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迟坐在他旁边, 凝视着陆致惨白的面孔。光线从高高的地坑上空映照到他身上,带着悬浮的灰尘,仿佛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厚到她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
如同她离他很远, 中间又隔着云雾, 她无法看清他。视野里, 他被灰尘遮地越来越模糊, 如同要淡化在光线里。颜迟呆滞地虚望着他。
他腿上的血把她的神识从虚元中唤回来。她的外罩没有包住他的血。她不知道他的伤口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方才给他包扎时,她以为只是擦到了木桩顶端, 但是现在看血流得那么多, 好像伤势比她想得要严重许多。
陆致还在失血。颜迟轻声唤着他,把他叫醒。
“你别睡。”她的手搭在他的腿上。他还在流血,不能睡过去。陆致睁了几下才把眼睛睁开。他的眼皮无力地垂着。
她神色担忧,蹙着细眉, 又脱下一件衣服。她轻轻地把衣服包在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打上结后, 道:“不要睡。”
陆致看了一下又在流血的小腿,拧着眉要点止血的穴道时,却又顿下来, 他盯着她盛满关切的眼,默默地把指尖蜷屈回去。
怎么会这样, 都已经包扎好了,还在继续流血。颜迟有些急了,再这样下去, 他会失血过多的。一时间,颜迟慌张起来,她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可是哪里能想到办法啊。他们出不去,又没有人过来,只能等待别人能发现他们。但是最早也只能是明日早晨打猎的人能发现他们了。要等到明日早上,陆致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颜迟咬着嘴角,心绪烦乱至极。陆致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要说她没有一点愧疚,那肯定是假的。
“陆致,怎么办,伤口的血止不住。”颜迟道。陆致已经疼到麻木,可是他却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从腿上一股一股地流淌出来。
寂静的空间里,他似乎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响,他抬眸,看见颜迟越发焦虑的脸后,沉在阴影里的唇角缓缓地向上勾起来,他的手探到腿腹处,摁下去。
没有再流血了。颜迟发现后,靠近仔细观察了下,确实没再流了。她吁了吁气,还以为会一直这么流下去,总算止住了。
“你还好吗?”她细视着他的神情。
“疼。”
陆致低低道,声音里夹杂着沙哑的脆弱。颜迟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种声音。之前打雷时,她也听见过,但是却是头一次在他的脸上也看见了同声音里一样的明显的脆弱。他紧紧收着下颚,像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颈上爆起了一条一条青筋,颜迟看得发慌,“很疼吗?”
陆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她伸出手,仿佛用尽了仅剩的一点力气。
修长的手指探到她这里来,如同穿透浮着灰尘的光线,把隔在她与他之间的光线屏障打开。颜迟看着他的手指良久,而后握了上去。她碰到他泛凉的指腹。他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手包围在掌心。
从前与他握手时,她只感觉又硬又凉,还很硌人,但是这一次,约莫是他没有强势地抓紧她的手,她只感觉到了凉意,却不觉得硌人了。而且,渐渐地,她发现他的掌心似乎有麻麻的东西,从她的指尖渡入了她的心口。
颜迟心尖儿颤了几记。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很惶恐。她要把手抽回来,逃离于这种另她心尖麻悸的东西,可是陆致却像是能发觉她的意图,在她行动之前就猛力一卷,把她拽紧,而后将她带到他的身侧。颜迟被他压在了地上。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得迟钝的大脑此时犹如被人用一块木板卡住,更加迟钝,以致于她被他压住后,半天也不能思考,也不能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就呆愣愣地看着他,连动都没想动一下。
她的外衫和中衣都已经被她脱下来包扎到了他的伤口上。此时只穿了一件里衣。因为方才的动作,她的衣领豁开,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上有一根细细的红色系带。陆致把系带扒开,摩挲着她的锁骨。
皮肤上一点冰凉,这突然覆上的冰凉将颜迟脑中阻塞的木板霍地震碎,颜迟呆滞昏蒙的眸子渐至清明。
她仰起脑袋。
陆致在摸她的锁骨。她的领口豁开了一个大口,再往下一点就能看见她的束胸了。这种情况下,本该奋力挣开他的颜迟却极为地冷静,甚至连一点慌乱也没有。
颜迟也不知为何,心底里竟然没升起一丝波澜。她慢慢地把他留在她颈下的手抓住,轻然道:“陆致,你受伤了,不要乱动。”
陆致眼睛发红,执拗地把指腹黏贴在她的身上。颜迟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朝上一抬,在他的眉间亲吻了一下。
“乖。”颜迟迅速翻过身来,把他压到了她方才的位置,“休息。”她用哄阿狸的那一套来哄他。陆致的喉结滑动两下,勾到她的小指,脑袋往她这里挪,然后放到了她的膝盖上。
他的头枕在她的双膝上,胳膊搂住她,在她的膝盖上蹭了两下后,终于阖起了眼睛。颜迟抬起手,要去抚他的头发时,顿然一怔。他这种姿势给她一种阿狸在她腿上团成圆圆的一圈的错觉,所以她习惯性地要去抚腿上的东西。
“喵……”阿狸的位置被陆致占了,它委屈地蹲在她旁边,黑亮的尾毛在颜迟的衣服上扫拂着。
它叼起了她一掉到坑里就撕下来的面具。阿狸咬着它,狠狠地把面具碎成了几块。
————
“跟丢了?”江修玺皱起眉心。
暗卫跪在地上,“她故意将属下引到了地洞里,属下不慎掉下去,上来之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哐当!”
江修玺直接把身侧的香炉踢翻。
有和尚听到动静,立马顺着声源看过来,看到香炉翻了之后,急忙赶过来,把香炉扶正。
顾朱与江氏一起去听方丈讲禅,不过半刻钟她就找借口出来,一出来就看见江修玺把香炉踢翻,她吓了一跳,不晓得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怎的发这么大的火气,而且还是在这佛堂静地之内。
“江公子……”她上前问道。
江修玺眼角都没施舍给她,冲着暗卫道:“去找!”他说完,就与暗卫一道出了佛堂。顾朱见他去了,也追随着他去。
她跟不上他们的脚步,累得不想再动时,听见暗卫道:“少爷,前方是后山禁地,里面时有野畜出没……”
江修玺没答话,只是看着地面上,他忽然蹲身下来,捻起了地上挂着的一缕东西。是一缕青纱。他捏着青纱,看向了前面,“进去找!”
“少爷————”
江修玺拨开草丛,飞身而去。暗卫只得赶紧跟上。
“江修玺!”顾朱喊道。暗卫都说了有野畜出没,他怎么还去!他到底要干什么!她急得左右转着,最后一咬牙,追着他们过了去。
也不知道跟了他们多久,猛地看见前方倒了一只灰黑的什么东西。她惊叫起来。江修玺听到她的尖叫,拢眉看过来时,倏地一愣。他大步过去,看见一只野猪,野猪身上插了一把剑,凝固的血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他目光越过野猪,来到它前面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坑。他慢慢地移过去。
颜迟听到尖叫时就醒了。
有人来了!
她看看陆致,他睡得很熟,方才的尖叫声没有吵醒他。
“醒醒,陆致,醒醒。”陆致仍然不醒。他眉间折痕浓重,唇色发白,鼻尖冒了浅浅一层汗。颜迟触了触他的额头。
很烫。陆致陷入了昏迷。怎么会这样!颜迟又叫了他几声,他依旧醒不过来。颜迟把他的手臂拿开,站起来,大声喊,“有人吗?救命!”
她又欲喊时,就有一块阴影沉了下来。颜迟抬起头。
“救命!”她看见有一个人在坑边上。离得远,她看身形估摸着是个男子。她急急叫道。
“颜迟?”
从顶上传下一道声音。颜迟大喜,“是我!是我!”
看到底下的颜迟时,江修玺高高提起来的心总算坠了下来。他看着里面尖锐的木桩,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站到没有木桩的空处,一眼就看见了颜迟。
她没有带面具,衣衫也很凌乱,左颊上还有一道灰。他就要说话时,却瞥见她的后面躺了一个人。他靠近,看到此人的面容时,眸光微闪。
“少爷!”暗卫在上面道。
江修玺:“别下来。”这里已经没有空处再站一个人了。他走近颜迟,看着她的衣服,而后把自己的外罩卸下来,披在她身上。继而将她揽住,纵身一跃。
一出了地坑,江修玺就把颜迟放开。颜迟拢了拢外罩,指着下面道:“江修玺,还有他。”
江修玺淡淡地凝着她,半晌都没有动作。一个念头突升起来,颜迟惊然,江修玺不会不救陆致。
“江修玺,他是摄政————”她的脖子上一痛,紧接着就陷入了无边的黑茫里。
顾朱看着江修玺怀里的女人。她是谁。来自与心底里的威胁蹿了起来。她切着齿,如刀的眼光死死地定在那女人的背上。
“喵!喵!喵!”吵耳的猫叫声从坑底穿上来。
江修玺朝下一看,随后离开。暗卫在他前面帮他开路,他抱着她,步伐沉稳地前行着。
不小心被树枝挂到袖口,他稍微松了一下,把袖口扯出来。他这一松,颜迟的一条手臂就落到了他的身侧。
宽大的外罩被他捏住,露出了一大截小臂。江修玺立即把她的胳膊揽回去。
一直恨恨地走在江修玺后方的顾朱定在了原地。她的表情很固在一种很惊异的状态。
刚才她看见了什么?
那女人的小臂中央有一抹金色的东西。她回忆着刚刚瞥见的东西,颤颤地咽了咽唾沫,眸子里的惊异越发浓盛,随即迅速追了上去。
她跑到江修玺的前面,挡住他,绕到他侧面,看向女人的脸。还没怎么看,就被江修玺斥道:“滚开!”
顾朱被吼地不禁让开。方才那模糊的一眼,她已经差不多看清楚了那女人的样貌。她再次咽下一口唾沫。
江修玺没有回到佛堂,而是把颜迟抱出了寺门,把她放在马车上后,他转头,“去对夫人说,我有事先离开。”
“是。”暗卫应道。
顾朱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许久后,她浑身一战栗,马上冲往佛堂内,去找江氏。
与江氏告辞后,她立即与仆从门一起下了山。
“喵!喵!”阿狸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爬出去,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滑落下来。它的爪子上全是刨出的泥。又爬了两次还是爬不出去后,它调转过身子,凑到陆致面前,用肉掌拍着他的脸。
啪啪啪地拍了许多次,还是不见他醒来阿狸急躁地张开嘴,咬了咬他的耳朵。
猛然间,陆致睁开了双眼。他的手往旁边捞了捞,捞了一手空气。倏地,他坐立起来,环视了周围,什么也没有。
“喵!”阿狸钻到他的掌上,尖利的朝着头顶上叫着。陆致明白过来。他按着小腿,支撑着地面,直起了身体。
阿狸瞬时攀到他的肩膀上。
他眯起眼眸,昂头看着坑口,而后一运力,飞出了地坑。出来时,他晕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又要跌落下去。站稳后,他扫视着四周。
“找她,阿狸。”他侧过头,看着肩上的阿狸。
阿狸从他肩上跳到地上,一路嗅着往前走。陆致走了一步,腿上的剧痛让他没办法再前行。阿狸扭头看他。陆致捏紧拳,一瘸一拐地随着它走。
走了许久后,阿狸不再往前走了,它回转过来,凑近他的腿,汩汩鲜血浸红了他的整条小腿。陆致支撑不住了,他靠到树干上,曲起没有受伤的腿,痛苦地摁着伤口。
“阿狸,去找玄七。”
————
江修玺把颜迟带回相府,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颜迟面颊上蹭的灰擦掉后,他凝视着她。
知道她想要逃的时候,那一刻,他几乎控制不住被欺骗的怒火,然而到了他的暗卫把她跟丢后,不止是被欺骗的怒火,更有一种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恐慌拽住了他的心。
在看见她的衣裙上挂下来的青纱时,那种恐慌加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胸口,使得他无法呼吸,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
找到她后,那种像是千斤巨担被瞬间移去的放松又潜浮上来。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没对一个人牵念至此。他要把她的穴道解开,却又停住。要放到她穴道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脸颊上。
轻轻地抚着她的眉眼,他忽地退开,随即出了屋子。他走出了几步路,又侧过身来,面向阿福,道:“阿福,若一人经常出现在另一人的脑海里,而且能左右另一个人的情绪,她喜,他便喜,她不悦,他便不悦,那么此人是否是患了什么病?”
阿福挠了挠头,“少爷,您方才说的能左右人情绪的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是男子又如何,是女子又如何?”
“是男子的话,阿福也不大懂,但如果是女子的话,那人大概是……是中意那女子。”阿福小心谨慎地斟酌着说辞。少爷忽然问他这个干嘛?他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但是刚刚少爷说的情况与他之前看上小翠时的情况很相似,所以他就这么说了。
“中意……”少爷低吟着这两个字,继而眼眸里猝然燃烧起火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他长呼出一口气,随后又奔至了房门前,进了里面。
阿福又抓了一把头发。少爷这是怎么了。他瞅着门,想起了里面的人。少爷竟然把那个叫颜迟的女子带到了他的房间。而且那女子当时还是睡着的,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事情。
结合着放才少爷的问话,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却又理不清楚。他锤了一锤一向都不大灵光的头,诶了一声。
此时的江修玺只觉自己的某处地方如同被打通了一样。从前一直困扰他的东西被方才阿福的那番话全部挥散。
他虚视着颜迟。
她清浅地呼吸着,薄薄的红唇微抿着。他情不自禁地用食指抵了抵她颊边的软肉。温软的面颊一抵就会嘟起来,看起来肉肉的,触起来也肉肉的。他仿若上了隐般,不停地轻触着她的脸颊。
小半会儿过去后,他握住自己的手,终于不再碰她。舌尖戳了戳下齿,他点开了她的穴道。他一点开她的穴道,就立即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醒过来。
颜迟从床上坐起来。她沉沉地看着江修玺,道:“你没有救他?”
“他?他是谁?”江修玺漠然道。
“地坑里的那个人,你没看见?”
“哦,没看见。”
“你看见了。”颜迟笃定。
“那又怎样?”
“他是陆致。”是当今摄政王爷。
“哦?”江修玺道,一双桃花眼向下一陷,继而又转移了话锋,“你想去哪儿?”
颜迟缄口,少顷,她道:“去找我的父母。”
“为何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让我走。”
“所以你就骗我?”江修玺的语气愈发冷。颜迟舔唇,说:“对不起。”她说完对不起,又急忙道:“快去找人救他。”她离开之前,陆致的状况很不好,要再不加以治理,他的情况恐怕会不太妙。
江修玺嗤道:“关我何事?”
他的冷漠让她心惊。江修玺竟然不敬畏于陆致。陆致现在是掌握最大权势的人,他父亲也在他的手下做事,他竟然对陆致是这种态度。
颜迟劝不动他,就翻开被子,要下去。然而江修玺却把她按在了床上。他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不许去!”
他的双臂围在她的两侧,使她不得动弹。颜迟镇静了下,对他说:“如果他有个好歹,查出来你曾经见死不救过,你觉得你们整个相府会怎样?”
“会怎样?”他轻笑出声,呼出的热气洒在她的脸上,“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爹啊,”他放慢语调,“我爹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颜迟看着唇角带着笑的江修玺,这一刹那,她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她的心头剧烈震动几番,捺住激荡的情绪后,平静道:“让开。”
江修玺不让开。颜迟就要推他,他却自己退开了。他把袖子负在身后,问道:“你怎么与他在一起。”
“关你何事?”她把他的话转换了一个字,还给他。
“你!”
颜迟又要下来。他又把她摁住,“我说过,不许去。”
“江修玺,你是不是疯了,如果他要有事的话————”
“少爷!”
阿福突然进来。他一进来就看见他们俩的姿势,讶异地张大了嘴,随即把嘴合上一截,道:“少爷,老爷唤您过去。”
江修玺松开她,走之前冷冷道:“好好给我在这儿待着!”他到外面后,又吩咐了暗卫守在屋子前,然后才去往前堂。
外面有人守着,颜迟出不去。她很着急。陆致不能有事。他是因为她才受伤的,而且……有些事情她还得与他弄清楚。
这边江修玺去了前堂之后,发现前堂里有许多人。除了他爹,还有一个面庞刚毅长相孔武的中年男人。他仔细一看,他认得此人。是顾将军顾启林,顾朱的父亲。还有他旁边坐了个满眼憔悴沧桑的妇人,妇人眉眼间混杂着焦急与期待,手还不停地抖着。
江修玺皱眉,眼光一转,就又看见了妇人旁边的顾朱。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远海见他来了之后,道:“你今日带回来一女子”
“怎么?”江修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让她过来。”
“找她何事?”他爹又没见过她,找她能有什么事。
“把她叫过来。”江远海有点不愉了。
江修玺沉思片刻,随后侧头,示意阿福把颜迟唤过来。等待颜迟过来的时间,他一句话也没说,只观察着那名妇人。妇人的侧脸轮廓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顾老兄,你且稍稍等等。”江远海道。
顾启林托着胡子,道:“多谢老弟。”他说完后,看了看那位妇人,神情与她一样略带了些紧张。
“老爷,颜迟带到了。”随着阿福的同禀声,从门外进来一女子。
女子进来,没有行礼,直接看向了他们。
“砰!”
有什么东西被人碰掉。是妇人小桌前的茶杯。顾将军稳住妇人,没让她被热茶泼到,“小心着些。”妇人颤抖着离开了座椅,一步两步走到了女子前。
颜迟看着走向自己的妇人,有些不明所以。妇人的眼里蓄积起了泪水,她伸出颤动的手,想要摸摸颜迟的脸,却又停止下来,她抓住颜迟的右臂,把她的衣袖掀开,看到她小臂上的东西后,她的泪水崩了出来。
“小莲……”妇人抱住了她,抽泣道。
抱着她的妇人不停地唤着小莲,颜迟整个人都懵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颜迟把她轻推开。
“小莲,我的儿……”
“你确定她是咱们的女儿?”此时,顾启林来到他们跟前,迟疑道。
“是,她就是,你看她,长得与我年轻时多么像,还有她的胎记,你看,我绝不会认错!”
顾启林看着顾氏旁边的人的脸,先前还有些怀疑,此刻却定下了心。她与顾氏年轻时当真是一模一样。
听到他们的对话,颜迟大致弄清楚了眼前让她很蒙圈的事情。
“小莲,我是你娘。”
颜迟面无情绪地看着她,她的娘。她的娘是不可能在这里的。但是,她低头,看了下这具身体,冥思细想半刻,再次抬起头时,她哽咽道:“娘……”
“小莲,小莲,我的儿啊……”妇人又抱住了她。颜迟尽量挤出眼泪来。
哭了一会儿后,妇人放开她,道:“这是你爹,这是你姐姐。”
“爹,姐姐。”颜迟抹了抹眼泪,一一道。
顾启林拍了拍颜迟的肩。而顾朱则只点了下头。
天知道顾朱在聚山寺后山看见她身上的金莲时是个怎样震惊的心情。她开始还不敢确定,直到她看见她的面貌,那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足以使得她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她急急地回到家里,找到躺在床榻上的娘,与她说了她看见的东西后,她娘立刻从床榻上起来,急忙地去了爹那里,她爹听了后,只道:“你可确定没看错?”
“没有看错。”她敢肯定。她知道,爹也怕,毕竟找了这么多年,每一次找到条件相符合的,见到面后,又是一场空,一次次的期望与一次次的失望逐渐变成了绝望。在他们所有人几乎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她找到了她,找到了她的妹妹。
得到她的肯定后,他们立即来到了相府。
顾朱从回忆里撤出来。对于她这个生下来没多久就失踪了的妹妹其实没有过多的感情。她对她的记忆少之又少,但是仍然记得幼时她曾捏过妹妹的脸,那种软软的触感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现下妹妹被找到后,她也有些激动,像是那种努力了许久,终于得到了最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满足感。
江修玺看着颜迟,眉心紧颦着。她竟是顾将军家找十几年的小女儿。怪不得他觉得那妇人与看起来面熟,原来是她的母亲。
顾启林与江远海隆重地道了谢,说什么了却了他们家十几年的心愿。江远海只说他也没做什么,是他儿子把她找到的。顾启林又要与江修玺道谢,江修玺阻止住他。
之后,他们便要带着颜迟离开,回到将军府。
“不行!”一听颜迟要走,江修玺就立即道。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他。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知道刚刚太冲动了,就道:“她的东西还在我的院子里。”
她现在是顾启林的女儿,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强留住她。他暗地里捏紧拳头。
“那些东西我不要了。”颜迟平视着他,转而就与他们一起离开。这时候,江氏从聚山寺烧香回来,看到顾启林和他的夫人后,道:“你们这是?”
他夫人得有十几年没有出过门了,自从她的小女儿丢了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她。怎么今日到了相府里来。
顾启林三两句就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个清楚。江氏大骇,看向他旁边的女子。确实与他夫人长得很像。顾启林又说了两句后,便离开了相府。
一直被妇人紧攥着的颜迟靠在马车上。妇一副生怕她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一般的样子。
“小莲,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啊。”顾氏淌着眼泪。方才小莲已经把前十几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她竟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被人掳到寺庙里,被寺庙里的和尚收养之后当了和尚。真真是苦了她啊。
“那你的头发……”
“假的,头发是假的。其实我几个月前就没在寺里了,我总不能一直当和尚,就出了寺,在寺周围不远处过着日子。”
颜迟应对着她一个又一个问题,她没有说全,也没有说她与陆致的事情,只说了她去当了和尚,然后今日被江修玺救了的事情。好在妇人也没有细细详问,只摸着她的手说苦了她。
对了,陆致!
她要去救陆致!她想了下,道:“娘,若不是聚山寺的方丈师叔们收养了我,我现在恐怕还不能与你们团聚。不若我们现在就去聚山寺还愿。”
“这……先回家,明日再去。”就算是女儿不说,顾氏也要去聚山寺还个愿的,她要感谢菩萨能让她们母女相聚。
颜迟要是再坚持要去的话,恐怕也不行。她默了默,对着坐在对面的顾启林道:“爹。”
顾启林看向她。
“今日我不小心落进地坑里时,还有一个人也落进了地坑里,当时江修……江公子没发现他,所以只救了我。我那时又昏了过去,没法告诉江公子。那个人穿着玄金锦袍,气度不凡,手指上还带着一枚银环,我估计是个贵家子弟,你派人去救救他。”她又把陆致的具体位置说了出来。
“玄金黑袍,还戴着银环?”顾启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把马车叫停,“你们先回去。”他说,而后就出了马车。
颜迟故意把陆致的特征描述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爹猜到她口中之人的身份,那样他才能毫不停顿地去救陆致。她只能这样做了。
但愿陆致没事。
马车行了两刻钟,在将军府前停住。
“小莲,到家了。”
颜迟掀开帘子,看见将军府朱红的大门。顾氏拉了拉她,让她下马车。她下去后,立在将军府前,暗暗地叹了一番气。
被簇拥着进去后,顾氏让丫鬟准备着给她沐浴梳妆打扮。
沐浴梳妆打扮完,顾氏把府里所有人都叫了大厅前。
“这是你们的二小姐,认清楚没有?”
奴仆们纷纷抬眼看了看,不到一瞬又马上低下头去,“回夫人的话,认清楚了。”所有人都齐声道。
“都退下。”顾氏道。
众人齐齐退出了大厅。
“小莲,你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不知。”
“你记着,你叫顾莲。”
“嗯。”
顾莲。颜迟念着这个名字。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手臂上的金莲么。
“娘,我有些累,想到屋里睡一睡。”
“屋子一回来就收拾好了,娘与你一起去。”顾氏不舍得与小女儿有半刻分离。
“好。”
颜迟从没穿过这般厚重的衣裙,那么多层叠加在一起,又重又厚,但是好看却也是好看。她的头上插了许多珠钗,她每走一步,头上的东西都会摩擦出声响来。颜迟非常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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