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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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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

    爱丽丝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白色椅子上，望着墙上的时钟，一脸迷茫。那是一个带指针和数字的钟表，比那种只显示数字的看起来费劲多了。

    可能5点了？

    “现在几点了？”她问坐在另一张宽大的白椅子上的男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快3点半了。”

    “我觉得我该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科德角的家。”

    她环顾了一下房间——白色的家具、墙上灯塔和海滩的图片、宽大的窗户、窗外细小孱弱的树木。

    “不，这里不是我家。我不住这儿，我现在就想回家。”

    “再过几周我们就回剑桥了。我们在这里度假呢，你很喜欢这里。”

    椅子上那个男人继续读他的书，喝他的酒。那本书很厚，那杯酒里加了冰块，是黄褐色的，像他的眼睛一样。他很享受，沉浸其中——沉浸在那本书和那杯酒中。

    白色的家具、墙上灯塔和海滩的图片、宽大的窗户、窗外细小孱弱的树木看起来都如此陌生。这里的声响听起来也不耳熟。她听到了鸟叫声，是那种住在海边的鸟儿；听到椅子上的男人喝酒时，杯子里的冰块晃动着撞击玻璃杯壁的声音；听到那个男人读书时的呼吸声，还有钟表走动的嘀嗒声。

    “我觉得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我想现在就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是你度假时住的家。我们是来放松和休息的。”

    这个地方的样子和声响都不像她的家，而且她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放松。坐在宽大的白椅子上看书和喝酒的那个男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可能喝醉了。

    那个男人喘着气、读着书、喝着酒，钟表嘀嗒作响。爱丽丝坐在宽大的白椅子上，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希望能有人带她回家。

    她坐在露台上一把白色的木头椅子上，喝着冰茶，听着看不到的青蛙和昆虫此起彼伏、刺耳尖锐的叫声。

    “嘿，爱丽丝，我找到你的蝴蝶项链了。”这所房子的男主人说。

    他拿着一条装饰着宝石的、有蝴蝶吊坠的银色链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不是我的项链，是我妈妈的。它很珍贵，你最好赶紧放回去，我们不能随便拿出来玩。”

    “我跟你妈妈说过了，她说你可以拿，她送给你了。”

    她仔细研究着他的眼睛、嘴巴和肢体动作，希望能发现可以泄露他的行为动机的蛛丝马迹。但她还没来得及对他的真诚度做出准确判断，就被熠熠生辉的蓝色蝴蝶彻底吸引住了，将违反妈妈规定而产生的担忧抛之脑后。

    “她说送给我了？”

    “对呀。”

    他站在她身后，俯下身去，把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手指拂过蝴蝶翅膀上的蓝色宝石，拂过蝴蝶银质的身躯和镶嵌了宝石的触角，感觉全身涌动着沾沾自喜的兴奋。

    安妮一定要嫉妒死了！

    她坐在卧室的地板上，面前是高大的穿衣镜。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那个人，那个女孩眼眶凹陷，生着黑眼圈，皮肤松弛，布满斑点，眼角和前额上都长了皱纹。她浓密散乱的眉毛需要修剪，一头卷发乍看起来是黑色的，但有些地方已经明显变灰。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又丑又老。

    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和额头，用指尖感受着脸庞，用脸庞感受着指尖。

    这不可能是我。我的脸怎么了？镜子里的女孩让她厌恶。

    她找到浴室，打开里面的灯，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看到了同样的脸庞。那张脸上有她金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嘴，但其他部位——她五官周围的结构和组合都错得离谱。她用手指抚过光滑冰凉的镜面。

    这些镜子都怎么了？

    浴室里的味道也不对头。她身后的地板上放着一沓报纸，上面有两只光洁如新的白色踏凳、一把刷子和一只桶。她蹲下来，用自己高挺的鼻子嗅了嗅，然后把桶的盖子撬开，把刷子放进去蘸了一下，看着奶油一样的白色油漆从上面滴落下来。

    她从出了毛病的那几面镜子开始下手：浴室的那面，还有她现在睡觉的房间里的那面，然后又找到了四面，把它们全都漆成了白色。

    她坐在一把宽大的白椅子上，房子的男主人坐在另一把上。他正在读一本书，喝一杯酒。那本书很厚，那杯酒是黄褐色的，里面加了冰。

    她从咖啡桌上拿起了一本更厚的书，翻了起来。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图表上，里面有很多词语和字母，与其他词语和字母之间用各种箭头、破折号和小棒棒糖一样的符号连接起来。她一边翻阅，一边注意到了个别词语——抑制解除、磷酸化、基因、乙酰胆碱、引发、短暂性、语素、音韵学。

    “我觉得我以前看过这本书。”爱丽丝说。

    那个男人看了看她手上的那本书，又看了看她。

    “你不光看过，你还写过。我们一起写了这本书。”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她合上书，看着它光亮的蓝色封面：《从分子到头脑》，约翰·豪兰博士、爱丽丝·豪兰博士著。她抬头望着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原来他是约翰。她又翻到前面几页。“目录：情绪和情感；动机；刺激和注意力；记忆；语言。”

    语言。

    她又把书翻到最后。“凭借本能，人普遍可以毫不费力地学习语义、句法、格语法、不规则动词，习得无穷无尽的表达和措辞。”她读到的这些语句似乎推开了她脑子里让人透不过气的杂草和淤泥，抵达了一片依然完好无损的原始区域，正在艰难维持着自己的原貌。

    “约翰。”她说。

    “嗯。”

    他把手里的书放下，挪到宽大白椅子的边缘，挺直了身子。

    “我和你一起写了这本书。”她说。

    “是的。”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我记得我以前很聪明。”

    “是的，你很聪明，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这本有着闪亮蓝色封面的厚实的书代表了她太多的过去。

    我曾经懂得头脑是如何运用语言的，还可以把我了解的知识表达出来。我曾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现在没人询问我的意见或建议了，我想念那种感觉。我以前是一个充满好奇、独立自信的人。我想念自信不疑的感觉。我现在对每件事都犹豫不决，内心永远不得安宁。我想念做事情时得心应手的感觉。我想念与周围融为一体的感觉。我想念被他人需要的感觉。我想念我的生活和家人。我爱我的生活和家人

    。

    她想告诉他自己记起和想到的一切，但无法让这些包含了太多词语、短语和句子的记忆与想法冲破让人透不过气的杂草和淤泥，变成可以听到的声音。她只能把它们都归结为一句话，倾尽全力表达出内心最清晰的那个想法。剩下的都只能滞留在那块原始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我想念我自己。”

    “我也想念你，爱丽，非常想念。”

    “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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