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头覆上了第一层雪,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染上了辞旧的喜气。她正准备折了院子里红梅枝插瓶,不想花枝还没折下,人却咽了气。
凶信传到主院,宁国公夫人高坐正堂,捧着的天青釉茶碗被搁下,茶船碰到桌案发出了不轻不重一声响。
“不迟不疾,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老三,你这个媳妇倒是挑的好。”
宁国公府的庶出第三子,菀棠的那个病秧子丈夫严豫,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低头敛目,鹌鹑似的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懦弱。
也是多亏了严豫懦弱的性子,菀棠才能使尽手段嫁进宁国公府来。菀棠出身不好,而严豫虽说是庶子身体也不好,却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公子,菀棠嫁他,实属高攀。
嫁了进来面对公爹婆母自是如履薄冰,所幸严豫是个体贴的,菀棠本以为日子算是有个熬头,不想却是这般白白的丢了命。
死后幽魂难散,附到了小院里的红梅树枝头,冷眼旁观这暗流涌动的宁国公府。
看着看着,却发现了好些了不得的事情。
宁国公府的嫡出长公子和二公子相继遭了难,国公夫人一病不起,她那个鹌鹑般懦弱无能的丈夫却病好了,不动声色里走上了暗流中心,三年后宁国公病逝,严豫一路铲除诸多威胁,客客气气继承了爵位……原来这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菀棠想,她大概生前是瘸了眼。
到底是人走茶凉,这般的狠角色始终没有想起替她这个枉死的发妻雪冤,好像不知道她死得蹊跷,甚至于好像忘记了曾经娶过这样的妻。
菀棠觉得太虐了。
严豫承爵后,来年春日娶了新妻。宁国公府一瞬间宝马香车贵客云来,纷纷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与她当年嫁与严豫不可同日而语。
红梅树上失了红梅,长出了嫩生生的新叶,绿的可喜。
梅树下,是意味难明的私语。
“说起来,也是国公的先头夫人命薄,如果没去,熬到今日也是一品诰命了。”
“慎言……如若国公这些年没有新夫人一族明里暗里的助力,哪会有今天?”
菀棠不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话了。
日复一日,她的心底已然透亮起来。严豫和他的新夫人早已郎情妾意暗度陈仓,她傻,碍了严豫的道也不知晓,而严豫偏偏是那么个有野心的男人。究其因果,她不死,谁死?
难怪呵,她这个发妻死的不明不白,严豫却提都不提。
严豫承爵之后就搬至主院。翌日,新夫人林嫣然踏足这个偏僻清冷的小院子。
“嬷嬷,这就是夫君以前住的院落么?”
她穿着鹅黄的软烟罗褙子,莹白的挑线裙,说起话来语调像撒娇,依稀还有从前跟菀棠认识时的影子。
“菀棠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芙蓉糕,你尝尝看?”
呐。
那时候还真没想到有今日。
林嫣然是被严豫下朝回府后亲自接回主院的。
严豫跨出院门的时候,缓下了步子,待到林嫣然跟了上来,两人并肩离去。
菀棠突然想起来她嫁与严豫的次日。
她初为新妇,纵然不为所喜,亦要与严豫拜见公爹婆母。严豫腿长,走在前面,她提着裙裾也吃力,只能道:“夫君,你行慢些可好?若是再快,我只能追跑了。”
原来啊,一晃居然这么多年了。
严豫封了这个院子。约摸是不愿旧事困扰如今的新人了,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过往裂开似的。
菀棠的日子一下子无聊起来。
她不能动,不能言,现下连戏都看不了了。
所幸偶尔还有婆子来院里打扫,菀棠可以从她们的只言片语里窥得一鳞半爪,然后拼凑成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
严豫升官了。
严豫很得皇上信任。
严豫入了内阁,成了立朝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老皇昏庸,严首辅一时权倾朝野,炙手可热却叫人忌惮之至。
短短十年,宁国公府已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唯一遗憾的是,严豫无子,却十年亦不纳妾,可见他对自家夫人情深之至。
细细思来,菀棠竟是听了十来年严豫和林嫣然的恩爱录。
又是一年,帝京初雪。
午后,严豫独身来了孤院。红梅树下设了几案,上面搁着一壶陈酒。
菀棠这些年来少见严豫。他披着刻丝的氅衣,目光似乎更叫人看不透了,举手投足间凝着居上位者在长久杀伐果断中成就的深凉。
跟刚续弦那会儿,又是不同。
菀棠已经知晓,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太顺。
朝廷里有个叫做苏奕的新秀很得老皇宠信,俨然如当初的严豫,这叫他不得不忌惮。
更重要的是,苏家是新贵,严家是世家,有些东西,不必明说,已然嶙峋对立。
正是走在刀尖的时候,严大首辅却有闲情逸致,就着簌雪在红梅树下把酒自酌。
将醉未醉的时候,他突然丢了杯盏,笑声溢出来。
“木菀棠,你倒是落了个清闲!”
你想这样的“清闲”你就去死啊!
菀棠简直想扑上去“呸”严豫一脸。
……然后,菀棠惊觉她能动了。
严豫目光并不清醒,好像在看她,又好像看不见她。
菀棠一时有好多话想说。
可最终只是轻轻地落了一句:“严豫,我好冷。”
红梅枝落了下来,菀棠懵懵懂懂多看了十余年的人世,此刻终于是尘归尘土归土。
……
烟花三月,十里扬州。
城东苏府。
二房太太景氏哭倒在了床榻上。
“我这苦命的姑娘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苏菀棠是苏家二房嫡女,娇生惯养的小小人儿,此刻中了毒,人事不省躺在罗汉床上,甚至一度没了气息。
苏家大房太太李氏用帕子拭着泪劝慰:“我瞧着菀棠丫头是个福气大的,弟妹切莫过于伤怀……也要为自己身体想想啊。”
“我要你假慈悲!”景氏却好像被李氏这一席话戳中了哪根脊梁骨,冷声道,“多亏了大嫂掌家掌的好——不然这等脏物怎么能到菀棠的杯子里?”
“弟妹这话说的未免太过齿冷。你爱惜菀棠丫头的心我懂,可这下毒的帽子……”
李氏话没说完,就听到上方龙头拐杖狠狠一跺地,她将将止住口,屋子里头霎时只余下景氏哀哀的啜泣声。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刮过两个媳妇的脸,沉声道。
“菀棠丫头还没醒,你们妯娌俩都收收声。”
她看向李氏,“我把这个家交给你掌,不是让你看二房热闹的。”
李氏连忙低下头,做出一副温良恭谨的样子,道:“儿媳不敢。”
景氏这时候也忘记哭了,只期期艾艾地看向这边的官司,苏老夫人心底一叹,语调上也带上了一丝疲惫。
“苏奕那个孽障被我罚跪祠堂了——菀棠丫头什么时候好了,他什么时候起!”
“什么时候的事!”景氏一下子从床榻上直起了腰板儿,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不服,“这跟奕哥儿有什么干系?”
苏老夫人瞧见她这副作态,冷哼一声,也不作答,拄着拐杖径直离开。
菀棠其实早就醒了,醒时蓦然发现脑海里多出来一份记忆,混混沌沌意识到自己从木菀棠变成了苏菀棠,一时间各种心情都起来了,只慢慢梳理境遇,不想睁眼。
这个时候却感觉自己躺不下去了。
苏奕。
死去活来十数年,她只知道一个苏奕。
那个唯一可以在朝堂上跟严豫抗衡的人。#####【小剧场】
菀棠:表哥表哥,你的大腿可以借我抱抱么。
苏奕:还有更大的,要么?
菀棠:要!
苏奕:随我进屋。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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