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月安静柔顺地任白洛翎帮她穿好精丝绵织成的中衣、白狐毛滚边的外袍,系好绸带和玉饰。再在白洛翎片刻不离的灼热目光下被侍女伺候着梳洗、梳妆。房里谁也不说话,白洛翎自唤祈月醒来时说了那句话以后便一直沉默着,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竟然不再如以往一般张扬而霸道,闲得异常平和,只是后来却越发地显得笼罩着淡淡的忧伤。
祈月也不说话。冰雪聪明如她,自然是知道现在的状况是怎么了。她不知该如何去思考,翎儿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昨夜翎儿说出那句话,她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拒绝去想,宁愿沉溺在欢爱的漩涡中让自己变得不能思考。
可是现在她清醒地知道这是将要发生什么。离开确实是她想要的,不是吗,那么她还有什么立场去开口说什么?她只能无言以对。无论说什么东西,都觉得多余,都觉得不过是让双方的心伤得更深更重的利刃。她,将要离开这个人一切的好,或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的事情……
帮祈月梳妆的小丫鬟没见过两位主子之间这样冷寂凝重的气氛,紧张得手都在颤抖,绾着祈月发丝的手不小心过于用力。
“呀~”祈月疼得轻吟一声,成串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好疼……这不是她想要的么,她想要走,想离开这个和自己有家国之仇的人,她是多么的卑鄙利用那些龌龊的手段,她是多么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从不忌惮于欺骗和诡计。
她本就是想要离开金琪回到百景去的!只是,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人竟然突然的就急着要放她走而已……她说过,总有一天她会让她离开,待到她腻了她。那么现在就是如此吗,她已经腻了自己,因而弃如敝屣,是这样吗……祈月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绞痛,一阵阵的翻搅让她疼得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你先下去吧,去将我吩咐准备的东西催一催。”白洛翎开口将吓得愣在当场的小丫鬟挥退下去,一手搂过祈月轻轻地拍哄:“别哭了,很快就好,现在还疼吗?你准备好了我们便出发。”
说完拿起梳妆镜前的晶石发簪插在祈月的发髻上,再拿过一旁华贵的狐皮大氅为祈月披上。这大氅原本叠放在布包袱里,这下一抖开一张宣纸掉了出来。白洛翎和祈月看了,皆垂头别过眼去。这是她们那次去温泉湖边的时候互相为对方画仕女画而画下的游戏之作。白洛翎缠着让祈月为她画肖像,祈月难得调皮地作弄人,将白洛翎画成了一只白色的小雪狼。白洛翎看了气得要销毁痕迹,祈月笑着则把画藏起来不让她找到,一个找一个藏之下,藏了许多个地方。而后两人闹得以一场热烈的缠绵结束嬉闹,也就忘记了这藏在大氅中的画。
当日的甜蜜痕迹仍在,只是现在看来更叫人唏嘘。白洛翎瞥视了那张画一眼,画里的小雪狼神情骄傲,那眼神看起来又坏又狡猾,但是整个毛茸茸的看起来却又显得趣稚可爱。她讽笑了一下,或许她真的就如那野地里的雪狼一般,又坏又奸猾。从一开始不怀好意地买下祈月视为禁脔,到不顾祈月意愿的强迫她在身边,至今日为止,都是自私地将祈月留在危险之中,直到了她知道有可能威胁到祈月的安全,她才肯将她送走。
白洛翎为祈月披上大氅后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只是,狼也会有温柔忠贞的一面吧……祈月这美丽的泪水,可有一些是为她而流?
这时去而复返的丫环敲门通传说一切都准备妥当马上可以出发。白洛翎沉默良久,终是扶祈月从软席上站起。外面姬风带着一小队人马,高举着火把,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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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马疾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随行的人皆举着火把,一边用刀挥开路上的杂草开出一条道来。姬风骑马并行在白洛翎身边,摸摸鼻子道:“老大,你可想清楚了。而且我一去,山庄可就顾不上了。”
白洛翎不出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和她共骑的祈月看。祈月偎依在她身上,偶尔也会抬起头与她的眼睛对视,两人眼波流转、脉脉含语却是什么也不说。
姬风真受不了这两人这样的气氛,也是为白洛翎的状况感到心焦,摇摇羽扇似笑非笑地扬声说:“祈月姑娘岂非铁石心肠,这阙宇山庄平日待你不薄,我家二小姐如今危难,仍牵挂着你的安好。她害怕万一山庄被强敌攻入有所危险,在身边无人之时还调遣我护你离开,祈月姑娘这么一语不发决然离去,可就没有半点表示?”
祈月听了心中不禁一悸,平贴在白洛翎腰际的葱白玉指倏然揪紧她的衣裳,眼中尽是幽怨而滟潋的水光。她竟没有想到一向霸道而强硬的人突然要送她离开,竟然是因为山庄有被侵入的危险,情势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了吗?这个人……却什么也没对她说。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危险……”一颗心心跳得疼痛,不知是在心疼她为这个理由送自己离开的心痛,还是为她可能遭遇的危险而纠结。
白洛翎将因祈月的动作而滑落的披风再次拉好,把她抱紧,久久才说了一句:“祈月……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祈月埋在她的怀中,双手绕到背后抱紧白洛翎,忍不住轻泣。还能让她说什么?她早该知道翎儿要送她离开必定是有非常特别的缘由……这个人是这样的霸道……可是,她又能如何回应?事到如今,所有的嗔怨仇恨皆如重重枷锁一般加在两人身上,让她们彼此伤害、误解。事到如今,她又怎么能矫情地说出口,说她的担心,她不愿离开。她的骄傲容不得她改变自己的决定,容不得她反复。
白洛翎神情黯然,继续策马前行。祈月终是不肯留下的……
穿出那片荆棘灌木林就到了秘道开口所在的崖壁,崖壁前是一片终年积雪的山脚缓坡。白家的侍卫刚穿出灌木林,白洛翎就听到马嘶叫的声音,侍卫们大喊:“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阙宇山庄!”
对方也是一百来人的阵势,双方人马一番嘶叫奔跑。夜色中传来纷乱的马蹄声,终于两边的人马一字排开,双方主帅迎面相对。白洛翎趁着火光扫过对方人马,站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青年将军,面容俊朗、气度威仪,确实是一位将才。可这身装束却是——百景国人!
她还未及仔细联想,祈月已经掩不住扬声唤出来:“超云!是你吗?”是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公主!是我!超云来迟,让你受苦了!”靳超云更是喜出望外,日夜思念的公主竟就在眼前,他忍不住兴奋,立即策马奔到祈月的面前。
白洛翎这才隐约看见对方竖起的旗帜——“靳”。靳超云!祈月口中的那个夫婿!
“金琪贼!我乃百景国大将军靳超云!有本将军在此救驾,还不快快放开公主万金之躯!”靳超云见到祈月,意气风发地伸手直指白洛翎挑衅道。
这个人竟然果真存在,而且还闯入山庄中以一个英雄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索要祈月。白洛翎心中的怒火滔天地燃起,没有人能占有她的东西!她冷冷地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凭什么要我放开她。敢夸口自大,也要看看有没有本事活着出去!”
“翎儿,你不要这样……”祈月身体一颤,握紧白洛翎的手臂柔声安抚她。她能感觉到白洛翎的怒气和杀意,这是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过的冷绝,就像,就像她在恨自己一般……
“辜祈月你给我闭嘴!”白洛翎对别人冷,却突然暴怒着对祈月大吼,喝断祈月的话。眯起眼怒视着祈月,这些人能在这里出现,必定和祈月脱不了关系。她怎么会忘记了,祈月绝不是普通的无知闺秀。
靳超云也是大怒起来,容不得高贵的公主被敌国人这样轻慢,“大胆金琪贼,放开公主!”
白洛翎才懒得理这些战前叫嚣的话语,直接抽出长剑翻身跳上另一匹马,扬声喊道:“家园遭此践踏,兄弟们给我将敌人通通杀尽!”
姬风和白洛翎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如闪电一般冲出去,靳超云也拿起长枪疾驰上来。一时间双方的人马呼喝着,很快便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近身肉搏,战争总是危险而残酷,无论它的规模如何。靳超云和白洛翎正面交手,用长枪格开白洛翎一次次凌厉的攻击。骑在马上,自然是武器越长越有优势,白洛翎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靳超云临战经验丰富,两人都没有占到便宜。
“喝!”白洛翎伸手一剑,巧妙的剑花直指靳超云,迅速在他身上划开一个口子。
靳超云一回身,用长枪抵住白洛翎的剑两人僵持着。他十分聪明,懂得化劣势为优势,技巧和武艺他敌不过白洛翎,可是男人天生的力气让他在力气僵持中占有优势。他越发使劲,咬牙切齿地对白洛翎说:“教你武功的人应该对你说过,你不适合用强力。本将军这招如何!”
白洛翎运劲抵抗。这时祈月却有如一只被遗弃在凶险之中的雏鸟,骑在马背上,刀光剑影厮杀的人在她身边纷乱踏过,祈月陷在其中动弹不得。可是她却心焦地只想往白洛翎和靳超云的方位靠近,目视着他们,担心争斗之下有任何的闪失。
白洛翎像是有某种下意识般,一回头便搜寻到了祈月的身影,无助地立在正中,无数的刀剑仿佛从她身边划过。顿时所有的事物都理她远去,眼中只剩下在混战之中荏弱无助的祈月。
“住手!”
“全军听令!”
双方主帅同时大喝,混战的人马像是凝结一般全部停下,白洛翎和靳超云皆向祈月奔去。祈月见众人停下手来,焦急地翻身下马,马上就被人从背后拥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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