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谷平时对高书记很敬重,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把金大谷那颗迷糊得不知东南西北的脑袋给惊醒了,他好似刚刚做了个梦,醒过来想着梦中的情景,不由得牙齿格格直打战:“高、高书记,我,我该怎么办?”
不料还没等高书记开口,只听“扑通”一声,温亚妹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高书记知道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赶紧威严地问:“这里有谁见过鬼的,请他站到前面来。”村民们见高书记动了怒,一个个吓得谁也不敢吭声。“既然谁都没见过鬼,那你们就忍心看着金家家破人亡?快,听我的指挥!”
高书记命人开来拖拉机,把温亚妹和东东直送乡卫生院。到了卫生院,医生一看东东这副模样,忙又让金大谷抱着,转送到省城大医院。
人妖之战
省城大医院里,医生们迅速地把奄奄一息的东东推进手术间。经过仪器检查,东东脑中有几粒黑乎乎的铁屑。这铁屑是怎么进入东东大脑的呢?
说起来就是那天东东不小心跌倒在废铁屑堆里种下的祸根。原来,那时温亚妹见儿子头上尽是铁屑,就只顾心疼地用毛巾擦,这一擦,看上去把表面的脏东西擦干净了,实际上一部分擦断的铁屑在东东大脑里生了根,以后又由于误了治疗期,这些铁屑造成大脑感染化脓。现在待医生切开头盖骨,已经病入膏肓,显然无药可救了。
活蹦乱跳的东东终于被幽灵夺走了可爱的小生命,金大谷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望着,忽然他看到儿子手里有块红红的东西,用力扳开一看,是块红积木,他耳中又响起了儿子的话:“快帮东东搭楼房,一间给奶奶,一间给爸爸……”金大谷伸出那只曾打过东东一屁股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突然像疯子般地大叫一声:“东东……”那只手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哭喊着:“东东!东东!”
金大谷失魂落魄地回到卧龙村,走到自己的小楼前,那小楼早已拆得七零八落,留下的只是一些残墙断壁。金大谷扑倒在砖瓦堆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这时候,矮草棚里颤巍巍地走出个人来,金大谷定睛一瞧,是自己的老母亲。只见她白花花的头发蓬乱着,眼神呆滞,摇晃着走来。金大谷忙喊道:“妈……”
金大妈耳朵似乎聋了,她撩了撩眼前的白发,痴痴地看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儿子,忙问:“东东呢,东东呢?”
金大谷又抹开了眼泪:“东东他……”
“怎么啦,要住院?”
金大谷不出声。
“你说呀,东东怎样了?”
金大谷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得脱口说道:“妈,东东死了。”
“啊!”金大妈闻听凶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金大谷手忙脚乱,折腾了好半天,才把母亲弄醒。这时他才发现怎么没见妻子的影子,就问道:“妈,亚妹呢?”
金大妈闻听,不由得又变了脸色:“她,她……”
“妈,亚妹怎么啦?”
“我带你去看亚妹,我带你去看亚妹。”金大妈神情痴呆,蹒跚着慢慢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金大谷发现不对头,母亲怎么朝后山那埋死人的坟地里跑啊,他刚想问,金大妈“扑”地跪倒在一个新坟前,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哇?老天爷呀,我对你一片诚心,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们一家啊!”金大谷定神一瞧墓碑,不由得脑袋一震,瘫倒在地。
这是温亚妹的新坟!原来这些天她由于劳累,得了阑尾炎,但她为了儿子,硬咬牙坚持着,待以后发现,阑尾炎穿孔变成了腹膜炎,终因手术太晚而死亡。
母子俩在坟地上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这时,远处响起“劈叭,劈叭”的爆竹声,不一会,唢呐声也跟着响起来,金大谷茫然地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刘巫婆家的度生楼造好了,正在办酒宴哩。”
“妈,我们沿村讨来的钱呢?”
“已经捐给度生楼了。”
“好,好!”金大谷突然干笑两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来,“妈,这些天,我们没吃过一顿安闲饭,今天我去村头饭店,打些酒买些菜吧。”金大妈望了望儿子的脸,点点头。
不一会,酒菜买来了,他们在坟地前扫出块空地,放下四副碗盏,金大谷给母亲斟满酒,金大妈举起来一饮而尽:“大谷,今后你一个人可要自知温饱呀,妈放不下心呀。”
金大谷也将酒一饮而尽:“妈,您老人家往后要多保重,小辈们不能孝敬您了。”
金大妈反过来给儿子斟酒:“大谷,让妈再看你一眼,瞧这些日子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喽。”
“妈,您不也是这样,这么大年纪……”
“别说了,妈老了,总是要走的。孩子,别忘了,让妈和小孙孙住一起……”
“妈,您说什么呀,快喝酒。”
“不,妈心里闷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为啥会遭此大难?我不懂,真不懂!”
母子俩喝着说着,说着哭着,这酒也不知喝了多少时间,金大谷终于把酒瓶子朝远处一甩:“妈,我去有点事。”
“大谷,让妈再看看你。”
“妈,儿子再给您磕三个头!”说着,金大谷“扑通”跪倒,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转身“噔噔噔”大步走了。
刘巫婆家的度生楼已经全部竣工,那古色古香,模样古怪的大楼,在卧龙村拔地而起,就像一只秃鹰,桀骜地窥视着全村的村民。在吵吵嚷嚷的人流散尽之时,金大谷拎着一只特大的塑料桶,踏着满地的爆竹残屑,缓缓地走进了大院。他在那扇古怪阴森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抬眼看看门上那副烫金的对联,只见上联写的是:“救民众脱苦海”,下联写的是:“保生灵得平安”。横批是:“普度众生”。金大谷自言自语地读着,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抬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刘巫婆和钱瘸子送走客人,正手捧香茗,洋洋得意。这些日子,刘巫婆一家可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刘巫婆擅长装神弄鬼,但对医道也懂些皮毛,也能来点简单的推拿按摩,的确也让她治好一些病人,因此,人们都把她当仙婆供奉。自从金大谷家在龙头上盖起新楼,就好比在刘巫婆心口堵了个疙瘩,很不好受。她认为金家的楼房遮住了她家的阳气,破了她家的风水,一直想去掉这块心病。想不到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东东这一病,给她创造了机会,几个回合下来,楼拆了,钱也骗到手了,真是如愿以偿。
就在刘巫婆和钱瘸子好不得意时,猛抬头,见金大谷像凶神恶煞一般闯进来,刘巫婆心头不由得“达达达”狂跳起来。她立刻稳住神,装着很遗憾的样子埋怨道:“大谷,我说捉鬼要心诚,你们把人朝医院一送,我的仙术可就彻底完啦。”
金大谷没理她,用眼瞧瞧四周,然后冷冷地命令道:“你们出去!”
“这、这是干什么?”
“你们出去!”金大谷又低低地吼了声,用力打开塑料桶盖子,“哗”将桶里的煤油全倒在仙台上。
刘巫婆和钱瘸子顿时明白要出什么事,一边过来拦,一边威胁道:“你敢烧,那要吃官司的!”
金大谷哈哈一笑:“怎么不说大仙动怒?你念咒吧,我等着。”
“大谷,大谷,千万别烧,我,我给你下跪。”
金大谷两臂一抖,把他们撞出老远,“嚓”划亮火柴,朝仙台上一扔,“轰”一团火光拔地而起。
刘巫婆他们扑了几下,见火势越烧越旺,只得拔腿朝外奔跑,边跑边喊:“救火啊,救火啊。”
村民们听得喊声,拎了水桶跑出来一看,见是度生楼被烧,便都停在原地不动了。刘巫婆连连给众人作揖:“大家帮忙呀,救下度生楼,全村都太平哟。”
起风了,风助火势,只见度生楼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楼支架发出“格吱格吱”的声响,不一会,“哗啦”一声,度生楼像抽去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在火海中坠倒。
远处开来一辆吉普车,乡党委书记老高带着两个公安助理赶到,他们跳下车,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度生楼,好半天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惜,可惜。”
这时,远处又有人惊呼:“不好了,金大妈上吊自尽了……”
天空闪过一道霹雳,跟着又是一声闷雷,憋了许久、许久的暴雨终于铺天盖地地泻了下来……
(吴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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