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安娜就开始讲了起来。
这事还得从那年国民党东江市警察局局长郝耀宗,派人请夏省吾去治疗局长大人的病体说起。
那天,郝耀宗请夏省吾哪里是治病?而是一个政治阴谋!原来八年抗战期间,当时已经“投笔从戎”的郝耀宗,跟随国民党“曲线救国”,败退到大后方重庆。在这个一度畸形繁荣的战时“陪都”,他恶性不改,走私、贩毒、玩女人,干尽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腰包里又缠了一大笔国难财。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下峨眉山摘桃子。郝耀宗用重金贿赂了一位政府要员,摇身一变,成为国民党驻东江市的“劫收”大员,并且担任了颇有权势的警察局长之职。
当年,驻东江市的日本宪兵司令部曾关押着一批抗日志士,鬼子投降时,没能全部杀害。按照当时国共代表谈判的条约规定,政治犯理应无条件地全部释放,可郝耀宗为了捞取反共反人民的政治资本,秘密地把这批“犯人”转押到国民党陆军监狱里,并且准备亲自审问。
就在此时,他从一家美商洋行里买到几盒代号“jk——412”的强烈刺激中枢神经药剂。这种针剂据说是西方某国一位战术心理学家的权威发明,注射进人体以后,能使人处于极度兴奋焦躁的情绪中,像酒后失言一样,会讲出藏在自己心中的一切秘密。郝耀宗觉得这正是用来对付共党分子最理想的药物,顿时欣喜若狂。为了证实这种药物的实际效果,他必须寻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作指导。找谁呢?他苦苦思索了几天,终于想到了夏省吾。
郝耀宗为什么会想到夏省吾呢?这里有个原因:一则这批政治犯是些很厉害的危险分子,狱中早已传开抗战胜利的消息,要求无条件释放的呼声很高,看来在这种时刻,谁也不会愿意接受一位平庸医生的不明不白的“治疗”;而夏省吾是东江人人皆知的小华佗,又是个自命清高的书呆子,由他出面,不会引起犯人们怀疑;二则,犯人服用这种针剂以后,最终会导致狂躁而死,这样势必会引起社会舆论的追究,他可以轻易地把责任推到姓夏的误诊上,轻者砸了他的饭碗,重者让他锒铛下狱。到时,夏省吾即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这就是他的一箭双雕连环杀人计。
夏省吾哪会知道郝耀宗这一毒计,他怀着治病救人的心愿,跟随那个副官,到了郝公馆,下了小吉普,来到豪华的大厅。一进门,大厅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夏省吾正暗自纳闷,忽听背后传来“咯咯咯”硬底皮鞋的声音。不一会,只见一个柴油桶一般短粗的官儿,咧着蛤蟆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夏省吾一看来人,先是一怔,再仔细一看,这郝耀宗,果然就是当年夺去他心爱的绿茵生命的仇人!他好似吞下一只绿头苍蝇,返身就要走。郝耀宗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拉住。
沏过茶后,郝耀宗说:“省吾兄,年轻时咱俩为了一个女人……”
夏省吾立刻冷冷地打断他:“郝局长,如果你找我来仅仅为了叙旧,那我医务繁忙,叨扰不起,告辞了!”说完,站起来又要走。
郝耀宗连忙伸开肉鼓鼓的双手,拦住夏省吾的去路,说:“嗯,不谈女人,不谈女人!这次请省吾兄光临,主要商量一件政府要事……”夏省吾长长地“唔”了一声,他想:什么政府要事?找我这个一向不问政治的医生来商量什么?想着心头顿时起了疑云。
郝耀宗说:“省吾兄,咱们是老同学了,我就把话直说了吧,这回让兄弟我当这个劳什子局长,实在是力不从心,这不,一上任就遇到了桩棘手的事。在咱们监狱里还留着一批日本人留下的重要犯人,这些人本应立刻释放,但因为他们熬了多年的监狱生活,一个个都已瘦成皮包骨头,一下放出去,恐怕会引起社会不良分子的伺机闹事。因此,市党部决定派兄弟从海外重金购买一批高级滋补针剂,据说营养主要从人参中提炼,经临床使用,证明确有起死回生之神效。这些人都有妻室儿女,让他们一个个养得壮壮实实的回家与亲人团聚,也算兄弟为梓里父老做了一件积德事……”说罢,从壁橱里取出一支粉红色的针剂来。
夏省吾接过一看,觉得没见过这种滋补针剂,转而一想:国民党多年来干尽了坑害人民的事,你郝耀宗是个啥角色,自己早已领教,难道真会干这种积德的事?再说既是为了梓里父老办好事,理应光明正大;为什么谎称生病骗医生上门呢?越想,疑团越多,他决心不卷入这件“政府要事”里去,便把针剂往郝耀宗跟前一推,说:“不必了吧,仅仅打打针,连个普通护士都会干,何必赏我这份美差呢!”
郝耀宗见夏省吾不肯接受,肚子里恶狠狠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的东西!”可还是笑眯眯地重新把针剂推到夏省吾跟前,夏省吾板着脸不理不睬,郝耀宗只得尴尬地僵着。
正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砰”“嘭”两声巨响,接着传来了两个女人激烈的吵骂声。这是郝耀宗妻妾之间的“火拼”,他已习以为常了,所以仍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等着夏省吾表态。
谁知,楼上两个女人这场闹剧越演越烈,终于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冲下来,后面追过来的那位还耀武扬威地双手叉在腰间,唾沫横飞地骂道:“死吧!大河上没有盖子,死了你这婊子货、狐狸精,家里才清静!”这时,郝耀宗脸上到底挂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破口骂道:“妈的!这些娘们也太放肆了!”边骂边怒气冲冲地走出客厅。
等他平息了妻妾风波后回到客厅,夏省吾早已不辞而别了。气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真像胀足了气的“癞团精”。于是,他把一腔怒火全部迁移在肇事的三姨太李安娜身上,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准备狠揍一顿解解气。谁知,他刚扳起三姨太的脸蛋时,又松开了手,一个鬼主意立刻上了心头。
郝耀宗的三姨太李安娜,原是重庆一家咖啡馆的职业歌女,长相极像朱绿茵。一次,被郝耀宗看见后,大概又引起了旧时占有绿茵小姐的那种欲念,便花了七条小“黄鱼”把她赎来,做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抗战胜利后,他把李安娜带回了东江。时过境迁,这时,在郝耀宗眼里,李安娜已属人老色衰之列,而且郝耀宗又有了新欢,于是,便软硬兼施,逼使她扮成朱绿茵的僵尸,买通黑社会里一个叫“黑无常”的恶棍,吓疯了夏省吾,泄了他的心头之恨。
东江解放时,郝耀宗南逃了。而李安娜,却被他像块破抹布一样甩在了马路上。后来,人民政府收容了她,并安排了工作……
最后,李安娜沉痛地说:“我的罪孽应当得到报应,我将请求政府给我应得的惩罚。”
朱绿茵却难过地握住了她的手,说:“不,你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命苦的,因为她是听任摆布的弱者……”
娄建中却纠正她说:“朱老师,从历史学科的角度来说,应该说旧社会里,女人有着共同悲惨的命运……”这句话,说得朱绿茵默默点头。
通过几天的努力,娄建中终于把123号病室的夏省吾致病原因调查得清清楚楚,并有的放矢地加强了对夏的精神治疗因素,又巧妙妥帖地安排了他们夫妻、父女见面,黄大发也专程来东江看望他。这一剂剂“心药”对促使夏省吾“心病”的痊愈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经过一段时间后,夏省吾的病情果然有了很大起色。
这天,朱绿茵来接夏省吾出院,去风景秀丽的桃溪镇疗养。老院长和娄建中大夫把这对患难夫妻送到医院大门口。
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娄建中感慨地说:“你们看,世间又多了一个和睦家庭。”
老院长接上口说:“嗯,依我看,不仅如此,你还为社会救活了一个人才,对新中国来说,这一点显得更为重要!”
(搜集整理:孙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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