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北极星带司南来的地方是城市边沿防护罩附近。这里因为与防护罩外界距离太近，所以一般无人居住，只有清洁和监测的机器人及设备在这附近徘徊或安置。北极星的车离防护罩越来越近，司南还来不及叫停，就见车直接对着防护罩撞了过去。

    预想中的警报声和周围配备武器的监控设备立即围上来的情景，一个都没出现。司南眼睁睁看那车穿过了防护罩，没发出一点动静。就像是车先融入了防护罩，防护罩按照车的大小分毫不差地露出一个口子让车通过，在车离开的时候，防护罩严丝合缝地自己合起来，像是从来没有裂开过。

    司南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防护罩已经在身后了。防护罩外黑雾缭绕，车只开了一小段距离就停下，眼前的黑雾之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两层楼高的圆盘状物体，从那物体的底部投射出一道光束正照在车身上，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吸引力，忽地就把车给吸了进去。

    梦一般的迷幻光彩在司南眼前一闪而过，等她眼前的彩色消失，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空间里，充满超高科技和智能的空间。

    司南望向她对面的北极星：“车呢？”

    “进入飞船的时候快速解体，已经拿去保养了。”北极星带着司南往里走，似乎进入了飞船的核心控制部分。司南发现这飞船里压根不需要任何掌纹、脸部、眼眸等信息来通过，像是能自动感应到北极星，很多门禁就直接开启，并且有个女声很欢快地说：“欢迎回来。”

    一个高大的毛茸茸的“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控制间内，摇头晃脑地吃着东西，背对着北极星和司南也没有回头，听到脚步声就说了一句叽里咕噜很长的话，司南听不懂，疑问地看向北极星。

    北极星有点脸红，说了一句司南听不懂的话回应那个“人”。

    那个“人”立即转过来，看向司南，指着司南有点兴奋，又说了一句什么。

    司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像一头熊，毛茸茸的白色，比北极星高大半个头，威武雄壮得不像话。

    “这是……你们星球的人？”司南震惊不已。

    “是按照我们星球的人的样子制作的机器人。”北极星解释。

    司南更惊讶：“你原来是长这样儿？”她上上下下看了白熊几遍，对北极星笑，“那你应该叫北极熊啊。”

    北极星看她一眼：“你给我起的名字，可以随便改？”

    司南想起他那一套关于起名的理论，察觉出他语气不善，连忙说：“不改不改。”

    北极星没再看她，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毛茸茸的白熊又说了点什么，北极星看了司南一眼，对白熊说：“使用地球语言。”

    白熊开口立即说人话了，笑眯眯地看着司南：“你就是抛弃主人的地球女人呀。”

    司南一窘：“我没有……”

    “我主人哪里不好？”白熊盯着她看，婴儿拳头大的眼珠子闪闪发光，“你知不知道我主人很伤心？”

    “呃……”司南被他盯得不自在，看向北极星，“你管管。”

    北极星偏头示意白熊一边待着去，白熊坐到一边托着下巴看司南，一脸研究。司南被他看了好一阵，觉得真尴尬，跟北极星申诉：“你让他别看我。”

    北极星瞥了司南一眼：“你心虚？”

    “我有什么心虚！”司南白了北极星一眼，走到白熊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抛弃你主人，我是为他好让他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白熊的大眼睛眨了眨：“那你怎么不直说？还做了一个假的你骗主人回去。”

    “这你也知道？”司南气愤地叹气，“我说了他也不会听，他肯定不会回去的。”

    “这么说你是为了主人好？”

    “当然！”

    “你喜欢主人吗？”

    “……”

    白熊追问：“喜欢吗？”

    司南回头看向北极星，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关心，但他此时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慌乱，他显然十分想知道答案。

    司南走过去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问我？”

    北极星不看她，也不接话，站起来想离开。

    司南拦住他：“你问，我会诚实回答。”

    北极星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回来之前，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找他。”说完也不等司南说话，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哎！”司南叫他，他已经没了踪影。司南追出去，发觉所有的门禁她都能轻易通过，除了最外面那一层离开飞船的门禁。她看着北极星的影子消失在那里，但她一点打开的办法也没有。那个女声欢快地说：“你没有通过权限。”

    司南悻悻地回到主控制室，跟白熊大眼瞪小眼：“他去哪里了啊？”

    白熊摇头：“不能说。”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能说的？”司南有点恼火。

    白熊想了想：“主人喜欢你。”

    司南的恼火消散得无影又无踪。

    白熊补充：“很喜欢。”

    司南坐在白熊边上：“你能说的，都说出来吧。”

    “主人制造我并且让我有意识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一阵——是那个假的你死了。主人制造我主要是为了制作磁力枪，其实主人自己也能做，但我猜他当时没什么心情，就干脆制造一个我，之后的事情都是我来做。”白熊很得意，“建造飞船啦，打通来地球的航道啦，我都没问题的，不过也都是主人教的。最难的还是做磁力枪，没日没夜地赶时间，虽然我不用睡觉，不过主人也一直陪着，那段时间他很憔悴的。”

    司南：“磁力枪？”

    “就是这么大这么宽的一个东西。”白熊比画了一下，“能直接从人体吸收带有磁性的粒子，还能不催化粒子中的爆炸物爆炸。主人应该已经给你用过了吧？”

    司南微微怔住。

    原来那天晚上的重逢，他是专门来为她清除体内炸弹的。不管他如何怨她气她，始终记得先清除她的隐患。

    清除干净了再生气？这个逻辑……

    “主人把‘你’拆了。”白熊继续说，“那个假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边拆边难过，明明知道是假的，拆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我说我来拆吧，他还不让。”

    司南：“拆了之后……呢？”

    “不知道，主人没让我看见。”

    司南心里涌动着愧疚，白熊问：“你饿吗？”

    “不太饿。”

    “别不好意思，你是个吃货。”白熊一点不客气，“想吃什么直接说，飞船上什么都有。”

    “谁告诉你我是吃货？”司南愤愤，“他说的吗？”

    “主人给我输入了你的全部资料，包括生活习惯和发脾气的频率以及容易惹怒你的节点。”白熊很得意，“你想吃的那些菜，这里都能做，你就不用假装客气了。”

    司南更是不满：“他为什么把我的资料都输给你啊？”

    “我是又能战斗又能服务的全能型机器人啊，虽然我很想只服务主人，但主人说了，我也要服从你的指令，所以需要全面了解你适应你，以便让你感觉用得顺手。”白熊耸肩，“我也很无奈。”

    司南闭眼气了一阵，说：“我想吃的真的都能吃到？”

    “那当然！”白熊拍胸脯啪啪响。

    司南微笑：“那就来个白球甜肉，再要一个黄界菜，光薯要一大碗！”

    白熊诧异地看她：“你要吃这些？不是珍珠圆子、西湖醋鱼、片皮鸭、滑蛋牛肉、蒜蓉粉丝虾、红豆年糕、炝生菜、凉拌茄子和牛奶糕吗？！”

    司南哼哼地笑：“没辙了吧！”

    “有是有，就是没想到你会吃这些。”白熊撇撇嘴打了个响指，它面前的虚空中浮现出一个控制板，随意点了几下随手一挥，控制板消失，它笑着说，“等个五分钟就来。”它看着司南，“你和主人真奇怪，你点的是他喜欢吃的，他每天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司南心里像是被清冽的泉水浇过，透心的甘甜芬芳。

    五分钟之内，司南点的菜被一个小型机器人端进了控制室，放在白熊架出来的悬浮餐桌上。司南看着这悬浮餐桌只是微微摇晃，不禁赞叹：“真是高科技啊。”

    白熊鄙夷：“你没见过的多了，这就赞叹了？”它看司南大口大口地吃菜，凑近她说，“你跟主人回普兰去，比你们地球先进五十年，可方便了。”

    “普兰？你们星球的名字吗？”

    白熊点头：“不过主人说这个名字还是少提，以后要改成你喜欢的。”

    “要改？他能随便改？”司南反应过来，“星球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那这段时间，真的是他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那个星球上？

    她还安慰自己，也许北极星回去后会遇到同胞，刚开始看北极星只和“克隆司南”在一起，还以为那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同胞……

    司南放下碗筷，嚼在嘴里的食物变得没有滋味。

    “就只有主人一个人了啊。何况主人本来就是普兰之王。”白熊很自豪。

    司南：“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输入给你的？”

    “主人把我连接到星球上的资料库里去了，都是那里面的。”白熊赞美起自己主人滔滔不绝，“我的主人特别厉害，特别伟大，特别崇高！曾经带领普兰人征服其他星球，还曾带领普兰人多次抵御外星人的袭击！要不是小行星毁灭了普兰，我主人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

    “不过我看见了，是你救了主人。”白熊的语气变得真挚，“就这一点来说，我是要感激你的。”

    “你看见了？”

    “看见了，亲眼看见的。”白熊认真地睁着大眼睛，“主人的记忆里，全是你。”

    34

    司南在飞船上被白熊照顾得很好，从吃到穿到用，没什么她想要而没有的，还都是根据她的喜好来。她很好奇地去过飞船的储备库，发现大得吓人，还有很多没有打开的压缩箱，里面不知道放着多少备用物品。她发现这飞船上除了白熊之外还有七八个机器人在各司其职，白熊算是它们的头儿。这些机器人无论身材大小都一律是毛茸茸的白熊形状，几个凑在一起看着特别可爱。

    只是十一天过去，北极星依然没有回来。

    司南见白熊一点也不担心，问：“虽然你们星球的技术发达于地球很多倍，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人，万一寡不敌众……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吧，也许能帮忙？”

    “主人不可能输。”白熊非常确定，“再说你肯定不能出去。”它盯着司南，“你就算能帮，也肯定是帮地球人。”

    司南瞪眼：“他说的？”

    “主人没说，我是根据他记忆力的数据综合测算的。”白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数据显示你非常维护地球和地球人，为了留在地球治理污染不惜抛弃我的主人。”

    司南哽住，无法反驳。

    白熊严肃地说：“我分析数据之后劝主人不要来地球找你的，但主人不听。因为根据地球人的综合素质评定测算，背叛一次再背叛第二次的几率高达69%。主人知道你可能会再次离弃他，但他还是要来找你。主人这段时间的脑波不太正常，从向地球进发开始就不太对劲，到了地球之后更奇怪了，尤其是去见过你以后，脑波跃动的频率就像得了病。你跟主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脑袋要是有个裂缝，脑波都能溢出来。”白熊不满，“都是你害的。”

    司南沉默了。

    她以为她与北极星之间出了一点小问题，是一个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却没想到在他的心里，似乎那一次欺骗和离开，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白熊见她不说话，认为她是在愧疚在忏悔，就由得她去，它转去另外的房间。没想到等它吃完晚饭回来，司南还干坐在那里，桌上的饭菜也没动。

    白熊想起主人吩咐自己照顾好司南这件事就有点焦虑，走过去问她：“怎么不吃饭？”

    司南看向他：“白熊熊，你告诉我，他这次来地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我不叫白熊熊！”白熊焦躁起来，“跟你说过了我叫牛奶糕！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但这是主人起的！”

    “你告诉我他的目的，我就叫你牛奶糕。”

    “主人没提过。”白熊气呼呼，“根据我的分析，他应该是来带你走。其实直接用抢的更方便，但主人明显不会这么做。”

    “所以他就拼命治理污染消灭变异怪物变异人？他认为处理干净这一切，我就会跟他走？”

    “不是吗？”白熊紧张起来，“难道清理干净这些你也不会跟主人走吗？”

    司南没有回答，喃喃自语：“看来上次，我是真的把他伤到了……”

    白熊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不再难过呢？”司南自言自语。

    “真不知道主人喜欢你这个笨女人什么……”白熊嘟嘟囔囔，飞船的门禁开启了，欢快的女声正在说：“欢迎回来。”

    司南和白熊一起向门口望去，北极星走进来，扫了一眼白熊，静静地看向司南。

    司南站起来走过去，北极星问：“怎么不吃饭？”

    白熊一脸紧张，司南望着北极星的眼睛，温柔地笑：“你也没吃吧，我们一起吃。”

    北极星瞥了一眼那些饭菜：“都凉透了。”

    白熊很有眼色立即说：“我马上去热。”它的肋下伸出机械臂，连带着它的两只手，把桌上的饭菜全端走了。

    北极星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在自己的飞船里，却分明有些局促。他的眼神笼罩着司南，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忍着。

    司南主动靠近他，伸手在他的外套上拍了拍：“累不累？”

    北极星僵了僵，声音有点硬：“不累。”

    司南仰头看他：“这么多天你干什么去了？一直在治污和消灭变异怪物吗？”

    “不全是。”北极星说，“隐藏在地球人之中的外星人出现了。我消灭得越多，他们加速注射新的变异人和怪物越快，现在外面很不安全。”

    司南一惊：“怎么会这样？”

    “是起特奎星人，善于隐藏和变化，专以蚕食其他星球为生，目前看来对地球的蚕食已有三分之一，而在你的国家最为剧烈，据推测已有近一半的人被注射过变异药物，大范围的变异物种攻击只是时间问题。”北极星见司南脸上惊疑不定，按住她的肩膀，“你不会有事的。”

    司南仔细看着北极星的眼睛：“你为什么不说‘我会保护你’？”

    北极星放下手，眼神别向一边，又不说话了。

    司南却没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双手捧住他的脸看向自己：“以后都不说了？”

    北极星瞟她一眼，见她眼神里都是委屈，不免脱口而出：“心里说了。”

    司南顿时喜笑颜开：“以后还是直接说吧，我喜欢听。”

    北极星别别扭扭地点点头。

    司南握住他的手：“我错了，我以后再不骗你了，真的，一个字都不骗。”

    北极星目光一震，眼中升腾出欣喜，可很快又平静下去，低声问：“善意的欺骗，也不会有吗？”

    司南抱住他：“不会。”她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抬眼看他，“要是打算给你个惊喜送个礼物，先小小地骗你一会儿行吗？”

    北极星的神色略有不悦：“如果不离开我的话——行吧。”

    “我不离开你。”司南喜滋滋地抱着他，感受到北极星又僵硬了一阵，才缓缓抬手抱住自己。他的动作很柔，力度很轻，像是担心自己太过用力会捏碎她。

    司南安心地靠在北极星怀里，想着他们的误会算是解除了，没有看到北极星眼中仍然存在的不安。她余光瞥见白熊端着菜站在门口，从北极星怀里钻出来拉着他：“吃饭吧，你饿了吧！”

    白熊适时进来把饭菜都摆在桌上就离开了。北极星跟司南坐在对面，习惯性地给她夹菜，看她吃饭，脸上那自从重逢后就刻意冷漠的表情终于有所松懈。司南也轻松下来，一个劲儿地说普兰星上的菜也特别好吃，北极星终于流露出一些笑意，想问她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司南见北极星情绪好了一些，又问：“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治污办能应付吗？起特奎星人有什么弱点啊？你跟他们交过手吗？”她很担心，“不知道列荻厉浔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北极星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司南担忧地说了一阵，发觉北极星很久没说话，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克隆的你，解体的时候，”北极星缓缓开口，“对我说了一些话。她说克隆人一般都是无意识的，脑部系统里有抗自主意识的元素，一旦产生自主意识就会提前或者加速解体。”

    原来不是因为外星球的空气温度和干湿度，而是“克隆司南”产生了自主意识才加速解体的？

    司南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她一直操控着克隆人，就算距离太远，信号也时断时续，可每天克隆人的大概情况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怎么会出现自主意识？

    “她说她就是你，你为了逼真几乎复制了你自己的所有思想和一切经历给她，而不是只克隆了你的模样。她就是想告诉我，”北极星的眼神又变得沉重，“别为永远不会真心待你的人等待和消磨。”

    司南吃惊地愣住，半晌才说：“你、你觉得那是我的意思？”

    “本来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北极星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放下筷子，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见过厉浔，跟他定了几套应对方案，应该能应付。等到你能出去的时候，飞船的最后的门禁自然会开启。”他站起来，“不早了，休息吧。”

    司南看他要走急了，一把拉住他：“为什么又生气了？克隆司南虽然是复制了我的一切，但她有了自主意识就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说的话你就轻易相信了？”

    北极星不说话，也不回头看她。

    “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自主意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她跟我一样……心疼你……”

    北极星明显震了一下。

    “你没这样想过对不对？”司南绕到他眼前，眼里已经有泪，“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呢？你说出来，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做不到的我、我也努力做……”

    北极星一个没忍住，使劲把司南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司南立刻紧紧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样使劲，像是生怕他丢下自己跑掉。

    北极星埋首在司南颈间，深深叹息。

    35

    两个人就这么搂抱着，司南在北极星耳边低声诉说离别后的境况，北极星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北极星忽略了很多自己的情绪翻涌，比如最初看到克隆司南解体时的崩溃，发现那是个克隆人时的茫然与苦涩，天天担心司南体内炸弹的焦虑……

    他不想再多说那些让司南更愧疚。

    司南心情好了很多，仰头问他：“是故意不跟我说话的吗？”

    北极星点头：“说多了，就没办法生气。”

    司南想笑：“非要跟我生气？”

    北极星有点脸红：“不生气，你就不会在意。不在意，你很可能又离开我。”

    司南噘嘴：“这什么逻辑……不过鉴于我先犯错，你跟我生气也是应当的，我不介意。”她踮脚吻在他唇上，“别再生气啦。”

    北极星的唇像是渴切多时的干柴，被司南的烈火一点即燃。

    及至北极星再次融入司南的身体，司南笑了好一阵。北极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她摸向他的手腕，那腕表还好好戴在他手上。她随意点了几下叹气：“自作孽。”

    “什么意思？”

    当初北极星照着腕表里的壁咚强吻她之后，她就把里面关于恋爱之类的部分全删除了……

    所以北极星对于地球男女恋爱会做点什么事儿，是完全不知情的……

    但现在要司南去教北极星，她只是想一想就脸发烫……

    “没什么啦。”司南瞬间放弃了，决定丢给以后。

    北极星也没追问，轻声说：“要不是为了做成磁力枪，我能来得更早。”北极星再次融入她体内感受一番，放下心来，“炸弹是真的没了。”

    司南抱紧他：“真的没有炸弹了，你不用一遍一遍确认。”

    北极星的头抵在她额上：“我怕你又骗我。”

    司南听着这句话心里发酸，伸手想逗他，捏他的鼻子：“胆子怎么这么小？”

    北极星任她捏，鼻音浓重地说：“应该是，太在乎了。”

    司南微怔，靠进北极星怀里。她很想剖白自己的心意让北极星彻底放心，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什么话才最有分量。她肩头那朵一直隐藏的花儿展开花瓣，在她颈侧轻轻摆动，她感受着来自于花瓣扇动的微风，竟开始犯困。

    “去睡觉吧。”北极星的声音更像是催眠。

    “嗯。”司南靠在北极星怀里，轻声答应。

    司南很快睡沉。北极星坐在床边看着她，眼中有些迷蒙的情绪。白熊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口，看着主人神色不明。

    “主人，你相信她了？”白熊还是没忍住。

    北极星的视线依然落在司南身上，摇了摇头，淡淡说：“不太放心。”

    他站起来向外走，白熊跟在后面着急地说：“主人，也带我去吧！”

    北极星一直走到另外的房间，唤醒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机器人。苏醒过来的机器人不是白熊那样的外貌，而都是机械人的状态，且都装配武器，森严地站在北极星的面前。

    白熊见北极星带着八个机器人要走，急着又请求：“主人，我也要去！”

    北极星：“你守护好司南，就是最大的功劳。”

    白熊不满地嘟囔：“她在飞船里一点危险也没有。”

    “过几天她就能出去，到时候你陪她一起。她不能接触污染，你要多留意。”北极星说完，带着机器人离开飞船。

    司南醒来后，发现北极星又不在飞船上了。白熊告诉她，北极星去对付起特奎星人，不会有危险。司南要求离开飞船，被白熊拒绝。司南尝试利用飞船内部的设备联系外界，却无法成功。

    白熊在边上幸灾乐祸：“这里的高科技不是你能立即明白的，放弃吧。”

    焦躁地等待了近十天，白熊拿来全套的防护服装备：“穿上吧，这都是主人特意给你制作的，地球上的污染再严重也不会损坏。”

    司南反应过来，边穿防护服边问：“我可以出去了？外面什么情况？北极星就在外面等我吗？”

    “主人在哪里我不太清楚，我的任务是护送你到治污办，那里有人等你。”白熊也穿戴好了防护服，和司南一起向舱门走去。

    司南刚靠近舱门，那个欢快的女声就说：“期待您早日归来，女主人。”

    司南一震，看向白熊：“她说什么？”

    白熊：“你都听清楚了还问。”

    “她叫我……”

    “女主人。”白熊重复，鄙夷司南，“都是主人设置的，跟我没关系。”

    司南在惊讶感动和融融暖意中穿过舱门，那女声还在后面说：“女主人一路平安！”

    司南坐在智能车里还在回味刚才的这几句话，忽然说：“这女声挺耳熟的，像是在哪里听过……”

    白熊闭上眼睛的姿态仍然是鄙夷：“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真是够可以的。”

    “我的声音？！”司南震惊，“怎么会是我的声音？”

    “主人要这样设置的。”白熊还在鄙夷，“克隆的你就是这个声音嘛，提取声音资料很容易的。”

    司南几乎没有听过自己的录音，在制作克隆人的时候也只是调试了一下与自己的声音相似程度，并没有经常听，所以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白熊看司南一脸欣喜感动还有浅浅的忐忑愧悔，忍不住继续刺激她：“主人每天晚上都听你的声音入睡，不管你说什么都行，反正来来回回也是以前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听烦了，主人一直都不烦。”

    司南微微低头：“我没想到……会给他这么大的……打击……”

    “你没想到的多了，主人对你那可真是……可惜你不懂，你心里就只有地球人。”白熊哼了一声。

    智能车穿过防护罩进入城区，黑雾少了很多，整个城区可以用“比较干净”来形容。司南十分讶异：“污染都治理成这样了？这才几天？”

    “从你进入飞船到现在，二十天。”白熊说，“加上主人到地球的时间，两个月零十天。”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治理到这个程度……”司南的惊讶已经无以言表，想起北极星说按照她的速度需要六到十年，更是汗颜。

    司南：“污染减少这么多，还穿这样高科技的防护服干什么？”

    白熊：“现在要防范的已经不是污染伤害了，而是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变异物种——他们全身都是污染源。”

    智能车越往市区看见的人越多，但大多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铁城军校的人，市民还是很少。偶然看见市民当中有一个人突然咆哮着对其他人冲过去撕咬，很快被士兵制服，但那些被撕咬的人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看样子十分痛苦。

    司南皱眉：“传染得这么快！”

    白熊：“不仅快，而且抢救不及时的话，三分钟之内就会休克进而死亡。”

    “三分钟？如果不是在医院，这是必死啊……”

    “现在有推广普及速效救命的药剂，让地球人随身携带，可以争取至少十五分钟，足够到医院。”

    司南大感意外：“这么神奇的药？谁研制出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主人。”白熊透着自豪，“我伟大的主人。”

    司南却没有任何兴奋，眉头皱得更深：“他表现得越多，恐怕越不安全。地球上的人就会不想放他走，说不定还会想控制他甚至……”

    甚至毁灭他。

    白熊倒一点不担心：“没有人是主人的对手，你的担心很多余。”

    智能车停在距离治污办不远的地方，白熊说他会一直暗中保护司南，让她别担心，指着她的耳钉说：“你这里面的联系人多了一个我，想找我随时。”司南觉得白熊这个模样跟着自己出现也挺奇怪的，就自己进入治污办。

    没想到她刚下车走了几步，她的腕表就不停地响。她点开后弹出无数条信息，有语音有全息投影，她挑了列荻的几条来看。

    这么多天都联系不上你，你去哪里了？是跟X9在一起吗？

    X9怎么出现了？他从X星回来了？可他怎么穿过防护罩的？

    是你让X9治理污染还有消灭变异怪物的吗？他那些都是什么武器那么厉害？

    司南你快回一下消息啊，这边都急疯了！

    外星人也出现了，我们毫无应对办法，还是X9帮助了我们……他这样做是你的授意吗？如果是你，你为什么不出现？还是说他绑架了你？那他这样做到底是想怎样？

    厉浔的疑问基本与列荻类似，研究院仍然叫嚣让她尽快带着X9出现并承诺给予她最好的待遇让她重返院里，甚至最高长官也来找她，请她尽快联系，有国家大事要商议。

    司南在几百条信息里搜索到贺霖的消息，只有两条。

    姐，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因为你那位见到我就笑了，叫我“小舅子”。

    要是能跟他走就走吧，总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好事，所有人都在算计。你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亲弟。司南感慨。

    腕表开启没五分钟，司南距离治污办还有十几米的距离，眼前忽然涌出好多人，十分热情地朝她走来，一个个像看见了救世主，不停地嚷嚷：“司南博士你可算回来了！”

    36

    司南被一群人热情地拥进治污办，直接被迎进三楼最大的办公室。这群人里有很多她都眼熟，不认识的通过制服也能看出来——有治污方面的专家，还有各个防区的军官和军校的人。他们都热切地看着司南，像是看着升腾的希望。

    司南不太理解这些热切和期盼，糊里糊涂地被推进了办公室。

    身后的门禁闭合，司南面前坐着四个人。四个人见到她都站起来，表情十分亲切友好。这四个人里只有厉浔是她认识的，其他两男一女都没见过。从他们的制服来看，应该分别是军方、某研究院和铁城军校的人。

    厉浔看到司南很高兴，但并不像其他三个人那么兴奋。他最先开口：“司南，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最高长官，姓魏，那位是军校佟校长，这边这位是南防研究院的韩院长。”

    司南摘下防护服的帽子露出脸：“你们好。”

    魏长官很温厚地笑：“司南博士可以脱去防护服，这里很安全。”

    司南：“不必了，穿着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一件防护服，却因为是北极星给她的东西，让她觉得很安全，像是能保护自己。

    魏长官也不在意，“请”的手势让司南在沙发上坐。司南坐下之后，他们三个人围坐在她身边，让司南觉得有一种围攻的架势。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厉浔，只有他在这个攻势之外，坐在另一角的沙发凳上。

    魏长官直接说：“司南博士，我就不绕弯子了。起特奎星人在国内已经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资源和物种，正在利用污染药剂不断注射普通居民，以达到彻底侵吞我们国家的目的，现在情况很严峻，所有军队都是随时待命的状态，你必须为国家做出选择。”

    司南疑惑地听着，军校的佟校长接话说：“司南博士，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会最大限度地将所有资源调配给你使用，尽一切努力共同完成保家卫国的使命。”

    “研究院也会全力配合。”南防研究院的韩院长出声，“我已经联系过其他几个防区研究院的院长，我代表他们说这个话。”

    司南更为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韩院长继续说：“X9是你研究复原的对吧，你对他最为熟悉，他现在失去踪迹，你必须帮助我们把他引出来。”

    司南心里警铃大作：“引出来干什么？”

    三个长官都顿了一下没说话，厉浔直接说：“对付起特奎星人。”

    司南心里有点恼火，语气还算平静：“既然是请求X9帮助，为什么说的是一副共赴国难的样子？他拒绝你们的邀请了？”

    “X9本来没被邀请的时候就主动帮我们对付起特奎星人了，但总是被监视，还要在身上装随时能引爆的液体炸弹以防他投敌叛变，”厉浔鄙夷地冷笑，“要我，我也不干。”

    司南眼中已有了愤怒：“你们给他注射液体炸弹了？！”

    “没有没有，他那么强，谁能给他注射。”韩院长连忙摆手劝慰，“我们只是以防万一，何况以他的高科技，说不定液体炸弹对他没什么用。”

    “不管我们打算做什么，曾经做过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地球。”魏长官的语调有些冷，看向厉浔，“叫你来是帮倒忙的吗？”

    厉浔不说话，头偏向一边。

    佟校长接着说：“X9的武器是不是X星上的？杀伤力很大，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起特奎星人和变异物种都力大无穷，皮糙肉厚，我们的武器都打不穿，没想到X9的武器能将他们直接汽化。这种武器的构造原理，你知道吗？”

    司南算是明白了，这三个人是来套她的话，寄希望于通过她破解北极星的一切。

    “我不知道。”司南平静地回答。

    魏长官：“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是不是跟X9在一起？”

    司南斜他一眼：“我不想说。”

    “你身为地球人，身为这个国家的一分子，还是一位科学家，有义务保护地球和人民！现在除了X9的高端武器没有别的方法能对付起特奎星人，你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灭吗？！何况X9也是外星人，你不应该帮着他不帮着我们自己！”

    “少用大帽子扣我。”司南的声音更冷，“他已经义务治理污染和消灭变异怪物了，还帮你们对付过起特奎星人，你们气走了他就来找我，现在想把他找出来不单单是为了对付外星人吧？对付完了之后你们会怎么样？当我傻吗？”

    魏长官：“只要你能让X9出来对付起特奎星人，我们保证你的安全。至于我们会对他怎么样，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司南把防护帽重新扣在头上锁好关扣，站起来往外走：“那你们自己去找他，我不负责。”

    “贺霖呢，也不负责？”魏长官在她身后说。

    司南站住，回头的眼神里都是怒意：“他在哪里？”

    “你找到X9，就可以见贺霖。”

    司南愤怒地站在原地，却看见厉浔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不再看魏长官一眼继续往外走。魏长官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见她已经打开门禁，连忙下令：“抓住她！”

    四周涌上来的人围住了司南。

    她站着没有动，听见身后厉浔大声说：“你这样是能引来X9，只怕引来的是X9的愤怒，到时候他随便发动一次攻击就能夷平这里！”

    魏长官没接话，对围住司南的人说：“带下去好好看管！”

    司南被软禁在一间生活设施完备的屋子里。除了到处都是监控之外，她并没有被任何囚禁器具束缚，能在屋子里如常走动。她尝试联系外界均告失败，这屋子应该是屏蔽信号的。

    她没有想到会被软禁，她以为北极星让她从飞船出来应该是外面一切平静了，没想到会遭遇这种情况……北极星知道这一切吗？

    司南摇头。

    如果知道，他不可能让她出来。

    饭食每天都按时送来，司南发觉自己吃得还挺好，虽然都是能量棒，但却是那种价格比较贵味道比较好的种类。数着日子过了四天，军校的佟校长出现了，一见她就分外热情：“司南博士！”

    司南见她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容就觉得有点反胃，直接说：“魏长官派你来的？”

    佟校长笑着说：“是，也不是，我是来传达一些消息，并且想征求你的同意。”

    “今天倒是很客气。”司南坐着对她点头，“坐下说。”

    佟校长坐在她对面：“X9出现了。”

    司南眉目一动，忍着没说话。

    佟校长看不清被防护帽遮掩的司南到底是什么表情，只好继续说：“西防的军队正在跟起特奎星人交火的时候，他出现了。”佟校长深深叹气，“幸好他出现了，不然西防恐怕会全军覆没。”她仔细地看着司南，“他带了好几个机器人，装配的武器更新潮了，完全想象不出来会有那样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铁城军校的校长醉心武器研究，果然不是谣传。

    司南只有一句话：“套话，我不回答，何况，我也不知道。”

    佟校长尴尬地笑笑：“我来不是要问这个。主要是，X9现在帮我们消灭起特奎星人，他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只有你能满足。所以我作为代表来问你的意思。”

    司南心里一跳：“什么条件？”

    “他要你嫁给他。”佟校长这次笑得有点八卦，“你们俩……”

    司南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经过他所说的“属于彼此”的融合，她以为他们已经……

    难道不是？

    佟校长：“X9目前应该在东防支援，早些时候东防司令传达了他的意思，要想继续获得支援，他就一个要求——跟你结婚。”

    “这什么逻辑？”司南的声音有点发颤。

    佟校长：“不清楚，但他就这一个要求，说给你……哦，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不答应，他就离开地球再不回来。”

    司南浑身都有点颤。

    这是要挟她结婚？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不答应？是不是认为她为了保护地球什么都会答应？

    在他心底深处还是认为，地球和他，她一定会选择地球。

    于是为了得到她、与她在一起，他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如果是为了地球，为了自己的家园，她就会愿意嫁给他甚至跟他走了吧？

    司南心里很疼，很疼。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从来没有。

    她没料到克隆人事件让他开始怀疑她的真心，然而即使已经不相信她有真心，他却还是愿意放手一搏。

    她一颗心火烫火烫，像是被浸泡在温泉水里，汩汩地冒着热气。

    佟校长看司南半天不说话，有点着急：“不愿意吗？哎，我就说呢，他不过是你复原出来的一个研究对象，怎么可能愿意……虽然是挺帅的，可据说X星人本来面目很吓人……但是司南博士，不然这样，你先答应下来，之后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司南静静地说：“要我答应，我也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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