在有生之年得到这么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着实不容易,所以藤田五郎还是相当珍惜的,打起来也特别拼命。刚到战场的第一仗,就是著名二重垰之战,在这场战役中,藤田五郎尽管负伤却依然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连杀数人,一时间人人惧之如鬼神一般。并且还带着自己的同伴直冲西乡隆盛的大炮阵地,连夺钢炮两门。对于藤田五郎的英勇事迹,当时的日本各大媒体一度争相报道,题目自然不外乎是什么“原新选组成员大活跃”之类。

    战争结束之后,藤田五郎回到了东京继续做警察,一直干到明治二十四年(1891)退休。不过老人家倒也没闲着,而是去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当起了一名普通的警备员,也就是我们中国大学里的保卫科干事,具体的工作是看大门。

    或许那里的学生们谁都想不到,每天早上看着他们上学,黄昏时分又注视着他们回家的那位门房老大爷,居然是当年叱咤一时的新选组三番队队长斋藤一。

    大正四年(1915),因胃溃疡恶化,藤田五郎与世长辞,享年72。据说他以一副正坐在榻榻米上的姿势离开这个世界的。

    在新选组中,若是根据剑术高低的排名,则向来有一冲田,二斋藤,三永仓的说法,冲田指的是前面说过的冲田总司,斋藤是斋藤一,而这永仓,则是现在要说的永仓新八。

    永仓新八祖籍松前藩,也就是今天的北海道,出生地是江户。

    从11岁的时候,他就进了神道无念流位于江户的道场击剑馆,18岁出师,也算是少年有为了。

    之后,他先是来到了天然理心流道场成为了那里的食客,接着又随近藤勇去了京都,在那里,他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创立了新选组,在肃清芹泽鸭之后不久,他担任了二番队队长。

    作为新选组的中流砥柱,在京都的六年里,无论是小到和人走路撞了一下肩膀然后打群架,还是大到拿起武器和敌人展开白刃战,这里面几乎都有他永仓新八的身影,而这一路走来,也让他的身体伤痕累累,根据其自述手记上记载,共有七块。

    永仓新八在戊辰战争爆发后没多久便脱离了新选组,回到了江户。后来又做了杉村家的养子,以避免明治政府方面的缉捕。再后来他开了个剑道馆,教了一些徒弟,在这期间,他还为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修建了墓碑。

    明治二十四年(1891),中日两国战争一触即发,此时已经52岁的永仓新八上书新政府,说要参加拔刀队,赴海外作战。明治政府那边效率还是蛮高的,没几天就回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您老人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目前并不缺人手。也就是说算是婉言拒绝的意思。结果永仓新八看了信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那些萨长的家伙们一定觉得借用新选组的力量是一件无比坍台的事儿吧。”

    上了年纪之后的永仓新八终日呆在家里颐养天年,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带着孙子们去电影院看电影。有一次,电影散场,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影院,因为光差的缘故,所以一时间连步子都迈不稳了,一旁的孙子赶忙将其扶住,好不让他跌倒。此时,永仓新八长叹一声:“近藤和土方都死得太早啦,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子活了那么久,不过也好,要不这样,我还看不到电影这种新奇玩意儿呢。”

    刺眼的眼光照耀下,他仿佛已然老去,老到了让所有人都已经不认得的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走过来几个地痞,为首的那个嫌永仓他们家的那群人挡了道了,于是很嚣张地说死老头子你给我滚,好狗不挡道你不知道么?

    永仓新八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却没有挪动身子的打算。那位地痞似乎还想接着骂,可还没等张开嘴,他突然就愣住了。

    因为永仓手里的那根手杖,突然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什么时候出的手,却没有任何人看清。

    “滚。”

    一个字,一道锐利的目光,一根手杖,眼前的那位老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血风的京都时代,似乎又重新变回了新选组二番队队长。

    永仓新八一直活到了大正四年(1915)的一月五日,因蛀牙引发了骨膜炎和败血症,经医治无效后病逝,享年77岁。

    绯村剑心

    单独列一章是因为在浪客剑心篇里他的地位比较特殊,人称男主角,仅此而已。

    绯村剑心的原型是刺杀佐久间象山的河上彦斋,前面已经说过,所以就不再多做铺垫,直接进入主题吧。

    首要说明一点,河上彦斋的画像我看过,长得很标致的一个人,而且身材矮小,不过1米50,且皮肤很白,这点跟漫画中还是比较相似的。

    他出生在今天日本的熊本县内,本名小森彦治郎。不久作为河上源兵卫家的养子,改姓河上,名玄明,小名彦次郎,后来改名为彦斋。

    河上彦斋在他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便受推荐,成为了大名(诸侯)身边的茶童,因为倒茶的服务态度好,所以很快就变成了茶坊主,即高级茶童。

    除了业务精钻之外,在学问方面彦斋也丝毫没有放松,从十四五岁起,他就开始跟着各类人学习各类知识,比如那位池田屋事件的主谋宫部鼎藏,便是河上彦斋的兵法老师,从那个时候起,他的思想便是尊王攘夷,而且还是极端派。

    文久元年(1861),彦斋随熊本藩藩主名代长冈护美入京。后来便住在京都。30岁时,熊本藩选拔新兵,彦斋作为熊本藩攘夷监军使去往长州。文久三年(1863)8月18日,由朝廷中公武合体派对尊攘派发起的“八月十八日政变”爆发,彦斋于此时出长州,于池田屋事件(元治元年六月五日)后不久抵达京都,并结识了同在京都的桂小五郎等人,然后成为了一名尊攘派下的杀手。

    河上彦斋的剑法流派至今无人知晓,即便是当时看过他用刀的人,也说不出此人究竟是谁的门下,只知道这是一个精通拔刀术的家伙。

    彦斋杀人时,一般是右足前探点地,左足弯曲采蹲姿,几乎以左膝拄地;从这样低的姿势一气拔刀而起,一刀从对方的下腹直斩到脸部,这在日语中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袈裟斩。

    和绯村剑心一样,河上彦斋在他的攘夷生涯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杀人如麻,不过漫画里给了剑心一个又一个不得已的苦衷,可在真实的历史世界里,河上彦斋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嗜杀人物。

    在京都的时候,有一次众尊攘志士聚会,大家一起喝酒聊天,痛骂洋人以及卖国幕府,参与过这种发牢骚大会的人多半有这样的经验,大家一开始总是先从大的开始骂起,比如骂一个公司,接着范围渐渐缩小,变成了一小撮人,到了最后往往会变成一帮人在背后骂一个人,或老板,或主管。尊攘派们也一样,大家骂着骂着就把焦点聚集在了一个幕臣的身上,说他在京都贪赃枉法,打压志士,出卖国家利益等等,总之,该死。

    当时河上彦斋也在座,只不过他没怎么骂,只是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人抱怨,听了一会儿之后他便站起身子,离开了酒店。大家都以为他去上厕所,所以也没人多问一句,继续坐着骂那位幕臣。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彦斋又回来了,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布袋子,只见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说道:“你们骂的是不是这个家伙?”

    众人还以为哥们儿出去找老婆做了个布娃娃让大家扎针诅咒用的,于是一边笑着一边弯腰解袋,打开一看所有人都被吓得醒了酒,因为那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人头,而那人头正是大家在骂的那个幕臣。

    因为杀人太多,所以便有人规劝说,彦斋哪,你不用那样子杀人吧?大家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人命关天啊,你看我,就从来不杀人,别来来砍我,那也只当跳蚤蚊子,逃走便是了。结果河上彦斋却回答道:“那怎么行?茄子和南瓜是不是生命?你要不要吃?对,你要吃,那些被我杀的人就是茄子和南瓜,明白了?”

    这人被他的茄子南瓜论给反驳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直到了几十年后,他才愤愤不已地回忆道:“河上那厮可真厉害,不过再厉害有个毛用?他还不是已经死了?而不肯杀人的我,却活得好好的。”

    此人便是幕末著名政治家,曾拯救江户城于千钧一发水火之中的悬河之辩兼日本明治年间第一大毒舌,胜海舟。

    其实他对彦斋的怨念是相当深的,因为对方杀的那位佐久间象山,是他妹夫。

    比较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年彦斋满世界逮人就杀的时候没人来管,可一到他说封刀不干了,什么官司都惹上身了,先是因暗杀佐久间象山而入了大狱,尽管没几天就放了出来,可不想在庆应三年(1867)的时候他又因过激攘夷以及涉嫌推翻幕府而被捕入狱,这一关,就关到了明治维新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接下来的情节还是和漫画里一样,河上彦斋并没有当官,而是一个人去了人家的道馆教剑,只不过漫画中是绯村剑心淡泊名利拒绝出仕,而现实中却是河上彦斋想做官但明治政府觉得他不太合适而拒绝了其要求。

    不过当时彦斋也没什么怀恨在心的举动,反正为国出力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有点不对了——这个世道不对了。

    当年他们尊王攘夷,反对幕府卖国,仅仅不过是因为对方开放了几个通商口岸,可现如今明治政府的“卖国程度”远在幕府之上,不光开放全国,公然声称“求知识于世界”,甚至还让外国人进宫和天皇会面。作为一个从小就受极端攘夷教育长大的人,河上彦斋觉得明治政府的所作所为是断然不能让人忍受的。

    当然了,诺言还是要遵守,杀人是不行滴,不过,骂,还是可以骂的。

    于是,河上彦斋开始经常在公开场合发表反政府言论,还表示自己有朝一日要推翻这个卖国政府,还国家独立和尊严。

    说巧也挺巧,就在这个时候,还真有人造反作乱,原长州藩武士大乐源太郎带了一批人杀了几个明治政府的高官,然后被以谋反为名送进了大牢,顺便,明治政府也把一贯向自己猖狂进攻的河上彦斋给一起丢了进去吃牢饭,罪名是协助叛逆以及窝藏罪犯。

    入狱之后,很多当年一起在京都混的战友们都前来探望,他们中有的已经是政府的要员了,这些人在探监的同时,还不断劝说着彦斋,表示只要他愿意放弃那愚蠢的极端攘夷思想,自己就能想办法通路子保他出狱。

    但不管谁来说,怎么说,河上彦斋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头可断,血可流,攘夷志向心中留。

    同时还表示,虽说这次造反跟自己没关系,但只要等到混出监狱,那么下一次的类似活动,绝对会是他主谋的。

    那就没辙了,只能杀了。

    亲自指示执行死刑的,是桂小五郎。

    明治四年(1871)十二月四日,河上彦斋被押赴刑场,临走之前,他留下了辞世诗:为君而陨的枯身生于草中,开出血色的花朵。想起前尘中消逝的生命,为王交瘁的心残存于世间。

    据他的狱友回忆称,彦斋在监狱中看起来很沉毅,容貌枯瘦,眼瞳深陷,颊骨高耸,说话象妇女一样,总是一副精神不足的样子,和当时政府宣传描述的“如毒蛇猛兽一般恐怖”的形象完全不合。

    其实,河上彦斋本可以不死。首先,他本来就不是大原乐太郎他们一伙的,这在当时就已经有了定论;其次,那么多人都在保他,只要一句口头承诺便能出来;第三,如果这家伙真的打算出狱之后搞暴动,你觉得他有可能在监狱里说出来么?最后一点,桂小五郎虽说给人感觉挺贱的,但并不是一个喜欢要人性命的家伙,更何况他也知道,河上彦斋这种人就算出去,也就是在语言上攻击攻击政府,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可最后依然表示:“此乃国家流毒,必须要铲除而后快。”

    为什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河山彦斋是自己求死,事实上从他进去之后所作的一切也完全可以证明这点。而桂小五郎亦是看透了这其中的内因,才下令成全的。

    至于求死的原因,个人觉得或许真的是为了赎罪吧,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斩,能够死在别人的刀下,恐怕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在现实世界中,被刀划出来深入骨肉的伤疤,是得到死了,尸体风化了之后,才能消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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