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只有银子还不行,还得找一个靠山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那你去找官府的人,人家就能心甘情愿地带咱们走?”沈万三道:“这你就不懂了,机会永远都在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物手里,想找到机会,自然要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地找。你想想,我就是在这家客栈里待上一年,也找不到平安上路的机会,可是在官家那边儿,说不定一天就找到了。”

    大都城里的迷离朝局

    大都城中正在进行一场盛大朝会。刚刚修缮一新的兴圣宫前,黑压压地站满了文武百官,两丈宽的盘龙御道旁,站着一百名头戴帽笠、身穿金甲的御林侍卫。官员们以丞相脱脱为首,站在侍卫身后,排成一条长龙延伸开去。无论是侍卫还是大臣,统统清一色地留着“婆焦”发型,即将头顶正中及后脑的头发全部剃去,在前额及两侧留下三搭头发,正中的一搭剪短散垂,两旁的两搭结作两个髻悬垂在两旁,下垂至两肩,这样就阻挡了眼睛的视线,使人不能狼视,又称为“不狼儿”。头戴海碗形的帽笠,按照官阶和爵位的尊崇,帽笠的材质分为多个等级。衣装则是上衣下裳相连,衣式紧窄,下裳较短,腰间打着许多皱褶,称为“襞积”。

    群臣虽然聚集在一起,但是却没有人说话,静得很,因为每个人都被今天这个特殊的朝会搞得疑窦丛生,内心紧张不已,谁都不知道喜欢玩花样的皇上这次又要干什么。

    高大巍峨的兴圣宫主殿前,搭建了一座三四人高的方形巨台,巨台的四面绘满了各种飞禽、走兽、神仙。一名内侍迈着小碎步从长长的御道上走过来,一直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走到御道尽头。他先对高台右手当胸行了个躬身礼,才转身跑到站在百官前头的脱脱身边,低声道:“丞相,皇上这就来了。”他口中所说的皇上就是当朝天子元惠宗。

    脱脱率领百官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两腿发麻酸痛,心里正在埋怨皇上任意胡为,好好的朝会简直被他弄成了祈神拜佛的法事,不过他知道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又没有主见,要是稍稍流露出不满被他知悉,不免要惹起一场风波。他虽然身心俱疲,还是挤出一脸恭敬的笑意,对那名胖胖的内侍道:“阿力图,这是亡宋宫里遗下的玉扳指,你拿去把玩吧。”

    蒙元朝堂上君臣关系奇特,大臣和大臣之间的关系也异于其他王朝。因为是草原上的民族入主中原,没有被儒家那一套礼仪学说侵染,所以和已经灭亡的宋朝相比少了很多朝仪虚礼,多了许多人情义气。虽然不像在草原上那样君臣僚属可以纵情吃喝玩乐,甚至搏击嬉戏,但是蒙古官员和下属相见时,只要行右手当胸的躬身礼就可以了。当然,汉人或者色目人不同,见了蒙古高官都要行跪拜大礼,而且不能同坐一辆马车,朝会时一般也被安排站在最后,除非得到皇上的特许,不然官职再高也不敢僭越。

    脱脱身为当朝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理说不应该把这个小内侍放在眼里,不过他生性随和,蒙古人又没有那么多上下官属的礼仪,所以小内侍也不觉得要他的礼物是什么越礼的事情,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

    站在脱脱身后的是中书添设右丞哈麻,此人不学无术,只会巴结奉承。因为他的母亲是元宁宗的乳母,他一入官场就做了内廷禁卫,后来巴结脱脱兄弟,又会讨皇上欢心,很快便官至中书添设右丞。没来朝会之前他就听说,脱脱要趁今天的朝会向皇上奏报黄河决堤的事情,请求朝廷调动民力修筑河堤。这件事情在群臣中议论了多日,很多蒙古王公认为,河南一带有很多反叛的乱民,如果要修筑河口必须调集几十万民夫,一旦这群劳役和反民联合,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一直劝阻脱脱罢议此事。

    哈麻表面上对脱脱毕恭毕敬,其实心里恨极了他,一直在找机会扳倒这个绊脚石,以扫平自己的升迁之路。如果脱脱真的惹出大祸来,对他来说可是天赐良机,为此他一直鼓动脱脱修堤。看到脱脱不时向御道前方张望,知道他是在期盼御驾,便朝脱脱靠近了些,低声道:“丞相,昨天傍晚贾鲁将军赶到了大都,说黄河灾情严重,曹、济、兖诸州洪水泛滥,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说动皇上答应修筑河堤,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此事,恐怕要闹民变呀……曹、济两州关系漕运,是不能乱的地方,丞相一定要说服皇上。”

    脱脱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哈麻,助他升迁也是看在他和皇上的关系上,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理政的才能,就爱答不理地道:“修是一定要修,怎奈朝中那帮胆小的臣子们,像受了伤的猎鹰一样没了豪气,什么事情都和反民牵涉到一块儿,要是脑袋里没有进羊奶就应该知道,狼和羊不会在一个羊圈里生活,暴民是暴民,民夫是民夫,怎么能混为一谈?”

    哈麻赶紧煽风点火,道:“是呀,是呀,我看那些人是马奶酒喝多了,被三三两两的乱贼吓成了中箭的麋鹿,动都不敢动!”

    脱脱知道他好搬弄是非,不想和他多说,就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声炮响,两队禁卫军手持长柄斧钺,从御道上缓缓开道而来。脱脱老远看到,知道是皇上的仪仗来了,急忙咳嗽一声,示意百官接驾,而后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地跪在御道旁。大家看他下跪,不敢怠慢,一个个地也抢着跪下了。蒙古皇帝的仪仗非常繁杂,今天只是朝会,不是外出巡狩,如果是巡狩单是各种甲卫、仪仗就要几千人。

    跟在后面的是两队手持盾牌的禁卫军,再后面是两头大象,由专门的驯兽人牵引,大象后面是一辆巨型马车,马车有六个一人高的车轮,上面雕梁画栋,有三个隔间,最大的一个隔间是皇上待的地方,里面放着各种文牒和供皇上无聊时把玩的玩物。外面左右各侍立着两名内侍,随时准备听候皇上的召唤。这座移动的宫殿由二十匹良马拉动,本来“天子驾六”,但是蒙古帝王的车辇太过巨大,六匹马根本拉不动,只好增加到二十匹。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惠宗的车辇从跪拜着的群臣面前驶过,沿着御道走到高台前。脱脱一直跪着,头都不抬,心里却很纳闷。按照一般的礼仪,皇帝莅临朝会不会用此大辇,顶多是四人抬的小轿,而且到了之后,都会先让内侍宣告群臣平身,这才走过御道,今天怎么什么也没说,更没人传话?看车辇停下来,而惠宗迟迟不从车里出来,他等得着急,和几个大臣对望一眼,大家都是一脸的茫然,这个时候只有他敢过去探查。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车辇前,刚要让内侍给皇上传话,就见帷幔被掀开了,从里面居然走出来一个老女人。他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待细细看了两眼,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用手一指那女人,大骂道:“畀畀,你这个乌鸦一样的恶女人,竟敢坐皇上的车辇,是不是想尝尝砍头的滋味?”

    天气非常炎热,这个老女人却穿着一身兽皮,头上戴着老虎皮做的帽笠,两腮各涂着三道兽血,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动物骨头做成的项圈儿,让人感到相当诡秘。她名叫畀畀,是惠宗皇帝花了大把银子从西域请来的师婆,也就是巫婆,专门替惠宗占卜,裁断吉凶,眼前的这座高台就是专门为她搭建的。听了脱脱的话,她阴沉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着道:“丞相,你小心些,我还没有请仙神下界,被你这一喊,惊吓了天神,这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脱脱并不怕她,“哼”了一声,转脸问两名内侍:“皇上在哪里?”却发现两名内侍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并不敢说话。他越发生气了,呵斥道:“说话啊,你们的耳朵塞了羊毛不成?”

    畀畀忽然尖厉地笑了起来,说道:“丞相大人,你别问了,他们也不敢说,皇上正在和天神用意念说话,至于现在在哪儿,谁也不能说,说了就惊扰了天神,是要受惩罚的!”蒙古族笃信的天神是“长生天”,后来南征北战,引入了天主教和佛教,而这个畀畀信奉的却是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万兽神”。

    畀畀说完这句话,就拍拍手,几十名身穿兽皮的童男童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字排开,一直延伸到高台前的阶梯前。畀畀双目紧闭,两手高举,从童男童女肩膀上踩过去,上了高台,然后盘膝坐在高台顶端的蒲团上,开始低声念咒语。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应该怎么好。脱脱也不知道皇上在哪里,问过几个内侍有的说不知道,有的不敢说。

    又等了一个时辰,惠宗皇帝才骑着一匹黑马从御道上奔驶而来,脱脱赶紧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惠宗已经下马跪在了高台下,双手高举,高声叫道:“神,告诉我,我将死在谁的手里?”

    闭目养神了一个时辰的畀畀噌地站起来,浑身抽搐,围在高台前的童男童女又叫又跳,过了一阵儿,畀畀吐出一口鲜血,用手指着惠宗,尖声叫道:“凡间的君主啊,你的脑袋会被南蛮人用利剑砍下来,挂在旗杆上!”惠宗跪在地上,一直神情紧张地等待着天神明示,忽然听到自己真的会死,而且是死在南人手里,死法又这么惨烈,不由得吓得两眼发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两旁的内侍和大臣一时间乱成一团……

    直到天黑,惠宗才悠悠地醒来。脱脱和一班朝臣一直在宫里等着,听说惠宗醒了都涌进来,惠宗只留下了脱脱一个人,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见左右连内侍都不在,惠宗从床上坐起来,拉着脱脱的手,哀哀戚戚地道:“脱脱,我就要死了,而且是死在南人的手里,是长生天抛弃了我,我就要到天上去见我的父王了。”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脱脱安慰他道:“或许上天的旨意还有改变的办法,皇上别太过伤心。”

    元朝宫廷争斗十分惨烈,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之最,惠宗自然难以幸免。自从世祖忽必烈之后,王公贵族为了皇位争斗不休,四十年间换了九个皇帝。皇位的承继不是通过宫廷政变,就是通过战争。从1328年到1333年,短短六年之内就换了六个皇帝,平均每年就要换一个,其政治斗争之惨烈可见一斑。惠宗名叫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是明宗的长子。1329年,明宗被权臣燕铁木儿谋害,十几岁的他被驱逐到高丽(今朝鲜半岛)的平壤,第二年又到广西静江(今桂林)。公元1332年11月,宁宗逝世,太皇太后卜答失里下令立他为帝,但是遭到左丞相燕铁木儿的反对。直到至顺四年(1333年)六月,燕铁木儿因荒淫过度身死,妥懽帖睦尔才得以即位。

    后来朝政又被右丞相伯颜把持,惠宗几乎成了傀儡皇帝。最后在伯颜的侄子脱脱的帮助下,他鼓足勇气铲除了伯颜一党,才掌握了朝政大权。但是,治理天下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不仅民变四起,各地的藩王还不断向他挑衅。而且,历代皇位的更迭都是通过血腥的杀戮,他觉得自己也有被踢下皇位、砍下脑袋的那一天,所以日夜心神不宁,只得求神问仙。

    惠宗急忙叫来内侍去找畀畀,问问她上天的旨意是不是还有变更的余地。

    脱脱看惠宗神情恍惚,正好趁这个机会奏议修筑黄河大堤的事情,于是说道:“皇上,其实上天早就在示意了,这几个月间,黄河决堤,淹了好几个州、路,而朝廷迟迟没有作为,上天会不会因为对您不满,才降下惩罚呢?”

    惠宗六神无主,惊恐道:“脱脱,你说这是上天的旨意?”

    脱脱道:“我只是想,上天早不警示,晚不警示,偏偏在黄河决堤这个当口,要畀畀传授旨意,说不定是和这有关联。”

    惠宗被他吓得没了主意,道:“那你想办法,河堤可修,立即让工部派人去修。”脱脱暗暗欢喜,愁思了几天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这时内侍匆匆跑进来,对惠宗道:“皇上,师婆说,要想免除陛下的厄运,只有在南人成气候之前,杀光所有南人,才能保证陛下福寿绵长……”

    脱脱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畀畀这么歹毒,没等那内侍把话说完,马上喊道:“滚,天神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旨意,一定是师婆听错了,你再去问问,要是有半句假话,我杀了你!”那内侍吓得缩着脖子跑了出去。

    畀畀从高台上下来,跟着内侍来到惠宗的寝宫里,给惠宗行礼之后,说:“上天说,南人是受了伤的鬼狼,随时准备报复,你的先祖烧了南人先祖的家园,杀了南人先祖的兄弟姐妹,他们一直等待着这个报仇的机会,现在你的祖先造就的仇恨,将会应验在你的身上。只有杀光南人,让他们失去报复的机会,才能免除这场仇恨带来的恶果!”

    脱脱急道:“南人不能杀。”

    惠宗疑惑道:“为什么不能杀?”

    脱脱也想不到汉人为什么不能杀,只是觉得这个理由荒唐至极,但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上天的旨意荒唐,只得道:“南人太多,杀不完。”

    畀畀也知道南人不可能杀完,看脱脱如此说,急忙趁机会说道:“脱脱丞相说的是,我觉得上天的意思可能是先杀一批南人,分批杀,杀几年总会杀完的。”

    惠宗言听计从地点点头,默想了一下,严声道:“那就先杀汉人的大姓,即刻传旨,敕令各路各府官员,立即杀完管辖境内的张、王、李、刘、赵五姓人,汉人中姓这五个姓的最多,杀完了他们,汉人的气势就起不来了。”说完,为自己能想到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兴奋不已,嘴角露出微笑,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安逸。(元惠宗听信西域师婆畀畀的启示,杀汉人张、王、李、刘、赵五姓人,以及哈麻、脱脱争斗等事,可参见《元史》,此乃史实,非小说戏言。)

    遭遇反贼

    很短的时间里,南皮城燃起了一片片大火,几条火舌从城楼上喷出,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沈万三看着城中的乱象,心急如焚,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从马车上跳下来,冲入城门,郭如意也要跟过去,沈万三拦着他,道:“你在这里接应,我把嫣然和翠茹带出来之后,我们马上走。”

    郭如意道:“万三哥,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也去!”

    沈万三一把把他推回去,叫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看好马车,不然我就算把她俩找到了也逃不掉!”郭如意这才停下来,不过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万三的背影,看着他冲入火海一般的南皮城,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此时,南皮城内乱成一团,哭喊声、叫骂声、呼救声和喊杀声连成一片,充斥着沈万三的双耳,他一边喊着褚嫣然的名字,一边往前走。大街上许多人喊叫着跑来跑去,看样子多是本地居民,一些手持棍棒火把的人在后面追,不用说他们就是围城的饥民。只见这些人见门就砸,冲进去抢掠一番,出来就放火烧房,沿街两旁的房屋大多被烧毁。看得沈万三心惊胆战,如果褚嫣然和翠茹被他们撞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暗暗祈祷,希望褚嫣然现在还在客栈里。他走得躲躲闪闪,害怕撞到暴徒,但转念一想,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飞奔,唯独自己鬼鬼祟祟的,反而惹人怀疑。想到这里,他大步跑起来,几次和暴徒迎面相遇,暴徒们看他吓得飞奔,也没有太在意。

    沈万三一路来到客栈,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叫骂声,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老子用你的一亩三分地儿是他妈的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兄弟们,就这么着了,跟我走,把人都带进来再说。”

    随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叫起来:“诸位好汉爷,您说怎么着都可以,要银子我们给银子,要粮食我们这儿还有几个窝头,您都拿着,可就有一条,千万别在这儿杀人,我这儿是做买卖的地方,您把这儿弄成了刑场,可叫我们以后怎么开门做买卖呀!”沈万三听声音是客栈的老板娘,害怕被人发现赶紧躲在客栈外的柴禾堆后面。

    那粗豪的声音又道:“别说没用的,我们都他妈的没吃没喝了,你还做生意?想得倒美,今儿就这儿了,谁也别吵吵。对了,你他妈还藏的有窝头吗?老子几天没吃饱肚子了,都拿出来,要不,先拿你开刀!”过了一会儿,只见十几个造反的饥民每人提着一些抢掠的日常用物,从客栈里出来,走在前头的一个人还啃着窝头,看来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人。

    沈万三等他们走远,悄悄出来,闪身进了客栈。老板娘以为那帮人又来了,吓得惊呼一声,看清楚是自家的客人之后,她松了口气,小声道:“爷您还回来干啥?这儿都成修罗场了,回来一个死一个!”

    沈万三听她说的不吉利,也不在意,急忙问:“我媳妇来过了吗?”

    那老板娘左右看了看,把他拉到一旁,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来了,还在地窖里躲着呢,刚进门这帮人就来了,谁敢惹?一进门就扔下几颗人头,爷您说,我这生意日后可怎么做啊。”说着又抹起眼泪。沈万三没工夫理她,赶紧让她带自己去找褚嫣然。

    经过中庭时,他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脖子里流出一大片血,看来是被那帮人杀死的客人,旁边还扔着几颗人头,血肉模糊的也看不清是男是女。老板娘再次看到这些,吓得浑身发抖,小声念佛,说道:“我们当家的胆小,那帮人一进城,就吓跑了,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爷,您说可怎么好呀这个。”

    一直来到厨房,老板娘哭哭啼啼地扒拉开一堆柴,地上就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木板,和沈万三一起用力把木板抬起来,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小洞,褚嫣然惊恐的叫声随即从洞里传上来,沈万三急忙叫道:“是我,我来带你们出去。”

    褚嫣然听到他的声音,急忙和翠茹爬上来,此时的她狼狈不堪,头发上沾满柴草,一张小脸满是灰土,抽抽泣泣地说:“我以为我今晚要死在这里呢,你没有看到,那帮人在大街上随便杀人,吓死我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沈万三本来想埋怨她几句,但是看到她委屈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翠茹满脸焦急,想快点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她向外面看了看,问道:“姑爷,外面怎么样了?”

    沈万三道:“别说了,我们快回去,如意还在城外等着呢。”说着拉着褚嫣然就往外走。

    褚嫣然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一点白面,她气呼呼地扔在地上,说道:“都怪这些劳什子,害得我担心受怕,不要了,都不要了!”

    沈万三却俯身捡起来,说道:“跑这一趟又惊又吓,你负气把这些东西扔了,不是更亏?起码咱们这趟跑的还有点用。”

    三个人紧张地出了客栈,刚到大街上,沈万三看到前面走过来一群人,看样子还是那伙抢掠的饥民,现在躲避恐怕来不及,可能还会引起他们的猜疑。正在他没想好怎么应对时,那伙人已经发现了他,其中一个人高举着火把,大声喊道:“过来,说你们呢。”

    沈万三知道已经来不及逃跑了,小声嘱咐翠茹和褚嫣然道:“别轻举妄动,尽量别露脸,万事有我。”他害怕那帮凶恶的暴徒见色起意,把翠茹和褚嫣然往后推了推,让她们站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那伙人快步走过来,拿火把对沈万三照了照,道:“旁边还躲着俩儿,一共是三个,都给我捆上。给家里捎信,快点拿赎身钱,要不,一刀下去,有再多的钱,这辈子也花不着了。”几名小喽啰从他身后冲出来,不由分说,把沈万三和躲在暗处的褚嫣然和翠茹用绳子捆了起来。沈万三知道现在挣扎只有挨打,想想怎么摆脱困境才是正经的。他抬头观察下眼前的情景,只见前面有几十个人锦衣华服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用绳子捆上,看来都是被抓来勒索“赎身钱”的。

    刚刚从客栈里出去,那声音粗豪的人这时候又出现了,他一指客栈,说道:“地儿选好了,今晚就在这儿把不听话的开刀问斩,还是那句话,想活命的赶紧交钱,不交钱的话,就等着死吧。”沈万三看他颐指气使的模样,猜想他是小头目,心想,多多注意他,能不能活命就看能不能走通他这条路了。

    客栈的老板娘刚关上的大门,又被撞开了。她看到带进来一大帮人,知道又是要用她这里当法场,刚刚杀了两个人,她就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这次直接就昏倒了。

    那头目让人把抓来的“肉票”一字排开跪在院子中间,说道:“各位,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拿它跟命比呢?我的手段你们也都见识了,咱干啥都不在行,就杀人最拿手,要不,敢扛着大刀跟朝廷干?屋里头就有俩死的,不信的进去瞅两眼,个顶个的是一刀死命,磕巴眼儿的工夫都没有。现如今,这南皮城已经是爷们的天下了,你们想跑也跑不了,我就是嫌吵架麻烦,要不也不把你们都带到这儿来了,还是把银子乖乖地交出来。老羊腿,给我一个个地问,凡是开眼的都派兄弟跟着去拿钱,不开眼的,咱也不废话了,直接砍了得了。”

    一个看样子五十几岁的干瘪老头,快步跑出来,欢欢喜喜地围着肉票走一圈,清清嗓子,高声叫道:“都听清楚了没有?要命的时候就别磨叽了,张张嘴吧,各位,谁是干啥的,家里有多少银子,都报个数。”说完,用脚一踢一个肥肥胖胖的富商模样的人,“你家里有当铺,有饭庄子,说吧,拿多少。”

    那人一张满是肥肉的脸,已经变成了紫酱色,哭喊着道:“我那些生意都被你们的兄弟抢了个精光,再也找不出一个铜板,您要是不信……”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头目噌地站起来,手里提着一把大刀,二话不说,对着那大胖子就砍了下来,只见胖子的脑袋滚到一旁,肥胖的身子还跪在地上,摇晃了一阵才栽倒在地。

    褚嫣然和翠茹吓得惊叫连连,其他人也都吓得浑身哆嗦,沈万三的大脑转得飞快,思索着脱困的办法,心想:“这帮人明摆着是要银子,可是我身上那几十万两的银票是所有的家当,全给了他们回去又是孑然一身。”转念一想:“说不定我把银子都给了他们,他们一样会杀人,说不定死得更快,不如给他们一个念想,让他们觉得杀了自己银子就没了,自然不敢轻易动手。”他想让自己变成对这帮穷凶极恶的暴徒有用的人,试想,再凶恶的人也不会杀害对自己有利用价值的人。

    那头目用脚把那胖商人的脑袋踢到一边,“哼”了一声,说道:“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死了喂狗,狗都不吃。爷我又杀了一个,再不老实交代,我还得接着杀,大家都麻烦,直接说出来得了。”

    虽然亲眼看着有人被杀,这些土豪劣绅,还是不愿意轻易把自己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的钱财都交出来,盼望着能出现转机,都低头不语,希望别人先做决定。

    沈万三知道不能再等,越早说话越好。大都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想在那些有权有势、手操别人生死大权的人中间谋利,就要把自己变成他们需要的人,让他们离不开自己,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有用就不会轻易舍弃,当即说道:“要多少银子,我有。我是给太府监采办玉石的商人,准备前往苏州,去接一批来自倭国的玉石,银子有的是。”

    他冒充太府监,一是,因为他本来就认识太府监里的人,如果被细问他可以说得明明白白;二是,太府监财力雄厚,比当今天下任何一个商家都有钱,这个诱惑足够大。可是一不小心说了倭国,倭国产不产玉石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没有细想,就胡诌了一个,他害怕被识破,紧张地看着他们。这些造反的人都是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夫,只是迫于生计才铤而走险,别说倭国他们不知道,就是太府监他们也没有听说过,只是觉得一定来历不小,更不要说还有“玉石”两个字了,玉石是值钱的东西他们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也从来没有见过。

    那头目头脑活泛,但也是平头百姓,他捉过的乡绅、官商着实不少,但都怕被勒索钱财,拼命掩饰抵赖,没一个人承认自己有钱的,最后这些守财奴不是受刑不过乖乖地交出银子,就是被一刀砍杀,没多少能活命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个例外,不自禁地对沈万三的话深信不疑。心想:“看这家伙是个傻蛋,没问两句话就招了。”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身上带了多少银子?我们虽都是杀富济贫的好汉,但是你自己乖乖地把银钱都交出来,我到时候可以劝劝大哥,放你一马。”

    沈万三道:“小人姓赵,名四五,不瞒好汉说,银子都被你们的人要光了……”

    那人双眼一瞪,喝道:“你说啥?”

    沈万三害怕这些人没了从他身上榨取银子的指望,急忙说道:“但是我知道哪里有大把的银子,我可以带你们去拿。”

    那头目不理他,转身对那个名叫老羊腿的人说道:“老羊腿,你个老东西是不是把大哥的话当耳旁风了,大哥说了,无论是谁,收的银子都得上交,这个做玉石买卖的被你的人给抢了,玉石呢?我怎么一块也没看到!让你找达鲁花赤的银库你找不到,往自个儿怀里揣银子,你倒是拿手得很啊你!”说完,已是声色俱厉。

    那叫老羊腿的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按照首领的安排,他带领自己的手下,在这条街上“杀富济贫”,但收缴到的金银都要上交。虽然他自己偷偷私藏了些,却没有见过什么玉石,不过他也不知道玉石为何物,也许自己拿了只是不知道而已。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了,嗫嗫嚅嚅地不敢回禀。

    沈万三的手被捆着,但腿脚还能动。于是,他走近几步,解围道:“好汉误会这位仁兄了,我是要去苏州接玉石的,还没有到苏州,自然不会有玉石,你们的兄弟只是从我身上拿了百十两银子,没玉石可拿。”

    那老羊腿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没看到啥玉石呢。”

    沈万三刚刚听那头目提到“达鲁花赤的银库”,原来他们是在找这个,刚刚他亲眼见到南皮城的达鲁花赤托里邪跑了,银子自然都带着,想找他的银库恐怕不容易,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吊住他们的胃口、让他们不敢轻易动自己的机会。于是,他说道:“你们是想找达鲁花赤的银库?这我倒是知道,我来南皮城之后,在托里邪府上做过客,亲眼见他装了几大箱子银子,搜刮的倒是不少,他现在人虽然跑了,但是那么多银子一定带不走……”

    那头目听他说居然知道达鲁花赤把银子放在哪里,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他刚刚已经带人去托里邪家里搜了个遍,就找到了一点碎银子和几个古玩,银库始终没有下落,如果被他找到了,不仅可以顺手牵羊,还可以在首领面前邀功,这两全其美的好事,一定不能让别人抢了。这里人多嘴杂,万一不留神说了出来,保不齐有人会抢先下手,于是他赶紧抬手打断了沈万三的话,说道:“嗯嗯,知道了,这帮狗官就知道搜刮。这样吧,本来呢,按我们的规矩,每个人都要缴纳‘赎身钱’才能回家,否则,只有做刀下鬼。你既然知道这事儿,就先放你一马,来人哪,把这三个人先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了他们,我先去找大哥商量下。”让两个手下把沈万三、褚嫣然、翠茹“请”到客栈的一个房间里关起来,并吩咐好好招待,不可怠慢,自己随后就来审问。

    今晚褚嫣然第一次看到杀人,平常那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已经消失殆尽,更没有前两天要和暴民一战的心思了,这时候见沈万三垂头不语,她走过去,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回来,咱们早走了。”

    翠茹的脑子里正在愁思着逃跑的办法,说道:“小姐,你别这么说,不能全怪你,谁也想不到回来一趟会这么凶险,更想不到这帮人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点都不含糊。”她的话又勾引了褚嫣然的恐怖回忆,刚要让她别再说了,忽然门被推开了,那头目走了进来。

    “兄弟,我问你一件事。”头目转身把门又关上。沈万三知道他一定是想问自己达鲁花赤的银子藏在哪儿,其实他也不知道,刚刚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对答。

    “你真的是玉石商人?”头目问。

    沈万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心想,刚刚已经冒充了玉石商,现在改口,反而显得自己不诚实,就点点头,道:“嗯,是专门给太府监采办玉石的商人。”

    那头目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你自个儿不说实话的,怪不得我,带进来!”说完,他的手下人把一个人被推了进来。沈万三抬眼一看,居然是郭如意,暗自吃惊:“他怎么和这帮人遇到一块儿了?”随即担心他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不过看那头目的样子,即使是郭如意说了,不到最后关头,也必须装作不认识,虽然这么想,可还是希望他能嘴严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可是,他想得细,褚嫣然却想不到这么多,看到郭如意她马上叫起来:“如意你也来了?咱们的马车呢?”

    郭如意还没有回答,那头目已经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收住笑声,对沈万三恶狠狠地道:“想不到啊,他真的认识你,好好好,好得很啊,你个狗东西骗人骗到老子头上来了,是不是嫌我杀人不够多?这好办,我成全你,让你尝尝死是什么滋味,哼!”

    知道谎言被戳穿了,眼下只有力求活命,别的都不在乎了,沈万三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说道:“既然好汉你看出来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你,我这次出来是准备回老家,但是南皮城的达鲁花赤把银子藏在哪儿,我确实是知道,这是我跟他兑换的银票,这可是能换出官银的银票,一般人拿不到。”他交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官银,只是普普通通的银票而已,他这么做全完是在赌,就赌这个小头目目不识丁,看不出真假来。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那个头目别说官银票,就是普通的银票也是今晚进城之后才见到,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官的什么是私的。他接过银票看了几眼,就收起来,然后抓住沈万三的衣襟,怒喝道:“死到临头了,还在骗你大爷,这根本不是官银!”

    沈万三善于察言观色,看他说话时虽然凶巴巴的,但是神情犹疑,没有自信,知道他是在诈自己,所以语气愈加镇定,从从容容地道:“你不信就杀了我,我没什么可说的。”这小头目刚刚已经派人告知首领,他找到了达鲁花赤藏的银子,发现沈万三欺骗他之后,正不知道怎么跟首领交代,现在杀了沈万三,要是首领追问起来怕不好说,不杀的话又实在不解气,就说道:“我带你去见我们大哥,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出现了火光,沈万三比这些乌合之众有见识,凭感觉就知道有人向城里开炮。这些连铁制兵器都凑不齐的农夫根本没见过什么大炮,难道是朝廷的军队又打回来了?

    “火炮,有人打炮!”沈万三看在场的人不知所措,提醒道。

    那头目瞪了他一眼,喝道:“少他妈的瞎胡咧咧,城里都是我们的人,怎么会有人打炮。”可是他话虽然说得有恃无恐,但是却神情犹豫,还不时向外张望,可见是心里没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一个小喽啰气急败坏地跑进来,边跑边叫:“鞑子兵又回来了,黑压压的有几十万人……大哥,鞑子兵回来了,城外都是……”

    那头目神色大变,抓住那小喽啰,大声道:“你说有多少人?”

    小喽啰哆哆嗦嗦地道:“黑压压的,城都被围住了,首领已从北门跑了,大哥,咱们也快点走吧,晚了怕是来不及了!”那头目听到外面隆隆的炮声,知道大势已去,眼下还是保命要紧,二话不说,冲到外面拉过一匹马,拍马便走。留在屋里的几个小喽啰见领头的跑了,吓得一哄而散,一会儿的工夫,屋里就剩下了沈万三他们四个人了。

    沈万三见没人看着他们,并不急于逃走。他先到外面看了看,只见街上乱成一团,有百姓也有暴民,听到炮声,所有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一般,瞎跑乱窜。他赶紧回来,说道:“等会儿再出去,现在街上到处都是贼人,保不齐又要惹出是非。等到官兵真的进来,咱们就安全了。”

    褚嫣然不安地问:“要是官兵没来呢?那群杀人魔王再回来,咱们不是又入虎口了吗?”

    沈万三道:“你刚才没听见他们说,官兵已经到城外了,而且他们的头儿都跑了,没事的。”

    郭如意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自己可能给沈万三带来了麻烦,一直想找机会解释,这时候他小心地靠近沈万三,谨慎地说:“万三哥,我对不起你。”

    沈万三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你怎么被抓到的?”

    郭如意面露惭色,道:“我在城外等你,等了很久都不见你和嫂子出来,担心你们有事,又听到城里乱得很,害怕你们和人打起来,就过来想搭把手,没想到刚到客栈门口就遇到了那个头儿,他问我是干啥的,我就说找我们东家,他又问我东家是干什么的,我以为他们见到你了,还想能帮我找到你们,谁知道问完之后,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沈万三知道这并不怪他,拍了拍郭如意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才进城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埋怨你?”

    郭如意的脸上露出笑容,道:“我就知道万三哥你不会怪我。”

    沈万三心想:“原来他早就猜到我不会怪他,这样不好,日后我要是再有机会做掌柜,手下人做错事也不害怕,还是让他们既怕又敬的好。看来,以后老好人还是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能做。”既然不能出去,他们只好在这里等待,外面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沈万三出去看了一眼,大街上躺着几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死尸,心想:“老百姓的命真不值钱,反民来了随便杀,官兵来了也随便杀。看来只有钱还是不行,还要有权。不然,再有钱,对有权的人来说,你什么都不是。”他感慨了一番,又回去。

    劫后重生

    天亮之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朝廷的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城了。

    沈万三大喜道:“官兵进来了。”

    褚嫣然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松口说道:“我们出去吧,这里有死人,我总觉得冷风嗖嗖的。”说完,朝院子里的无头死尸看了看。

    翠茹拉着她的手,要她别害怕,对沈万三说:“姑爷,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我也觉得瘆得慌。”

    站在一旁的郭如意,哭丧着脸,道:“马车被我拉到外出的树林里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沈万三不理他们,这些都是小事,他关注的是如何逃出南皮城,顺顺利利地上路。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沈万三决定自己先出去打探打探。现在外面还不够太平,带着两个女眷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说不定会惹出事端来。

    大街上一片狼藉。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瓦砾的民居,还在冒着白烟,时不时可以看到受伤未死的百姓在地上痛苦哀号。有的被炸塌的房屋砸伤,有的被砍得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施以援助。沈万三看到一个老妇人,浑身有好几处刀伤,不知道是官兵还是反民砍的,只见她躺在水沟里,有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想到还在老家的老母亲,沈万三心中实在是不忍心,想过去帮忙,刚走了两步忽然想:“来来回回的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过去援手的,我过去是不是太引人注意了?现在满城都是兵,万一被他们看到了,再多看上两眼,把我当贼人抓走,可怎么好。”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但是他还是以谨慎为先,转头看到不时有提着刀的蒙古兵和持长枪的汉兵走过,他就没敢走过去。最后他在街口找到一个乞丐,给了他一点碎银子,要他去把那老妇人从水沟里扶出来,这才心安理得。

    可是,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一转头,正是刚刚那个小乞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龄稍长的乞丐,那小乞丐指着他说:“就是他。”

    其中一个乞丐抱着双手,傲慢地道:“怎么着,听说你有两个糟钱是吧?那行,兄弟们都几天没混上饭吃了,给几口吃的,行行好呗。”

    沈万三心里暗叫倒霉,看来日后还是要心硬,好事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不过对这种欺软怕硬又贪婪的乞丐,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不然就会更加欺负你,他冷笑一下,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硬抢?我就是有银子也不会给你。”那老乞丐哼了一声,并不说话,沈万三看也不看他们,接着走,可是这些乞丐紧紧跟着他,沈万三气急,抬腿一脚,把一个靠得最近的乞丐踢到在地,说道:“滚,再缠着我,我报官抓了你。”

    那乞丐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不起来,忽然又大叫起来:“他是反贼,他是反贼,是造反的贼人!”沈万三抬眼一看,一队汉兵闻声跑了过来。

    “抓起来!”奇怪的是那帮汉兵问也不问,二话不说就动手把沈万三抓了起来。

    沈万三大叫冤枉,一个带头的兵勇道:“妈的,老子正发愁抓不到贼人呢,你来得正好。”

    沈万三知道现在不能慌乱,好好把事情讲清楚,稍停了一下,说道:“兵爷,是这几个乞丐跟我讨要钱财,我没有,他们就诬陷我……”

    地上那乞丐指着他道:“他就是反贼,昨晚我亲眼看到他带人进城。”

    沈万三气得脸红脖子粗,骂道:“你个天杀的狗才,血口喷人……”

    那乞丐乐呵呵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道:“你就认了吧,谁叫你不干好事,造反来着。”

    那带头的兵勇走过来,抬手打了乞丐两个耳光,骂道:“狗东西,我看你也是反贼,来人,把他也给我绑了。”乞丐跳着脚大喊冤枉,但是没用,还是被五花大绑起来。

    沈万三靠近那带头的兵勇,低声道:“兵爷,我真是冤枉的,我怀里还有几两银子,您拿出,把我放了。”

    那兵勇伸手在他怀里摸了一番,拿出一点碎银子,收了起来,可是并不让人放了沈万三,有点惋惜地说:“兄弟你就认命吧,上面让我们天黑前必须抓够一百个造反的,我现在才抓了不到五十个,你就委屈下吧。”而后就喝令下属把沈万三和那个乞丐押走。

    沈万三以前就听说过,官兵经常抓民冒俘,以便领功得赏,可是真到了自己头上,他才知道是多么的无奈,没来由地惹上这个泼天大祸,真有一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身上戴着枷锁,脚步踉跄地被兵勇驱赶,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这一路惊险四起,现在褚嫣然他们还在客栈里等消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有家乡的老父老母。他哀伤了一阵,就开始想办法怎么自救,可是无论他怎么许以重金,兵勇们都不动心,一个兵勇笑笑,道:“这位小哥,你说得天花乱坠,现时拿不出银子还不是跟没说一样。”

    沈万三咬咬牙,道:“我身上还有银子,只要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十万两银子,怎么样?”那兵勇眼前一亮,十万两银子,这是他当十辈子的兵也拿不到的,刚要劝劝几个伙伴,要是沈万三真的能拿出十万两银子,就放了他,忽然前面有几个蒙古将领骑着马,匆匆走了过来,就不敢再说话了。

    那蒙古将领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看这一队汉兵就抓了两个“反贼”,实在太少了些,心中不快,阴沉着脸喝道:“怎么跟吃饱了的马儿一样,越舒服越不肯用力气走路了?城里窝藏着这么多反贼,你们就抓了这两个?”沈万三听这声音好熟悉,抬头细细一看,这个人居然是他巴结过的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蒙古将领,这当真是绝地逢生。

    “军爷,是我,我就是那个客商,托里邪大人知道我。”沈万三叫道。

    他旁边的兵勇用枪杆子砸了他几下,骂道:“叫唤什么,再叫老子打断你的腿!”

    那络腮胡子听到有人叫他,一看是沈万三,说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被抓起来了?”

    沈万三道:“小人冤枉啊,他们……这个乞丐诬陷我是反贼,我冤枉啊我。”他刚要把矛头对准那些汉人兵勇,忽然想,自己还没有被释放,贸然得罪了这些兵勇,要是这络腮胡子不放自己,那可有苦头吃了。

    络腮胡子怒不可遏,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地猛抽那些汉兵,一边抽一边骂:“托里邪大人的朋友你们也抓?好大的胆子!”

    沈万三这才放心,知道自己没事了,刚想为兵勇们求情,又觉得反正自己要脱困了,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可是又想,万一日后用得着他们,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头好,就向那络腮胡子求情道:“军爷错怪他们了,他们也是受这个乞丐的蒙蔽。”

    兵勇们很自觉地给沈万三解开了绳子,沈万三没有一点气恼,还很客气地对他们拱手答谢,弄得那些兵勇更加愧疚了。络腮胡子对沈万三倒是很客气,因为他本来就对沈万三有好感,而且,他觉得沈万三可能是托里邪的座上宾,虽然不能说巴结他,但是一般的礼仪客套还是要有的。

    “托里邪大人待会儿就进城了,你跟我去见见大人吧,昨天晚上要不是托里邪当机立断,弃城求援,也不会遇到花不差大人,我们就真的丢了南皮城了。”络腮胡子好像很得意。

    沈万三却听得半清不楚,不过,不能去见托里邪是肯定的,他跟托里邪的关系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要是当着络腮胡子和他见了面不免尴尬,眼前正是和褚嫣然会合,赶紧上路要紧,就推辞道:“不了,不了,不瞒军爷说,我的家眷还在客栈里,我要回去和他们团聚,然后一同回江南老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那络腮胡子抬头想想,说道:“你要去江南?从这里到南边儿还要走上几十天,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反贼作乱,你能平安走到家吗?我看,你还是跟我去见托里邪大人,求他和花不差大人说说,让你跟着花不差走。他们奉工部尚书、大将军贾鲁之命,去修筑黄河大堤,你正好有官兵的保护,走完这一程。”

    沈万三看他真心真意在为自己打算,有些感动,他说的也有理,刚到南皮就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能不能活着回到老家,还真不好说,于是,他说道:“要是能跟官家同行,当然是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动花不差大人。”

    络腮胡子也没有把握,只是他生性豪爽,只要是对上眼的朋友,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他一拍沈万三的肩膀,说道:“我尽力帮你去说,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沈万三道了谢,回到客栈之后,开始想自己这一路上遭遇的劫难。造反的人来了要杀他,官兵来了也要杀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想在乱世里干一番事业,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依附,是绝对不行的,他感慨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只有银子是不行,还得找一个靠山。”

    安顿好褚嫣然他们,说了自己准备跟官兵走一程的想法,褚嫣然不以为然道:“万三,咱们别和官府里的人掺和,我怕他们为难咱们,官府里可没好人。”

    沈万三叹口气,道:“现在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不跟着官府,你还想落到贼人手里,尝尝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跟着官家的人走,最多被敲诈些钱财,如若再碰到歹人,能不能和这次一样侥幸得活,就说不准了。”

    褚嫣然对这几天来的遭遇还心有余悸,不过她不想在言语上认输,强辩道:“那你去找官府的人,人家就能心甘情愿地带咱们走?”

    沈万三道:“这你就不懂了,机会永远都在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物手里,想找到机会,自然要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地找。你想想,我就是在这家客栈里待上一年,也找不到平安上路的机会,可是在官家那边儿,说不定一天就找到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