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有病-第82章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男主他有病 ”

    江修玺浑身凛气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守着的下人们见他脸色极为差,都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哐当!”

    江修玺把弓箭摔到地毯上,即使隔着一层地毯, 也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足以见得他用的力气有多大。

    阿福惴惴地立在旁边, 见那叫什么阿迟的女子还一副悠然地站在那儿, 也不知道跟少爷说说好话,认认错。她方才竟然说少爷疯了!

    真是不知道谁给她的胆量说出了这种话来。

    “阿福, 你出去!”少爷道。

    “是, 少爷。”

    阿福出门之前还瞅了瞅她,她仍然那副样子。他又啧啧了几下。

    “对不起。”

    江修玺才启唇,就被颜迟抢了先。她在向他道歉。

    “我刚才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可是你也确实不该那么做。”

    赵小郭是一条人命, 他就这么随意地想要用箭射他,如果说在她没在场的情况下, 或者说对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许她不会管,但是她既然在场, 而且对方还是曾与自己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窗,她就算是再冷漠, 也要制止一下。

    江修玺听到她道歉的话,心里舒坦了些,可是她的后半句又把那份舒坦给冲得干干净净。

    “你担心他?”他稍稍转了转手腕。

    颜迟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 “当然,他曾是我的同窗。”

    “同窗……”

    他瞳孔一缩,“你与他同床过?”既然是同窗,那么他们岂不是同床过!

    颜迟嘴角一抽,他的问题的跳跃性还真是大。

    “你一个女人,竟与男人————”

    颜迟看江修玺仿佛要气炸了一般,她不明白,她与谁同床过关他何事,他这表现如同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江修玺指着她,半天吐不出后面几个字。

    颜迟把他指到她鼻尖的手指挥开,“没有,我与小郭分开睡的。”

    “哼!”江修玺闻言,黑得如墨滴的脸瞬间变化,他见着她眼眸里映出来的他,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他咵地把手放到身侧,咳嗽两下,随即道:“往后你不许再见赵小郭。”

    颜迟默了小半会儿。

    “怎么?听不见?”江修玺语气一冷。

    “好。”

    在书院时,江修玺就非常直白地显露出他对赵小郭的敌意与厌恶,颜迟那时候不知道为何,但是现在隐约知道了一些。赵小郭的娘在这里做事,江修玺兴许是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才对他厌恶。他现在不让她再去接触赵小郭,大概也是因为厌恶他。

    她答应他不再见赵小郭,第一是顺从他不让他发怒,第二是她确实没有必要再去见赵小郭。

    昨夜里她走之前说要去找他,其实也只是一句空话。她去找他做什么,他又没办法帮她出府,就算能帮她,她也不想到时候被发现了,连累到他。

    她的话让江修玺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他把抹额系带解开,才把抹额取下来,就听见外面的阿福道:“少爷,夫人来了。”

    江修玺把抹额扔到一边。颜迟闻到了一阵香气,像是菩提子混杂着檀香。

    这味道与寺庙里的味道很相像。她微微歪过脑袋,把眼睛送到前方。

    穿着素淡却不失清贵的妇人缓缓入内。珠串的叮铃声击着颜迟的耳膜。

    “修玺。”妇人轻柔道。

    “嗯”江修玺的语调很冷淡。

    妇人看了颜迟一眼,“这是?”

    “新进的丫鬟。”

    妇人颔首,而后道:“明日与娘一起去聚山寺上香,不要忘记了。”

    江修玺还是很冷淡,“嗯。”

    妇人也许也觉得他太过于冷淡,与江修玺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庞上扯出了微末的笑,“那娘就先回去了。”

    颜迟挑眉,他与他母亲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啊。对自己母亲怎么这副态度,如同在面对一个生人一样。颜迟旁光里看着妇人,她的手背上戴着一串深色佛珠。

    想起她方才说的,她要与江修玺一起去聚山寺,颜迟心快速地蹦了起来。

    聚山寺,江修玺要去的话,她能不能跟着他去?

    妇人离去,只留下残余的清香,颜迟浅浅一吸,这味道让她有一种在聚山寺的错位感。

    “你明日要去聚山寺啊。”颜迟道。

    江修玺坐下去,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上,露出了黑靴的尖端,眉宇间凝着还未退却的冷然。他将视线转到她这边。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从那里逃出去之前,走得慌忙,有些东西没有带走,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把它们拿回来。”

    “什么东西?”

    “就是……师叔圆寂前交与我的一些东西,说是捡到我的时候在我旁边放的东西,大概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

    江修玺怔了下,“我叫人给你拿。”

    “不行,我藏的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找不到,而且别人去拿的话总也不太方便,我对寺里很熟悉,还是我自己去。顺便我得给师叔烧柱香,他生前待我极好,眼下又要到他的祭日了,我却没有机会给他上柱香……”

    江修玺沉思半晌,最后道:“明日跟着我去。”

    颜迟展颜,咧开唇,梨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眼眸里闪着亮亮的光,“多谢你!”

    江修玺从不曾见她这样开心地笑过,一时间心脏里又悸又麻,他不知道为何他会这样,他抿着嘴,只觉得她的笑容太过射眼睛,他不想要再看她,可是却不愿移开目光。

    “谢谢你,江修玺。”她又道。

    江修玺终于受不住了,他别开眼睛,闷闷地唔了一声。

    江修玺转过眼光后,颜迟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没想到江修玺这么好说话。

    ————

    入夜。

    陆致抵着太阳穴,眸子里的血丝几乎像是从瞳仁周围碎裂开的,苍白的面容上悬浮着浓浓的倦气。他的面前不似往常那般布着奏折文书,而是一张画,画里有一个人。他抚过画上的脸,然后在画中人的额中央点了一朵莲花。

    他微微出神地看着这朵金莲。

    “喵!”阿狸从那一头蹿过来,将毛茸茸的脑门儿拱在了那朵莲花上,因为莲花才用笔点上去,墨迹还没有干,阿狸一碰,就被蹭花了。

    陆致双眉一拧,把阿狸拂开。阿狸脑门上的毛蹭了一搓浅金。它自己仿若能看到那搓金毛一般,用肉垫捂住染成金色的毛,又揩又擦的,把金色转移到了粉粉的肉垫上,而后用小小的舌尖舔着。

    陆致阻止住它的动作,他看着阿狸,忆起之前他让它去找颜迟,它的反应。

    当时他说颜迟不见了。阿狸先是全身一振,尔后蹬腿就朝着屋外奔去。陆致跟在它后面。

    可是才出了房,走下石阶,它却猛然一顿,四只小短腿定在地板上不再往前动了。陆致俯身看它。它眼里的光亮不再,灰蒙蒙地蔫下去了。它缓缓地把胖乎乎的身体转过来,而后一步两步回了去。

    陆致把它抱起来,“阿狸,找她。”

    像上一次那样,找到她。

    可是阿狸却怎么也不动了,任他抱着,把软软的头颅靠在他的怀里,连声音都不发出来了。

    陆致抽回神思,抚着还在试着要舔肉掌的阿狸,道:“为何不去?”

    阿狸貌似抬眸瞟了瞟他,继而又垂下脑袋,两只肉掌在桌面上刨了刨,它不舔了。

    “嗯?”陆致转了一下银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阿狸直接伏趴在桌面上,鼓起圆滚滚的背,把脸朝向他的背面,不让他看见它。

    “阿狸。”陆致不再敲手指,他轻抚着阿狸的软毛,眸光深沉下去。

    “王爷。”玄七入内。

    “禀告王爷,属下已经查出,原本给膳房送菜的人已经被冒充他们的人杀掉。而那两人的踪迹,属下怎么也查不出来,他们做得太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玄七暗想那两人做事熟练,硬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给别人寻到他们的机会。

    颜迟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妙。就是不知他们把她掳去作何。他看了看王爷,王爷周身逼人的戾气如同黑雾般萦绕开来。阿狸感受到他的情绪,歪了歪头,把身体远离了他半寸。

    “退下。”许久之后,陆致从胸腔里漫出这两个字。

    “是,王爷。”

    玄七拉上门。

    陆昀这边知道颜迟被人掳走后,立马就派了自己的人去寻她。颜迟之前只是个小和尚,有谁会专门到王府里去抓她?她不得解之。她很着急,也不知道他们会把颜迟怎么样。

    真真是不省心,自从遇见颜迟后,她就没有哪一天是安心过的。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时又是怨又是急。

    ————

    颜迟今日起得非常早。因为心中惦念着今日的计划,所以她醒得很早。醒来之后,她也没在床上磨蹭,利索地收拾整理好后,戴上面具,在屋子里等着。

    之前照顾过她的小丫鬟见她今日起那么早还有些诧异。

    “能不能帮我取一下早膳。”颜迟道。

    小丫鬟点头,随后出去。颜迟用过早饭后,阿福终于来了,他道:“走,少爷说让你跟着去聚山寺上香。”

    “好的。”

    颜迟随着他去。要到江修玺的住处时,正好与才从房内走出来的江修玺撞了个正着。

    一身紫袍的江修玺带着头冠,看见她后,微垂着眼帘,俊致的眉眼间带着少年的朝气。

    颜迟发觉江修玺好像比之前高了许多,她她从前看他只需要微仰头,现在不行了,她得仰得更高一点才能看到他的头。

    他这般年纪正是生长最快的时期,怪不得长得这么快。她对比了一下自己,她的身高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她也在发育的年纪,为何张得如此慢,她看了下胸前,嗯,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长得很慢。

    她与阿福走在江修玺身后,出了相府后,看见府外站着一群侍女奴仆。中间除了江修玺的母亲,还有一位长相艳丽穿着华贵的女子。她一见江修玺出来,就马上往前两步,捏着娟帕,含羞道:“江公子……”

    江修玺的母亲把佛珠收起来,道:“修玺,小朱她也同我们一齐去上香。”

    江修玺皱眉,看着盛装打扮的顾朱,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后面的马车。阿福赶忙也去了马车那里。

    颜迟盯着这位女子,她的声音她听到过。她恍惚了一下,这位女子是不是那位在船上的女子?

    “过来!”

    她还在细想,就听见江修玺高声喊她过去。她立即走到他那里。

    顾朱早已习惯了江修玺的冷脸,但是在江伯母面前,她仍感觉面皮有些发烫,“江伯母……”

    “小朱,上马车。”江氏按了下她的手。

    顾朱替她打开了车帘。

    上了马车后,原本颜迟要与阿福一样坐在外面的,但是江修玺却将她叱进去。她就进去,虽然她很想在外面吹风。

    江修玺让她进去,却不叫她做什么,她也不问他,坐在另一旁,呆呆地放空着大脑。

    前面的马车里,顾朱打开后面的车窗,发现后面的马车外只有两个人,方才那丫头去哪儿了?难道进去了?一个丫头怎么能进马车里面?

    她突地一慌,仔细回忆了下那丫头的面貌,很是一般,连漂亮都算不上,慌张的心绪又镇定下去。许是在里面伺候着做事呢。

    大致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到了聚山寺大门前。江修玺下了马车,等着江氏。江氏在顾朱的搀扶下出了马车。一出马车,江氏就合起手掌,往寺门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她见江修玺过来后,就抬步上了青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守门的小沙弥见到他们之后,行了个礼。

    一众人进入了寺里。

    颜迟再一次回到聚山寺时,从前在这里生活过的时日一片接着一片涌到眼前,熟悉的石柱,熟悉的刻佛,还有熟悉的烧香味,她有一种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感觉。

    她挨近江修玺,低声道:“我去拿我的东西。”

    江修玺侧身,低头,“快点。”

    时刻注意着江修玺的顾朱看到了这一幕,她颦了颦眉,这丫鬟怎么这么面生,从前也没在他身边见过啊。

    “小朱,来。”这时候,江氏唤了唤她。她立刻收回目光,接过江氏递过来的香。

    她其实很讨厌这香。冲鼻,又不好闻,可是她只能忍着。她知道每月江伯母都会带着江修玺一起到这里上香,就假装自己也要来上香,与他们一起来。只为能够见到江修玺,只为能够与他多相处一会儿。

    颜迟与江修玺说完后,就从大佛堂里走了出去。她沿着偏路,越靠近自己原来的住处,心跳就越加紊乱。现在这个时辰,师兄应该会在洗悲殿做课修,所以说她的住处那里不会有人。她必须得趁着这段时间把东西拿到手。

    她走的偏路,一路上都没有遇见其他和尚,到了小木屋后,她轻轻匀着呼吸,把门打开。她径直来到里面,里面的摆置还与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她离开的这段时日,师兄还给她打扫了她的的屋子。

    她走向小柜,把柜子打开。她在里面掏了掏,半天没有找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就整个人趴到柜子最里头去,才进去就听见了门的动静。

    颜迟惊了一惊,马上躲到柜子里,把柜门合上。她沿着柜门的缝隙看过去。

    是师兄。他这么早就做完课修了?颜迟估算了一下时间,平常这时课修应该还有一些时间的,今日师兄怎的回来这么早。她回想了下,平时师兄做完课修后会休息半会儿才会又去打扫庭院。她必须要等到师兄休息完后才能出来。

    师兄大概要休息一刻钟。

    她放轻气息,静静地蜷在柜子里。

    突地,他见他弹了弹僧袍,然后朝着这边而来。颜迟心脏收缩,看着他走近柜子。

    躲不了了。

    柜门被拉开。

    光沿着开出的大缝映到她身上。

    师兄张着口,惊诧地看着她。

    “施……主……施主?”

    已经被发现了,颜迟索性从柜子里站出来,她出来时,碰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她低头看去,是一根链子。颜迟一喜,弯腰把链子捡起来,塞进了怀里。

    “这是我师弟的东西,你不能拿!”师兄从怔然中回神,大声道。

    “嘘!”颜迟食指放在唇上,让他小声点儿。

    “这位女施主,你怎么会————”

    “师兄!”颜迟的话让师兄噎住了口。

    “你……”

    师兄嘴张得更大了。

    事已至此,颜迟不得不坦白身份,不然等会儿事情会发展地更加复杂。

    “我是去尘。”她朝他眨眨眼睛。

    “去去去……去尘?”

    颜迟把面具撕开。

    看到面具下的她后,师兄一震,“去尘!”

    “嘘!”颜迟又嘘道她赶紧把面具戴上去,对他说:“师兄,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

    “你怎么这样的打扮!”

    “师兄,时间来不及了,我要马上走,你帮我一次,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

    师兄憨厚老实,一直都对她很好,她希望他能帮帮她。

    “师兄,我走了。”她对他挥挥手。

    师兄还是呆怔的状态。

    颜迟不管了。她必须得快点离开。她来到后山,从后山的小门处出了去。她靠在墙边,把链子拿出来。

    忽地,她紧皱起眉头,链子上缺了两颗珠子。最重要的两颗珠子没有了!

    难道是方才落在地上时弄掉了?她急急又从小门外进去,她得找到那两颗珠子。她按着原路跑回去,一边跑一边注意着地面上,看能不能找到那两颗小珠子。

    等到她重新回到小屋时,看见师兄木木地靠在门柱上,在发现她时,终于动了起来。

    “去尘?”他忙道。

    颜迟:“师兄,你有没有看见两颗珠子?”

    “我不曾见到过。”师兄摇摇头。颜迟掠过他,在屋子里找了一通,又在柜子里找了许久,仍然没找到。颜迟急了。要是没有那两颗珠子,她要这链子有何用!

    “去尘,你……”

    颜迟吐了吐浊气。她把链子拿出来,仔细观察一番,上面有啃咬撕扯的微弱的痕迹。她眯起眼睛,道:“师兄,有谁碰过它吗?”

    师兄挠挠头,憨实的圆脑袋上锃亮,“我也不晓得,反正师兄没有碰过。”

    师兄不会说谎。

    从这痕迹看来,这两颗珠子被人偷走了。

    颜迟不禁跺脚,她怎么没有早点想起有关这链子的记忆,不然她就不会是现在这般被动的状况。

    可是没办法,珠子找不到了。颜迟咬咬牙,“师兄,告辞。”她飞快地往前走,却走不动。

    因为师兄把她攥住了。

    “师兄?”她回头。

    “去尘,你是女子?”

    “我是。”

    忽然间,颜迟被放开。

    “你,你快些走。”

    颜迟嗯了一声,旋即奔了出去。她就算拿不到珠子,她也要从江修玺身边逃开。她要去陆致那里,把一切事情都弄清楚。

    江氏上完香后,按照以往惯例,要听方丈讲禅半个时辰。颜迟还不归来,江修玺等得不耐烦。母亲去听禅,他不喜听禅,每每都到佛堂侧边的禅院里休息到母亲听完之后才回来的。但是今日他却没心情去禅院休息,因为颜迟还没回来。

    去拿个东西要这么久?

    倏地,他蹙眉,她不是跑了?

    江修玺看向外面,就见有个人进入了佛堂。

    是他的暗卫。

    暗卫来到他身侧,耳语了一句话。

    果然啊。江修玺冷嗤。果然跑了,要不是他安插了两个暗卫看着她,她恐怕逃得连影子都没有了他还不知道。

    “别拦她,我倒要看看她要到哪里去。”他微微上挑的眼角挑得更高。

    颜迟发现后面有人。她从后山小门出去后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了。她暗暗瞥了下藏在暗处的那人,没遮住的紫黑的服色正是江修玺的侍卫穿的衣衫的颜色。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这么放心地就让她一个人离开,原来还派了人跟着她呢。有人跟着她,那她还怎么跑?她不再动了,站立在这里,看了看前面的情况。

    后山上种满了竹子,此时正值春日,竹叶青青,风一吹就是叶子撩动的清响。

    从前她与师兄一起在后山采过树菇,对这里的地形她很熟悉。她记得,往竹林斜地里再行一段路,前面有一个捕猎的地坑。

    她慢慢地走着,把后面的人往地坑里引。她靠近地坑,地坑上铺了草,她以前险些掉下去过,直知道这草与周围的草颜色有点不同,但乍一看是看不出来的。她角度很巧妙地绕过去。走了不远,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下去的动静。

    后面的人掉下去了。她赶紧躲到了大石后面。

    下一瞬,掉下去的人又跳了上来。颜迟感觉到他在寻找着她。她凝住气息,躲在石头后面。许久后,她探出一截眼睛,看到那人向着原路迅速地返回去了。她拍了拍胸脯,松下紧紧绷起来的神经,然后开始大步跑了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她一边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儿,一边往后瞅,没人追上来。不再那么累后,她直起腰,却猛地卡顿住。

    通身黑灰的小野猪站在她的正前面。她整个人被冻结住,半天也移动不了一步。

    小野猪弯弯的牙齿咧出来,尖利发光,它正呼呼呼刨着泥沙。

    颜迟惊然,她居然跑了这么远,跑到了后山野地。这里时常会有野畜出没,方丈师叔们严禁弟子们到这里来的。

    “吼吼吼!”小野猪朝她叫着。颜迟急促地起伏着心口,她缓慢地扭头,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作抵御的东西。

    只有草和石子,没用的,连根棍子都找不到。那么就只有跑。她做好准备跑的姿势,深呼吸几口后,拔腿就往后方跑了起来。她以从来都没有过的拼劲儿全力跑着,所有力量都集中到腿上。

    后面有热乎热乎的粗喘冲过来,颜迟被撞了一下,她趴在地上,慌急转过来时就看见小野猪张大的嘴巴。颜迟躲不开了。

    突然,从头顶上传来一声惨叫。颜迟抬眼,就看见小野猪倒在了一旁,它灰黑的身上插了一把长剑,鲜红的血在草上渗开。颜迟惊惶未定,忽而瞥见了前面的一方影子。

    是陆致!

    “陆致!”颜迟大声叫道。

    陆致望着她,手里拿着剑柄,肩上蹲着阿狸。

    今日,陆致察觉到阿狸的不对劲,尽管阿狸伪装得很好,他还是发现了它细微的异常。他当做没看见,一如既往地看着奏折,尔后轻声对它道:“阿狸,回去。”

    阿狸一得令,马上扫了扫尾巴,半刻也不停留地走开了。他敲了两下长案,旋即起身,悄悄地跟在了阿狸后面。

    它跑出了府去,他一直在后面跟着它,看它跑得很着急很快,它一路来到了这里。

    一来到这里,他就看见了正扑向一个人的野猪。他本不欲管,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拔出剑向那野猪刺去。

    野猪倒地后,他看见了那人的样子。一时间他拧起眉。不是他要找的人。然而那人下一刻唤了他的名字。

    熟悉的唤声让他立马反应过来。

    颜迟慌急紧张的心绪终于平定下来。她翻身,撑着地上要起来,却不想一手却撑了个空。她不受控制地仰跌下去。

    身体下落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什么东西在她即将落地的那一瞬搂住了她。紧接着就是重重一响。颜迟睁眼,看见了身下的陆致。

    颜迟从他身上下来,侧眼一看,旁边就是尖尖的木桩子,用来刺野畜的木桩子。她后怕地抖了一抖,方才要不是陆致,可能她就掉到木桩上,被刺穿肚子了。

    “陆致,谢————”她没说完,因为她看见了血。从陆致小腿处透出来的血。她瞪大眼眸,看见陆致腿边上有一根木桩,木桩顶上全是血。

    “你怎么样!”颜迟急急问道。

    陆致上半身支起来,他按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方才插到了木桩,他抽出来时又歪到了脚腕,两处地方的剧痛侵蚀着他的大脑。

    他摸上脚腕,动了几下,只听见几声骨头的咔嚓声,他咬着唇,忍着阵痛过去。

    颜迟见他在扭脚脖,猜到他约莫是把脚给扭到了。他扭好后,颜迟脱下外罩。

    “对不起。”颜迟把外罩放到他的小腿上,围住他的伤口,包裹起来。得要止住血才行。

    “喵!”阿狸从靠过来。

    方才阿狸蹲在陆致肩上,陆致飞过来救她时,阿狸也被带了下来,它摔到了地上,摔昏了,好半晌才甩了甩脑袋,清明过来。它跑到颜迟身边,看着陆致的伤口,要去舔他的血。

    “阿狸。”颜迟不让它碰他的伤口。她抬头,地坑很高,四壁还很光滑,她爬不出去。陆致现在受了伤,恐怕也没办法出去。

    这里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只会有打猎的人才会来。但是打猎的人布好陷阱之后,第二日早晨才会再来。颜迟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应。

    “怎么办?”颜迟对陆致道。

    陆致还按着伤口,他立即要起身,但是稍微一动面色就越发惨白,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你别起来了!”颜迟扬声道。她的声音在坑里响起了回音。

    “阿狸,去。”他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颜迟懂了他的意思。她把阿狸抬起来,“阿狸,你到上面去,去找人来。”它把阿狸放到洞避上。阿狸试着爬了爬,可是才爬两步就又滑了下来。

    她摸了下洞壁,上面嵌着很滑的石头,仿佛还刷了什么滑腻的液体。颜迟心道,打猎的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就是为了防止掉下去的野畜没被木桩伤到,要逃出去,就弄了这么滑的石壁。

    她泄气般地摊在了地上。阿狸也出不去。

    阿狸又去爬了好几次,都爬不出去。要是坑不是这么高的话,她还可以把它抛出去,可是这坑太高了,她怕她扔不出去,反而把阿狸砸到墙壁上,会伤到它。阿狸跑过来,团在她的膝盖上。

    颜迟将目光放在陆致的伤口处,道:“我们只能等,等到有人过来才行。”

    “你去了哪里?”他忽然一问。

    颜迟忖度着,继而道:“我那日给你做炸鱼块,抽空去茅房时,被人迷晕了。晕了好几天,今日才醒过来,醒过来后发现我正被人绑着往山上赶,我趁着他们不注意,从板车上滚下来,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她没有说实情。她不能牵连到江修玺。

    陆致嗓音发寒,“是谁?”

    “我不知道。”她接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按理说他不可能到这里来的。陆致不回答。颜迟也没再问下去。

    “喵!喵!”阿狸叫个不停,拱着蹭着她,蓝红的眼瞳里全是她的倒影。颜迟顺着它的背,安抚着它不安的情绪。

    “好了,好了。”

    阿狸仍旧蹭着她,而后还攀到她的肩胛上,用肉掌环住她的脖颈,环地她差些喘不过气来。她让阿狸松开一些,阿狸就把毛茸茸的头贴到她的脸上,一寸也不肯让开。

    它的毛脑袋挡住了她的视线,这让她看不见陆致的情况,她移了移身体,瞧见陆致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她小心翼翼地避着木桩,蹲到他跟前,“陆致?陆致?”

    “嗯……”陆致半睁着眼。

    “没事,你休息着。”她刚刚以为他是昏迷了过去,原来只是阖眼休息。她缓下心。

    陆致重新闭上了眼。

    颜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惨白的面孔。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