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长得好，家世好，连学习都好，别人努力向前冲了一百步才有的成绩，他只要随便迈一步就有了。世界这么不公平，我这么讨厌你，也讨厌在你面前没有一点优势的自己，可寂静的夜晚，心烦气躁的我站在阴影里，看月光下的你那样耀眼，一时竟挪不开视线。 …………………………………………………………………………………………… 出乎意料的，雨瑄比我要坚强。 她从崩溃逃避到勇敢面对，竟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 学校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多少唯恐天下不乱的编排接踵而来，第二天进教室的时候，我们班的黑板上竟然被人用粉笔涂着“迎风高雨瑄是假女神、心机女！” 是跟我的书桌、相纸背面同样的卡通字迹。 教室里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在对着黑板指指点点。 嘈杂中，淑萍和蔓娟又成了人群挖八卦的重点：“诶，淑萍，你们不是跟雨瑄是好姐妹？这真的假的？” “对啊，”虽然那天仇逸自己也忍不住质问了雨瑄，但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的，“你们两个应该去过雨瑄家吧？快帮雨瑄澄清啊！” 可是淑萍和蔓娟沉默以对，讳莫如深的样子几乎就是在默认。 杨总已经申请了新桌子给他，而我没顾上把书包放在座位，端起副班长的架子用力敲黑板，刺耳的议论渐渐停下来，我站在讲台边上，用力死死地盯着讲台下面的蔓娟和淑萍，“值日生是谁？都快上课了，黑板竟然还没擦！” 淑萍皱眉不甘示弱地回看着我，蔓娟却在我的逼视下悄悄低下了头。 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想要当着全班的面问她们，前前后后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她们做的。 可随后进教室的雨瑄却一言不发地径自夺走了我手上的黑板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镇定地把那些字擦掉了—— “我要跟大家道歉：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要装作有钱人，只是有太多人误会，说真话也被当成是在开玩笑，我不想让大家失望，结果时间越久越是骑虎难下……不管怎样，欺骗了大家的感情，对不起。” 她擦干净了黑板，转过头来面对着讲台下的同学，十分真诚地对大家九十度鞠躬，直起身来的时候，她柔和地微微笑着，对大家坦诚道：“照片也好，黑板也好，上面写得都是真的，我家很穷、所以只租得起破烂的小公寓，妈妈是打扫帮佣的阿姨，我爸是个酒鬼。但是——”她因为站得高些，所以微微扬起下巴骄傲挺胸自信微笑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在俯视睥睨着每一个人，“那又如何？我还是迎风女神高雨瑄。” 全班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被她充满力量的自信和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而她就这样，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般，淡定地走下讲台，在蔓娟旁边站定，毫无畏惧地敲敲她的桌子，从前嗲嗲的柔软声音不见了，她清越的声音强硬地对蔓娟说话，声音大到整个教室都听得清，“昨天到你家打扫，忘了跟你收钱，请你记得拿给我。” 雨瑄大概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僵在位置上什么都没说，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然后全班目惊愕地目送雨瑄很优雅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雨瑄不再说话，教室里落针可闻，连我也一时正在原地，张着嘴巴忘了闭上。 还是丑一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拍手叫好，“女神帅气啊！不管女神家里是什么状况，但女神还是女神啊！” 两三声…… 四五声…… 大家被仇逸惊醒，掌声从淅淅沥沥到连成一片再到热烈不已，这个高雨瑄不止让同学们接受了，甚至比从前更加得到了全班的认可。 我一边鼓掌一边很自豪地笑起来——一年一班都这样了，我们女神征服全校的反对势力的路还远吗？！ ……………… ………… 在经过了我和雨瑄接连在一块儿的动荡事件后，我所在的迎风高中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而我的生活也终于重新逐渐回到正轨。 我依旧跟每天到我家买不瓜汉堡和大冰奶做早餐大威一起上学，依旧因为偶尔跟大文哥之间的交集和互动而开心不已，杜亚修依旧很讨厌地支使我干这做那，生活紧张忙碌而平静快乐。 不过日复一日的轨迹里，却也有些变化在悄然发生着。 比如大文哥从学校回家来住的时间比以往更多了起来，我们之间的交集也逐渐变多。我对他多了些了解，知道他喜欢听BonJovi、Maroon5和Coldplay的音乐，所以只喜欢五月天的我为了以后能跟他一起讨论这些我不知道的歌手乐队，决定存钱买更多他喜欢的CD来听。为了这个，我跟爸妈打赌，这次月考如果考到前三名，他们就给我双倍奖金。对此我自信满满，毕竟我平时也一样是前三名的成绩，不出意外的话，想要的CD早晚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比如亚修跟永毅似乎越走越近，却每见一次大文哥都会比表现出的比上一次见更多的敌意…… 他会带着永毅去打游戏，教永毅独门的游戏技巧，并且告诫他每周只能打一次，耐心的样子像个靠谱的好大哥。可他在我们一起去溜冰的时候，却抓住大文哥逼问他跟他一起溜冰的陌生女大学生是不是他女朋友，又恶劣得重新回到黑社会……而且有一次大威无意间说起，大文哥找他们一起打球的时候，亚修竟然提出要跟大文哥单挑。不过结果当然是大文哥赢了，虽然只有一分之差，仍旧让我对此感到与有荣焉。 再比如，雨瑄加入了我们的三人组。 雨瑄跟蔓娟淑萍没了来往，反倒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我告诉她杜亚修之所以不断奴役我的原因，她也告诉我她那条跟我同款幸运绳断掉的原因—— 竟然是被她自己剪断了，为了装作愿望达成的样子。杜亚修当初的确没有答应真的跟她在一起，就算是那一天的假情侣，也是她找到了杜亚修的痛脚来威胁他。 “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真奇怪，总是喜欢做抓住别人的把柄来威胁这种事吗？”我吐槽她，可是再问她杜亚修的把柄是什么，让她分享的时候，她却讳莫如深地不肯再说了…… 我也不想追问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只是她突然提起幸运绳，我才忽然意识到——连忙抬起手臂，那条红色的幸运绳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也不知掉在哪里了。 总之，它确实不见了。 而我的愿望也达成了。 商场里，我们相视而笑，她挑了件衣服递给我，推我去试衣间，“你去试试这个？这件我们可以穿姐妹装。” “我不要，这件明明只适合你。”我另外拿了一件恶作剧似的问她：“要不我们一起试试这个吧？” “才不要！那件是你的风格，又不适合我。你该不会是只想自己看起来漂亮吧？” “那你那件还不是一样？穿在我身上能看吗？”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了，为了迎合雨瑄连不适合自己的头饰都要勉强买回来带上，现在我时不时也会怼怼她，而从来被众星捧月鲜少有呛声经历的迎风女神竟然通常都说不过我。 雨瑄嗔怪地朝我翻个白眼，果然不再勉强，把她手里的那件挂回去，催着我进去试我手里的这件，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话说回来，只是补习，有必要特地来买新衣服吗？” “那个……”我当然不能告诉她，因为要来给我们补习的人是大文哥，所以我想打扮的好看一点啦！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一步蹿进试衣间的格子，隔着帘子对她解释，“因为我长高了……衣服都旧了，而且大文哥特地拨出时间来帮我们补习，我总不能太邋遢吧？” 她在外面哼哼，“信你才有鬼。” 快要月考了，正巧大文哥这段时间学校课程很松经常回来住，听了大威要考试的消息，就跟大威说他可以帮我们补习下功课。 有机会跟大文哥待在一起，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想来想去却总觉得自己有些别有所图似的心虚，为了掩饰，也为了好事跟好朋友一起分享，所以我叫上了雨瑄陪我一起。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段日子跟杜亚修俨然混成好基友的大威，竟然也问了亚修，而亚修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可是他来补习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呀？大文哥在讲课，他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每次我忍不下去地说他，他却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说他会。 会个毛线球！ 看上次抱回18分试卷的你这次月考怎么死！ 然而大话不能说太早，牛皮不能吹太满。这次月考，我竟然考到了第四名！ 讲台上念成绩和排名的杨总一脸不能自已的兴奋，而我揉揉耳朵，一个劲儿地怀疑自己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第三名是田安琪——那是平时的第二名！ 第二名是我们班长李麦克——他是万年的第一名啊！ 原本的排名都往后顺延，那这次冲出来的黑马究竟是谁啊？！ “第一名，”杨总故意顿了顿，满面春风地卖关子，“大家一定很想知道这次的第一名是谁吧？说真的，我很意外，但是非常开心。” “第一名是——” 我屏气凝神地瞪着他说。 “杜亚修！”他中气十足地向全班展示杜亚修的试卷，“而且全、部、满、分。” ！！！ 全班哗然。 我瞪着眼睛，震惊错愕到差点忘了呼吸。 杜亚修？这个全天都在上课睡觉的渣渣？？第一名？？？ 开玩笑的吧？！ 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可是发下来的试卷由不得我不信。 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跟得到双倍奖学金买CD跟大文哥找共同话题的机会，而亚修一下子从学渣成了炙手可热的学霸。 “杜亚修，恭喜你得第一名，竟然可以考满分，太佩服你了” “为什么你可以突然成绩暴冲，有没有什么秘诀，教一下嘛！” “亚修，这题英文我哪里错了？” “这题数学要怎么解？” 恭维的话他从来不理，求教的问题他总是能用最快速度给出答案，我在旁边连听带看骇然不已，他这个曾经考全班倒数第一的人，冲到第一名竟然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花架子…… 相比于我从第三变成第四的沮丧，从倒数第二退到倒数第一的大威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替亚修高兴得不行，“从垫底的变第一名？会不会太狂了？迎风高中从创校以来你是第一个吧？应该要去报吉尼斯纪录！” “就是说，”雨瑄点头表示同意，“杜亚修，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实力，你以前是怎么了？” “徐永心，”他在走廊里拿着空的饮料瓶看我，无差别的对类似的问题选择装聋，“去扔瓶子。” 我面无表情的把瓶子接过来，往回走扔进最近的垃圾桶，然后跟他们摆摆手，“今天不去看你们打球了，我要去图书馆。” “永心，你怎么了？！”雨瑄在后面追问我，可我没有停下来。 怎么了？考这么烂，竟然输给从来不学习的杜亚修，我怎么还有脸玩？一定要更努力才行啊！ 对杜亚修又嫉妒又羡慕的心情，让我从那天开始，就过起了放学就泡在图书馆上自习的日子。 我埋怨自己没考好，遗憾失去了跟大文哥培养共同兴趣的机会，这明明是该怪我自己的事情，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对杜亚修生气。 气他根本不用功却随随便便考满分的不公平，气他对得了第一这件事也漫不经心的态度，气从前我还能在成绩上压他一头，现在什么都占优势的校草连成绩都比我优秀的事实。 我在图书馆披星戴月，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的不服气让我牟足了劲儿地要在下次考试赶上他。 这种焦虑和羞恼让我恨不得不眠不休不吃饭地扑在书本上，后来回想，那段日子大概是我高中学的最吓人的一段时间，哪怕后来的高考，我也没有这么不要命过…… 我不跟雨瑄去逛街了，也不跟他们出去玩，郑大威杜亚修他们放学照例去打球，可是我再没去看过一场。 拼死拼活的结果是身体严重透支，我单方面跟杜亚修的无声较量，也是在那最后一次去图书馆后结束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校图书馆的管理员来清场，催促我要关门了赶快离开。本来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心慌，被人一催，低头久了又仓促地站起来，眼前一黑脑门就往桌面上磕了过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说不清究竟是累晕了还是困睡着了，反正等我被清凉的晚风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我整个人正在一起一伏中匀速前进，就好像骑在一匹特别通人性的马的背上…… 可我明明在图书馆，哪来的马背？ 我揉着睡得昏沉的眼睛，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抬头，街边景物有点陌生，闹不清状况，下意识含混地自言自语，“这里是哪里啊……？” 一个低沉微喘的男声从前面传来，阴测测的，“……我的背。” 天了噜！这匹马怎么还会说话？！ 我如同被人扎了一针，彻底清醒过来的一瞬就恨不得再晕回去！ ——我我我，他他他！ 这匹“马”怎么会是杜亚修啊？！ 我怎么会在他背上？我为什么要在他背上啊？！ 在图书馆学到晕倒，又被杜亚修发现，从读书馆“救”了出来——这这这……这是有多丢脸…… 而且我竟然被一个男生背着！ 这也太亲密太奇怪了吧？！就连大文哥，我们最亲近的举动也只不过是他把耳机中的一只塞进我的耳朵里而已，我们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慌张羞恼又窘迫，我脑子嗡嗡作响轰得耳朵都在尖叫，“杜亚修，”我在他背后挣扎着想要下去，一边跟他较劲一边喊他，“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不要乱动，”他虽然微微有些喘，但始终稳稳地驮着我，任我挣扎，他的姿势竟然没有改变过，“你晕倒了，我送你回家。” “……”他声音很稳，大概是因为有点弯着腰的姿势把气息也压到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比以往还要低沉些，大概就是传说中那种介于成年男人和少年之间的那种低沉磁性又清润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里面听到了一点貌似无可奈何又担心牵挂的意思。 我因为他的话而不由自主地稍稍平静下来，最初的慌乱过去，逐渐就又让我坐立难安的尴尬蔓延上来，一想到我竟然被他背着走路，脸上就烧得能煎熟两个鸡蛋。 幸好是黑夜，幸好是在他身后，他看不见…… “太丢脸了……”我涩着声音说，“你还是放我下来。” 他顿了顿，没再坚持，找了街边的椅子，动作很小心地把我放在了椅子上，接着转过身又不放心地问我，“你还好吧？头还晕不晕？” 我的正面是他，背后就是海，街边的路灯折射到他松开了扣子的颈间又悄然滑过的汗珠落进衣领，而我被他的影子罩住，在四周亮起的昏黄微光围绕下，我于影子中尴尬又不自在地偷偷抬眼瞧他，第一次觉得夏日繁华又茂盛的街边，这个逆着光的男生看上去格外高大性感…… ——如果不是胸前背着我书包的话，这个样子拉过去大概可以直接去拍平面。 我鄙视了一下自己竟然被迷惑的花痴之魂，摇摇头，假借整理衣服头发的样子装作若无其事，“我的书包……” 他拿下书包递给我，我故意避开他的眼神，一直低着头，把书包抱在怀里，站起来干巴巴地对他告辞，“我要回去了……” “徐永心！”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叫住我，“你在生我的气吗？问话你不回应，说话你当没听到，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之前还跟我有说有笑，现在是怎么了？” 我不想跟他讨论这些让我更尴尬的事情，“我没有。” “明明就有。从老师宣布我考第一名开始，你的态度就变了，然后又看到你在图书馆拼命读书，徐永心，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高兴我突然拿了第一名，而你考到第四，所以嫉妒不服气吗？如果你真的是在气我考第一名这件事，那我下次不考第一名，可以了吧？”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把话放到明面上说出来。被猜中心事顺带踩了痛脚的我又惊又气，猛地抬头，拧着眉毛跟他针锋相对地看回去，矢口否认，“我是考输你没错，但是你也不需要这么看不起人吧！” 他目光澄澈到咄咄逼人，“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如果不是，为什么你的态度会变这么多？” “我……我……”我根本没办法直接对他说我的确又嫉妒又羡慕的事实，我也没办法跟他说清楚我究竟在气他什么，我梗了半天，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那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之前那些大考小考都是怎么回事？故意隐藏实力吗？” 他大概也是最近听了不少被人编排的风言风语，大概误会我跟其他人一样误解他，顿时皱了皱眉，“没那么阴谋论，我只是不想写而已。”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尤其当初那张全班只有我和他答对压轴题的18分卷纸——他满张试卷只写了那一道题，而那一道题18分的满分他一分没丢。 而且其实我也知道，他不是那么腹黑的人。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说服自己是另一回事……为了说服自己，我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下去，“你上课都在睡觉，也从来不复习，为什么可以考这么好？” 关于这个，我做过很多脑补。 即便如此，杜亚修那三分错愕七分不解的表情，和那完全没当回事的回答，依然让我火冒三丈，“这些东西都不难，为什么要一直复习？” “难道你都不用复习就可以考满分？”我难以置信，本来以为他多少都会回家学一点的…… “不然呢？” 我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闹得气结，“就算你是天才，也没必要说得这么轻松，你是在嘲笑我没有你聪明吗？” “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他撇撇嘴，“是你方法不对，其实郑大文教的不怎么样……我可以教你更好更快的解法！”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需要！我喜欢大文哥的教法！你不要批评大文哥！”就算我没考好，但为什么要怪到大文哥身上？他用自己的时间给我们补课，你杜亚修不喜欢可以不去听啊，每次都跟着蹭却又在一边睡觉，本来就很不尊重人了，这会儿有在背后说大文哥坏话！ 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想再跟他说话，恨恨地转身就走，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甩了一下没甩开，气急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而他竟然也神色冷冷，漆黑的眸子在深夜里蹿着火苗，说话语气极快，竟然是怒到不行的质问：“你到底是喜欢郑大文的教法还是喜欢郑大文！” “不要你管！”我发狠地用力把胳膊从他铁钳子似的手掌里抽出来，整条小臂都被这一下撸得生疼，方才坐在椅子上时的尴尬和感谢早就已经在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中荡然无存，我咬牙切齿地凶他，“杜亚修你这个讨厌鬼！” 我用力地吼完他，怒气冲冲掉头就走，浑身就跟冒火似的一路疾步蹭蹭蹭，背后的杜亚修没有追上来，然而过了十几秒后，却传来他含着暴怒却又极其无奈的声音，“徐永心你个大路痴！你家在那边！” “……”喵了个咪。太生气了，连家门口的路都走错了！ 这下我顿时觉得自己背影的气势低了一截，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地改了方向，可让我不明白的是，身后他喊话的声音竟然比我的气势更低迷了…… “徐永心！”他喊我，突然说着没头没尾的话，“你弟说你最喜欢崇拜的人是李奥纳多·达文西，因为这家伙超厉害，绘画、军事、数学、发明、音乐什么都会！”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事实就是这样没错，但谁知道他那么恶劣的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站在街口，我隔着老远回头，瞪着他的目光依然戒备而愤怒，语气仍旧不善，“你什么意思？” 杜亚修：“……” 我们隔的不算远，那一霎那，我能特别清楚地感觉到他梗了一下。 然后他别开目光，就像是把原本想要说的硬生生转了个圈换成了别的，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的脸背着光隐在阴影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能听见他生硬的声音对我说：“……郑大文不是那样的人。” “……”大文哥是不是那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头回家就拎着背叛投敌的徐永毅算账，“我还是不是你姐？你怎么连这种话都会对杜亚修那个讨厌鬼说？” “哎哎哎，姐，姐你轻点，”永毅被我揪得龇牙咧嘴地在地上直跺脚，“大神是我师父啊！他就问问你是不是喜欢脑筋好的男生，我就随口告诉他了啊！而且你又不是喜欢身边的谁，那个跟泰坦尼克男主角名字差不多的那个伟人——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啦！”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关他什么事！”我捉住永毅这个倒霉鬼发泄对杜亚修的不满情绪，气势汹汹地警告他，“下次不许跟他说我的事，再让我知道你出卖我，一周一次的电玩店你也别想再去了！” 永毅的哀嚎引来了楼下爸妈的注意，他们大概是看我最近状态不对早就商量好了，这会儿派老爸做代表，攀着扶手仰头向上张望，一边看一边劝我，“那个…永心啊，是这样的，考第四名已经很棒，非常、非常了不起了，所以爸妈决定还是给你奖金。” 这简直是哪里痛就戳哪里。 我放弃对永毅的折磨，余怒未消，一时也忘了收敛语气，冲着楼下就高声喊：“我不要！当初说好前三名才有奖金，不用同情我！” 老爸大概是被我的吼声下了一跳，语气更和软了一些，“爸妈觉得只要你有用功读书的心就够了，所以这奖金一定要给你……” “爸你走开啦！我考不好已经够烦了！” “徐永心！”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妈的狮子吼顿时不满地响彻整栋房子，“你这什么态度？怎么可以这样对爸爸说话！” 我不想理也不想解释，看了一眼飞快溜走的永毅，回到房间用力关上房门——关门的一瞬，我最后听见的是老爸连忙劝老妈熄火的声音，还是那么好脾气地满怀我熟悉的纵容和宠溺，“没事没事，先让我乖女儿静静，以后再说。” 老爸这句话，后来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因为那天吼他的自己而内疚。 如果我知道那天他本来就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一定会立刻下楼去搂着他哄着他做他最宝贝的乖女儿，可是我不知道……我没有尽到做女儿的责任，所以第二天下午在学校突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接电话的时候，得知老爸突然不舒服到被120接走入院的我，恨不得拍死我自己。 各种可怕的念头几乎在一瞬间压垮了我的理智，我从学校跑出来的时候六神无主，直到慌忙地拦停出租车，才发现副驾的车门竟然被另一个人同时拉开了…… 我紧张又茫然地抬头，正看见杜亚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沉稳平和的表情竟然给了我一丝安全感，“我恰巧路过办公室，听到你打电话。” “……”这种时候，什么冷战什么不满，我已经全然没心思顾及了，死死咬着下唇跟他一起坐上车，车子停在医院的时候，我从车上下来发疯似的跑近医院院内，却在大门前却步得不敢进去。 杜亚修站在我身后，那个时候，他捏了一下我的肩膀，“别怕。” 从我们上出租车到现在，没有安慰也没有规劝，他只对我说了这两个字。 可是竟然撑起了我向前的脚步。 医院急诊室外面，老妈和永毅都交集的等在门口，我错开人群跑过去，还没跑到就急着开口，“妈！爸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被送来医院？我接到永毅的电话快被吓死了……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里面正在做检查……”看见我，老妈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死老头就突然肚子痛，痛到没办法走路，我只好赶紧打电话送他来医院……你爸会不会得了什么重病啊？万一怎么了，我们三个是要怎么办？” 老妈这些年是被老爸宠着过来了，虽然她一直是个女强人的模样，但我和永毅都知道，她一遇到跟老爸有关的事就会彻底大变样，慌乱没主意到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旁边的永毅也跟着掉眼泪，我心里紧张害怕到不行，强撑着揉了揉眼睛掩饰自己，尽量让自己冷静理智下来，劝他们的话更像是在说服我自己，“妈，你不要哭啦！不要乱想，爸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大概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当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生病进了医院时，他进去检查，你等在外面，就会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了，检查室那道紧闭着的门像是延长了时间的无形利器，每一次时间的行走都会被掺杂近数不清的担心和害怕，它们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走过而不断地越来越沉重，后来，那里面不过是仪器工作的短短时间，而你被隔绝在外，就被这种等待判决似的恐惧压到度秒如年…… 我说不上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站在急诊室外手脚冰凉，被医院的空调吹到浑身都打着冷颤，不过好在万幸，那个时候，我们等到的是医生报平安的好消息。 虽然只是这一刻的好消息。 “病人目前状况还算稳定，不过需要先留院观察，等今天所有结果都出来了才能知道具体的病因。家属先去办手续吧。” 因为医生的话，喜忧掺半的我们三个好歹平静下来，我陪老妈一起去办老爸的入院手续，留下永毅照顾老爸。一番折腾回病房的时候，发现杜亚修竟然还没走。 我过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礼物”。 心里“咯噔”一下，我猛地想起来前不久有一次，听完大文哥讲课之后，我找杜亚修帮忙一起去帮我挑的“送给我弟的礼物”。 那其实是我要送给大文哥的。可是不好意思对他只说，就灵机一动把永毅推出去做挡箭牌了。 当时杜亚修本来是有点怀疑的，为此我甚至还以“像他这种人根本不会用心帮人准备礼物”的名义义正言辞地跟他呛了几句，不过最后他还是帮我挑了个款式看上去简约精致的手表，甚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还难得细心地帮我一起挑了礼物的包装纸…… 我本来打算这次考到前三名，拿到双倍奖学金，买了CD给自己科普过大文哥喜欢的那些歌手乐队之后，再以“补课谢礼”这种借口去送给大文哥的。可是偏偏这次考得这么烂，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那个早就包好的礼物也就被我暂时收起来了。 这几天疯了似的学习，竟然把它给忘了。 我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正好看见永毅惊讶地连连摇头，“送我？怎么可能！我姐不揍我就不错了……” “……”谎言被揭穿，我无比尴尬。色厉内荏地敲永毅的头让他快住嘴，老爸情况稳定，我从刚才被吓到魂不守舍的没出息样子恢复过来，响起昨晚跟杜亚修吵的那一架和今天在学校接近一天的冷战，尴尬又别扭，“你怎么还没回去？” 他估计也是回过味儿来了，臭着脸回答我：“我高兴。” “那……你继续高兴喔，我们现在要去买东西……”这个昨天气得我半死的人今天却义气到逃课来帮我，我实在拎不清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好，只想赶快逃开，所以赶紧找了个借口扯上永毅，“徐永毅！” 永毅被我吼得一哆嗦。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永毅还没回答，杜亚修却开了腔：“我跟你去。” 我想拒绝不用，然而说出的话却没有人理，杜亚修径自指挥我弟，“我跟你姐去，你不用去。” “哦，好。”对我态度从来没这么好过的徐永毅听话地应声乖乖地点头，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杜亚修给永毅喂了什么迷魂汤？这究竟是我弟还是他弟了？！ ……………… ………… 本以为跟杜亚修一起的“超市之旅”会很艰难，可事实上，除了我心不在焉把他带到卫生棉区域去逛之外，这趟住院大采购竟然很默契。 他会帮我拿找不到在哪里的卫生纸放进购物车，也会在我拿着一大一小两双拖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替我决定了把大的那双买走。 他替我把手里那双小的放回去，相对于我的纠结，语气很笃定，“宁愿买大不要买小。” 我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胸有成足、做什么都很厉害的人，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帮我拿主意的感觉，真的很好。 “是不是永远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你？”排队结账的时候，我忧愁地看着他，“我一直觉得我脑子很够用的，对家人也很好。可是今天帮我爸买东西，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穿什么尺寸的衣服，不知道他喜欢喝什么口味的牛奶，连他穿几号鞋，我也不知道……昨天我爸要给我奖金，我还骂他，我真的不是个好女儿……还好他没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后悔到要砍死自己……” 本来只是想夸他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转成了我自己的罗里吧嗦。可是他竟然一点都没介意，倒是事实而非的回答让我有些摸不清深意，“嗯，我也希望你不会有后悔跟遗憾，跟所有人都能好好的告别。” 说着就把我手里的购物袋都接过去拎着。 “杜亚修……”我对这种把东西都交给别人提，自己两手空空的感觉很不习惯，想拿回来却被他错开了，于是也不再纠结，纠结来纠结去，还是觉得跟他坦白，“这几天我的确在生你的气，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嫉妒你。我嫉妒你考第一名，我嫉妒你不念书也可以考那么好，我拼了命念书却还是赢不了你，我又嫉妒又自卑，气自己气到不想理你……所以……对不起。” 他深深地看着我，沉默半晌后，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我：“你赶着回医院吗？” 因为我妈和永毅都在，所以并不着急。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刚一摇头，就被他抓住手腕，飞快地奔跑起来…… 那速度简直……就跟当初他带我从电玩店跑出来躲避教导主任追踪有一拼。 风驰电掣的拼命奔跑，反倒把这些天压抑不已的情绪发泄了出来，而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公园的简陋表演舞台上，我那两大袋东西被他放在一边，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居然倏地就唱起歌来！ “世界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什么是真实，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买一杯果汁……” ——他常的竟然是五月天的《最重要的小事》。 我目瞪口呆，抬手搓着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所以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完全是因为歌词。 实在太喜欢五月天，所以我连歌词都能倒背如流。 而他唱的“歌”，全程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活过一辈子，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全心守护你，最小的事……” 滋滋啦啦如同魔音，我瞪着眼睛，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打死也想不到，他说话声音那么好听的一个人，唱歌居然是个破锣的嗓子！ “你别再唱了！”我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无可忍地喝止他，很怕他再唱下去我就要跟我爸一起住院做伴儿了。 他应该是对此有自知之明的，闻言从善如流地耸耸肩打住了对我耳朵的荼毒，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很难听对不对？” 我假笑着嘿嘿嘿，“给你一个诚心的建议，以后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不然太破坏你杜亚修的王子形象了。” “我知道，我只唱给你听。”他很无辜地摊摊手，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儿的沉默中手撑着台子帅气地跳下来，走到我身边，“所以你看，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诶？ 我意外地眨眼睛，“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只是觉得你应该更了解自己。”我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了，净说些高深莫测的话，“你觉得不起眼的自己，但可能是别人眼中耀眼的阳光。所以，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欢你……” “……”我本来从奔跑中刚恢复平静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霎时间各种念头如走马灯一样在一秒内在脑子里飞速闪过，我不由自主地抿紧嘴唇瞪大双眼，然后在短暂的窒息中，听到稍作停顿的杜亚修接着说—— “现在的样子。” “…………”徐永心！你那乱七八糟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我脑补着用力捶了自己几下，刚才差点跳到偷停的心率逐渐恢复正常，我对他笑起来，带着甚至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于在自己心里给眼前男生做定位的心情对他说：“谢谢你，杜亚修，你对同学真的很好。” 他不置可否地挑眉。 不过，在那一刻，在他背后，阳光正盛。 我无法再欺骗自己地不得不承认，杜亚修，真的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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