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含情凝睇待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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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流觞,临水祓禊以哥哥在漠北传来的捷报而结束。

    当我重执起象牙扇,不经意对上的,是贤妃嫉怨的眼神,还有,德妃脸上那莫辨的神色。但这又何妨?从决定踏出这步开始,我会亦步亦趋,纵然荆棘满途,都会一直走下去。半月内,后宫前朝看似祥和一片,天烨翻了芊宝林两次牌,其余时间,依然只有蝶婕妤得以侍寝。

    而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自那日后,依然未承圣恩,看着吟芩眸底闪过的惆怅,我对着错金银镂蟠螭纹铜镜理妆,唇畔弧度微浮。

    今日,是哥哥班师回朝的日子,天烨此时应在乾极殿赐宴百官,约摸酉时宴散。“舒,可准备好了?”我从镜内问一边侍立的望舒。

    “已准备妥当。”方才温汤沐浴,青丝披散,尚带几分湿意,细密地顺着缕缕攒珠滑落,皙雪若素的后背沾了些许凉意,随着玉颈后的系带,渗入肤肌,胡荽暖香缠绕着白绫红里绢丝抹胸,蝶舞穿枝的暗锦纹上映了隐约的渍痕,贴紧玉肌,珍珠缀成的流苏沿着底端垂下,随着略为不平静的呼吸婉约轻摇。

    宽大逶迤的水绿色云枝素锦纹千水裙,披同色烟纱霞罗,青丝随意绾成髻形微堕,用金錾连环花簪别住髻发,余了一缕青丝垂在髻下,愈衬得肌若凝脂,娇媚无骨。

    未施薄粉,盈盈而起,道:“望舒,陪本宫往冉竹赏月。”

    “娘娘,冉竹上月才凿湖引泉,意欲同退思苑合为相符一景,此时景致略逊,不如去御花园赏月吧。”吟芩替我理好裙上的褶子,禀道。

    “御花园岂来影缕碎银初透月,声敲寒玉乍摇风呢?”我眸波流转,掩扇轻笑。冉竹临近退思苑,亦是乾极殿往昭阳宫必经之路,虽在凿湖,单单另辟了径道供御辇行过。缓步来到冉竹,风拂过竹林,发出低哑嘶吟的沙沙声。林子深处,间或有月光散落的斑驳,四周却黑黝阴冷,有风拂过竹海上,涌着暗浪,那浪连着一浪,便一直连绵不断地涌到很远,那份远是不可企望的深沉,犹如禁宫之波谲云诡,暗处的旋流终让人无法触及,待能触到时,已是最后的殊死。

    我行至冉竹的一隅,从这儿,可以清晰看到径道上悬挂的宫灯绰约。身后,凿湖留下的坑若兽潜伏,尚未挖掘至深,边缘仅有小童般高。

    屏息静待。今晚,终于要走最后的一步,几缕青丝被风拂至脸颊,阖起眸华,袖摆下的素手轻轻握紧,指尖冰冷犀利让我只握到一手的苍凉,然后,我听到有仪仗行声渐近。再启眸华,我示意望舒将随行携带的偌大黑色袋子打开。她点头间,手中的袋口系带轻轻打开,刹那,旦见绿色的荧光若繁星齐耀,点点绿色星光漫舞,将幽暗的竹林,凭添了几许宛如银河的意境。

    昨晚就嘱了望舒带几名内侍捕来这萤火虫,此时,这些暗夜的精灵突然涌出黑袋时,灿烂若星坠凡尘,而我,美仪万千地置身于繁星之中,素手扬扇,翩若谪仙,空气里,渐渐氤了若兰似瑰的芬芳,望舒手上一精巧的景泰蓝小瓶内,徐徐洒出清露,那芬芳随风飘扬开一地的馥郁袭人。

    我看到,径道的灯火仪仗停在那端,有脚步行来,轻转身子,以象牙扇轻扑这萤火虫,莲步渐渐移到湖坑边。

    “娘娘——”望舒的话语被接下来的适时请安声止住:“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转眸回身,他,长身玉立在黑暗的那端,绿色的萤光映进他的点漆若星的眸内,不辨深浅。

    似惊非惊,盈盈行礼跪拜,青丝垂至素脸前,妩娜几何:“臣妾参见皇上……”

    “昭仪今晚兴致甚佳。”他缓缓启唇,语音却依旧是淡漠的。“臣妾只想将这荧光收于琉璃瓶内,纵然夜深寂廖,也会有星光入梦。”

    “如此,岂不拘了它们的自由?”

    水眸略抬,凝着他,轻声:“若失了自由,能得白头不离一心之人,又有何畏?”他不语,夜色笼深间,我仅能看到明黄色的袍裾孤寂地飘拂,若深秋的黄叶。绿色的荧星横亘在我们之间,不像鹊桥那样,这一刻,其实是近在咫尺的。“起来吧。”他轻轻道,语意里竟不似以往般淡漠。

    慢慢站起,腿际酸软,我就势身形微晃,丝履恰踩在坑边松软的土石处,未待望舒惊呼溢出,我轻轻唤了一声,人却往坑下跌去,在坠落的那瞬,唇边却是绽开一抹笑意,涩苦自知。

    当宫女将我从湖坑下救起时,我的脚踝已然扭伤,他,走近,然后俯身,如同在客栈毁容的那晚,以一种怜惜的温柔将我抱起。

    所不同的,这次,我能清晰地看见,他俊逸如玉刻的脸,以及星眸深处那一缕幽远的叹息。龙涎香和着他的体温,夹着一抹梨花釀的醺意,丝丝袭来,以及他低泠,不辨情绪的声音:“何时才会保护自己?”我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兀自把脸低下,因着跌落而微显凌乱的青丝拂过眸前,素手怯懦地轻轻勾住他宽广的肩部,他抱着我,上御辇,然后径直送我回沁颜宫。停辇沁颜宫,吟芩、萱滢、婉绿等一众宫女行礼接驾间,我的余光,分明读到萱滢眼中转瞬即逝的那份失落。吟芩见他抱我入内殿,忙让一众宫女内侍退下,只她和望舒跟入内殿。他抱我入内殿寝室,吩咐身后的顺公公:

    “传太医。”

    “奴才遵旨,”顺公公迟疑半天,还是禀道:“蝶婕妤还在昭阳宫等万岁爷呢。”他将我放至榻上,欲起身,我的素手却依然勾住他的肩膀,低眉敛眸,嘤咛轻言:“皇上……”

    他怔了一下,半晌,才低缓对着顺公公:“传朕口谕,让蝶婕妤先歇下。”“奴才遵旨。”顺公公颇有深意看了我一眼,随后恭顺退下。我越过他的臂弯,望向吟芩,她会意,带了望舒,一并退出室内。

    他的呼吸透过我微垂鬓前的几缕青丝,一脉脉地漾了过来,带着室内香炉笼着的芙蓉香,冲淡了龙涎香的浓郁。

    “皇上,今晚——”我声音愈轻,“可以留下吗?”终是鼓足勇气说出那五字,耳畔的东珠坠子微微晃于颈部,衍起一抹红晕,灼灼地晃进眸底。

    他放开抱着我的手,语调依然平静,没有丝毫感情的蕴涵:“稍后太医替昭仪敷了药,早些歇下吧。”

    “彼时再余心,鸾鸣不复忧;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侧。”我素手拉住他欲起身离去的衣襟,缓缓抬首,眸光柔软,和着雾气,只这么哀婉凝着他。我读到他眸底莫测难辨的光晕,他似望着我,又似望着那未知的什么。我轻轻拉着他的衣襟,起身,但莲足落地钻心的疼痛却让我额际沁了些许香汗,他冰冷的手终是扶住我的腰,我倚着他,冰冷的触感隔着轻薄纱衣在腰际渗入,我看到他墨如星辰的眸子在我眼底潋入。

    “承了君王情分,收梢难料。”他濯目清泠,薄唇微启,一字一字,字字刻心,“你可甘愿?”

    “皇上,纵然今后涩苦必是相随,但,能悟得情,止于爱,自不言悔。”我眸光坚然,迎着他的,道,“请皇上怜取眼前人……”这句话,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意呢?为了安陵一族,我必须还是要依照父亲的筹谋,成为代替姐姐的棋子,而这枚棋子,始终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这是我的悲哀,亦是安陵氏今后的祸源。我看到他唇畔自讽的弧度扬起,而墨黑的星眸渐渐深黝。阖上双眸,我怕看到他眸底的深处,那里,或许仅是姐姐的影子,但,此刻,我宁愿回到昔日的黑暗中,不去碰触。他的手从扶,变为拥住我,如倚翠楼时,俯身低吻住我的唇。

    吻轻浅碾辄转过唇间,悸动的心颤深深缓缓地一并涌了上来,我的手松开他的衣襟,袖纱垂下处,指尖亦是冰冷一片。

    不敢回拥于他,怕拥得住的,亦只是虚幻一梦,徒留空寂于怀。偏是要将苍凉心机演绎成情深不怠,窸娑扑面间,我又怎能漠视自己的心呢?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此刻,难尽的,仅是所有的相识相恨相怨相念。而,雾气,终于在紧阖的眸内湮升,溃散,化为清泪流出。他骤然离开我的唇际,带着清冷的吻落于我阖着的眸上,颊畔。那是极为柔软的吻,细细地,轻轻地,替我一路吻去零落的泪水,唯独,吻不干我心底愈潮的湿润。刻意不去看他。怕,刹那间的迟疑,会失控于他的深望中,将此时的婉转承恩、别有用心击得粉碎。

    怕,落寞深宫的决心,会迷失在欲伸还休的指尖相离间,惟有听凭它无力地垂下,停滞于衣袖边,脉脉依依。

    我的身子向后缓缓移去,一步步,引他至榻边,素手将月白轻帏纱幔放下,那铺天盖地的薄纱笼了下来。

    我与他,跌入锦褥软衾中。当身子触到那袭柔软时,我微微颤抖了下,我知道,接下来,对我意味着什么,可,我已没有路可以退,也没有时间让自己继续无视圣恩。哥哥凯旋,圣恩新承,这是如今岌岌可危安陵氏最好的转圜,我,不能错过。几多流落的沧桑,几多不堪的秋冬,心中的春,在这谧夜更兼思茫时,又如何能寻回?只余了一声悠远、凝重的喟叹,从心底湮出,却湮不散那芙蓉帐内,愈深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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