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敝姓左,叫左车。”中年男人与他们握手,握的时候也弓着身子。他脸上有横肉,肚子也很大,但没有烟味,是喝酒吃肉但不抽烟的货色。他对罗带这样毕恭敬是因为怕他把那件事透露给太太,不然自己就完蛋了。他后悔当初报了警,现在看来那点钱也不算什么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罗带问他,递上了一罐青岛纯生和一束铐羊肉。
“八年前,高中生。她说自己是高中生,我也没去核实。因为她确实有高中生的模样。穿着校服,不是中国那种包得严严实实的校服。RB那种,水手服,短裙,飘飘的,很好看啊。”
“是这位吗。”章佐在罗带的要求下才拿出芗芗的照片。
左车叩额,想了一会儿,“对,是她。从那时起她就很精致,脸蛋是百里挑一的。也许因为漂亮吧,我才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左车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与一般的高中生不同。那时他在支撑她读书,周末和晚上呆在一起,约约会,看看电影,去各种游乐场或者酒店玩。因为妻子在日企,被派到RB工作他才有这个机会。
“你确定是她?”罗带再问了一遍。
“这是她那时候的写照。”左车也扔出那时候的一张照片。捧着一杯芒果汁,女子是清纯的,眼神黑油油,正在一架摩天轮下望远。她的模样正是芗芗更稚嫩一些的模样。“她与一般人不同,很能谈,从天文地埋到历史军政,像是培训出来的。我就是读书人,我也上过大学,为什么不一样呢。”
“培训。”罗带指明了点,“她那时候就早已归附了一个组织。而且被培养成为一个骗子。左车,她从你这里只骗去了钱吗。”
“是的,不仅骗钱,还骗去了我的情感。”他笑一笑,认为自己的情感很值价。“我和她合租有大半年吧。我就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从容,我要给他买这样买那样,她都说不买不买。可能在这段时间摸清了我的资产信息吧。最后她突然失踪,我的钱也被盗走了。当时啊,我始终不相信她是个骗子。在我看来,她是一位相当优雅而有魅力的女性。到现在我还不想承认自己被骗。”
“这就是你当初只报案但不提供任何线索的理由?一边骂骗子,一边爱骗子。”
“欺骗是一种艺术嘛,让人未预料到的艺术。”左车哗哈哈地笑。
“被窃了多少?”罗带问,实际上内心称他为破罐,一边漏水一边还称赞自己不会堵塞的那种。
“几百万吧。你们别重启案件调查了,我不想去追究。”
“野崎幸助?唐璜?”章佐呲地发了两声。
左车又哗哈哈地笑,“这位小哥在说什么?听不懂。她也老谈一些名人。可是好多我一个都不知道。小哥你不会在当鸭吧。牛郎店里工作?”左车第三次哗哈哈地笑了。
章佐当时想呸,他忍了下来,问了一些自己的疑惑,“那时候她叫什么。”
“周心妍。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吧。”
“还不错。她那时候除了与一般高中生不同外,还有什么时候与平常的自己不同吗?”正如罗带所言,芗芗有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
左车想了想,把喝完的啤酒罐捏成饼,表露出不悦,然后说:“偶尔吧。我会在她脸上看出一股排斥的神色,好像把我当成屎。那种一脸嫌弃又冷漠的神色忽闪而过,事后我才觉得揪心。但她很快又撒娇让我宽心。当然要嫌弃,骗子没有真情,她只是想要我的钱而已。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左车不再笑了,一束有点惶恐的神情闪过,周围新冒的柳条叶扶下来,成一把刀般割掉了他的喉咙。
“重要的是什么。”憔急的反到是罗带。这是把左车叫出来和他谈谈的原因。
“重要的是她有时候让人觉得有隐藏的一面,和那种把自己伪装起来的嫌弃我的骗子的一面不同。类似于什么不好说,人格分裂?只有一次,她在拿着瓢饮水,但水并没有流进口里,一直从身上沿着裙子流到脚下。一瓢水,整整一瓢水,她往紧闭着的嘴里灌,而水以她为中心溢成了一个潭。我不知道正常人干嘛要这样做,怪僻,被附身了似的。现在想起来挺惊心的。”
“她有什么嗜好毁灭的一面吗?发泄性的那种。”罗带问。章佐静静地听,张菲烟给他一种预示,分裂,也许有另一个芗芗。也许人格分析和精神解剖是会发现芗芗的异常的。
“我带着她去参加了挺多发泄性的活动,滑雪,蹦极,跳伞,摔碗,撕布。虽然是我主动带她去玩的,但她有很多暗示。我觉得她是一个擅长拿捏人心的人。有时会说我妻子的好话,让我觉得罪恶感都是她的,不是我的。”
“她透露过她的家庭状况没有,既然让你供养她,她一定会说自己的窘迫吧。”罗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芗芗的形象快定形了。
“透露过一两点,她说她是孤儿,她有个襁褓中的弟弟。”
“弟弟?”章佐惊异。
“有可能是假话,因为我一次也没见到过。反正我不想过问他的家庭,我只是在满足自己和年轻女子的约会欲望。虽然我们什么事都没干成,那种。”他怪恶劣地笑,很有定力。
章估就当这种事情是纯粹的欺骗了。他有在意的问题,芗芗与葛蔓生依偎在微火中取暖,而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们只以欺骗和冷漠对待。“她有没有背着私会过某些人,比如她的真正的情人或男性朋友。”
左车又叩叩额,已经喝了两罐啤酒了。乙醛脱氢酶比较少,他脸很红。偶尔泛滥出的滥笑表示他内心有涛涛江水,起伏不定。
“我之所以来应会,除了怕你们跑到我家里去让太太知道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左车凝重起来,罗带递给他一根南京。他挥挥手不要,继续说,“很重要的一点,她背后好像有人,有时我脊背发毛。有一天我喝多了酒吧,想去碰她了。她很排斥,但她什么都不反抗。那种排斥就是变成木头一样,任着你乱来。即便最终因为表现得实在没有生命感,我就失去了兴致。当晚我就遇到了抢劫的,他说自己只找落单的醉酒人下手。那位年轻人像这位小哥吧,应该刚20出头。但我觉得他不太像劫我的。因为他穿得一点也不邋遢,而且他并是先抢我的东西,而是先把我摁在地上揍,直到我的颚骨都裂了他才停下来拿了我手上一块金表,又懒得去翻我身上的钱包。我看得出来他是来要我难堪的。我觉得他和周心妍有联系,想终止这种与女高中生约会的事情。但我还没有终止,她就卷着我的财产跑了。”左车现在仍旧发麻,他的嘴角有时抽一抽的,现在偶尔还会发炎。一想到用瓢往自己口里灌水而流到了脚下的女子形象,他就再也没有了与青年女子们相会的欲望了。
章佐和罗带觉得问再多也只是当时左车见到的伪装出来的面貌,很难追溯到她为什么会是那样,“不要告诉我的太太,她现在怀了二胎了知道吗。”他哗哈哈笑一把,好像在家里见到他们会和他们拼命。
“你怎么看,章佐?”
“我?不知道。她确实有我不知道的一面,那种状态我没见过。”在章估的印象中,芗芗都是一个从容而欺骗的角色。
“虽然都是欺骗着,但在她没有成熟的阶段看得出来,她是位相当敏感的女子。喜爱宣泄性的活动,不仅表明她压力比较大,还表明她会把那种压力转换成外在动荡的形式。她不会一直忍着,会爆发出来。我曾经是在公安大学里读书的,结交过一些犯罪心理分析的朋友,他们擅长心理画像。但这个,不用专门的学习,也能知道她有犯罪的潜质,孤儿,有某种压迫在她身上,欺骗,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拿捏人心……章佐,你要认清她。”
“我知道我知道。”章佐老早就知道了,因为这么多人大概都是她害的。但是,认知却无法抵抗内心。也许自己才是冷漠的吧,那些受害者并不是小蜷,所以对他们的在乎并不能由己及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切都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些都是芗芗的阴谋,她从来没有手刃过谁。相反,何小如与葛蔓生他们害命是确凿的。而芗芗本身呢,章佐把悲苦的形象嫁接到她身上。她是一位蜷缩角隅里的女子。章佐内心期望纯粹和感动,所以他把芗芗朝纯洁方向向往。悲苦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是相信的,但悲苦之人必有祸害之心他是不相信的。因为芗芗在自己内心太模糊,所以一直在把她想得美丽。
现在,越来越多的迹像表明她是幕后黑手一样的人物。自己不行动,只把行动交给同行者。那她会在一个什么地位呢?葛蔓生甘愿为她付出帮她清理或许因为深爱着她。那何小如呢?锵锵呢?芗芗靠什么驾驭她们?在蔓生花店时,章佐体会到他们的地位并非上下级的关系。那何小如他们为什么心甘情愿帮芗芗做?至少在陷害何米这件事何小如是为芗芗做的。
对,芗芗有不为他知的一面,那一面也许是一切关系的解答。
章佐想知道芗芗的另一面和岳湫有关联吗。毕竟她做过岳湫的面具那么多年。他只期望湫小姐不要有任何故障,天上星还没有送出,至少要让她带戴着天上星去胜地逍遥一次才行。
章佐想要了解更多,就揪着左车不放。左车显得烦躁了。罗带止住了章佐,然后让左车走了。
“就此打住吧,章佐。不能完成的事很多,我没有抓到何米,也没救得了戚海崖,人生就是充满了遗憾。”
“不,罗带,把那些人的清单给我一份。那些案件的受害者。”
“你要?”
“对,我现在要干点事。芗芗,我不会放过她,我要找清她的那一面。”
“你不怕危险吗。他们这帮人可冷酷到升天的地步。”罗带问,虽然自己也会干同样的事情,不过是针对口与葛蔓生。
章佐有时候狂烈的心绪张扬出来,分外有一种痞子无赖的高傲感,什么东西在往外冒,“我有时候也是个不罢休的人物呐。”他笑得像一颗枣。
章佐便带着罗带给他的那些案件受害者的清单,他要去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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