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6:老千凶猛-小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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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主就是郭振海。

    帮会有会馆,会馆在南郊大雁塔下一座古老的院子里。这座院子很像一座大祠堂,不过,祠堂有影壁,而会馆没有影壁。站在大门口,对会馆一览无余。

    会馆的正中,放着一把虎皮椅子,郭振海坐在上面,虎皮椅子的两边,是两溜靠背椅子,椅子上高高低低坐着几十个人,有老有少。这种情形,很像梁山上的聚义厅。

    整个庭院三进三出,厅堂地势最高,郭振海坐在上面;最里面的一出高过中间的一出,中间的一出又高过外面的一出。亮子带我走进去,他坐在了最里面一出的第一位,看这种情形,他不是二当家的,就是三当家的。而最外面一出的最后一位,空着一把椅子,他让我坐在上面。

    在这个江湖上,我排在最末一位。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西北英雄论座次,这种情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大家都坐定后,郭振海站起来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风云际会,天下归一,欢迎我们的新成员呆狗。”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看着我鼓掌。我赶紧站起来,回报掌声。

    那天的聚会只有两个内容,一个是欢迎我加入了帮会,另一个是去终南山拜山。

    每年腊八这一天,帮会都要全体出动,去西安南面的钟南山上拜山。传说中,当年清兵南下,帮会抗清,失败后,帮会中人躲在了终南山中,免遭了清兵屠戮。因为上山的那一天是民间传统的腊八节,所以,此后的历届帮主,都要在腊八节这一天,带领全体帮众,前去拜山。

    午后时分,我们远远望见了终南山。终南山上一片苍黄,如同一只巨兽蹲伏在南面的天空下,大家加快了脚步,突然,空中传来了一声怪叫,一只飞机拖着黑烟,摇摇晃晃地掠过我们的头顶。

    亮子说:“快去看看,那是日本人的飞机。”

    那架日本飞机一头栽倒在地上,像一只飞不起来的风筝一样。飞机的周围,散落着一些纸片,还有荒草在燃烧。远远近近的人们都跑过来看稀奇,一些人围着那架飞机指指点点,一些人则逶迤跑向了山中。

    山中,传来了几声枪响。

    我大声喊道:“不好,日本人开枪了。”郭振海手臂一挥:“进山看看。”我们这几十号人就撩开脚步赶往山中,路边干枯的树上,有几只鸟雀,惊慌地看着我们,拍拍翅膀,飞远了。

    我们走到了山口,看到有四个人用树枝和藤条绑着简单的担架,抬着一个身上血迹的人出山,我跑上去问:“怎么回事?”

    前面抬着的一个壮汉咬牙切齿地说:“狗日的日本人,哇哩哇啦说啥听不懂,对着我这位兄弟开了一枪。”

    我看到枪伤在大腿上,血还在流着,受伤的人面如黄纸,闭着眼睛,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我问他们:“谁有绳子?”

    一个人从腰间解下绳子,递给我,他们是一伙打柴人,这些绳子是用来捆绑柴禾的。可是,刚刚来到山中,就遇到日本人的飞机坠落,日本人逃到山中,看到他们挡在前面,让他们走开,他们听不懂日本人说什么,就站着不动,日本人掏出手枪,把他们中的一个人打伤了。

    我用绳子扎紧受伤人的大腿根,然后从路边找到还没有褪尽绿色的大蓟,用手挤出绿色的汁液,滴在伤口,伤口的血液渐渐变成了绿色,然后慢慢停止了流出。我对抬着伤者的人说:“流血只是暂时止住了,你们要抬到山下的药铺里,取出伤口里的弹头,涂上金疮药,休息十天半月,就会没事的。”

    那四个人抬着伤者,千恩万谢地下山了。郭振海问我:“呆狗,你在哪里学到的这些?”

    我说了白头翁的故事,我说我学到的只是皮毛。

    郭振海说:“行走江湖,什么都要知道一点,什么都要学会一点,越杂越好。你会打枪?你怎么知道那声枪响是日本人的?”

    我说:“我在大同和赤峰都见过日本人的枪支,日本人的枪支和中国人的枪支不一样,枪声也不一样,刚才听那声枪响,我就知道是日本枪发出来的。”

    我们说着话,脚下丝毫没有停歇,突然看到前面围了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走上前去,居然发现大少爷也在这里。大少爷一身皮装,站在圈子中间,而在更远的山洞口,站着两名穿着飞行装的日本人。地上,还躺着一名日本人,大约受伤了。

    一个日本人拿着手枪,对着人群指指点点;一个日本人双手举着指挥刀,凶神恶煞一般。

    大少爷对着那两名站着的日本人叽里咕噜一番,日本人听到大少爷会说日语,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然后,那个手持指挥刀的日本人对着大少爷叽里咕噜了一番。

    大少爷对着围观的人群说:“这两个鬼子都被大家包围了,还在这里嘴硬,不过,他们手中有枪,大家还是小心为妙。这个拿刀的鬼子说,他愿意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如果他赢了,我们就要放他们走;如果他输了,任凭我们处置。大家看这个意见行不行?”

    人群议论纷纷,有的说冲上去把两个鬼子砸个稀巴烂,有的说日本人手里有枪,有的说日本人手里的刀子看起来也厉害。大家正在议论的时候,人群里走出了一个壮汉,脸色赤红,身材高大,他说:“小小的日本杂种,有啥了不起的,我来。”

    壮汉大踏步地走向日本人,大少爷伸出拦住了,大少爷说:“你甭忙,我叫他过来打。”大少爷又对着日本人叽噜咕噜说了几句。拿着刀的日本人脸上有了笑容,他放下了指挥刀,摇摆着身体走上前来。

    壮汉一看到日本人走到近前,就大喊一声扑上去,想要抱住日本人摔跤。那时候,西北农村的农夫因为长期干体力活,都有些力气,但是不会打架,一打架,就先抱着对方摔跤。几十年后,有一部叫做《少林寺》的电影上映,很多农夫才惊讶地说:原来打架是这样打的。

    壮汉扑到了日本人的面前,想要抱住他的脖子,然后摔倒他,这是农夫们摔跤的常用招式,可是,他的手掌刚刚挨上日本人的肩膀,身体突然就横飞出去,摔在了两三丈开外。

    大少爷回头对围观的人群说:“这个狗日的鬼子会柔道,大家千万小心。”

    有人问:“什么是柔道?”

    大少爷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我们的队伍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看起来身材瘦削,但是脱掉棉衣,卷起衬衫的袖子,就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他对着大少爷说:“管他个柔道屁道,来到我们这里撒野,就要把他一脚踢倒。”

    我们看到自己人上去和日本人比拼,一齐呐喊助威。我看到他在那个日本人的面前摆出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眼睛像鹰一样瞪着日本人。我想,他可能打的是鹰拳。中国武术中有很多拳法,都是模仿动物的,所以这些拳法也起了一个动物的名字,比如虎拳、蛇拳、螳螂拳,还有狗拳,但是因为狗拳名字太难听,起了一个名字叫地龙拳。

    我看到他围着日本人转来转去,日本人俯下身子,像只蛤蟆一样严阵以待。他转了几圈,不想再转下去,突然冲上去,伸出鹰爪,抓向日本人的面门,日本人连连后退,他连连进击,看起来占据了上风。

    我们的人轰然叫好,围观的人群也在叫好,有人甚至拍起了巴掌,可是,巴掌声还没有落,我看到打鹰拳的人倒在了地上。他的鹰爪没有抓在日本人的面门上,而是抓在了肩膀上,日本人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扭身,他就倒在了地上。

    叫好声骤然停落。

    那个日本人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洋洋自得,他对着围观的人群竖起了小拇指,然后摇一摇,满脸都是轻蔑。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小日本的侮辱手势,有几个人想冲上去痛扁这个日本人,而另一个日本人举着手枪,使劲叫喊着,我看出来,他大概是提醒大家,他手中有枪。

    大少爷说:“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两个日本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想逃是逃不掉的。要不是他手中有枪,也活不到现在。我看是这,谁家屋里有土枪,赶紧下山去拿,拿来了,一枪把这两个狗日的轰成筛子。其余的人,就守在这里,甭叫这三个鬼子跑了。”

    举枪的鬼子向着大少爷叽噜咕噜一番,大少爷听完后,回过头说:“这个狗日的想溜了,说咱们说话不算话,答应了打输就让他们走,可现在不让他们走。我想,他们来到咱们地盘上拉屎拉尿,还把咱的人打伤了,现在拍拍屁股想走,没那么便宜。”

    人群里有人喊:“想走?没门,把挨球的困也要困死,过不了一个时辰,咱的土枪来了,也让挨球的尝尝枪打的滋味。”

    我走上前去,说道:“大少爷,我来,我来收拾这个狗日的。”

    大少爷突然看到我,惊讶不已,他说:“呆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能行吗?”

    我说:“我先把这个狗日的干倒,咱们再好好聊。”

    圈子里的日本人看到我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然后摆动着手掌,意思是让我到他跟前来,他的举止透着轻蔑。

    我也向他摆摆手臂,把轻蔑回报给他。

    我刚才看了这个日本人的招式,知道柔道就是这么回事,抓住你,然后突然摔,你只要不让他抓住,他就没辙了。我相信,即使他抓住了我,就在他想要摔倒我的时候,我可以突然出拳,一拳击中他的要害。

    打架就是这样,一招致命,其余的什么招式,都是多余的。

    日本人弯下腰,两只手臂前伸,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像只大猩猩一样。我没有盯着他的眼睛,而盯着他的肩膀,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我知道,打架的时候,不一定要盯着对方的眼睛让对方害怕你,但一定要盯着对方的肩膀,因为对方每次出手或者出脚,因为要发力,他的肩膀都会抖动。

    日本人看着我,像一只偷食的老鼠一样,慢慢地接近我,我握紧拳头,寻找着机会,准备像毒蛇吐信子一样,突然打向他的喉咙。

    日本人看着我,叽里咕噜对着我说了一通,脸上带着狞笑。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大少爷突然走进了圈子里,他喊着:“停,停。”

    我和日本人都退后两步,大少爷看着我说:“呆狗,算了,还是等土枪过来,把这两个鬼子轰成马蜂窝。刚才这个鬼子说了,他是柔道高手,拿到过全市第三名。我看还是算了。”

    我说:“大少爷,你放心,我看清了他的招式,不就是抓住我的衣服往外甩吗?他快,我更快,还没有等他甩出去,我就先一拳干倒他。”

    大少爷关切地说:“你小心。”

    我向身后看了一眼,看到郭振海和亮子都是一脸担忧。我觉得这是我在帮会里赢得尊敬的绝好机会,我今天一定要干净利落地干掉这个日本人,在帮会所有人的面前露一手。

    大少爷对着日本人叽里咕噜一番,日本人点点头,又开始变成了大猩猩。我握紧了拳头,继续盯着他的肩膀。

    日本人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伸出手臂,抓向我的肩膀,动作快得就像兔子奔跑一样;我猛然挥出拳头,打向他的脖子,动作快得就像老鹰抓兔一样。日本人登登登退后了几步,却没有倒下去,他低着头,挡住了粗壮的脖子,我的拳头打偏了,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围观的人群一齐爆发出叫好声。

    日本人站稳后,又做出了他那种大猩猩的姿势,这次,他手臂抬高了,护住粗短的脖子,我和他继续对峙,继续等待一拳击打在他脖子上的机会。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喊叫:“踢挨球的子弹。”子弹是陕西关中方言,意思是男性生殖器。

    我头脑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突然醒悟了。我想起当初陶丽教给我拳法的时候,曾经说过,男人有两个地方最脆弱,打中这两个地方,就足以致命,一个是脖颈,一个是裆部。

    现在,日本人护住了他粗短的脖颈,刚好就把裆部露出来了。他只有两只手,护住了上面,护不住下面;护住了下面,护不住上面。而且,他看到我刚才出拳,以为我还会打向他的脖子,却不知道我还有另一招。

    日本人围着我转了几圈,脸上始终是警觉的表情,人群中有人喊:“转个锤子,要打赶紧打,不打就投降。”

    喊声刚落,日本人就突然扑上来。这个日本人很聪明,他料到围观的人说话的时候,我肯定会分神听,所以他把握时机扑上来。可是,他刚刚抓住我的肩膀,就放手了,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捂住了裆部。我看到他的脖子露出来,又挥拳打向他的脖子,他咚地一声倒下去,像倒下去一堵墙壁。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打得好,打得好。”

    拿枪的日本人看到会柔道的日本人倒了下去,惊惶不安,他握着手枪的手指颤抖不已。

    我走向这个拿枪的鬼子,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露出了恐慌的神情。大少爷在我的身后喊道:“呆狗,别过去,这狗日的有枪。”

    我指着拿枪的鬼子,厉声喝道:“我看你狗日的是虚张声势。”我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喊:“有胆量,你就往你爷爷的这里打。”鬼子听不懂我说什么,但是我看到他快要崩溃了,全身颤抖,像筛糠一样。

    大少爷对着那个拿着枪的日本人叽里咕噜一番,那个人的手臂抖动得更厉害了,他的神态就想要哭一样。我走过去,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从他的手中夺过手枪,打开一看,里面已经没有了子弹。

    围观的人群看到这个日本人在吓唬人,就一起围了上去,个个义愤填膺。日本人吓坏了,他抱着我的腿,仰着泪流满面的脸向我说了一大串话,大少爷说,那是向我求饶。

    我拦住冲上前来的人群,对大家说:“甭打了,甭打了,这怂对咱还有用。”

    人群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喊声,大家循声望去,看到一队背着枪的军人赶过来,他们在军营里看到有鬼子的飞机坠落,就奔了过来。那个被我踢到裆部的鬼子,这时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个会柔道的日本人吃得好,身体好,矮壮结实,被我踢了一脚,打了一拳,居然还没死。

    鬼子都被带走了,那些穿军装的人又钻进飞机里,搜罗走了一堆东西,一起拿走了。

    穿军装的人走远了,围观的农夫也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了郭振海的人和大少爷的人。我问大少爷:“你怎么在哪里?”

    大少爷没有回答我的话,他说:“呆狗真是英武啊,三锤两棒子就干倒了日本柔道高手。哎,你怎么知道那个日本人枪里没子弹?”

    我说:“我观察出来的。他的眼神一直惶恐不安,嘴巴半张着,他要是有子弹,就不会是这种样子了。如果枪里真有子弹,孤注一掷,他眼睛里就有发狠的神色,嘴巴也会咬紧。”

    大少爷说:“呆狗你真是观察人的高手?你学过读心术?”

    我说:“我学过算命,入过江相派,从每个人的神态和动作中,就能判断他心里咋想的。”其实,观察人是江相派的粗浅功夫,属于入门的必修课。江相派秘籍《英耀篇》开篇就说:入门先观来意,既开言切莫踌躇。先千后隆,乃兵家之妙法;轻考向卖,是江湖之密宗。算命先生的第一步,就是先观察对方,看他的眼睛神态,就知道他心中所想。算命先生一旦开口说话,绝不能语气迟疑。先恐吓,后恭维,旁敲侧击,察言观色,气势逼人,大话压人,对方就对你每句话都奉若神明。在壮汉和柔道高手比拼的时候,我看到拿枪鬼子脸露恐慌,就知道他挨球的在装蒜。我打倒了柔道高手后,看到挨球的全身颤抖,就知道他拿着枪,是给自己壮胆,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

    郭振海走过来,他似乎和大少爷认识,大少爷称呼他大当家的。郭振海问道:“大少爷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

    大少爷说:“久居城里,忧闷成疾,今日天色尚好,就出来打猎,刚好赶上了日本飞机落下来。”

    郭振海问:“你认识呆狗?”

    大少爷说:“呆狗是我的结拜兄弟,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郭振海有些得意地说:“呆狗在我们帮会里。”

    回到西安城中,因为这次终南山下的神奇经历,我在帮中的职位得到了升迁。

    郭振海的这个帮派,叫做关西帮,帮中人人身材魁梧,模样凶悍,清一色的关西大汉,一看都是出生在函谷关以西的纯种西北人。西北恶劣的自然环境,也培养出了这一带男人粗粝凶猛的性格,只要认准了,就一条路走到黑,九头牛都拉不回。2000年前,秦始皇就是靠着这一帮不要命的男人夺取了天下。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奋不顾身,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前赴后继,一往无前。

    关西帮的职位分三级:天、地、人。我本来是人字级的最后一位,因为干倒了两个日本鬼子,被郭振海和亮子等人组成的领导层,提拔到了地字级。

    地字级中有两个人不答应了。他们说,为了从人字级进入地字级,他们用了十年时间,而呆狗刚刚加入关西帮,一夜之间就走完了他们十年走过的路程,他们不服。

    郭振海望着我,他说:“呆狗,你给大家说说,你有什么能力,能够一夜之间就走完别人十年走过的路程。”

    我看到向我挑衅的是两个大个子,一个黑色脸膛,一个红色脸膛。他们站起身来,满脸的不服气,就像两头被激怒了的公牛。

    我彬彬有礼地问他们:“我们要不要切磋一下,内容、时间、地点都是你们挑选。”

    红脸汉子说:“我们现在就去外面广场,比拼拳脚,大家都认为你拳脚厉害,但我看来,就不过那两下子,没有啥了不起。”

    我说:“恭敬不如从命。好的,我们出去吧。”

    大院外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坪,地势平坦,是比武的好场所。我挽着红脸汉子的手臂走向大门外,后面跟着一大群人,大家都想看看这一场比拼谁是赢家,所以显得非常兴奋。

    我们来到了草坪上,干枯的荒草像一床厚厚的棉毯子。我们站在草坪的中央,所有的人把我们围在中间。草坪的中央还有一棵钻天杨。红脸汉子摆了一个武术中常用的丁字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这是比武前一个非常恭敬的姿势,表示邀请和手下留情。

    我抱拳向四周行礼,说道:“初到贵地,受到帮主和各位抬举,诚惶诚恐。”我又对着红脸汉子说,请他手下留情。

    围观的黑脸汉子说:“哪里来这么多屁话,敢打就打,不敢打就认怂。”

    我没有看黑脸汉子,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看着红脸汉子问道:“这是你的吗?”

    红脸汉子站直身子,在衣服上摸来摸去,他疑惑地问道:“是我的,可是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又从身上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问道:“这也是你的吗?”

    红脸汉子瞪大了眼睛,他说:“是我的哈德门,刚买的,只拆包抽了一根。你……”

    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钥匙上吊着一个虎头挂件,我问道:“这也是你家的吗?”

    红脸汉子彻底泄气了,他收住拳脚说:“是我家的。不比了,兄弟对你老哥佩服不已,兄弟此后甘居你下,愿听从你调遣。”

    黑脸汉子听到红脸汉子这样说,就不服气地喊道:“你到底敢不敢真刀真枪上见功夫,靠着这点鼠窃狗偷的雕虫小技,想要让我们服你,做梦去吧。”

    红脸汉子对黑脸汉子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呆狗是高手,深藏不露,出手极快,日本柔道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刚才要是加害于我,我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你快别再说了。”

    黑脸汉子斜睨着我,不屑一顾地说:“你是狗屁高手,不过会一点老荣的伎俩,就敢在老子面前充老大。你敢不敢和老子比拼器械,我们真刀真枪干一仗,你有这个胆量吗?”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沉吟不语。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人既然敢于向我挑战说比拼器械,那么他肯定在器械上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而我没有练过器械,我到底该不该和他比拼器械,我如何才能赢他?

    黑脸汉子嘲弄地对着我说:“怎么?害怕了?如果你不敢应战,以后就别在帮中充老大。”

    我看着黑脸汉子,朗声答道:“好,我迎战。”

    我正在思忖着怎么才能赢黑脸汉子,却听见他说:“今天我没有带刀,明天此时,在这里比拼,我只用刀,你的兵器,随你挑选。”

    我点点头。人群散去了。

    当天晚上,我回到了客栈里。

    这几天,我离开了,心想神行太保肯定会在客栈里等着我,可是没有见到他。他去了哪里?

    想着明天就要和黑脸汉子比拼器械,我心里实在没底。当年在西域走镖的时候,小眼睛只教给了我武术的基本技法;在大同城外的荒山上,陶丽教给我赤手一招制敌和枪法,从来没有人教给我怎么使用器械,而明天就要和黑脸汉子比拼器械,这可怎么办?

    临近午夜,街道静寂,客栈也静寂下来,黑暗中传来了车轮碾过青石街面的轧轧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腐臭的气味,那是拉着粪便的车子从街面上走过。过了一会儿,街道上响起了梆子声,梆子声每敲三下,就停顿一次;再敲三下,再停顿一次,我知道,午夜三更来临了。

    梆子声过后,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还有压低声音的喊声:“呆狗,呆狗。”

    我想着会是神行太保回来了,就毫不犹豫打开了房门,然而房门外站立的这个人瘦瘦高高,不是神行太保。借助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长着一头乱发,如荒草一样披散在肩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惊讶地问:“你是谁?”

    他说:“先别问我是谁,你先说说你是不是明天比武没把握?”

    我说:“是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比武?”

    他说:“我什么都知道。要和你比武的黑脸汉子家在五味十字,从这里出门向东走,穿过两条街道,向北拐,就是五味十字。黑脸汉子家在第二家,他有一口祖传宝刀,削铁如泥。”

    我更加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说:“我刚刚打听到的,我告诉你他家地址了,你自己想办法。”他说完后,就转身离去。他身高臂长,快走几步,一纵身,就攀住了客栈的墙头,翻身过去,悄然离去。

    来如清风,去如流云。这个江湖高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

    知道黑脸汉子家在哪里,知道黑脸汉子有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我马上就知道怎么做了。

    那天,一直到黎明,都没有等到神行太保回来。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应该不会吧,他早就是老江湖了,当年他还很小的时候,两个响马追杀他和那个玩嫖客串子的,他不但一路上给我们留下记号,还成功摆脱了两个响马的追踪,他已经是江湖上的高手了,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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