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负你相思相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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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不过白驹过隙。对镜将砗磲簪插上乌云髻,披上凤纹纱帛时,掩去眸底愈浅还深的落寞。手抚过发髻,触到的,只是那根砗磲簪,冰冷沁骨的,让我将过往的一切,再再地望穿,而尽头,再望不到那抹明黄的身影。我命宫女去请天昊,随后,安静地站在青玉铺就的砖石上,等着天昊的驾临。素手将一缕青丝轻轻地掠至鬓后,甫停手时,天昊已走进殿来,今晚,他穿着水绿的常服,这颜色是我曾经最钟爱的,他记得。“有何事?”他疏远地站着,并不上前。

    我莞尔一笑,轻移莲步,走近他,裙幅褶褶若月华流动轻泻于地,亦衬出我今晚精心描画的眉目若黛。

    “无事,便不能请皇上前来?”他带着几分疑惑,望着我,保持着一个帝王的警醒,我心底哂笑,他早不是当年那个看见我,就忘乎所以的孩子,我竟还要装出这几分的样子,真是自欺欺人。但,装得久了,即便是假,看在他眼中,也是真吧。“皇后,今日为何这般欣喜?”

    “臣妾慵懒于中宫这月余,未替皇上分忧,心中自是惆怅,无奈,身子虚弱,到了这几日入夏,方好些,故今晚,请皇上前来,臣妾愿做一舞,以敬君心。”

    我低眉敛眸,婉约辗转间,是入骨的妩媚。在宫中,见多了后妃邀宠,不经意中,我耳熏目染,今日,恰受益匪浅。我向他伸出纤纤素手,他踌躇间,还是牵住我的手,我徐徐退步,将他引入一早摆好的席中。

    珍馐佳肴,在此时的天昊眼中,不过是凡尘的俗物,既然,他爱看我跳舞,那今晚,我再为他舞一曲。

    轻解罗裳,薄纱委地间,我慢点莲足,浅抒旎舞。檐角河光一曲澄,凌波妙舞月新升。手臂绕以珍宝缨络,舒展旋转间,光辉夺目。胡笳盈盈散绮霞,风扬惊鸿金莲落。一舞倾城,再舞倾国,顾盼回眸,风情谁人识。

    恣意旋转开斑斓璀璨的流光华彩,那一刻,宛若一朵昙花,在刹那将绝代芳华绽放到了极致,成就最后的绚烂。

    旋转间,所有关于我和天烨的过往一幕幕地逝去,纵不舍,也是放下的时候。舞尽,妖娆婆娑地卧成绽开的芍药,盛放在天昊的怀中。我眸光潋滟,他的眼中,有灼热的火花耀起,我低首,敛去最后一抹涩苦的笑意,再望向他时,只有柔媚款款:“臣妾备下新酿的梅子酒,皇上可有兴致陪臣妾共饮?”

    他自是应允,我一杯杯地劝酒,他一杯杯饮尽,当玉壶酒空,他掷去酒盏,薄瓷碎裂的清脆声间,他已将我抱起。

    水红的帐幔层层放下,满眼的红中,我的纱裙在他的指下尽数褪去,他的衣袍在我颤抖地解开间,也终于落到一边。

    他的轮廓酷似天烨,但他的唇边,比天烨更多了一分冷峭,他带着醺然的醉态,细密地吻着我的肌肤,凤眼中,因着酒意含起几分春色。

    他的唇伴着温润的湿意,一径往下,我的余光,却在搜索刚刚解下的绶带上鞶囊的踪影,素指在一边凌乱的衣物中摸索,他的手却蓦地抓住我的。

    我一惊,但他只是握着我的手,炽热地吻着,并非察觉到异样。“宸儿……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拥有你!终于你是属于我的……”

    他呓语着,松开我的手,唇,狠狠地覆住我的,带着掠夺,更带着侵占的意味,在胸中浮起的绝望中,我的手,忽然摸索到了鞶囊,指尖的触感告诉我,虎符就在里面。

    “你的身体属于我,你的心,今后也会只属于我……”我绝望的眼中,看到榻边几案上的一枝今早方摘来的清莲,此时,已然枯萎。我,也将枯萎吧。

    我眼中,一颗泪,坠落在他抚蹭我脸的手背上。我看到他迷醉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极淡的痛楚,稍纵即逝,当我再要探究时,他低低吟了一声,头重重垂在我的胸前,发出均匀的酣声。绷紧的心骤然放下,我才知道,自己的心绷了这么长时间。听着更漏声响,已是二更天。我忐忑着他是否会再惊醒,连呼吸都刻意地放轻放缓。

    直到,我的胸部被他压得渐渐麻木,我试着推了他一下,他突然就势翻滚到一边,依然酣声微微。

    我捏着鞶囊的手已沁出湿湿的汗意,我更紧的抓住它,然后,轻轻起身,匆忙系上裙衫,莲足踏进丝履的刹那,我回首,确定他仍在熟睡,方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边,开启殿门。

    殿外,笼着一种压抑的夜色,皎月都隐于浓云后,惟有宫灯昏暗地摇曳在殿檐下。因着今晚之事实属机密,外殿侍立的宫女内侍早被我遣散。等到更漏声再响,顺公公的身影终于在摇曳的微光中出现,径直向我走来,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上今日是歇在凤仪宫了吗?”他装做例行的询问。我将鞶囊从手中迅速递于他,声音依然平静:“难道皇上歇于本宫处,顺公公也要干涉吗?”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听小李子说,今晚皇上并不曾在昭阳宫歇下,方到娘娘这来问一声。”“倘若本宫不是因为胸中憋闷,出殿透气,你此刻不是变成扰驾?”“奴才不敢,皇后娘娘明鉴!”

    “杵在这做甚,还不退下。”我和他一唱一和,声音都很轻,不过是做给侍立在稍远处的宫人所看。望着他的背影远去,漆黑似墨一般的星空宛如化成天烨的眼眸,那双眸子正凝望着我,带着一缕笑意,这笑意背后,渐渐湮起一丝血红,禁宫,又要变天了。我收回眸光,退至殿内,才关上殿门,回身,正对上天昊的眼眸,他的醉意在此刻已化成眼底的清明。他站在那,披着水绿的袍衫,唇边勾出一道弧度,凝向我。适才的一切,原来都落进他的眼中。我自以为聪明的设计,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戏。是啊,心计似他。

    怎会轻易地被我灌醉。

    怎会将虎符置放在我唾手可得的地方。又怎会突然地睡去,不带一点预兆。我望着他,眸底是挥之不去的失望。他看在眼里,唇边的弧度愈深,泠泠启唇。“你何必失望,方才鞶囊中装的,确实是你所要的虎符。”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他可以看穿我所想的,我却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虎符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早知我有意虎符,他为何还要让我拿去?难道又是一个阴谋?

    “你放心,这虎符中,并无任何阴谋。”他的笑渐渐带了一丝沧桑,他走近我,眉宇间的哀愁清楚地印现出来。“我说过,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无论这是什么。”

    “你都知道?”“是,我都知道,从你邀我来此,并跳那出舞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刻意邀宠,和那年的曲水流觞有多相似。宸儿,你并不是一个好戏子,你涂上再浓的粉彩油墨,可你的眼睛,骗不了任何人,它太澄净,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澄净。”

    他爱怜的抚过我的眼眸,我将眸子闭阖,蝶翼般的睫毛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有深情,而我注定只能负情。因为,在错误的时间,即便遇到对的人,也仅是一场遗憾!“宸儿,告诉我,你此刻属于我,好吗?”他轻柔地拥我入怀,不同于以往的霸道,低语在耳边。我沉默,如果我说“是”,那仅是欺骗。既然辜负对他是遗憾,欺骗对他,更是种残忍。他叹息,深沉悠远,他就这样拥着我,而不去管,即将发生的变天。他的皇位,是为我所篡,他没有骗我,一直都没有。或许,唯有在他心中,我才是重过江山的。所以,他才会嗜杀戾气地做出那么多令人费解,发指的事来。如果还能回到初见时,该有多好。他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地将满手糖渍印在我脸上的十六王。还会从树上探下身子,脆脆地唤我:

    “神仙姐姐,你在这啊。”他的手抚上我的发髻,触到那根砗磲簪,骤然,将它拔下,我如云的乌丝顷刻如瀑般垂落下来。

    他轻轻地嗅着我的发丝,呢喃地说:“真香,神仙姐姐,真香……”

    他安心地笑出来,和童年的天真烂漫一般无二,然后,再紧紧拥住我,那么地紧,不留一丝的间隙地紧,紧到我渐渐无法呼吸。

    当我再次觉到可以自由畅快的呼吸时,松开手的他,身子已软软地瘫倒下去,缠绕着腥甜的血液,他的胸前汩汩流出血来,一只手中还握着那根深深刺进胸口的砗磲簪。

    我扶着他,身子一并随他跪伏于地。不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死亡,可,我的泪依然坠落了下来,第一次,为他而流。泪,滑落到他的眼眸上,冰冷的泪水,让他再次睁开眼眸,他试图抬起没有染血的另一只手,替我拭去泪水,但,还是无力垂落:“你终于为我哭了……真美……”他垂落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天昊,天昊,你何苦……”我哽咽的说不出话。

    如果知道今晚,他会选择这种方式落幕,我是否还会去盗取虎符呢?会,或者不会,这个答案,或许在此时,已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的仅是天烨复位后,念着手足之情,是不会要天昊的命,至多软禁,或者流放。可,我忘记了,天昊,也是宁为玉碎的人。

    他,有他的骄傲。他的骄傲,却一次次地被我所不屑。

    “这……是他送你的……”他另一只沾满血的手还是握住那枚簪子,唇边浮起一抹璀璨至极的笑靥,“我带走了……不要……哭……”

    他至死,都不愿天烨让我痛苦的痕迹留在我以后的生命中,他至死,都为我着想……当他最后一缕声音消逝在殿内,凤仪宫内只有我的悲泣声响彻整座宫闱。没有一名宫人敢进殿,哪怕我的哭声如此悲凉,但,他们深谙新帝的脾性,所以畏惧使他们不敢有任何的窥探。直到顺公公推开殿门时,已是翌日的清晨,一切,在昨晚就该尘埃落定。我怀中的天昊僵硬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渐渐发黑的血污浊着我的纱裙,我,就这样坐在那边,泪水早就干涸。他许我的承诺,一一兑现时,我明白,这一生,我辜负最深的人,是他。那个曾经在我心中,永远都长不大的男孩。他逐渐成长为一个男子,向我表达赤诚的爱意时,换来的,是我的冷落,和不屑,于是,才酿成他今日的悲剧。他所有的心计城府在感情面前,都变得不再有任何的用途,以至他天真的认为,做到帝王,便能得到我。这个天真,让他付出死的代价,也让我品到,这一生,最后一丝的苍茫。

    天昊的尸体还是被内侍们抬走,我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哪去,我只是静静坐在凤仪宫,不管外面的天变了几重,都与我无关。

    当殿门再次开启时,天烨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殿门的那端。旭日的晖华在他的袍裾上,洒下片片的碎金,亦刺得我的眸底有丝丝的灼疼。我望着他,这么近的距离,而,心,骤然间,远到没有办法触及。他活着,没有死于那次雪崩,真真切切地活在我的面前。

    可,我们还能回去吗?冥曜死了,天昊也死了。

    当这段感情,夹杂了太多的担负和利用时,一切都没有办法再回去。纵是有刻骨的爱恋,因着这些,不过是凄美的谢幕。“宸儿。”他唤我,用这个‘宸’字。

    他向我走来,我却向后退去。他看到我脸上的悲凉,试图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时,水袖相拂间,我离得他愈远:“恭喜皇上!”

    说出这四个字,我清晰地看到他如玉的脸上,蒙上一层晦暗。当他再次君临天下的这一天,应该预见到,我和他的结局。“宸儿,没有人会知道你曾侍奉过天昊,你,还是朕的璃妃。”璃妃?我还能是吗?他口中说出“侍奉”二字,我的清名在他心里,已然受损。

    “皇上,早在十年前,璃妃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天昊的无思皇后!”唇边浮起最后一抹笑颜,在朝阳的照拂下,我的周身,宛如笼了一层明亮的光晕。在这光晕中,我执起冥曜临死前留给我的那一瓶药。他说过,当我再没有办法坚持下去时,这瓶药,能给我解脱。最后,深深地凝望,眼前的男子,我这一生,最初,也是最终挚爱的男子。没有犹豫,将药瓶凑近唇边,一饮而尽。未再颦一下眉,过往的悲伤,随着这瓶药的饮下,一并烟消云散吧,这禁宫,我看不穿几重天,也不愿去挣几重天。这一生,苍茫地走过时,我才发现,情缘若水,流过身体,没有留下痕迹。掩袖的瞬间,有一颗泪清澈剔透的滑落,那是我人生最后可流的泪吗……靖宣十五年,十六王嬴天昊趁御驾亲征之际,谋朝篡位,事发后,畏罪自尽。靖宣十七年,西巽灭北溟。

    靖宣十八年,西巽灭南歧。自此,西巽一统四国,改年号靖宣为熙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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