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王-神奇的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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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春,中央决定特赦一批在押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

    这天,江南某省法院院长古剑飞在审阅特赦犯人的名单。突然,他目光一闪,盯在“何达”这个名字上,脸上露出了十分惊诧的表情,嘴里喃喃地念道:“何——达,何——达……”

    他急速地翻开何达的档案材料,只见上面写道:何达,男,一九二〇年出生,籍贯河北,原系国民党第七兵团黄伯韬部的少将参谋,在淮海战役中被我军俘获。该犯是双手沾满革命烈士鲜血的刽子手,一九四二年六月在其任国民党上饶集中营训导团副主任时,曾亲手枪杀我新四军派往赣东北苏区的特派员乔震南……

    看到此处,古剑飞的身子猛地一颤。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详细地看了犯人的自述和省监狱对何达的狱中表现的鉴定材料。鉴定材料写道:何达在押期间不服管教,常与犯人吵架斗殴,开始多次企图自杀,一再说共产党亏待了他。后来又说他不自杀了,扬言要留得青山在,等待着共产党来为他平反,向他赔礼认错。因此鉴定认为何达是个至今不思悔改的顽固分子,建议不予释放。

    古剑飞合上卷宗,思索了片刻,便揿响桌上的电铃,吩咐秘书:“备车,马上去省第一监狱。”

    半个小时后,古剑飞来到第一监狱。他对监狱长说:“监狱长,你马上安排一下,我要同何达谈谈。”

    “古院长,是审讯吗?”

    “不,把他请到客厅。”

    监狱长听到“请”字,不禁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立正,说了个“是”字。

    监狱会客厅,宽敞明亮,猩红地毯,绿绒沙发,琉璃吊灯,细纱窗帘,布置得整洁雅致,大方宜人。古剑飞落座不久,监狱长便领进一个人来。

    古剑飞定睛一看,只见来人年近六十,矮小精瘦,脸色苍白,一对深深凹进的眼睛里射出一股阴森冷酷的光芒,嘴上有一道紫红色的斜形疤痕,十分刺目、怕人!

    监狱长示意古剑飞,这人就是何达,古剑飞当即起身离座,笑容可掬地招呼着:“请坐!”并递给他一支香烟。可是古剑飞热情的态度却丝毫没改变何达冰冷的表情。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让对方给点燃了,便冷冷地瞟了对方一眼,坐下后便旁若无人地埋头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古剑飞默默地盯视对方好一会,才柔声问道:“你叫何达?”

    何达一声不吭。

    监狱长可耐不住了,他威严地说:“问你话呢!听见没有?”

    何达还是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吸烟。

    古剑飞朝监狱长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何达,我很想听你谈谈你的经历,特别是你在上饶集中营的那段经历。因为,我和乔震南的关系非常密切。”

    何达一听“乔震南”,身子突然一颤。他猛地吸了一口烟,使劲把烟蒂揿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慢慢地抬起脑袋,用鹰一样的目光斜睨了古剑飞一眼,一双手神经质地绞动着。

    足足沉默了两分钟,何达才极不情愿地开了口:“我……说!”

    何达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故事便回到三十多年前了。

    一九四二年四月,当时担任新四军某团政治部主任的乔震南,奉命视察赣东北苏区,不料,他刚从黄山赶到江西婺源时,就因叛徒出卖被敌人逮捕,并关进了江南魔窟——上饶集中营。

    集中营最大的头目是训导团主任毛康。此人四十开外,上校军衔,是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亲信,是个阴险毒辣的笑面虎,人们背地里都称他为“毛坑”。

    集中营的二号人物便是训导团副主任何达。何达出身于商贩世家,十一岁时失去父母,孑然一身,流落街头,以后结交上一帮喝过鸡血酒的“小兄弟”。他重义气,有胆量,善扒窃,会拳脚,专与豪门作对,小小年纪便成了“浪子”群里的头。日寇入侵中国后,他从军入了国民党军队。经过苦练,学成一身好功夫。尤其是枪法特准,能在五十步内射灭香火,人称“天煞星”。一九三八年三月,在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的台儿庄对日战役中,何达英勇顽强,初露锋芒。他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刀劈军曹,生擒日军叽谷师团的旅团长龟田大佐,成了传奇人物,受到李宗仁亲自嘉奖。

    伤愈后,他身上留下斑斑弹痕,脸上落下一道令人心悸的刀疤。从此他官运亨通,一下从见习排长升到少校营长。一九四二年初调到上饶集中营升任为训导团中校副主任。

    当时关押在上饶集中营里的犯人,大多是在皖南事变中被俘的新四军干部。何达本是个正直的热血青年,他与这些“囚犯”相处久了,自然便被革命党人的凛然正气,英勇无畏的言行深深地打动了。碰巧,在这期间,他又遇上了他的堂兄何伟。

    何伟是共产党的秘密联络员。他的公开身份是市立医院的外科大夫。

    何伟通过几次接触,摸清了何达的心事,经过周密的思想工作,把何达争取了过来,并且根据上级指示,让何达暂时呆在集中营,同他保持单线联系。

    也就在这个时候,乔震南被捕了。

    这天,何伟请何达吃饭,餐桌上悄悄将上级指示告诉何达,要他设法尽快救出乔震南,并且不要暴露身份。

    按说,以何达的身份,救出个把犯人不会太难,但是乔震南是个要犯,集中营对要犯囚禁得特别严,须有毛康签署的特别通行证方能出入。因此,何达左思右想,一时琢磨不出个好办法。

    这天,何达前往关押乔震南的秘牢探视。他看着身受酷刑倒在那阴暗潮湿岩洞地上的乔震南,在发出声声痛苦的呻吟,他难受极了,不由得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营救。

    何达终于想出了营救的法子。这天,毛康去第三战区司令部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要三天后回来。何达决定立即采取行动。

    第二天黄昏时分,何达正在办公,突然,副官紧张地敲门进来,俯身急切地报告:“何副主任,不好了,乔震南死了!”

    “什么?”何达浑身一震,“噌”一下站了起来,嵌着斜形刀疤的嘴唇颤抖着,“你说什么?谁死了?快说!”

    “乔震——”没等副官说完,何达甩手推开对方,旋风般地冲出房门,跳上吉普车,“呼——”一阵吼叫,便像离弦的箭似的驰向监狱。

    何达来到牢房时,牢门已开,几个卫兵惶恐地垂手而立。只见乔震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黄,头上脸上全是刚刚被浇过的冷水。

    何达掉头四顾,大声吼骂一阵后,便蹲下身子,将手背贴在乔震南的鼻孔处,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站起来,猛一挥手“啪啪”扇了站在他身旁的卫兵两个耳光,然后咬着牙怒斥道:“你们这帮畜生,叫你们下手轻点,偏他妈的不听!”

    何达气冲冲地回到住处,将身子埋在了沙发里,双手按着太阳穴。这时他的副官悄悄进来,随手将一杯“白兰地”搁在何达面前的茶几上,劝道:“何副主任,请息怒。事既已出,引以为戒就是了。你看,下一步该……”

    这位副官是“毛坑”的表侄子,他的官职不大,但身份特殊着呢;加之“毛坑”嫉贤妒能,何达对这位副官便怀有戒备之心。此时他斜睨了副官一眼,问:“以你之见?”

    副官的老鼠眼儿骨碌一转,不阴不阳地说:“毛主任不在,你看着办吧!”

    何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沮丧地说:“本该请示毛主任,可他有要务在身,不便打扰。这样吧,照老规矩办,把尸体扔进八号坑。副官,你劳驾一下,执行吧。”说罢,何达又思忖了一下,补充道,“等天色暗下来再动手,免得引起政治犯的注意。”

    “是。”

    晚上七时,何达用过餐,舒展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迅速着好戎装,佩上枪剑,往八号坑走去。

    八号坑位于集中营西侧五百公尺处的山沟里,这是一个大型废砖窑,里面挖有一丈多深的坑,坑里铺着很厚的石灰层。何达来到八号坑附近时,正巧副官领着几名卫兵把乔震南从一辆囚车里抬出来。就在何达走近窑口的当儿,突然听到“嘟嘟——”一阵汽车喇叭声,紧接着,一辆小吉普急驶而来,“嘎”一声贴着何达的身后刹住了车。何达敏捷地转回身,一看,只见车门开处,毛康脸色阴沉地走下来。

    何达心里“格登”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毛主任,您回来啦!”

    毛康鼻子哼了一声,随即居心叵测地瞟了何达一眼:“乔震南怎么回事?”

    “他突然死了……也许是用刑过重。”

    “哦,抬过来我看看。”

    卫兵抬着担架来到毛康跟前放下。车灯射向仰卧在担架上的乔震南。

    毛康脱下白手套,伸手翻开乔震南的眼皮,细看片刻,随后“嘶”地扯开乔震南的胸襟,弯下腰将耳朵贴在乔的胸口上。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他这狞笑,笑得何达心里直凉,他强作镇定地问:“主任,怎么样?”

    毛康不动声色地用大拇指指甲揿住乔震南的人中,冷不丁朝下一按,只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乔震南身子颤动了一下。

    众人都看得惊呆了,何达脑子里“轰”了一声,全身一阵发麻。毛康奸诈地冲着何达一笑:“幸亏我得到消息赶回来了,哼!要不,可就放虎归山了!”

    借着手电光,何达瞥了一眼副官,发现对方正不无得意地摸着下巴,何达明白了,迅速镇定了下来。

    毛康问道:“军医官呢?”

    副官连忙趋前答道:“回弋阳了。”

    “谁准的假?”

    何达平静地说:“是我。”

    “噢——”毛康沉着脸从头到脚打量了何达一眼,冷笑道,“嘿嘿,真巧呀!难怪今天你穿戴得这样整齐,原来是亲自送乔先生‘上西天’!嘿嘿……”

    何达直僵僵地站着,一声不吭地怒视着对方。突然,他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军衣,拧亮手电,照着伤痕斑斑的胸脯,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一步一步朝毛康走去,边走边说:“毛主任,把你的衣服也脱下来,让兄弟们开开眼界,看到底谁对党国忠诚!”

    毛康万没想到何达会来这一手,慌得朝后连退了几步。有个卫兵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拔出手枪。何达大吼一声,一个贴腕擒拿,只听“呱嗒”一声,那卫兵便“哎哟”一声惨叫,他的胳膊已脱了臼,手枪也到了何达的手里。

    毛康又惊又怕,眼珠一转,忙对卫兵叱道:“放肆!”随后装出笑脸对何达说,“哎呀,何老弟,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呢!谁还不知道你,身上的每一块伤痕,都有一个英勇的故事。好了好了,自家人莫伤了和气。副官,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犯人押送回去!”

    老奸巨猾的毛康深知何达“天煞星”的脾性,一旦动了真怒,天皇老子他也敢打,再说何达还有李宗仁这个后台。因此他立即随风转舵,避开和何达正面交锋,他打着哈哈,登车走了。

    何达气呼呼地回到房间,斟满一杯白兰地,一仰脖颈灌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床上,暗暗长叹一声,懊丧地捶了自己一拳,嘴里轻轻自语:“失败了!失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乔震南的假死是何达同何伟设下的计谋。下午五点,囚犯开饭时,何达来到秘牢,将何伟大夫事先给他的可以使人假死的民间秘方“酥心麻醉散”偷偷撒进了给乔震南吃的菜汤里。半小时后,副官带人来查监时发现乔震南已倒在地上,便以为他大刑而死,赶紧报告。狡猾的副官在报告何达之后,又挂了电话,向毛康禀告了一切。何达接到报告时,表面上大动肝火,心里却一阵狂喜,因为军医官已被他首先支开了。他准备在夜深入静时,将假死的乔震南背离八号坑,交给在外接应的何伟大夫。这一切本来布置得严密周全,天衣无缝,没想到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了,却半路上冒出个“毛坑”来,就这样,营救告吹。

    这件事发生以后,毛康表面上对何达无异于往常,但实际上暗抱戒心。

    他撤换了原来看守,秘牢里加了双岗,取消了乔震南的放风。那位副官更像影子似的追随着何达。面对这一切,何达又气又急,只得每天借酒浇愁。

    时光如流,一晃个把月过去了。这天,何达参加了第三战区召开的紧急防务会议,得知日寇将在近期空袭上饶。上峰命令集中营从速作好向福建转移的准备,同时抓紧清查囚犯中的危险分子,以防他们趁机暴动。

    何达预感到乔震南凶多吉少,马上找到何伟,请求不惜暴露身份进行营救。

    经请示,何伟告诉何达,组织上考虑到集中营里的数百名革命志士更需要他,因此,只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实施营救。

    事情果不出所料,几天以后,第三战区司令部下达了“乔震南如再不悔过,立即枪决”的命令。毛康讪笑着对何达说:“老弟,这回乔震南的死期真到了。嘿嘿,我要把他‘特派’到阎罗殿去!”

    何达回到卧室,心里像灌满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他像一只身陷樊笼的雄狮,躁得坐立不安,一支接一支地猛抽烟。黑暗中,烟头一明一灭,映得他嘴上的刀疤殷红得像在滴血。他焦急得头脑发胀,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开足莲蓬头,让狂雨般的凉水“哗,哗”猛冲着头顶,足足冲了一刻钟,才使他感到那狂热的头脑清醒冷静了许多。他对着浴室里的穿衣镜,一面使劲地用毛巾擦拭,一面望着自己强健结实的身躯。他看着布满全身的累累伤痕,犹如许多张似开非开的小嘴,丑陋得叫人恶心。他暗叹一声:唉,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壮如虎;叹如今,身陷泥淖竟然束手无策。咳!真他妈的憋气,连个大活人也救不出来!他恼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这一捶,他的目光突然被镜子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望着望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目光越来越亮,一个神奇的念头随之蹦了出来。

    只见他激动得一拍胸口,低喊一声:“好!有办法了!”说罢,迅速穿上衣服,出了浴室。不一会儿,一辆吉普车载着他直奔市区而去。

    一九四二年六月二日下午五时许,几辆黄色的吉普簇拥着一辆黑色的囚车,“沙沙沙”出了集中营,呼啸着向刑场方向疾驰而去。

    刑场设在集中营外头的一个偏僻的山洼里。此刻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洼地里阵阵凉风嗖嗖,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乔震南神态从容地走下囚车,他身着一件蓝色中山装,钮扣一直扣到领头。迎风站在一块青石上,目光明亮地面对着二十公尺处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显得异常平静自若。一会,他以轻蔑的目光扫向站在不远处的毛康和何达,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快开枪吧!刽子手——”

    毛康跨前一步,有所期待地问:“乔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说的么?”

    乔震南牵嘴一笑,“最好枪法准一点。”他那嘲弄的神气气得“毛坑”脸色陡变,他猛一挥手,气急败坏地嚷叫:“执行!”

    “唰”的一声,行刑队平端起步枪。

    执行官尖着嗓子喊:“预备——”

    “慢!”一声霹雳般的吼声,吓了众人一跳。人们定睛一看,只见全副武装的何达怒目直瞪着气度傲然的乔震南。然后转身对毛康说:“毛主任,乔先生不是担心咱们的枪法吗?那么好吧,我‘天煞星’也好久未开杀戒了,今天,就由我来处置他吧!”说着,只听“唰啦”、“咔嚓”,何达已抽出崭新锃亮的左轮手枪,打开保险,顶上子弹,接着对周围的士兵说:“喂,弟兄们看清楚了没有?喏,这位共党分子左胸口衣服上有个破洞!我的子弹,就要从那里钻进去。我要是打偏了,姓何的就是龟儿子!”

    这些当兵的听何达这样一说,顿时来了劲,一个个伸长颈脖踮起脚。

    他们要欣赏这位何副主任显本事啦!

    对何达要当众逞能,毛康起先不大高兴,但转念一想,上回的事,还没了结呢,今天你要真的杀了乔震南,也好了却我的一段心事。再说,我就不相信你真有这么好的枪法,万一打偏了,你何达的脸可就丢尽了。想到此,毛康也来了劲,开腔道:“好!何老弟,要是打中了,晚上我请你喝酒。要是打偏了呢?”

    “我请你一个月的酒。”

    “好!一言为定。”毛康斜视了乔震南一眼,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这部位不错,给他来个心脏开花!”

    何达走到距离乔震南二十米远的地方站定,微微一点下颏,低声喝道:“乔先生,请站稳了。”

    “哼,”乔震南轻蔑地说,“何副主任,可别丢丑!”说罢挺起胸脯平静地望着远方。

    何达慢慢地抬起右臂,却不料,握枪的手有点哆嗦,鼻尖忽地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透过枪口上的准星,何达寻找到乔震南左胸上的那个小洞。这就是他瞄准的标记。枪口在不停地晃动,小洞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了。半分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枪还没响。在场的人有点骚动了。毛康用鹰一样的目光睨视着何达。这一切,何达全然不知,此刻他的大脑神经全部集中在想枪响以后,他将可能成为千古罪人这点上……一阵寒气袭上身,何达两耳嗡嗡直响,手中的枪抖动得愈加厉害了。

    正当这时,突然“哈哈哈”一阵朗声大笑将他惊醒了,他一看是乔震南在仰天畅笑。乔震南大声朝着何达笑道:“刽子手,收起你这套把戏吧!你想在精神上摧垮我吗?告诉你,妄想!”

    何达彻底清醒了,他瞥了一眼周围,发现众人在窃窃私语,发现毛康满腹狐疑的目光。他迅速稳定好情绪,豪爽地一笑:“好,算你乔先生有种,可别怪我‘天煞星’不客气了!”说罢,一侧身子,重新举枪,屏住呼吸,似乎连瞄也没瞄,“”,枪响了。

    随着枪声,只见乔震南身体猛地一晃,慢慢地仰身倒下了。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左胸衣服上的破洞里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胸衣。乔震南浑身一阵强烈的抽搐后,便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了。

    毛康望着尸体,发出一阵狞笑:“唔,不亏是‘天煞星’,好枪法,好枪法!”

    何达脸色铁青地举起手枪,吹去了枪口上冒出的青烟。

    何达叙述到这里的时候,监狱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愤,“呼”地站起来说:“好你个何达,说一千道一万,这乔震南还是被你杀害了!”

    何达激动地说:“不,那一枪是打不死他的。我事先同何伟商议妥当的,由他负责抢救……”

    这时古剑飞抬手示意监狱长,让他冷静一点。他亲切地向何达一笑:“那么,你以后的经历呢?”

    “枪毙乔先生的第二天我没来得及同何伟联系上,就随同集中营转移了。在福建赤石,囚犯们举行了暴动,我暗中相助,暴动取得成功,一下跑出去二百多人。事发后,我同毛康同时遭贬。我被派往豫湘桂前线参加对日作战。鬼子投降后,我被选送到美国西点军校学习。四八年八月回国,正值解放军发动淮海战役,我被派往徐州,就在我刚下飞机的时候,解放军突然占领了机场。于是我就成了……”何达说到这儿,便万分懊丧地摇了摇花白的脑袋。

    “那么你的联系人何伟同志呢?”

    “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听说四二年七月在上饶被日寇的飞机炸死的。就因为他死了,我才蒙上了这不白之冤!”

    古剑飞浓眉紧蹙,微微合起略显松弛的眼皮。过了片刻,他睁大眼睛,舒展双眉,微笑着对何达说:“何达,请你把营救乔震南的奥秘公开一下吧。”

    何达迟疑了一下,便起身哆嗦着双手,把上身的衣服一件件脱掉,最后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脯,他指着左胸口的一块铜钱大的疤痕说:“这处枪伤,是在台儿庄战役时,让日本鬼子打的。事后我听大夫说,在人的心脏与肺叶交界处有一个一指多宽的间隙。我中的这颗子弹恰巧从这间隙处穿过,所以才拣着了一条命。那次在集中营洗澡,我从镜子上发现了这块伤痕,才想出了营救法子,并且得到了何伟的同意和乔震南的配合。”

    古剑飞听到这里,两眼放出光来:“你一定很想知道乔震南的情况吧?”

    “嗯!”何达用劲点头。

    古剑飞感叹地说:“乔震南被你打了一枪以后,确实没死。当晚,何伟大夫领着其他同志及时救出了他。伤愈后,他到了延安。解放战争中他一直转战在大西北。解放后,他就留在大西北工作。文化大革命中,因为你那一枪没把他置于死地,他便被打成了‘叛徒’‘特务’,坐了八年班房。这许多年来,他也一直在寻找打听你的下落啊!”

    监狱长和何达不约而同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

    古剑飞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走到何达对面,迅速解开上装钮扣,撩起内衣,现出了胸脯。只见左胸的心脏处嵌着一个和何达同样的伤疤。

    “你,乔震南!”何达嚅动着嘴唇,慢慢地站起身,细细地打量着古剑飞,打量着对方胸口的伤疤。

    古剑飞异常激动地喊了声:“老何!”

    何达的眼眶红了。突然,他大喊道:“老乔!”便忘情地抱着古剑飞,使劲地摇着他的身子……

    两位老人弹痕对弹痕,胸口贴胸口,泪眼望泪眼,他们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抱得那么亲密,那么忘情;两位老人的泪水立刻淋湿了彼此的面颊和双肩……

    (夏国强、邓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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