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身慢慢地走回秦凤雅的面前，躬身唤道：“师父。”怎知秦凤雅竟在游神，并没有作答，靳超云再唤：“师父？”
秦凤雅这才回过神来，收起视线，淡声说：“练得很好，你的武学功底很好，再一些时日剑法也可运用有余。”
“超云资质愚钝，是师父教得好。”靳超云说。
秦凤雅不再说话，又似乎陷入心事中。靳超云不敢离开，只垂手立在秦凤雅身边随候。许久她才开口问：“超云今天多大了，也是该娶亲成家的时候了。”
她还记得，超云和那个孩子同年……那个孩子也该有那么大了。
靳超云动作一顿，也沉默一阵，而后才说：“是否成家不完全由超云控制，长公主需劳心国事，超云能体谅。”
“确实也是美事。只是皇帝年幼，我观长公主并无下嫁之意。”秦凤雅淡然地说。帝王家的女人婚事不由自己控制，皇帝这么小，长公主要掌管朝政，这样的人注定了不能外嫁，孤身终老几乎是必然的事情，秦凤雅对靳超云等待祈月这样的举动并不以为然。
这恰巧刺痛靳超云的心，他阴沉下脸咬牙，拳头握得死紧。这时靳丞相正好走入园中来，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走上前悻悻地说：“我靳家世代为百景世家贵族，云儿英武摆平叛乱，一力扶皇上即位。这样的家世和功勋足以衬得公主，长公主嫁给云儿这是天下归心的事情！只是可恨！公主为甜言蜜语和俊俏外表所迷惑，白钰那个小子，仗着一副皮相花言巧语迷惑公主。我听得宫里内官说白钰小子每日出入公主的寝宫，如此不守伦常礼仪之事公主竟然也默允，太不像话！”
“胡说什么。白大人怎么可能会……身为朝中重臣，随意听信谣言有损长公主高洁，丞相和大将军胆子不小！”秦凤雅甩袖起身，只觉得荒谬。
可是靳超云却反应剧烈，气得大喝一声，一剑劈下身旁的茶花丛把花叶削去大片，然后仗剑直喘粗气。靳丞相在一旁不服气地说：“凤儿你是有所不知啊！白钰那小子那个小白脸迷得洛城里几家大人的千金意瞩于他，偏偏花言巧语得很，令公主多有蒙骗。”
“白大人不可能如你说的一般，丞相多虑了。”秦凤雅断定。
“啧，怎么说不通呢。咦，还是凤儿你已见过他，他竟也骗得你的青睐？”靳丞相惊讶于秦凤雅难得的激动。
“此事不必再提，我说不可能便是。”
“好好，不提不提……”靳丞相摆手，接着说：“我知那个姓白的最近常来烦扰你，我查到他落脚的住处，派人将他那草寮夷为平地。哼，就是让他跑了，不然定要他的命。这下也好，可以让他消失一阵，再敢来叫他好看。”靳丞相说着再上前一步，劝秦凤雅说：“我说凤儿，那白老匹夫如此纠缠，皆是因为不死心。你知我从不在意你曾经……我这也等了这许多年。现下天下也太平了，我两何不成了好事，我——”
“休得再提！”秦凤雅干脆地打断他的话，“我二十几年前便以说过我两之事就此了断。那个人我自会寻他报仇，无需你插手！”
“哎，”靳丞相摊手道，“我怎能不插手——”
可是靳丞相话没说完，靳超云却又上前插一句话，他仍沉浸在白钰大人和长公主的私情的话题里。“师父怎能知道白钰不会有损公主的清白？”
“他自然不会，因为他是——”
“因为她是女儿身！”靳超云暗沉着脸说，“师父居然知道白钰是女人。可是师父知不知道，这白钰名叫白洛翎，她是金琪国曾经富甲天下的阙宇山庄的主人。师父可知道因为她的通风策划，褚王爷叛乱是一场和金琪国共同策划的阴谋！师父更不知道，这个人强虏了公主，囚在阙宇山庄，累得我们迟迟不能找得公主的下落！”
“什么！她与公主旧识？”秦凤雅是惊讶于白洛翎竟然认识祈月。
“什么！她也是阙宇山庄的主人！”靳丞相大惊失色，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抓住秦凤雅的肩膀，“白钰是阙宇山庄的主人，她和那白匹夫是何关系，她是白匹夫的女儿……她与你，她是你的，你的……”
靳超云也不无惊讶，他知道爹和师父之间还有师父曾经的丈夫之间的恩怨纠结，可是爹为什么质问这样的话？白傲宇，白洛翎？难道说白洛翎是白傲宇的女儿，那么白洛翎竟然是师父的……
“那个小杂种来百景是何目的！？”靳丞相马上警觉地怀疑，“她是和那老匹夫合伙里应外合来找你我麻烦的？不，她还是金琪的奸细，是来侵略篡权的！这是个阴谋，我要立刻派人拿下她！”
“够了！”秦凤雅打断靳丞相的话，她虽不愿去面对往日之事，但是靳丞相的话也让她觉得刺耳。出声打断他的话，秦凤雅一副无意多谈的样子，甩袖道：“白钰之事无需理会，她若是果真有心为金琪国图谋百景国之朝政，你们秉公办理就是。其余之事不需多过问。”
“若是她图谋的不是国事，她图谋的是长公主呢？”靳超云恨声以拳奋力敲在树干上，“这个女人，她来百景谋的是长公主！她囚禁了公主数月，毁了公主清白，同为女子之身，却迫公主做出那些有悖伦常的事情来！两个女子竟产生私情，如此背德之事我靳超云决不能坐视！”
“竟有这等事！”秦凤雅想起宫女们给她将的种种传闻，包括白洛翎得到公主的特许进出宫中，放肆留宿公主的邀月阁的事。
靳丞相不怀好意地冷笑，“哼，老子不是好东西，生出来的种也是怪物。”
“你闭嘴！”秦凤雅冷声呵斥。说完话后缓缓坐在太师椅上，久久不能出声。
靳丞相父子对望几眼，靳丞相使了个眼色，靳超云便单膝跪在秦凤雅面前，说道：“师父，此事求师父做主！不单只为了超云，师父虽非公主亲姨娘，但是毕竟是皇上的皇姨母，乃是皇室长者，此事只有你可为超云与公主做主。况且……白洛翎是女人，师父怎么能坐视公主和她乱了伦常，这要遭天谴的！”
秦凤雅初始为这样的事情所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横生的怒意，她站起来手掌一拍竟把太师椅拍得粉碎，声音里尽是冷冽，“长公主竟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自是不能！无论如何，两个女子如何能如此，这必将是国之大患。超云，大丈夫成家立业，你已创下伟业，是当成家。这个主本宫做了，决不能允许公主做出有损皇上和皇族面子的事情来！”
靳超云大喜过望，“谢师父！”
姬风坐在大臣等候召见的临时休憩室里，摇着羽扇喝着清茶，一副悠然自得其乐融融的样子。仿佛他是过来品茶谈天，而不是一个被晾在这里三五天，天天从早等到晚就是等不到楚寒羽召见的人。姬离拿着剑，抱胸倚在一旁的立柱上，天天来陪姬风，竟然也可以无丝毫声色。两个性格诡异的人，果然是两姐弟。
“啧，”姬风呷口茶以后对姬离抱怨，“你这个人，真是闷到了一个境界。难怪你二十几年了，从来没哄得大小姐对你服贴半分毫，不然怎么至于累得弟弟我日日来此受大小姐冷落。”姬风一脸哀怨，似真似假地消遣姬离。
“我凭心，无需哄得大小姐服贴。”姬离酷酷地说，仍是那么寡言。
“嘿，”姬风难得说教道：“人生在世如此短暂，守了二十几年仍等不得那个人回应。以前是因为二小姐，现下你又为什么？远远的不靠近不是一种等待，你即便要等，也须得让人知道你在她身边等。大小姐也寂寞了好些年，老大痴爱祈月公主，你何不主动？起码可以化解了这场风波。待她两姊妹赌气动起手来，你这个袖手旁观的可如何自处。”
姬风摇摇羽扇，不能怪他现实且功利，欲将事情解决，爱情也算是一种可达到目的，又让人皆大欢喜的手段。
这话说得姬离不爱听，站直身体，理也不理姬风，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大门就被宫女打开，门外出现的赫然就是那位日日不得见的金琪女皇楚寒羽。楚寒羽走进门来，瞥一眼姬离，这个几年如一日板着一张脸，永远是同一种情绪的人，竟然在生气，而且还气得不轻。见姬离行礼过后转身准备离开，楚寒羽抬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臂：“等等，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姬风扇着羽扇走前来淡笑着说：“大小姐终于肯见我。排兵布阵可是已经到位了？”
姬风心里明白，楚寒羽不肯见他不是因为心中对他有气所以避而不见。她不肯见他，必定是在等排兵布阵和她的计划安排妥当，大小姐是深谋远虑的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让外务影响了她的决定。出现在他的面前，必是她已经安排好一切，成竹在握。
楚寒羽也淡笑，姬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人，他们彼此间想什么，大家都知道。“姬风既来，必是来做洛洛的说客。洛洛自己不肯回来见我，怎么会认为你能一力解决此事？百景人先挑起事端，我大金不做回应，岂不太显软弱。”
“二小姐派我带来百景国长公主亲笔书信，她与大小姐一样无意于战争。大小姐应当知道夏洲之事金琪国趁人之危理亏在先，现在占了好处，不宜再步步相逼。”姬风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大小姐，二小姐为当年百景国之事耿耿于怀了那么多年，现在如果再为了当年那件事生灵涂炭，二小姐恐怕要内疚一辈子不得释怀。加上现在老庄主和夫人都在百景，二小姐的身份更是敏感而又危险。大小姐气她私自离开，竟真的不再顾她的安危了吗？”
楚寒羽默然不语，姬风很聪明，知道如何对她晓之以理、诱之以利都不可能打动她，反而利用亲情，知道是她不能割舍的东西。偏偏也确是如此，她不舍得洛洛受到半点威胁。
姬风见目的已经达到，躬身告辞。经过姬离身边，他顿下脚步，不知是挑衅姬离还是在挑衅楚寒羽，讪笑着说：“东西都是别人的了，何必还坚持着不肯放手。当然，若是未有成为事实，那更不该畏首畏尾，闷声没半个动作，届时又要变成别人的了，一辈子跟在后面真是无趣。”
姬风说完话便径自离去，留下楚寒羽立在房中间，姬离则继续站在她的身侧。楚寒羽嗤笑道：“欲追逐一样东西，不达目的便不罢手，若我有得到一切的能力，怎么不能达到我要的目的？”
“大小姐是伟大的人。永有着心怀天下的抱负和得到一切的手段，只是大小姐从不肯转身，也未曾看向身边的风景。大小姐不明白吗，你已经错过留在身边的二小姐，你走向前，而她走向祈月公主。”姬离低声说。
“姬离你想说什么，你放肆！”楚寒羽不悦地轻斥。
可是姬离却突然跨前一步紧靠在楚寒羽的身前，闭着眼似用尽了一生所有的情绪和激烈的心跳，少少的一句话，字字都像是从心里挤出来的言语，“我想说，大小姐何不看看身后的光景……你在姬离心里！”
一句话说完，姬离颤抖的手拥住楚寒羽的肩头，面对再凶险的敌人用剑取他人性命她也不曾挣扎过半分，可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肩头，竟让她不可抑制地战栗，无法自控自己从未有过的激动，她以为自己从不会有任何的情绪，但那只因为不是大小姐……
姬离冰冷的唇轻轻地贴上了楚寒羽柔软嫣红的唇瓣，轻声呢喃：“大小姐……姬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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