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屋内的两人在黑暗中仍能依稀看见对方脸上的神采,但两人只是一径地沉默。
“为什么?”祈月的嗓音里尽是婉转的幽怨。
“不为什么。”平静的语气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那即是你故意的?”忍不住扬声质问,伸手揪住白洛翎的衣襟:“你怎么能这样!你明知道我害怕你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你明知道我面对白大人时的挣扎,你明知道我为你伤心为你真的忘了去过的事情而心碎,你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刻意欺瞒我!”
想起这些年那些心如死灰般的绝望,祈月忍不住黯然。
“你为何还要烦恼这些?你不是怨恨我害得你国破家亡,你想要离开,如今你回到了百景,一切皆按照你的设想顺利进行着,你何必还执着于以前的事情。”白洛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激烈的情绪。
“我是怨恨你!我是要离开!可是……”祈月抵在白洛翎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只是回想到那一幕,已经让她的心止不住的揪痛,一阵一阵的像是堵在喉中像要泣出血来,“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要你受到伤害。你,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内疚……你不会知道你死了,我……”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绝望,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曾随着你死去……
白洛翎直视着祈月,紧绷着神色语气简短:“是因为内疚吗……你无需内疚于以前的事情。我没死。”
然而嘴上说着云淡风轻的话,见祈月哭得伤心,白洛翎还是忍不住疼惜,伸手搂过她的肩背,一手抚着她的长发:“唉……别哭了。你也不必再这样……你因为内疚而这些年都不能忘了以前的事,那么现在你也就解脱了。”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现在竟然能说得好像置身事外,那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出现在皇宫里谋求官职,我不要听你再拿寻找辜赢姨母的借口来搪塞我。”祈月流着泪轻捶白洛翎的肩膀。
“那年百景国内乱,是和我有干系,你当年既是因此恨我,我从来都无可辩驳。是那场叛乱,颠覆了你的平静和你和乐的国家。因我而起,那么我就来到这里,尽我所能之力,再还你一个安定又富足的国家。”
“你好,你倒是撇得干净了。果真是为了来有怨报怨,有德报德……以前的感情对你来说都是过去之事。翎儿,你果然不再爱我,也不再想要我的感情,那你为什么像刚才那样……像那样碰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岂是这样就能还得清?白洛翎,你要怎么还!”
一颗心,从两年起就全然系在她身上,恋着这个女子,这样要怎么还?她和翎儿,谁也欠了谁的,欠了很多很多,还不清,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祈月,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办?你想要我如何?你想要什么?”白洛翎很快地接上了祈月的话,眼神清明地想要看穿祈月。
“我……我要……”祈月却一时语塞,她只知道她心中爱着这个人,不要再过着生命中没有了她全然是一片死寂的生活;她只知道她不要翎儿躲着她,当她只是个陌生的人,好像往日的一切都被远远的抛离。她不要那些。可是一向含蓄的她,被问及想要别人如何,她未曾想过去占有过什么,祈月一时愣住了,只好轻轻咬着唇,用幽幽的眼神望着白洛翎的眼。
“祈月,你何不就当我忘记,何不就让这般你原本不期待的感情消融在阙宇山庄中。”白洛翎垂着脸,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是真是假。
“我不要!是你的感情消融在阙宇山庄了吗?”祈月低柔又急切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惑人。
“我爱你。可是你会如我爱你一般爱我吗?”白洛翎稍微扬声,语气变得严肃:“祈月,你会如我一般毫无顾忌地爱我吗?公诸于天下,不避讳任何的礼教,光明正大地让我们间的感情面对你的臣民,无拘无畏地爱我,如我爱你一般。你敢吗?”
“我……”祈月一时竟愣了,没想到白洛翎会突然这样说,“翎儿,这不是小事,我……”
“所以呢?你要我爱着你,做一个永见不得光的人?我只得一辈子隐匿着,待到你为其他事情所左右时,你又可以抽身离开?就如你两年前弃我而去。”白洛翎讽笑着,笑得晶亮的泪光在眼中浮动。两年前致命的伤让她一次一次踏进毙命的门槛,受尽折磨,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得到的不就是这该死的女人早已离去的消息,她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她恨自己的傻。白洛翎痛极反笑,语气都变得温柔,仿佛她不是在说着这样令人忧伤的话:“这样的相爱……对不起,祈月,我不能接受!”
白洛翎的话语,每个字都像一支针,针针刺痛她的心。翎儿这是不愿意再爱她,却又故意拿那些事情来胁迫她吗?她的顾虑确实是很多,百景国民风保守礼教观念十分强,弟弟年幼,她身为一国的主事者和国家的象征,做任何改变都是要谨慎的,何况她和翎儿之间的感情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可是她从没有认为白洛翎只是个随意可以拿来或放弃的人,她对她的眷恋,她对她的不舍,难道翎儿从来都不曾感受到?
在翎儿的心中,她不再是那洛水中无暇的仙子,而只是个薄情自私的人……突然地让她给出结果,让她在国家和感情中做选择,翎儿用她们之间的爱来做赌注!这个人,总是这么肆意妄为,霸道得睨视一切的礼教规范,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不计后果也要去搏一搏,真是一点都没变!祈月对白洛翎真是又恼又无奈。
“那么就这样吧。公主请多保重身体,在下打扰了。”这样的事实让她难堪,或许姐姐说的是对的。白洛翎凛凛神色,顿时全身都散发着冷冷的气息,推开祈月衣着单薄的身体,施展轻功一个翻身便翻出窗外,一晃眼就不见了。
这一眨眼的动作,让祈月还来不及反应,白洛翎就跑得不见了。祈月蹙着眉,懊恼地甩袖:“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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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风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晃过后院的门廊。朝中一干大臣相约来宅子里商讨祈月公主生病时不能处理的那些政务。怎料百景人果然是生性浪漫喜欢奢华的生活,讨论未几下便有人吩咐酒楼送来酒席、歌姬,在白府上设起宴来。
白洛翎本是爽快风趣,不拘小节之人,见大家来了玩兴,也不怪客人唐突,反而吩咐多设酒席,让客人玩得尽兴。只是酒过三巡,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洛翎竟然人都不见了,各位大人喝得高兴没多留意,姬风只好赶紧穿行在宴席间代替自家老大罩住这般场面。
酒席结束姬风回到后院,正是“酒力微醒时已暮”地虚浮着轻快的脚步的时候,却看见一间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点着黄黄的豆油灯,可可竟然跪在地上拿湿布抹地!
姬风停下来走向堂屋,打着嗝问:“嘿可可,你这是做什么呢?”
“姬风哥哥?”可可趴在地上,转个头,整个小脸都是泥水。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沾满泥水的脸不觉得邋遢,反而更显得天真稚趣,笑嘻嘻地说:“我在抹地板!”
“呵呵~”姬风笑着走进去,一地的水,这个是抹地板吗?这是水漫金山吧!“我看到可可在勤劳啊,只是你为什么要洗地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可可兴高采烈的脸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暗下来,说:“刚才白姐姐在大厅,我去找她玩儿,看见桌上有烧鸡,随手揪下个鸡腿。那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没见过人吃烧鸡吗?吓得跟什么似的。我爬出来的时候又碰坏了一只绿色的大碗,结果么么就要罚我抹地板。”
呃……姬离摸摸鼻子,难怪早些时候李大人说是中邪吓得几乎晕厥,大厅边上原本属于皇家的碧玉鱼洗被打破。当时只当是大家混乱中失手之过,竟没想是可可闯的祸,还给人抓住了在这里受罚。这个宅子曾是皇家招待客人的别院,现在由公主赐给白洛翎暂住,里面的器物、规矩、随侍都是原有的。那个管家的老么么,对宫中器物可是爱惜得很呢,难怪要罚可可。
“姬风哥哥,为什么那么多人住在这些地方呢?到处人真多,一点不好玩,和山里简直没得比。山里爱啥就啥,这里的什么东西都不能碰呢,在家里不行,在野外的也不行。白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让她带我回山里去吧。”可可笑眯眯地说。
“呵呵,这里哪来的野外?集市上的东西不属于我们,自然也不能乱动。啊,算了,和你解释这个做什么。”姬风笑着拉起可可,“这地不用抹了,么么追究起来,姬哥哥帮你挡着就是。”
姬风心里其实挺怜惜这个天真活泼的女子,可可虽是大致知道一些尘世间的东西,但是总的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小野人。来到这里以后,虽然她为了让老大高兴,已经很努力适应那些繁文缛节,但是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显然不适合可可,她真是动辄得咎,而且还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可可性格活泼,受了那些莫名的委屈倒是从没放在心上。但是她一直在等老大有空送她回山里去,姬风摇摇头,这恐怕,老大带她出来了想留在身边,压根就没想着要把可可送回去吧!姬风疼惜地笑笑,拿手捏捏可可的鼻子,“可可真招人喜欢!”
喜欢?咦,突然想起一件事。可可也笑了,毫无预警地就嘟起嘴亲一下姬风的唇,“可可也喜欢,白姐姐和姬哥哥我都喜欢!”
姬风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一个大男人被女人轻薄,惊讶得合不拢嘴,酒都清醒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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