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谷见妻子这副模样,走过来一把夺过榔头,朝地上一摔:“不砸了。”
“啊呀,那东东怎么办?”
金大谷双目圆睁,像只发怒的狮子:“砸,砸他娘个蛋。出钱雇人来砸!”
一幢崭新的楼房终于被砸掉了,可是东东的病情却日益加重,他发高烧,呕吐,成天只是昏沉沉地呻吟。金大妈看着不妙,赶紧又跑到刘巫婆家。
刘巫婆的新楼工程已经破土动工,看得出这幢楼规模很大,她还专门包了一个工程队,日夜赶造,十分热闹。此时刘巫婆见金大妈一家又求上门来,赶紧在神案前洗净手,取过一只课筒子,把几块竹牌用力朝八卦图上掼了几下,让金大妈抽了一根,全家人一看这签,顿时全傻了。原来签上写着:
白虎当头坐命宫,名利财帛总成空,
病逢仙丹奏效少,逢凶化吉诚惟重。
刘巫婆一边念,一边连连摇头:“下下签,下下签。可怜东东这孩子是凶多吉少啊。”她的话一出口,全家犹如听到了死刑令,围着东东抱头大哭。刘巫婆安慰道:“别着急,前三句虽是凶言,可第四句‘逢凶化吉诚惟重’还有希望,只要你们诚心诚意,准能以诚驱凶,化凶为吉的。”
金大妈哭着说:“仙婆,我们连新楼都拆了,心还不诚吗?”
刘巫婆想了想,说:“让我再给你们看看。”边说边跑到天井里,看了半天天色,才惋惜地说,“你们拆了压在龙头上的新楼,大人的性命是保住了,可现在西南方有股很重的阴气直对着东东。看来要救东东命,你们还要去做一件事,不过这事嘛……”
“仙婆,只要能救东东,赴汤蹈火我们都愿意,您快说吧。”
刘巫婆说:“我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换个别人,我也不说啦。”
乞讨拒妖
金家全家不知刘巫婆要他们做件什么事,都屏声息气地站在她面前。
刘巫婆看看他们,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开了:“最近,我家正动工盖一幢新楼。这幢楼取名‘度生楼’,是为了普度众生,造福于黎民百姓。这幢楼盖好后,楼顶上安一块照妖镜,到那时妖魔鬼怪再也不敢进卧龙村了。”
金大妈见刘巫婆说了半天,还在圈子外面,就心急火燎地催道:“仙婆,您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刘巫婆把那张“下下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说:“昨天,我去天宫谒见玉皇大帝,他告诫我说,现在西南方阴气太重,而我要造的度生楼阳气不足,需要有人去行善积德。玉帝要我派人沿卧龙村乞讨,让每户人家至少出一元钱,集全村人的阳气,压垮西南方的阴气,这件事你们能去做吗?”
金大妈听了心想:这卧龙村足有一千多户人家,让全家人抱着一个病孩去沿村乞讨,这能行吗?
她犹豫地问:“是不是每户人家都要去?”
“有一户人家不给,就会前功尽弃,那东东的性命就……”
“这个,这个……”
刘巫婆脸皮牵牵:“怎么,这种行善积德的事旁人抢都抢不到,你还挑三拣四……”
“不,不!仙婆,我们听您的,马上就去讨!”
回到家里,他们也顾不上休息和吃饭,做好了出去乞讨的准备,刚要出门,只见温亚妹脸色突变,“哇”一声,吐出一口黄水,人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金大谷见妻子这副模样,忙问:“亚妹,你怎么啦?”
温亚妹此时右下腹钻心地疼,但她怕说出来,会分了全家人的心,就忍住疼,惨然一笑,说:“没什么,或许是累了,我们出去讨钱吧。”
此时东东头颅已经肿得圆滚滚、亮晶晶,嘴巴、鼻子、眼睛都连成了一片。
他在迷糊中听到大人的对话,喃喃地说道:“妈,你别出去讨钱,东东有钱,爸爸快拿来。”
金大谷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见橱上放着一只胖泥猪,里面有东东平时一分、两分攒下的零钱,忙取过来放到儿子手里。东东摇摇胖泥猪,里面叮咚作响,他脸上挤出了笑容说:“妈妈,拿去盖新楼,东东要住新楼……”
温亚妹一把搂住东东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在卧龙村村东头出现了一支奇特而又惨不忍睹的乞讨队伍。
按照刘巫婆的吩咐,前面是温亚妹,她手举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各方慈主,救儿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跟在后面的是金大妈,她双手捧着一只准备装钱的大铜盆;再后面是金大谷抱着昏昏沉沉的东东,一家人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沿村一家一家乞讨过来。
东东生病,全家遭灾的事在卧龙村早已传开了,但他们谁也不敢得罪神,只有在一旁叹息,以至掉几滴同情的眼泪,如今见有了助一臂之力的机会,淳朴的村民们赶紧解囊相助,你一元,我两元,不一会,铜盆里的钞票就越积越多。
金大妈一家拖着沉重的步子,连歇也不敢歇一回,挨家挨户乞讨着,他们的嗓子喊哑了,眼泪哭干了,全身的精力也耗尽了,只有那双麻木的脚,还在机械地一步步朝前挪动。眼看一千多户人家讨了大半,不料平地起风波,半路上碰到一户冤家。
谁?金家一个远房亲戚,他叫金四弟。好些年前,他们为分祖爷爷的遗产,两家发生过争执,为此还动手打过架,积下了很深的冤仇。今天,金四弟见金大妈上门来,不由得把大门“砰”一关,来个闭门不睬。
要在平时,打死金大妈也不会厚脸哀求,可今天情况不同,心头宝贝东东的命运都捏在人家手里,要是金四弟真的不肯掏钱,那东东也就没救了啊。想到这,金大妈也顾不得难堪,朝门缝里轻轻地求道:“他大哥,你有气要打要骂都行,看在东东面上,你就给一元钱吧。”
“哗啦”,大门打开,露出一张干瘪的脸来:“现在想起我啦,你不是有办法吗?快走,我又没开钞票店。”
金大谷一听气得火冒八丈,金大妈怕儿子把事情弄僵,她用眼瞪了瞪儿子,仍旧苦苦求道:“他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仙婆说了,若有一家不给,那东东就没命了。他大哥,我们给你下跪了。”
金大妈说着“扑通”跪下了,温亚妹见婆婆跪下了,忙捅捅金大谷的腰,金大谷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和妻子双双跪了下来。
这时候,金家一家人周围,早围了不少人,有抹泪叹息的,有跺脚咒骂的,可现在钱要金四弟掏,旁边人是有力使不上,只好一个个忍住气,上来劝说。
金四弟见众人都支持金大妈,心里不免有点发慌,但要他掏钱,又觉得咽不下那口气,想了半天,终于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这是搞迷信,政府是禁止的,我不能支持!”
人们一听又“嗡嗡嗡”嚷开了:“哎呀,你管他迷信不迷信的,你不相信就算了,可钱你得掏呀。”
金大妈见金四弟不肯掏钱,真是又急又怕,她不顾一切地说道:“他大哥,我,我给你磕响头了。”说完,“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顿时额角上渗出血来。那些年老的妇女们,见了这副惨景,再也抑制不住感情,她们像有人指挥似的,也“扑通”“扑通”跪下来,老年人一跪,那些年轻妇女,小孩和一些白发白胡的老头也齐刷刷地跪下来,一时间,偌大的空地上呜咽声,抽泣声响成一片。这下子金四弟吃不消了,他急得脸也白了:“这,这是干啥?我又没说不给钱,这不是折我寿吗?”金四弟老婆赶紧拿出一元钱扔进了铜盆里。
村民们将金大妈一家扶起来,看着他们一个个衣冠不整,脸上挂着汗水泪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担心要出什么意外,就围过来劝道:“金大妈,我们帮您去讨钱吧。”
“不!不!心诚才能驱邪,这种行善积德的事,旁人是代劳不得的。”
村民们没办法了,但他们还怕金大妈碰到麻烦,就齐声说:“我们跟你一起去,再遇上哪家不肯给,我们帮着下跪!”于是一支更庞大的乞讨队伍又挨家挨户朝前移去。
卧龙村里有户乡党委书记的家,他姓高,常年在外,难得回家。今天正好回家休息,他爱人就跟他讲起金大妈一家的事,正说着,那支浩浩荡荡的乞讨队伍已到了他家门口。
高书记出门一看,心头不由沉甸甸的。他内疚地想:这些年光顾了喊生产、生产,竟把人们的精神支柱给忘到了脑后。他走过去轻轻掀开东东头上的纱巾,立刻眉峰紧蹙,暗叫一声:哎呀,这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再要拖延,必然性命难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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