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商人-极乐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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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极乐棺材(上)

    “鬼头钗”这一行,绝对算是“高危行业”。就像我们获得绣花鞋的这次行动,如果不是马如龙经验丰富,在值班室那晚,听到怪声时只要我扭头看一眼,后果不堪设想。

    “千万不能和那些东西对视,这是做咱们这行最起码的规矩。”马如龙对我说道。

    “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看见她,我没阴阳眼啊?”我想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我会看见如此恐怖的一幕?

    “只要是玻璃面、镜面,都具备让这东西显形的特点,只要时间、地点合适。所以,半夜十二点以后你千万不要对着镜子梳头,说不定没梳几下你就会发现,里面的不是你本人了。”马如龙一句话说得我汗毛直竖。

    如果说,这次我们还算有惊无险,毕竟上吊的女孩找的不是我们,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这宗“鬼头钗”就凶险万分了,这也让我充分体会到干这行无法预估的危险性。

    这件诡物是爷爷联系到的。

    某富豪的母亲已经到了死亡边缘,完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在准备葬礼的过程中富豪提出要土葬,而且指名要用“极乐棺材”盛尸入土,所以让手下四处搜购这种奇特的棺材。

    其实他并不懂何谓“极乐棺材”,又加上他知道我们老家有亲戚专门做殡葬这行,于是便咨询做古玩生意的爷爷。这样一来,爷爷就得到了消息。

    爷爷立刻把这消息提供给马家兄弟,他们俩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我学艺的湘西某地,我曾经亲眼见过一种邪门的棺材,死人放进去后一天之内,僵硬的面部会出现微微的笑意,就像是内心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一般,这种棺材就叫‘极乐棺材’。这是古时达官贵人盛放故去亲人的首选棺木。”马如龙道。

    “能不能搞到?”爷爷两眼放光。

    “做这种棺木的原材料其实并不难弄到,就是普通的河柳木。不过这种河柳必须生长在经常淹死人的河塘边上,契爷知道这样的河塘吗?”马长珏道。

    “当然知道了,城南有一处雨花塘,每年夏天都会淹死几个人,年年如此。”

    听了爷爷的介绍,马长珏顿时来了兴趣,“河边长有柳树吗?”

    “当然有,围着河堤长了一圈垂杨柳。不过那地方属于老城区,这些树木还真不好弄到手。”爷爷道。

    “那都不是问题,明着砍不行咱们还可以偷,只要这些柳树能用就成。”说罢,马长珏又对马如龙道,“咱们去看看那里的木头能不能用。”

    马如龙想了一会儿道:“对方开价多少?这种事情报酬如果不高,根本不能做,风险太大了。”

    “如果有风险,那还是不做的好。”爷爷道。

    “契爷,话不能这么说。做这行如果太平那谁都能进来插一脚,就是因为能做的人太少,所以我们才有赚头。关键不在事情险不险,而在于报酬够不够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马长珏的商人嘴脸暴露无遗。

    “这个你放心,钱绝对有得赚。只要你能弄到这种棺材,或是造这种棺材的木料。”

    “这没问题,等我准备一下就去雨花塘看情况。”说罢,马如龙带着我和马长珏去他租住的房子收拾要用的物品。

    马家兄弟在K市专门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里面放了几个不锈钢的货架。我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子,只见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东西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

    马如龙挑了一块八卦牌、一根刷上黑漆的羊角,还有一根细小的鞭子。

    我见屋子一角有一口造型饱满的蛐蛐罐子-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多会斗蛐蛐,而且我对这玩意儿特别感兴趣,就笑道:“马大哥还喜欢斗蛐蛐呢?咱们总算是有相同的爱好了。”

    没想到,我的手还没碰到罐子,马如龙忽然恶狠狠地瞪着我道:“把手拿开,别碰我的东西。”

    我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马长珏或许觉得他哥哥的态度有些过了,赶紧打圆场道:“水生第一次来,很多忌讳他都不懂,我会慢慢告诉他的。”

    马如龙没说什么,气咻咻地转身出了屋子。

    马长珏冲我摆摆手道:“别和他生气,那口罐子可不是放蛐蛐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这里面曾经放过什么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千万别乱碰,弄不好真会惹出大麻烦。”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满心的不痛快。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没骂过我,姓马的一个外人凭什么凶我?真是让我心里窝火。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只能压住心头怒火,跟着两人来到雨花塘。

    位于K市的雨花塘是因为火山喷发堆积而起的大山和地壳下沉形成的洼地湖,雨花塘这样的地貌特征也是K市一景,有“城市空气净化器”的美誉。

    此刻,正是七月份的天气,山上山下绿成一片,绝大部分柳树之下都有人在纳凉,而游泳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我笑道:“这么热闹的地方也能闹水鬼?”

    “人再多总有被淹死的,出怪事的地方未必都在无人区,千万不要过早地下结论。”马如龙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河岸朝深处走去。

    雨花塘的占地面积不小,越往里走水越深,多数游泳的人都不靠近这边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胆大的人结伴在深水区边缘游几下,没人敢深入。

    渐渐的四周岩石和植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环境便显得幽暗,气温也降低了不少。马如龙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河岸边的柳树根。很快,他停在一株根茎较为粗大的柳树前说道:“在不懂行的人眼里,这里景色优美;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平常的地方,比如说这株老柳树。”

    雨花塘岸边种植的全是垂杨柳,经过多年生长早已成为大树,枝叶繁茂,树根粗壮。马如龙选择的这株垂柳在我眼中并没有特殊之处,细长的树枝上长满了绿色的叶子,垂拂在水面上,微风吹来随风摆动。此地有不少柳絮飘于空中,虽然对呼吸不利,却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梦境般的感受。

    “老话说‘屋前不种桑,屋后不种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马如龙问道。

    “桑树我知道,因为‘桑’和‘丧’同音,屋门口种桑树不好听。”马长珏道。

    “屋后不能种柳树的原因,就在于柳树喜好阴暗潮湿的地方,而且柳树老龄后树干腐朽中空,容易招惹一些东西附于其中,比如说这棵树。”马如龙说完,伸手拍了拍树体中央一块区域道:“我敢保证,这里面……”

    刚说到这儿,树洞里忽然钻出一张面色苍白、眼珠碧蓝的小孩脸,这张脸不但白而且十分浮肿,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脑门上。

    我们所有人由于没有心理准备,都被吓得齐齐倒退了几步,然而眨眼间又听见“喵呜”一声,刚刚冒出来的诡异的男孩头忽然又变成了一只浑身白毛的波斯猫。只见它一对蓝宝石般的眼角幽幽闪烁着蓝光,和我们对视片刻,从树上跳下,几步窜入了山中。

    我们吓得够呛,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马长珏双手合十,四处乱拜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我则捂着咚咚狂跳的胸口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明明是个诡异的男孩的脸,怎么突然就变成猫了?”

    马如龙铁青着脸什么话都没说,四下踅摸着什么,来回走了老半天,从一处山洞里掏出一把白颜色的纸屑。他把纸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面色顿时大变,急匆匆地走到我们面前道:“赶紧走,这里不久前刚刚有人招过魂,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弄不好真有性命之忧。”

    说罢,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纸钱扬手抛撒在空中,说道:“买路借过,勿怪勿怪。”然后低着头转身就走。

    我顿时紧张得连气都喘不匀实,学他走路的姿势一路出了雨花塘。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马如龙将白色的纸屑放在我们面前道:“这是白鞭炮的废纸屑,只有死了人才会放这种炮仗。在河岸边燃放这个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这里淹死了,纸屑还没有被潮气沾染,说明人刚刚被淹死不久。水鬼是专门寻找替死鬼的,万一被盯上就会大难临头。我一点都不夸张地说,现在咱们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千万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

    “如果我们刚才确实不幸遇到了亡魂,现在它一定就跟在我们左右。至于它想跟谁,咱们只能各安天命。从现在开始,大家分开各自回家,到了家楼下,把鞋子脱下来丢掉,绝不能穿进家里,否则会害了家人。这一路,无论遇到谁和你打招呼都不能说话,也不要大口喘气,更不要靠近水边。只要回家找一个银器放在房间门口,过一晚上就可保平安了。”

    “可……可是……万一碰上它了……”我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那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很难看,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然,如果运气够好,你碰到有人放鞭炮,就算他跟着你也会被吓跑。但是千万不要因此就去寻找放鞭炮的人家,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回到家里,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罢,我们三人立刻分手。

    雨花塘距离我家大约有十二公里的距离,说起来也不算很远,但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我却浑身一阵阵发冷。我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所有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觉得他们没一个像正常人,我也无法确定是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遇到鬼了。

    站在马路边等的士,过了没一会儿,我隐约听见耳朵边有声音断断续续、远远近近地叫:“宁水生,宁水生……”那声音就像是环绕音响放出的立体声,转着圈儿地往我两个耳朵里钻,由远及近、由弱到强,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我内心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难道我被鬼跟上了?这时一辆车子停在我面前,上了车后我刚要说目的地,忽然从倒车镜中看到一束蓝光瞬间即逝,我立刻转身朝后座望去,只见空空如也,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你去哪儿?”司机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道。

    我刚要说话,赫然看到一只白色的波斯猫站在后备厢上直勾勾地盯着我,满脸似乎都是得意的表情,我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只猫。

    “哪来的猫啊?”司机也看到了,打开车门下去将白猫轰走。他弯腰上车时,我赫然看到那个满脸苍白、浑身浮肿的男孩正用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几乎崩溃,司机却丝毫不知情。上了车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有些奇怪地道:“这空调怎么这么冷?”又对我道,“老板,你冷不冷?要不然把空调关了吧,外面好像降温了。”

    我只剩下一个劲儿地打摆子了,他却以为我是在点头,便关了空调。我的脑袋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一动都不敢动,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东西的脑袋距离我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脸上。虽然关了空调,但我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寒气所笼罩。这时司机又问道:“老板,你要去哪儿?”

    没等我答话,后座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坐了进来。司机忙回头对他道:“不好意思,车子里有人了。”

    “我和他是一起的,准备去莲心寺,你可以开车了。”那帅哥说。

    我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忽然摸到了救命的树枝。确实,此时此刻还有比寺庙更适合我待的地方吗?刚想到这儿,只见帅哥递给我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道:“你的东西。”

    我立刻接到手上。

    只听一声猫叫,车顶上传来几声抓挠的声音,接着一只猫就从车顶跳到了引擎盖上,又跳下了车。随即,贴在司机背上那东西就不见了。

    司机发动了汽车,自语道:“这猫真邪门。”过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说地道,“这温度回升得也太快了。”他随手打开了车载空调。

    二、极乐棺材(中)

    我两只手紧紧攥着翡翠佛珠,浑身抖成一团。司机发现了我反常的行为,问道:“哥们儿,你不会是被车上的空调冻的吧?”

    年轻人笑道:“师傅你开车吧,我这位朋友刚刚喝了点酒,可能状态比较兴奋。”

    “哦,喝多了啊,怪不得刚刚和他说话总不理我呢。”司机一脸释然。

    车子一路驶向城郊,人和车越来越少,道路变得越发开阔,这片连鬼影子都看不见的区域建设得比市中心还要齐整。

    在一片钢筋水泥的掩映下,这个完全现代化的区域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古老陈旧的寺庙。寺庙暗红色围墙上的墙漆早已块块剥落,墙体上原本写着的“南无阿弥陀佛”六个黄字也几乎掉光,只有门头的庙号“莲心寺”完好无损。

    年轻人付了车费示意我下车,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我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年轻人低声道:“你随我进去见我师父,将一切告知他,就可保无虞了。”

    我惊魂未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用力点头。

    “七天前,雨花塘淹死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奶奶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出了问题,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她会绕着雨花塘呼喊孩子的名字。有人说,每到那时河面上就会漂浮起一具小孩的尸体,等老人离开,尸体也就消失了。师父让我去雨花塘看看情况。这些天我都在那儿,发现那儿有猫鬼作祟,也就是你看到的那只大白猫。如果今天你没有遇到我,估计现在已经泡在河底了。”

    我暗中直念“阿弥陀佛”。年轻人看我的样子笑道:“你也甭怕了,能遇到我就说明你阳寿未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罢,带我进了寺庙。

    天井中央有一座铁制的大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这座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寺庙香火却很兴旺。我的命是被这寺庙的师父捡回来的,丝毫不敢怠慢,于是烧了香,点了烛。

    进入庙堂内,里面黑洞洞的,光线很暗。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灰衣老僧在蒲团上打坐,他闭着眼一动不动,那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

    年轻人走到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来的这位施主今天差点遭难,河滩旁确有猫鬼害人。”

    老和尚缓缓睁开白眉低垂的双眼。他面如金纸,瘦得犹如皮包骨一般,低声道:“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猫鬼自古已有,不过是人宠而已,若是真对人有害,还有人敢养之?灯娃,你把眼里看到的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语气虽不严厉,少年却也羞得面红过耳,道:“师父教训得是。”

    老和尚冲我招了招手道:“小施主请过来,我有句话需当面说给你听。”

    我立刻走到他面前跪在蒲团上,老和尚道:“佛门中人普度众生,就算是妖魔鬼怪,只要心存善念皆可点化,是以佛门中人并无驱魔降妖之术,施主如果自觉身受秽物侵扰,贫僧倒有暂保平安之法。”

    说罢,他用笔蘸朱砂在一张黄表纸上写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僧搁笔说道:“将此偈颂牢记于心,若再遇魑魅魍魉,摒弃杂念,默念偈颂,必定可保平安。”

    我和老和尚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得他点化又得他徒弟救命之恩,满心感激。正要道谢,忽然手机响了,是马如龙打来的。听我接了电话,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刚刚都到家了,还以为……也没事儿,只要大家平安就好。你现在在家吗?”

    “在寺庙里。”我压低嗓门道。

    愣了一会儿,他哈哈一笑连声称赞道:“没错,你真是太聪明了,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庙宇更能驱邪避凶。很正确,简直是太正确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道。

    “你把地址告诉我,待会儿我过来接你,也别回家了,明天我们继续任务。”

    “什么,还做这件事?”我大嗓门吼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样说话有点不雅,又压低嗓门道,“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是我太大意了,其实对手并非多可怕,明天我带齐了家伙,甭管他是何方神圣,非打得他魂飞魄散!”看得出马如龙怒了,因为今天确实栽了面子。

    在等他过来的过程中,有两名开着豪车、带着随从的有钱人来到这儿专程拜访老和尚,神态之谦恭简直就像是孙子见到了爷爷,老和尚则是一副荣宠不惊的样子。

    那个叫灯娃的年轻人和我在外面聊天。从他嘴里,我知道老和尚法名叫作“义真”,原本是大理某寺庙的退院和尚。所谓“退院”可不是被赶出寺院,而是退位的方丈,这些僧人都是有道高僧。义真法师不知因何事离开了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庙,来到这处偏僻之地盖了一所小寺庙,开始了自己的清修之路,如今已是第十八个年头。刚开始的时候,寺庙的周围还是农田环绕,如今都变成林立的高楼大厦,这个位置也成了K市的三环区域。

    灯娃是个孤儿,在两个月大时被家人遗弃在莲心寺的门口,被义真法师收养并抚养长大,今年正好十八岁。他生性顽劣,虽然从小就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参禅修法,可打坐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好在义真法师并没有用和尚的清规去要求他,否则他早就被赶出佛门了。

    灯娃说,他经常能见到一位电视上常露脸的大人物,在每年新年初二时,来这座小寺庙和义真法师见面。和电视上前呼后拥的状态不同,这人来这里一般都是静悄悄的。据说此人在发迹前义真法师替他祈福过三次,第三次见面时送了他一幅字,上书:龙行东方。

    心想事成后,大人物每年都会拜访义真,不为别的,只为喝一杯义真法师亲泡的清茶。众生平等,这些有钱人甚至是一方大员,在义真法师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大人物,那些“拆迁队”能拆了天上地下的房子,就是不敢动小小的莲心寺半块砖头。

    跟着这样一位师父,灯娃并没有大富大贵,相反他过得很清贫。

    听了义真法师颇具传奇色彩的身世,我忽然没心没肺地问道:“你恨自己的父母吗?他们就这样抛弃了你。”

    “不,我一点都不恨他们,因为我知道父母抛弃我的原因。”说到这儿,他有些神秘地对我道,“我是个‘阴阳眼’,我能看见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换而言之,我这种人比较容易招鬼,父母一定是因为这点所以才抛弃我的。”

    我大吃一惊道:“你居然是‘阴阳眼’?这世上真的有你这种人存在?”

    “当然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否则我没来由地去雨花塘干吗?或者,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知道有东西跟着你啊。”

    我们正聊得高兴,马家兄弟打车来到。在得知是灯娃救了我后,马长珏一连串地道谢。

    可是听说灯娃是个“阴阳眼”,马如龙脸色变了,问道:“当时,在那片河滩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猫鬼,那只白猫在你们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但在我眼里,它是一个被人豢养的猫鬼。只不过它的主人应该已遭不测,否则这只猫鬼不可能在雨花塘附近游荡。顺便说一下,那个小男孩的死因有些古怪,我觉得他不是自己失足掉落水中淹死的,这个雨花塘里另有玄机。”灯娃自信地说道。

    “我说,咱们还是别找麻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何必节外生枝呢?”眼见这两人“降妖捉怪”的想法越来越浓,我及时出言,企图将他们“拉回正道”。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就以雨花塘为例,如果真的有东西在,你以为你想拿什么就能拿走什么?就说纺织厂上吊的那个女孩,如果不遂她的愿就取那双绣花鞋,结果只能是自寻死路,她绝不会让你取走随身之物的。”马如龙说。

    马如龙绝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最著名的就是“法老的诅咒”。当时,一批考古学家打开了古埃及统治者图坦卡蒙的坟墓,并对他的陪葬品进行了整理和搬运。可不久之后,参与考古工作的二十多人接二连三因为一些意外事故惨遭横死,无一幸免。所以,强取死人的物品并非安全的事情。

    灯娃对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内行话。其实活人和死人之间是有关联的,如果他想找你,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胆子绝不能算小,半夜听鬼故事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听了灯娃这句话,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刚刚才经历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真的有点受不了类似的刺激,忙摆手道:“就别解释了,我知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马如龙转而对灯娃道:“那么,在雨花塘除了猫鬼,你还见到了什么?”

    “暂时没有。但是周围能出如此多的怪事,这必定不正常。”灯娃言之凿凿,眼中充满了降妖捉怪的渴望。

    马如龙看似寡言少语,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远超一般人,见状立刻说道:“小师傅,我们降妖捉怪也是为了保人平安,雨花塘的事情若能得小师傅仗义援手,我们感激不尽。”

    “好啊好啊,这件事情我肯定能帮忙。”灯娃没有丝毫“高僧”风范,一听说能带他降妖捉怪,脸上立刻流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没想到,虽然险些丧命却为自己寻到强援,我内心顿时“欣慰”无比。马如龙此番身上又多了几样物件,包括黑狗血、五帝钱,他道:“雨花塘里的鬼魂其实并不可怕,我们之所以会着道儿,是因为太过大意,所以被对方盯上了。只要凡事小心,必定可以降服他们。”

    天色已晚,正是降妖除魔的大好时机,我们四人打车前往雨花塘。雨花塘周围还有不少休闲纳凉的人,我们便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忽然,林子深处传来老妪略带哭腔的呼唤:“小庆……小庆……”音调如泣如诉,听来让人觉得颇为凄惨。本来熙攘喧闹的雨花塘立刻安静下来。

    三、极乐棺材(下)

    在雨花塘游泳是违反相关规定的,所以这里一直有管理人员值班巡逻。刚刚有几个在雨花塘里游泳的人,无论管理人员如何劝导,他们都充耳不闻。可是听到老妪那几声凄惨的呼唤后,游泳的人立马上了岸,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离开了。

    我看了看表,原来已经九点半了。想来,是那个死了孙子的老太太来叫魂了。

    当时,风轻云淡,平静的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名身着黑衣的老妪拄着拐棍,慢悠悠地朝我们走来,边走边喊。那只诡异的白猫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妪身后,一对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鬼火般的光芒。

    在老妪凄惨的呼叫声中,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波动的声音,接着,一张惨白水肿的小孩脸孔从水下漂浮而起,由远而近缓缓漂向老妪。虽然是夜晚,而且我们距离也很远,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就是我之前遇到的“撞客”。

    老妪停住脚,站在岸边,低头望着水里孩子的脸,整个人就像入定了一般,并没有丝毫慌张害怕。片刻之后,她缓缓地蹲下,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男孩浮肿的面庞。然而一切只是河水里的倒影,老妪的手穿过男孩的脸,拂动的水波让孩子的面部不停晃动,黑夜中响起了老妪伤心的哭泣声,她低声道:“伢子,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你就这样走了?”

    突然,猫鬼“喵呜”一声,纵身蹿到老妪的肩膀上,冲着河面四下眺望着。

    我低声道:“那水里面好像并不是尸体,而是一层浮影。”

    “错了,那就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只是他漂浮在水面以下,所以看起来像一层浮影。只要老人手再往下一些,就能碰到他。”灯娃肯定地说道。

    老妪不停地和水里的浮尸说着话,说的都是一些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们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最近小庆嫌家里太热,所以每天都来与家只有一条马路相隔的雨花塘边写作业。结果,在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一个正午,小庆可能因为炎热难耐,就下河游泳,结果溺水身亡了。奇怪的是,人们在这片不大的雨花塘中打捞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后来,伤心欲绝的老妪在河滩边呼喊孙子的名字,却发现孙子的尸体居然出现了。老妪不忍心孩子的尸体被人捞上岸后火化,便天天晚上来此和孩子见上一面。

    城里的孩子家里居然连空调都没有,看来他家的条件并不好。而死后寻尸不着,这片水面下必然有异常。

    老妪和孙子说完话后显得身心俱疲,拄着拐棍,颤巍巍地往家走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那只猫鬼跟在老人身后,一起消失在密密的山林中。

    马如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道:“现在就看我们做事了。在这条河里屈死的亡灵就是这个小男孩,只要能驱走他,就能得到河边的柳木。”

    说罢,他正要开始行动,灯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确定要行驱鬼之法?”

    “当然,否则咱们来到这里为了什么?”马如龙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人鬼殊途,他毕竟是个屈死的亡灵,留他在这里,谁敢保证将来不会出事?”一句话问得灯娃哑口无言。

    我们来到了夜色下的河滩旁,只见幽暗的河水里什么都没有,尸体不知何时又沉下水面。马如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御洗盐四下撒了一遍,接着又掏出一面八卦牌正要挂在树上,忽然他急退数步道:“你是人是鬼?”

    听了这话,我们顿时警惕起来。马如龙从腰间取下狗皮鞭子。

    只见柳树之下居然盘膝坐着莲心寺的义真法师。只是在浓密垂柳的掩映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以他在老妪身边待了许久,都未被发现。

    灯娃极度诧异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黑夜之中,老僧缓缓起身,撩开树枝转到我们面前,只见他眉眼低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深夜来此,想必是为了驱妖除怪了?”

    马家兄弟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马长珏走到老僧面前恭敬施了一礼道:“法师所料不差。我们受人之托要来此取走一些东西,可此地有怨魂为恶,只有先行驱鬼之术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猫叫,那只猫鬼又出现在老僧站立的柳树枝头,死死地瞪着我们,绿莹莹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怨恨的神色。难道这只猫鬼和老僧有关联?想到这儿,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老僧却很淡定,他缓缓地走到老妪立足之处道:“施主所言受人之托要取走的东西,可是这些树木?”

    这看似垂垂老矣的和尚简直神了,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难道他能看见我们内心所想?想到这儿,我对老僧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马如龙将蘸过狗血的鞭子藏到身后说道:“当着法师面我不打诳语,确是为了这些柳树。”

    “嗯,即在凡尘中,就得为生计而烦恼,施主所为,老僧不敢妄言对错。只是我佛眼中,人、鬼、神皆可点化,这与道家降妖除魔的宗旨并不尽相同。老僧也曾与崂山的汪铭道长论过此事,但各家有各家根本之法,我见施主以八卦、皮鞭行驱鬼之法,如果所料不差,施主应是崂山派的俗门弟子,不知师承哪位?”

    “弟子是巫昂选师太门下。”马如龙神态越发恭敬了。

    “老僧也曾有缘得闻巫师太教诲,师太虽是女子,但巾帼豪气不输须眉,这点老僧向来是极为佩服的。”

    “是,师太曾告诫弟子……”说到这儿,马如龙不说话了,似乎意识到后面的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

    老僧微微点头道:“巫师太是崂山派白眉道长的亲传女弟子,其威名相比诸位师兄弟来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施主既然是巫师太亲授,这身本领自然是了不起的,莫说河塘里一个屈死亡灵,便是再怨毒十倍的厉鬼也定然不在话下。但老僧还是要说句大不敬的话,今日此地贸然进击未必是上选,双眼中看到的又或许是假象。施主想过没有,好好一个少年只是在此间写字,为何会溺亡河水之中?小小一片荷塘,深浅不过四米,又无通大江洋海,为何会遍寻不到尸体?”

    一句话问得马如龙根本无法回答。

    随后,义真法师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出左手道:“请借黑狗之血一用。”

    马如龙将装着狗血的黑漆葫芦递给他。义真法师道:“阿弥陀佛,心中有佛皆为佛,心中有魔皆为魔。”

    灯娃有些担心的表情顿时变得大喜过望,低声道:“师父终于愿意出手驱魔了,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那样子就像是穷人突然中了五百万元的彩票。

    义真法师要我们离开河岸,站得远些,才拔开瓶塞,将黑狗血倒入河水中。然后他盘膝坐在河岸上,随即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等了很长时间,河里没有丝毫动静,马如龙却大惊失色,对我们小声道:“不对劲儿,黑狗血洒入有亡魂的河水中绝不可能如此平静,除非……”

    说到这儿他眉头皱紧,我急得大声道:“除非什么,赶紧把话说完。”

    “除非这水里有极度凶狠的怨灵厉鬼,否则……”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河面大股水花冲天而起,接着一条又黑又粗的东西从水下钻出高高扬起,看来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海参,黝黑布满褶皱的皮肤表面,长满了一层犹如触角的细腿,而细腿还在不停蠕动,将义真法师的整个身体全部掩盖其中。不等我们反应,这巨大的怪物晃动了几下身体,水珠犹如断线的珍珠四下飘飞,接着便向义真法师当头拍下。

    这东西又粗又厚,就像是一团浓厚的泥巴,可即便只是一团泥巴,以它的体形能量,直接摔在义真法师身上,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灯娃下意地发出一声惊呼,义真法师却连动都没动一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巨型海参”向他狠狠地砸下!幸运的是,它并没有砸在义真法师身上,偏差了寸许,将河堤砸得石屑纷飞。

    看来,这位无所不知的高僧早已预知了“对手的失误”。接着,怪物第二次高高扬起身体再狠狠拍下,结果又没中。之后,怪物接二连三地拍砸在义真法师周围的河岸上,很快,坚硬的河岸已经出现数条裂缝。过了半天,这条形状怪异的生物终于力竭,趴在义真法师身边无法动弹。

    我们这才看清它的模样,它似乎是一个软体动物,只是长得过于肥大。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妖怪,更不可能是溺死小孩魂魄化成的水鬼。

    自然界确实有生物出现超级生长的情况,这在科学界是有明确定义的。比如,婆罗洲某条支流中,发现身长超过三十五米的超级水蚺;西伯利亚黑木林区域发现身高超过五米的巨型棕熊。这些生物都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体形远远超过同类生物的正常指标。

    可这条黑乎乎犹如象鼻子一般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义真法师音调平缓地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在此地沉了一口水柳木的棺材。因为有人告诉他,死后之人以‘极乐棺木’装殓可入极乐世界。三年前,他如期打捞出棺材,发现被浸泡了十七年的‘极乐棺材’居然没有丝毫损坏,擦干表面淤泥后,暗沉的颜色反而更加明亮。因此,他对‘极乐棺材’的传说更是深信不疑。可是打开棺盖时却发现,其中居然栖息着一条巨型水蛭,这人几乎被吓死。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这条原本不过一指长的水虫能长到如此地步?”

    马如龙惊讶地道:“难道是因为‘极乐棺材’?”

    “所谓极乐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万物皆有轮回,无不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便是真有极乐也不过是眨眼之境,绝非久留之地。生前不留善举,死后凭着一口棺材就能往生极乐,不过是痴人说梦!而水柳棺木其性极其阴寒,无论死活进去都将成鬼,这条水蛭便是如此。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找‘极乐棺木’,河底现成便有一口。这些成年老柳,还是放它们一马吧。”

    原来,义真法师出现的目的,不仅是为了阻止我们的驱魔行动,更是为了保住岸边这些老柳。作为交换条件,他居然给了我们一口现成的“极乐棺材”作为补偿。这当然是再好不过,我们三人暗中对视了一眼,马长珏似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水蛭是吸血动物,可能是受到血腥气的刺激,居然从水下跳出水面,却只能是死路一条。即便是义真法师这样的有道高僧,对这种生性凶恶的吸血生物也毫无怜悯之心。于是马如龙将御洗盐掏出遍撒在水蛭身上,片刻之后,它体内的水分便被盐分子吸出,地面潮湿一片,而它的体形也明显缩减不少,随后一把火将这条粗大的怪物烧成灰烬。

    马如龙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法师指教。”

    义真法师缓缓起身,指着身边碎裂的河岸道:“如果你眼里没有它,它一样看不到你,就像刚才我任由它击打,它却始终无法碰到我。如果和它正面为敌,即便最终胜出,也必是惨胜。”

    马如龙低声道:“法师所言极是,弟子谨记。”

    义真法师枯槁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道:“代我问巫师太好。”随后口宣佛号转身往林外而去,灯娃看了我们一眼,便跟着师父离开了。后来我们之间多有联系,义真法师身具非常之能,灯娃又是热衷于驱魔的出家人,我们之间的相遇就叫缘分。

    “我可什么都没对他说,所有事情都是他预测的。”对义真法师的突然现身,我做了解释。

    马如龙只是简单地说道:“一切自知,无须多言。”

    第二天,我们找了清淤公司的人,经过一番“河道清理”,在淤泥层里发现了埋藏着的极乐棺材。义真法师并不相信这东西的价值,他觉得这种棺材是大凶之物。但我们只是一帮生意人,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益最大化。

    没过几天,大款的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死亡时她嘴巴根本合不拢,可是尸体放入极乐棺材后,只过了一晚的时间,老人痛苦不堪的表情居然变成了微微笑意。虽然作为“嘉宾”的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我丝毫不觉神奇,相反,后脊梁骨反而一阵阵地发冷。大款却对我们感恩戴德,奉为上宾。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百态,我们生于其中,自然就得适应其中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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