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姓白的我迟早收拾你!”
站在帐中的几个小将纷纷噤声,低头面面相觑。难怪靳超云要大动肝火,靳家世代掌管兵权,近至这两代是政权军权都一力承揽,如此一来靳超云调兵打仗从来都是得心应手,一不愁钱财不足二不怕后院起火三不惧地位不稳。靳超云年纪轻轻能取得如此大功绩,除他本身是难得的军事将才以外,和他这些得天独厚的政治资本也是很有关系的,因此百景史上未有也再难出现第二个,不可重复。
然而这次调集了大军和金琪国军队对峙,靳超云却发现处处有阻滞。最重要的来自于军费上的开支。以往靳超云可以通过父亲任意调集举国之财力,可这次竟然要受制于人。原因在于财权竟然几乎全数掌握在了白洛翎的手中,若是白洛翎恶意刁难,那么靳超云还可以告她一个阻碍军政大事的罪名,可是偏偏白洛翎按足了律法和规矩来办事,挑不得她半点差错。下拨的军费有限,若想多拿,那便要诸多的阻碍和名义,如果待到公务处理完将所奏报的财物批准下来,已经不知道战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军情如火情,半点耽搁不得,如此一来靳超云发现除了既定的军费开支,他竟然不可能再多调半分银两。
这让他怎能不发怒?靳超云只觉得自己怒火中烧,打仗本就是耗费巨额财富的事情,他打仗一向不吝啬于钱财,打仗关乎荣誉和国家存亡,要打也要打得漂漂亮亮、谈笑儒雅。可是现在白洛翎掐住财权,分明就是有意刁难他。靳超云在朝政中属于中间派,虽不赞同白洛翎一些比较激进的做法,但是也并不全部反对,究其原因是因为觉得白洛翎搞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一个管商事的特使,无非是和小贩们打打交道,在各国间贩贩物资,怎么的也是小打小闹。
然而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小看了那个女人,若不是这次战事,或许更多的人都没有醒悟过来,白洛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了百景国财政的权力。商贸越是发达繁荣则越要倚仗白洛翎的长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白大人和公主之间的暧昧和白大人某项政见又得罪了哪位王爷贵族之上,竟到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国家的财政之事已经不能离开白大人的打理。这才是一个人最老谋深算,最有计略的方式!
靳超云冷静下来,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厉声吩咐部下:“金琪贼与我等军力相当,此番初次交锋是一场死战。许胜不许拜,务必要使金琪国知道我雄师之威力。”
一个副将说:“将军,听你的意思……我们首战便要大军压进?这……”
“哼,速战速决。敌军必猜不到我首战便大军压进,到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必能大挫敌方军心,如此一来,大事可图。”靳超云表情坚毅英武,很是具有英雄气概。
将领这样的自信最能给人以信心,靳超云手下的诸位将领见状纷纷高声附和,作战之事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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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前线的紧张,后方的繁华城市则气氛显得安宁得多,除了决策者要为止夙夜忧心之外,并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太多的异状。
早晨的太阳刚露脸,小草尖尖上清凉了一夜的露水在朝阳的照耀下很快就散去消失了。湖心水榭里大大的梳妆铜镜里映着两个身影纤柔的美人儿。祈月站在白洛翎的身后面带笑意轻轻按住白洛翎的肩头,眼睛直视着镜子里的人。
白洛翎身着一袭天蓝色的丝袍,夹金线的编绳系结在高耸的胸房下缘,长长的裙摆迤逦,宽大的袖子覆在身侧,腰间系着纹饰精美的玉佩。她的身材高挑修长,身着这样繁复的衣裙不显得娇柔,却显出一份独特的飘逸之感,衬上她清朗的眉目,显得十分有英气之美。她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祈月正手执玉梳轻柔地梳着她的头发,然后在细心地慢慢将青丝绾好。
“翎儿真美。往日着轻便女装时漂亮,现在身着袍裙更是美若画中仕女。”祈月一边用梳子顺着白洛翎的发,一边柔声赞美道。祈月不忍白洛翎镇日需束胸做男装打扮,于是两人相处时则多让她换回女装,白洛翎平时乐得轻松,也会如以往在阙宇山庄时穿方便行走骑射的轻便女装。祈月几番劝她着百景国的传统服饰,白洛翎拗不过心上人的娇嗲终于答应穿这种又暴露又繁复的装束。
“穿这身衣裳如此麻烦,穿上后连走路都要慢几分。只有祈月穿着美,旁的人谁穿了也不如祈月美~”白洛翎笑了,跪坐着转身搂住祈月的腰肢。
“呀~别闹了,让你一动我刚绾好的发髻又叫你弄乱。待会我们还赶着赏新开的百合花,再不快些时辰就要迟了。”祈月笑着推开这个坐不住的人,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好。
白洛翎笑笑。夏洲战事一触即发,本该为此事忧心得不能好好休息的祈月反倒一反常态,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说,还迁居洛湖别苑,游山玩水的闲适兴致颇佳。“祈月竟如此好兴致,国家大事也不操劳了?”
祈月也浅笑着,手中的动作不停用发簪将白洛翎的头发固定住,“有翎儿在,不曾让我操劳。再劳心,有你疼我,我便也不觉辛苦。”
两个恋人之间,是心灵最紧贴的最契合的,可是两个恋人之间有时又是一场角力。祈月突然决定发兵收复夏洲,白洛翎一下子便料到了那日祈月找靳超云单独谈,恐怕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避开自己的反应。直接将旨意发下,造成既定的事实,让她无从异议,并且让她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白洛翎也知道祈月并非真的想要挑起大规模的战争,现在的出兵不过是一种手段。白洛翎这段时日也乐得不让祈月去劳心这件事,她完全可以阻止这场战事,只要她在祈月耳边吹吹风,或者直接去找姐姐。但是她不肯这么做,那个姓靳的不是得意满满吗,那个姓靳的不是敢觊觎她白洛翎的人吗?那就让他去打仗好了,反正他胜了也好,这样她在和姐姐商议事情时这就是资本。但是如果靳超云败了,她更高兴,看那个小子还怎么敢大言不惭地叫祈月嫁给他。白洛翎的一个如意算盘拨几下,算计了三个人,让姐姐屈服,让祈月更依赖她,让靳超云断了想望。
当然了,她的这点心思不能让祈月知道。她便是这样的人,非绝对的善恶,长年游走在江湖间黑的白的灰的红的,各式各样的门道的人她都接触。她当然会谨守基本的道德底线,可是触犯了她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用手段,那些世间人用来约束别人,却不见得会约束自己的,道貌岸然的礼教和所谓的正义准则。如果非要战争才能打断靳超云对祈月的奢望,那么她才不会傻得去阻止,让他们打个饱好了。
于是白洛翎很坏心地有意处处不开方便之门,除了本来就是按章办事以外,当然也是刻意剥夺靳超云的种种不受控制的特权。以前没人管得了他,但是现在她可不能让人任意欺她的祈月柔弱好说话,笑话,休说连她也不舍得让祈月受半分委屈,况且她白洛翎最擅长敛财,想从她手里拿走钱财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白洛翎一想到这里,笑得眼眯眯的,一副野狼捕猎的奸诈模样,就差没竖起耳朵露出尖尖牙来。转身站起来,拥抱着祈月轻轻摇啊摇,笑着说:“我当然疼祈月,你是我在世间最在乎最不能割舍的人。我才不答应让你烦忧劳心,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我必要为你解决一切。祈月的心中只能有我!”
祈月温柔地浅笑,稍微拉开白洛翎,赞美道:“翎儿着这身衣裳好美~活脱脱地堪比当年百景国风靡士人和平民百姓的凤女侠……”
果然是秦夫人的女儿,以前没能联系起来,可是现在看来,翎儿眉宇间的飒爽和利落的气质竟十分的像小赢的姨母。祈月由衷赞叹,忍不住偎近白洛翎的怀中轻轻踮起脚尖仰头轻吻她的唇。
白洛翎拥住祈月便往外走,说:“那我欲做周幽王之褒姒,商纣王之妲己,辜祈月之翎儿,迷得祈月祸国殃民,公主从此不早朝,哈哈~!”
祈月抿嘴笑笑,翎儿这几日天天变着法儿来逗弄她、迷惑她,日日亲昵缠绵得恨不得她乐不思蜀。对白洛翎的小心思她哪会不清楚,但是祈月并不说破。祈月知道白洛翎在中间斡旋夏洲的战事,自己和楚寒羽之间的一场谈判在所难免。祈月也清楚仅靠楚寒羽对白洛翎的疼爱,显然并不足以让一国之君放弃大片的利益,况且祈月在心中也并不高兴见到若楚寒羽让步,是因为翎儿与楚寒羽之间的情意。因此祈月命靳超云去打仗,无论是胜是败,这都将是一种示意,也是一种用于谈判的资本。
只是,她的这个心思,可不能给翎儿知道,不然这霸道又直接的人又要发蛮了。
两人步出门外,明媚的阳光升起来,照得两人的眉目同样地充满了女子特有的细腻和温柔。祈月和白洛翎十指紧扣,相视而笑。两个恋人间为了对方而起的小小心机,彼此意会,却又各不说破。一切尽在笑语盈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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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最终果然不出白洛翎所料。靳超云率领军队和骁勇善战的金琪军队不日后进行了一场大战,这场战事双方各有优劣,而靳超云也可算得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将才,因种种原因临时改变了作战计划,竟然也没有输掉战争。当然,靳超云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这是场双方惧损的战争,压上了全部的兵力,大战一场,两方都没有讨到好处,只是硬碰硬的给双方都留下了对方不好对付的印象。
一战下来,两方都暂时偃旗息鼓。楚寒羽下令军队退回夏洲境内休整不再进犯,将姬离封为大将调往夏洲。而靳超云一边也是安营扎寨,在夏洲的边界平原上修筑工事,做好长期的准备再相时而动。大战的消息传回洛城来,白洛翎和祈月都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也都没有对战争的双发胜负做过多的期待。
相比起朝中一片游移不定的观望气氛,白洛翎倒是气定神闲地天天照做她的事情,公务之余便黏着祈月不放。只是暗中的书信日益增多,如此一战,也就够了,她要达到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是时候该和姐姐好好地谈一谈。
在此事靠近边境的地方,一队整容整齐威武,装备精良,盔甲精美的军队。
“停。”姬离稍微抬手淡声下令,翻身下马以后走上了跟在身后的一辆六轮大马车。
掀开厚厚的帘子,姬离坐在一个女子的身旁,拿起一方手绢时,她脸上常年淡漠冰冷的表情才有所改变。姬离一手拿起水囊一手轻轻为那个女子擦拭额头上的薄汗,低声说:“可觉得疲倦?若太累了我们今日就此停下。百景气候炎热,不比在金琪。”
姬离难得地带着几分无奈皱眉,眼前这个女子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维持她高高在上的威仪和不可侵犯的高雅,在如此烈日暴晒的天气里,马车里酷热难耐,也就只有这个女人还能穿着一身繁复的华服,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里整日都保持着端庄的坐姿。
“无妨。我又不是没在外奔波过的人。你自顾赶路就好,身为主帅路途耽搁,万一贻误了军机,我照样问罪!”那个华服的美丽女子接过姬离手里的水囊,依然是表情冷清地说着话,只是她并没有拒绝姬离小心地为她拭汗的动作。
姬离勾勾嘴角,拿起折扇扇动着。还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啊……没错,这个女子正是金琪国的女皇楚寒羽,一面宣布封姬离为大将军调往夏洲的同时,也一面掩人耳目离开了皇宫,跟随这姬离带的亲军一起前往夏洲。
“即便是要治罪,也须得你舒舒服服的。无论我被治什么罪,都要好好保护大小姐。待会我便下令扎营,我们并不急着赶路,二小姐不会知道你来了……”姬离皱眉,“战事前线,大小姐真不该来……环境太多险恶。”
“你——”楚寒羽顿了一下,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你乱说什么话……”这个榆木姬离,从小闷声不说话,平日十日八日的话加起来也不够刚才的几句多。可是这人说的话……
楚寒羽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正正神色极力用平常的声音,轻声说:“洛洛知道我来了。我的洛洛是鬼灵精呢,她算准了我会来,一直在等时机探我的底线啊……所以她很快便会到了,她会来见我。”
楚寒羽说着话,稍稍掀起帘子望向马车外边和金琪迥然不同的景色。而姬离的眼,痴痴地望向那个望向窗外的人。
沉浸在自己心思中不能逃离的人,有几人能明白?满目山河空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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