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6:老千凶猛-老荣原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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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喊出的是:“菩提,菩提。”

    我头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想起了菩提。那个当年在马戏团里总是阴沉沉地一句话不说的老荣,那个依靠我站在绳索上指路,而他进行偷窃的小偷,想不到这么多年没有再见到他,而他在这里出现了。

    他爬树的手段,他翻墙的手段,他使用软杆的手段,这一切都只有老荣才会这么做。他的名字叫菩提,这是一个几乎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使用的名字。没问题,他就是菩提,二十年前和我一起在马戏团搭伴行窃的菩提。

    现在,菩提被吊在树上,他的嘴巴里被塞进了布片,月光下,我看到他在努力挣扎,可是徒劳无益。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尖刀在他的肚子上比划,两个男人拿着铁锨在树下挖坑,等到坑挖好了,他就要被开膛破肚,割断绳子,掉进土坑里。然后,两把铁锨再把土填埋好,天亮后,即使有人站在树下,也不会想到树下埋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坐在地上,他望着吊在树下的人,又喊道:“菩提。”

    披着棉衣的男人照着女人的脸上踹了一脚,女人倒了下去。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布片,也许是手绢,塞进了女人的嘴巴里。女人呜呜挣扎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这一切,我坐在树梢上,故意爆发出咯咯的笑声,我的笑声像刀片一样,割开了浓浓的夜色;也像刀片一样,让那几个在树下忙活的人恐惧。大树下的所有人都突然抬头看着我。

    我高声喊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妄杀人命,该当何罪。天亮后,会有人找你们算账。”

    我喊完后,就沿着大树走到了墙头上,然后跳到了院子外。我听到院子里一片静寂。我又听见邻居家传来了院门打开的吱扭扭声音。现在好了,他们不会杀人灭迹了,他们不知道这个名叫菩提的人是什么来头。

    我走向回客栈的路上,心中充满了得意和激动,我就快要见到菩提了。尽管我当年和菩提并没有多深的交往,但是菩提和每个人都没有多深的交往。只要见到菩提,我就能够打听到翠儿的消息,也会有高树林他们的消息。

    我相信了那天晚上偷了那个大户人家的肯定还是菩提,那个大户人家只有一个老仆人在看门。菩提在马戏团形成了顽固的偷窃习惯,见到什么就偷什么。一个人只要走上了老荣这条路,就终生不会回头。

    我回到客栈后,刚刚躺下,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公鸡的啼鸣,接着,远远近近的公鸡都开始啼鸣了,就好像大合唱似的。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悚然而惊,谁会在这个时辰敲门?

    我点亮蜡烛,打开房门,门外一个人突然一头撞进来,撞得我趔趔趄趄,差点摔倒,他倒在了床上,像被抽走了脊骨一样。我一看,是神行太保。

    突然看到神行太保回来,我非常高兴,说道:“我的个老哥啊,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的。”

    神行太保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兄弟救我。”

    我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神行太保说:“奶奶的,认栽了。”

    这些天,我跟着方脸加入了关西帮,而神行太保又进入了赌场。

    那家赌场在玉祥门附近。玉祥门和冯玉祥有关,就像革命公园和杨虎城有关一样。那一年,河南军阀围攻西安长达十个月,守军在杨虎城和一个叫李虎臣的率领下,弹尽粮绝,命悬一线,冯玉祥从西边打过来,河南军阀逃走了,杨虎城打开了西边的一道城门,迎接冯玉祥,这道城门以后就改为玉祥门,一直叫到了今天。

    神行太保是一个老江湖,他和我一样,这些年在江湖上经历了太多的风浪,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江湖骗术都经历过,自以为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然而,我们却都不知道,老千的水是江湖中最深的水,老千的局,是江湖上最难识破的局。

    方脸亮子说,老千是江湖上最复杂的行业,谁也不能清楚地说出这个行业有多少种千术,一千?一万?不,肯定远远大于一千一万,这个行业的千术层出不穷,无法计数,而且与时俱进,花样翻新,今天已经用上了透视麻将和透视眼镜了,人类最先进的技术,都用在了千术上,千术到底哪种强?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而只是掌握了几种基础千术的神行太保,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千术高手,一头撞向了麻将摊。麻将和泥沼一样,进去容易出来难。麻将的魅力太大了,连神行太保这样的老江湖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神行太保在赌场上出千,小赢了两个晚上,他自以为得计,就继续出千,没想到被人抓住了。

    被抓了现行的神行太保,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又给人家写了一张两万元的欠条,赌场的打手才放他离开。

    神行太保刚刚说完,我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的身后肯定有人跟踪。

    神行太保疑惑地说:“怎么会跟踪我呢?我写了欠条的。”

    赌瘾已经让江湖高手神行太保丧失了所有锐利的感觉,蠢笨的千术取代了他丰富的江湖经验,我说:“你一个外来人,在西安没家没舍,人家会相信你的两万元欠条。你的后面肯定有人跟踪,说不定现在就在门外。”

    我刚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重重的叩门声,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在门外大声喊道:“开门,快点开门。”

    我知道是赌场的人找上门来了。我在房间里寻找着趁手的武器,看到坑墙边靠着一根烧炕桠杈,就绰在手中,靠墙站立,示意让神行太保开门。出生在西北的人都知道烧炕桠杈,前段开叉,是为了将烧炕的柴草捅进更深的炕洞里。

    神行太保打开房门,三个人怒气冲冲走进来。他们只看了我一眼,就用手指恶狠狠地指着神行太保,一个胖子问他什么时候能够还上两万元钱。

    神行太保完全丧失了往日的凶悍,长期的赌场生活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三个人说:“我会尽快还上的。”

    胖子追问:“尽快是多快?给个准信。”

    神行太保还没有说完,一个瘦子说:“他妈的,这个穷光蛋能还账?骗鬼去吧。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会开溜。”

    胖子说:“给他小子十个胆,他也不敢跑。”

    神行太保可怜巴巴地说:“是的,我不跑。”

    一直没有说话的不胖不瘦的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用轻蔑的目光看着神行太保。

    瘦子说:“你小子住在这么破的猪窝里,也敢夸口还两万元,我看你的嘴是婊子屄,想怎么张就怎么张。”

    胖子说:“三天内,还上两万元,你要敢跑,砸断你的腿。”

    他们说完后,就争先恐后地在地上吐痰,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突然说道:“先甭走,把你们的东西带走。”

    瘦子好像刚刚发现了我,他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是谁?带什么东西。”

    我伸出左手,指着地上的浓痰说:“要么带走,要么舔干净,你们自己选择。”

    瘦子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瘦子刚刚说完,就张开双臂向我扑来,我的双手放在后面,悄悄把烧炕桠杈从右手交到左手,瘦子刚刚扑到我的面前,想要搂住我摔跤,我的右拳突然挥出,像闪电一般,击打在了瘦子的脸上。我本来想要打在他的脖子上,就是出拳的那一刹那,我想到这一拳可能就会送他上西天,还是不要弄出人命案为好。弄出了人命案,我们想跑都跑不脱了。

    瘦子倒在地上,满脸开花,我看到他的下半个脸上全是血。胖子看到我一出手,就把瘦子击倒在地,大吃一惊,他两步跨到门外,对我喊道:“有种的你就出来。”

    胖子跳到了门外,不胖不瘦的也跳到了门外。胖子对着我破口大骂,不胖不瘦的一言不发。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客栈里早起的人准备套车出门,一看到有热闹看,就停下了套车的手,站在一边兴趣盎然地看着。客栈里的很多窗户也踢里啪啦打开了,窗户后伸出了一颗颗毛发纷乱的脑袋,大家都想看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悄声对神行太保说:“他们两个,我们也是两个,有没有信心干掉他们。”

    神行太保说:“我还欠人家的钱没有还。”

    我说:“还个锤子,把你身上的钱都给他们就不错了,要是我,一分钱不给。这些开赌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神行太保又问:“他们人手很多的,打了后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赌博像吸大烟一样,把神行太保身上的斗志吸光了。当年那个豪情万丈的神行太保,怎么让麻将牌变成了这样?

    我生气地对他说:“找个锤子,把这两个碎怂干掉,我们就跑了,西安这么大,他们到哪里找我们去?”

    外面的胖子又在大声叫嚣:“你两个碎怂,有没有胆量出来,没胆量,就从老子胯下钻过去,老子放过你们。”

    我悄声对神行太保说:“这个胖子看起来有几分力气,交给我,你干点那个不胖不瘦的,咱两个比赛,看谁先干倒。”

    神行太保听我这么说,立即精神抖数,他说:“好的,一人一个,比赛开始。”

    我和神行太保走到门口,瘦子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扇爬起来,也想出去。我飞起一脚踢在瘦子的脸上,瘦子嗷地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先挨了我一拳,又挨了我一脚,躺在地上再也不敢动了。我的拳脚非常重,当年是在大同城外的山上,每天对着树木练出来的。

    房间里趁手的工具只有一根烧炕桠杈,我把烧炕桠杈交到神行太保的手中,我自信赤手空拳就可以干掉胖子。走出房门,我才发现我失算了,胖子从腰间抽出了九节鞭。难怪刚才胖子让我出来打,九节鞭在房间里抡不开。

    胖子抡圆九节鞭,向我冲过来,我赤手空拳,无论如何也不敢和九节鞭对抗,因为我的脑袋没有九节鞭硬。我掉头就跑,胖子在后面追赶。我边跑边寻找院子里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可是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根稻草也没有。

    我向那个套车的人跑去,想看看他的车上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麻袋片什么的都可以,麻袋片抡起来可以当软鞭用。他的车子上确实有麻袋片,但都装满了货物,看起来就觉得沉重,急切间我用双手也捧不起来。

    我在院子里跑,胖子在院子里追,刚才打鸣的那只公鸡带着几只母鸡,从鸡窝里走出来,在院子里高视阔步,耀武扬威,它本来想在它的母鸡面前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结果被我们追得满院飞奔。

    客栈东北角有一棵树,我看到那棵树,一下子有了主意。

    我跑到了大树后,不再奔跑了,等着胖子过来。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我躲在树后,就怒气冲冲地抡起了手中的九节鞭。可是,我们中间隔着一棵大树,大树像一面盾牌一样,挡住了九节鞭。

    我看到九节鞭砸在了树身上,立即从大树的另一面闪出,跨前两部,跃到了胖子的面前,挥拳击向胖子那张赘肉丰富的脸。我真切感觉到我的拳头和胖子脸上的骨头相撞,胖子像一座山一样沉重倒下。

    我从胖子身上抢过九节鞭,向神行太保那边望去,看到神行太保的手中已经没有了烧炕桠杈。

    不胖不瘦赤手空拳,打掉了神行太保手中的烧炕桠杈。神行太保远远不是不胖不瘦的对手。不胖不瘦看来是一个练家子,他每打一拳,每踢一脚,看起来都很有章法。神行太保被他逼得手忙脚乱,身上连连中招。

    我看到神行太保快要支持不住了,就几步跑过去,抡起九节鞭砸过去。不胖不瘦很机灵,他看到九节鞭砸过来,立即有了和我刚才一样的想法。他转身就逃。

    神行太保看到我们现在是两个打一个,立即又恢复了斗志,撩开双脚追赶不胖不瘦。不胖不瘦跑得再快,也追不上神行太保。神行太保追上不胖不瘦后,从后面踩上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将不胖不瘦掼倒在地。

    我刚想过去和神行太保痛殴不胖不瘦,替神行太保报仇,突然看到远处跑来了十几个人,他们手中拿着木棒刀枪,边跑边喊。我回头看到不见了瘦子,肯定是瘦子向他们报信的。

    我告诉神行太保一声,然后转身就跑。当那十几个人来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我们已经攀着树干爬上了树杈。然后,沿着树枝走到了墙头上,爬上邻居家的屋脊。看着我们在一大片苍青色的长满了苔藓的屋顶上愈走愈远,那十几个拿着刀枪棍棒的人只能跳起来叫骂,却无可奈何。

    我们从房顶上跳下来,跑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家卖葫芦头泡馍的。我身上有钱,就要了两碗葫芦头泡馍。

    葫芦头泡馍和羊肉泡馍一样,都是陕西的特色小吃。陕西人特别喜欢各种各样的泡馍,甚至还有一种豆腐泡馍。葫芦头泡馍,就是把猪大肠切碎,和木耳、金针菇、粉条,还有掐碎的死面饼子放在一起煮,香气四溢,令人满口生津。如果再有一盘糖蒜,那就更加美味了。

    葫芦头泡馍端上来,我们声音响亮地吃着。

    我说:“追撵我们的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打手,他们能够一吆喝就来了这么多人,明显是有组织的。”

    神行太保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说:“你也不长个心眼。普通的麻将馆开到半夜就关门了,而你去的这家麻将馆居然通宵开门,肯定是有背景和后台的。你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去?”

    神行太保说:“我只是想赢钱。胡少爷那么多钱,本来是我们的,谁知道我们辛辛苦苦忙了多天,到手的钱又被人给抢走了。”

    我说:“牌场上的钱,来得快,去得快,没了就没了,你怎么还把这个当真。钱是个屁。”

    神行太保说:“没有钱连屁都不是。”

    我说:“依靠你和我的身手,想要钱还不容易?问题是,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呢?人生在世几十年,有吃有喝就够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不是累赘吗?”

    神行太保说:“我从小家里就缺钱,我太喜欢钱了。”

    我叹口气说:“老哥,听兄弟一句话,任何事情都是适可而止,千万不可贪恋,贪恋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神行太保说:“你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一见到钱就两眼放光,身不由己。”

    我说:“这件事情暂且放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兄弟有件事情,需要麻烦您老哥和我一起促成。”

    神行太保停下手中拨拉葫芦头泡馍的筷子,问道:“什么事情,你说。”

    我说:“我有一个老朋友叫菩提,现在被人家关押在院子里,今天我们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可是,怎么才能救出菩提,我们都犯难了。我对神行太保说,任何事情都有很多种办法解决,我们要寻找的,是最恰当最妥切的那种办法。

    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着,太阳升起来,照着街道两边的树木,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面上洒落了一地的细碎斑点。街道那边走来了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我一下子有了办法。

    只要能够搞到两身警察衣服,就能够把菩提救出来。

    我们跟着那两名警察走着,走进了警察局里。警察局不大,只有几排房子。那时候的政府和警察局都是可以随便出入的。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民进城赶集,口渴了,就跑进政府院子里,看到那间办公室开着门,就喊:“喝口水。”政府工作人员就把茶杯递过去。

    警察局的最后一排是三间房子,窗户上钉着玻璃,门上挂着铁锁,我隔着玻璃看到有一间房屋里放着几个箱子,箱子盖上放着几件折叠好的黑色制服。

    我让神行太保给我看着人,我拿起铁锁鼓捣两下,一声轻轻的脆响,铁锁就打开了。我进去拿起两件制服,夹在棉袄里,然后手捧着肚子走出来了。

    我刚刚走出来,就看到墙角处走来了一个警察,他指着我问道:“你咋跑进去了?你干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这里面是干啥的,看到刚才有人走出来,就就进来看看,我想找警察反映个情况。”

    那个警察说:“反映情况你跑到后面干啥呢?前面第一排,要找人去那里。”

    我笑着说:“谢谢。”然后,和神行太保飞快地离开了。

    来到僻静处,我从棉衣里取出制服,这才发现是一身单衣。警察夏天才会穿这种衣服,而现在是冬天,警察穿的都是棉衣。

    不过,有了总比没有好。我把这一身单衣套在棉衣的外面,然后带着神行太保走向菩提昨晚偷情的那户人家。

    来到了那户人家门前,我看到房门关闭着。叩响院门,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脸晦气,眼睛里有血丝。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又恐慌。

    我说:“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家窝藏日本特务,我们要搜一搜。”

    那个男人说:“怎么会呢?我是中国人,怎么会窝藏日本特务?”

    我说:“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要证明你没有窝藏日本特务,只能让我们进来搜一搜。”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还是不愿意让开。我回头对神行太保说:“去警察局,多叫几个人,把这户人家男女老少全部抓起来,交给军队处置。”

    男人听到我这样说,吓坏了,急忙侧着身子让开,说:“老总您进来看看,我家真的没有日本特务。”

    我和神行太保走了进去。

    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树下,翻起了新鲜的泥土,但我知道菩提肯定不会被埋在这里面,夜半时分被我吼了一嗓子,他们没有胆量毁尸灭迹了。我拉张凳子,大喇喇地坐在院子里,对男人说:“把你家的人都叫出来。”

    男子对着房屋喊:“都出来,都出来。”房间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四五个男人,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我指着这几个男人问:“这里面有没有日本特务?”

    男子说:“这都是我家的亲戚。”

    我说:“你们几个亲戚凑在一起商量什么?肯定是商量怎么窝藏日本特务。”

    男子一脸无辜地说:“天地良心,我们不认识日本特务,要是见到了日本特务,肯定会逮住送给老总的。”

    我说:“你们家还有一个人,也叫出来。”

    男子和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我说:“老实告诉你,你还有一个小老婆,她在哪里?你们家有几口人,我们临出门的时候,在户籍警那里查得清清楚楚,别企图隐瞒。隐瞒身份,和窝藏日本特务同罪。”

    男人犹犹豫豫地走进了后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上带着伤,眼睛红肿,我望着她,看到她有三十多岁,娇小丰满。

    我看着这个女人,威严地问:“脸上为什么有伤?”

    男人不等女人回答,就说:“她自己磕伤的。”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男人:“我没有问你,你回答什么,你是不是心中有鬼?”

    男人赶紧摆手说:“没鬼,我心里没鬼。”

    我问女人:“脸上怎么有伤?”

    女人说:“我自己磕伤的。”一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听到她的声音就是昨晚的叫床声,声音有一点嘶哑,又有一点娇媚。她就是菩提的相好。

    我把双手背在身后,一板一眼地说:“据情报汇报,昨晚夜半,有一个日本特务溜进了你家,至今还没有出来。而且,据我们多日观察,这个日本特务和这个女人有一腿。”我指着菩提的相好。

    菩提的相好一下子不哭了,她满脸都是惊惧。其余的男人也惊讶万分,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望着墙角的柴草堆。我已经明白,柴草堆里就藏着菩提。

    我继续说:“如果你们还不交出这个日本特务,你们都得跟着我去监狱。”

    男主人愤恨地骂道:“把他妈叫我日了,这狗日的原来是日本特务,你把挨球的带走,一枪把这挨球的崩了。”

    男主人果然来到了柴草边,抱开了一捆捆柴草,里面露出了一个躺着的男人,浑身是血。他瞪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望着我,尽管他的容貌有很大的变化,但是我一看到那双老鼠一样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我就知道是菩提。

    我看到当年那个总是在我面前吹嘘他有神偷绝技的菩提,变成了这副狼狈模样,就禁不住想笑。我对男人说:“这个日本特务怎么变成了这样?”

    男人邀功地对我说:“我们看这挨球的像是日本特务,就狠狠地揍他,没想到这狗日的果然是日本特务。”另外几个男人也对我讨好地点头笑着,表示揍这个“日本特务”的还有他们。

    我说:“把车子套好,我们要把这个日本特务拉到警察局去,过两天,你来警察局认领你的车子。警察局还有一大笔奖金要给你,抓获日本特务有功,奖金那是非常丰厚的。”

    男人听得心花怒放,他感激地不住向我点头。

    车子套好了,那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把菩提抬上了车子。西北的车子,就是架子车。

    神行太保拉着车子走到了门口,那一屋子男人也把我们送到了门口,我回头对男主人说:“你屋里那个小女人,给我看好,我回头还要带到警察局审问。”

    男主人又是不住地点头:“好的,好的。”

    神行太保拉着车子走在前面,我跟在车子后面,车子上的菩提一直在疑惑地看着我们,脸上惊惧交加,他问道:“你们是谁?我不是日本特务。”

    我平静地说:“我们是谁,你就不要管了,你的底细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早些年在马戏团,是不是?”

    菩提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道:“是的,你是谁?”

    我说:“你们马戏团里有好几个人,高树林、树桩、线杆,两个女人叫青儿和翠儿,还有一个少年叫呆狗,是不是?”

    菩提瞪大了眼睛:“是的,你是谁?”

    我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你的名字叫菩提,你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小千,一个叫小万。”

    菩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说:“是的是的,你是谁?”

    我说:“当年的那个呆狗,今天回来了。”

    菩提一惊,差点从架子车上滚下来。

    我按住菩提,说:“我们先去医院,回头再说。”

    菩提看着我,感慨地说:“你可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一点都认不出来了,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我说:“以后我们慢慢再说。”

    巷子尽头有一家医院,是穿着黑色长袍的外国人开设的教会医院,我让神行太保把菩提拉到了这家医院里,叮咛他照看好,我夜晚会回来,然后就离开了。

    菩提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我看到他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给我说,可是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听他说。

    我要去关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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