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峨眉:蒋介石谋取四川纪实-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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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7月初的这个早晨。一段时间来感到身体不适,经常胃痛甚至吐血的刘湘,刚到将军衙门他的办公室坐下,副官张波给他送来一份以国民党中央军委名义下发的通知。指名道姓要他本月6日去重庆参加川康整军裁军会议。会议的主任委员是何应钦,他和顾祝同是副主任委员;委员19人,其中有贺国光、邓锡侯、刘文辉等。

    又来了!刘湘心中一声冷笑。这是老蒋年来向他射出的第三支暗箭毒箭。第一支是不久前的峨眉山军官训练团第一期。第二支是老蒋派驻重庆的中央参谋团。这第三支最为阴狠,最为直接。不把他整得山穷水尽,不把他视作命根子的20多万川军整散整垮不罢休。

    他当即召集亲信将领在将军衙门召开了一个会。会上,大多数人反对他去重庆与会。其中,以刘兆黎反对最烈、最具代表性。刘兆黎,号雨亭,四川南部县人,他虽是唐式遵属下第3旅旅长,军衔却高,是个中将,也是个悍将。多年来跟随刘湘南征北战,忠心耿耿,战功赫赫,在军中很有威信。他反对的理由是,老蒋多年来想染指四川,拿去四川,虽梦寐以求,手段使尽而未能如愿。老蒋这次处心积虑地在重庆召开这个整军裁军会,甫帅不去为好。如果一去,肯定是说得脱走得脱,说不脱就走不脱。会上他们肯定要甫帅做表率,限定撤裁多少军队。老蒋绝没有安好心。甫帅若有失,川康顿失重心……

    说到动情处,刘兆黎竟哭倒在刘湘面前。刘兆黎的表现让很多人动容,刘湘很感动,将他扶起说:“雨亭,请坐!我去不去?如何去,尚无定论,容我们大家好好讨论讨论,合计合计。”如此一说,刘湘才将刘兆黎从地上扶起,刘兆黎坐下拭泪。

    一派肃穆凝滞,愁得化不开的气氛中,忽一人站起,朗声大笑道:莫非雨亭要演一出现代版的王累谏刘璋么?众人调头看去,是刘湘高级谋士傅常。傅常非但没有刘兆黎的悲切,而是一副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傅常是刘湘早期就读四川军校的同学,年龄比刘湘大。早年就读时,傅常以大哥哥的姿态经常关心刘湘,照顾刘湘。傅常很具高参资质,看问题从高处全局着眼。跟定刘湘后,刘湘每在大的战略问题策划上都要傅常参与,而傅大都眼光独具,看题精准。

    在座的大都是《三国演义》通,《三国演义》迷。在四川,尤其是四川省的省会成都,当初魏蜀吴三国期间,是蜀帝刘备建过都的,三国印迹很深。这些人对《三国演义》中的人物故事稔熟,随口就来。“王累谏刘璋”说的是,当初势单力薄的刘备带着他桃园结义的两个兄弟关羽、张飞在中原连战连败,几乎无处存身之时,为人憨厚的益州(四川)令刘璋大发善心,想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这就雪里送炭,向刘备伸出援手。就在刘备大喜过望,从中原一带很不容易地斩关夺隘,一路而来之时,坐镇涪城的刘璋竟要亲自出城迎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璋手下的许多谋士都清楚刘备是何等样人,再三劝阻刘璋不要去,认为迎刘备进城是“引狼入室”。其中,尤以从事(官名)王累反对最烈。可刘璋固执己见,坚持出城迎接。就在刘璋出城那天早晨,王累用绳索将自己倒吊于城门之上,一手执谏章,一手执剑,口称:如果主公坚持要去,他就割断绳索,撞死于地。刘璋不胜其烦,无可奈何,要从人接过王累的谏章看去:“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窍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会盟武关,为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欲迎刘备于涪城,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

    刘璋观毕,大怒曰:“吾与仁人相会,如亲芝兰,汝何数侮于吾耶!”王累绝望之极,大叫一声,自割断其索,撞死于地,后人有诗叹曰:“倒挂城门捧谏章,挨将一死报刘璋!”

    傅常认为,在川康整军裁军这样事关生死的重要会议上,甫帅不去,会议上就听不到甫帅的声音。如雨亭所言,甫帅不去,川康间就会顿失重心。没有了组织人、撑头人,就无法组织起来明里暗里与老蒋抗衡。这样与会者就会被老蒋逐个收拾、摆平。

    再说,何应钦不同于老蒋!何应钦不会做出雨亭担心的事来。因为,何应钦并非老蒋亲信,何犯不着得罪甫帅,得罪几千万四川人!

    刘兆黎钢筋火溅地反问,那么顾祝同呢?顾祝同可是老蒋的贴心豆瓣(四川话,意贴心人)!顾祝同与何应钦一样,都是老资格军人,做过黄埔军校教官。顾祝同名为何应钦之下,实际上大权在握。他可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可以先斩后奏。不要忘了,顾祝同是蒋介石身边屈指可数的“五虎上将”之一,有“军中圣人”,“驭将之才”之誉……

    一时,会上出现了两派,两种不同的声音,争执不下。甫帅看了看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沉思默想的秘书长邓汉祥。每每这样的关键时刻,甫帅都要很认真地听取他的意见、看法。可这天,邓汉祥却没有发言,只是笑了笑。

    心领神会的甫帅宣布此事再议,散会。之后,邓汉祥对甫帅谈了他的看法。他总是见解独到,独辟蹊径,思维水银泻地般严密。邓汉祥将以上两种意见进行了综合。他认为,这个会议甫帅不能不去,但又不能贸然而去。他提出了一个两步走方案:他和甫帅同时出发去重庆。他在前,甫帅在后,他打头阵,以重庆附近璧山县为界,甫帅在那里等。他到重庆后如果发现情况不好,立刻派人到壁山通知甫帅,容甫帅安全原路返回。如果还行,一切都在可控制范围内,他亲到壁山接甫帅到重庆与会……

    刘湘说好,这就按计而行。当邓汉祥到开会地罗家山中央参谋团,贺国光见到邓汉祥,他张口就问:怎么是鸣阶来了?甫公呢,甫公怎么没来?

    邓汉祥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甫帅近日病翻了,吐血,来不来,要看病情如何再定。

    见到何应钦和顾祝同,邓汉祥也如是说。果然,何应钦没有多说什么,还让邓汉祥转达他对甫公的关切问候。顾祝同就不同了。他那张黄焦焦的瘦脸上满是不满和狐疑,立马拧起钳子似的眉毛,很不满地说:“这个会缺哪个都可以,就是不能缺刘甫澄!他早不病,晚不病,是个时候病了?而且病得出不了门,病得这样深沉!邓秘书长,他不会是心病吧?”说着将目光转向何应钦,意在争取何应钦支持。

    何应钦与蒋的亲信大将顾祝同之间有嫌隙,邓汉祥心知肚明。况且,他与何应钦是贵州老乡。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他对何应钦说,何部长,你是主任!你看这事——?他有意强调何应钦是主任,压顾祝同一头,也有暗中离间的性质。

    何应钦是老资格的国民党政治家、军事家、一级陆军上将,军政部长,官场宦海中搏击沉浮多年,是个一踩九头翘的“老狐狸”!对于这之间演的戏,岂有看不出,看不穿的。

    何应钦点点头:“刘甫公身体不好,我们都清楚,而且最近还吐血。刘甫公对这个会议当然重要,但他能不能来,得由他定。总不能将人家从病床上抬来吧?”说时,看了看马起脸站在一边的顾祝同。咚的一声,邓汉祥悬起,不落实的一颗心落进了胸腔子里。看没有什么凶险,邓汉祥当即驱车去到壁山,向甫帅报了平安。这样,刘湘放心到重庆与会,邓汉祥折回成都坐镇。

    川康整军裁军会议在重庆中央参谋团大礼堂召开。何应钦别出心裁,他开圆桌会议。大厅正中摆一张硕大的、铺着雪白桌布的椭圆形桌子。从上到下,从左至右依次坐着何应钦、顾祝同及刘湘、刘文辉、邓锡侯、孙震、杨森等川康军中大佬。第二排围坐唐式遵、潘文华、范绍增、李家钰、罗泽洲等分门别类的军长、新任军长等高级军官;一圈圈一层层,整个会议室座无虚席。这些军中新贵都是峨眉山军训团一期后,蒋介石以国防部名义新封的。对唐式遵等,无异是高升,对刘湘而言,未必是好事。因为,蒋让这些人分了刘湘的军权,对刘湘有架空意味。

    正面主席台壁上挂一张巨幅蒋介石戎装像。像上的蒋介石一脸严肃地看着台下开会的下属们。像上的蒋介石,身着陆军特级上将军服,光头,腰挎指挥刀,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党旗国旗交相簇拥中,侧着身子,手按佩剑。他用他那双十分锐利的鹰眼,似乎正细细挨次打量、审视台下与会的每个部下。照片上的蒋介石,流露出一种深重的忧思和焦虑。

    台上两边柱上张一横幅:“川康整军裁军会议”这就亮明主题,白底黑字,十分醒目。台上的庄严肃穆威势与台下的故作轻松形成鲜明对比,显得不太和谐,有点滑稽。

    先是何应钦站起来讲话。他代表委员长强调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必要性。谈到了这个会议的宗旨,说是,委员长再三强调川康军队,尤其是四川军队太多,应该缩编云云。然后,副主任顾祝同报告了当前形势,提出了各部要整裁的额度。

    “谁来带个头?”顾祝同满怀希望看着墙头草王缵绪,王缵绪滑头,将头一缩,不吭声不表态。没有人想到,最先站出来带头的竟是88军军长范傻儿范绍增。

    范傻儿很干脆地说:我服从中央决定,就按定额先裁减我的部队吧!何应钦、顾祝同等率先给范傻儿鼓掌,会场里响起一阵寥落的掌声。刘湘看定面带猪相,心中嘹亮的范傻儿,别有意味地大幅度鼓掌,动作不无夸张,让范傻儿有点尴尬。

    然而,除了范傻儿带头,一连几天,别的人都不跟进,都稳起。最多有人说点不切实际的空话、废话。或剑走偏锋,或强调困难。在有枪才有一切的时代,这些军人拥枪拥兵自重。人、枪是他们的本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的生命。裁谁的军就是要谁的命。捏到哪个哪个叫!会议裁不动,裁不下去。

    神仙难整不开口!何应钦、顾祝同着急起来,将情况报告了在南京的蒋介石,他们立即得到蒋介石的电话指示:川康整军裁军会议,不能这样无限期拖延下去!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目的。如果实在不行,动用组织纪律,甚至将一个两个刺儿头逮捕,以不服从命令,不服从中央送军事法庭……电话中,他们感到委员长焦急得好像在跺脚。

    接下来,虽然何应钦、顾祝同祭起尚方宝剑,仍然进展不大。川康整军裁军会议,就像老牛拉破车,一步三摇,嘎嘎作响,马上就要散架了似的。在这种拉锯战中,这天,何应钦、顾祝同突然接到南京国防部发来的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电报称鉴于当前重心倾斜,委员长命令:川康整军裁军会议暂时中止,所有与会军人,立即回到各自部队各就各位。

    于是,川康整军裁军会议草草收场。何应钦、顾祝同等一干大员立刻衔命飞回南京。

    32

    国家民族何去何从?即日,蒋介石电令全国各地政要及中共派员火速去南京出席最高国防会议,共商国是。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闻鼙鼓而思良将!”这次,四川王刘湘一反以往,立即回电国民党中央,谓:湘8月7日抱病与会!

    1937年8月6日一早,一行三辆漆黑锃亮的1935年产的福特牌轿车,从将军衙门驶出,前后相跟,刚刚加速,来到祠堂街就走不动了,被压在少城公园边上。前边来了一队很具规模的抗日游行队伍,挡住了道。坐在第二辆车上的刘湘,随手将蜀绣挑花窗帘微微挑开一条缝看出去。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两个身穿短褂排扣服的工人,他们手中举一幅“成都人民团结反日游行”的横幅,之后是长长的游行队伍。队伍中,有穿长衫的士绅,更多的是穿短褂的下层劳苦人,还有市民、商人、青年学生……沿途振臂高呼抗日口号,散发传单。

    甫帅见状心中一热一喜,细细看去。

    游行队伍在祠堂街少城公园前边扯开敞子。走出一位身穿灰白长衫,身量中等,稍显清瘦,眼睛炯炯有神的中年艺人。呱嗒、呱嗒!他高处一站,打起金钱,音韵铿锵地说唱起来。金钱板是四川民间流传甚广,深受欢迎的一种曲艺,道具只有艺人手中的三块竹板,非常简易,却能传达出复杂的情绪故事。只见他一边打金钱板一边最先说唱《反对日本在成都开设领事馆》:

    这些天成都闹喧喧,你要问这是为哪般?为的亡国事儿在眼前。

    亡国事是哪件?就是日本人想在成都设领事馆,想把我四川人当老宽(顺民)。

    领事领事不简单,这是要拿绳子把我川人捆来索子拴……东三省就是个活例证,日本人先在奉天设领事馆,一步一步将我们往里面筐……

    他说唱了日本领事馆,进而深入说唱全国目前形势的严峻紧迫。听到这里,刘湘的一副虎目亮了起来,不禁掉头向少城公园内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看去。那是四川人民在辛亥年(1911)为创立民国,推翻统治中国270多年,越到后来越发腐朽没落的清朝,在保路运动中作出重大贡献和重大牺牲的人竖立的纪念碑。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说过,如果没有辛亥年四川人民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那么,清朝的被推翻,民国的建立,至少要往后延迟一年半载。纪念碑像把直指云霄的利剑。他在为此感到骄傲、自豪的同时,一腔激情涌上心间。他要把四川人民抗日的决心带到南京,带到最高国防会议上去。

    为了国家民族,我刘甫澄一腔热血愿为抗日洒。即使马革裹尸还也在所不惜!就在他心潮澎湃,不能自抑时,坐在第一辆车上开路的副官张波前来请示,是不是由他出面去与游行队伍通融通融,请游行队伍为甫帅让路?甫帅摇摇头说,不必了。再看一看吧,这很有好处。张副官去了,做好警戒。刘湘注意到,那个打金钱板的中年艺人,已经说到日本对我步步深入。如何从占我东三省,扶持溥仪当上伪满洲国儿皇帝到如今的步步紧逼,桩桩罪行。他的声音清亮,态度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怆难抑,说词也妙,很能调动群众的情绪。最后,这艺人用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语言,总结道:

    这日本侵华深沉又狠险。在他们眼中,中国人好比猪一圈,任他日本人来牵拴……等到他日本人都布满,那时节就到了亡国的一天。当日本人的奴隶谁都不愿。唱到这里高声喊,大家抱定一个主见,抗日图存,现在已是生死关……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哭泣起来,更多的人摩拳擦掌。这让刘湘想起昨天的一幕。昨天,他在将军衙门召集相关重要人员与会,就他去南京出席最高国防会议的态度,川人如何抗战征求意见。他前所未有、慷慨激昂地表示,他要坚决要求抗日。竭天府之国所有人力物力支持抗战。将四川打造成抗日的坚定后方和坚强的抗日堡垒。他谈得很细,显然成竹在胸,之间种种,具体详尽。然而,一些人又表示担心,说是,这么多年,老蒋一心想染指四川拿去四川,手段使尽,未能如愿。而甫帅为了对付老蒋,伤透脑筋。甫帅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四川白白送给了老蒋?岂不是开门揖盗?这些人虽然言辞婉转,但意思是明确的,就是希望他有所保留。

    “军队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这些意见表达完毕后,他一锤定音,环视左右,目光灼灼。他一番自责的话出自内心,很沉痛、很忠诚令人感动。他说:“我刘甫澄半辈子都是关起门来打内战,现在想起来都不好意思,报不出盘。到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还坐在这里患得患失,打自己的小算盘,那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四川王刘湘不仅在四川,而且在川康都享有无人可比的威望。人们尊称他为甫帅、甫公。甫帅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哎呀!谁还敢有半句妖言?有的反对过他的人,受到他情绪感染,也幡然醒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神情赧然。

    抗战游行队伍过去了,三辆轿车首尾衔接疾驰而去。

    到了成都近郊的凤凰山机场,成都多家报刊的众多记者已经等在那里了。甫帅接受众多记者采访时谓:“上月七七事变当日,甫澄即与全体川军将领向中央请缨抗战,表示决心在中央暨蒋委员长领导下,同心协力,共赴国难,共御外侮。甫澄对全川各界同仁,全川人民所表示的救国抗日热忱深为感动。甫澄此次赴京参加最高国防会议,必将我川人此抗战决心转达中枢,决不有负殷望。”

    接受采访完毕,甫帅一行登上中央派来接他的专机。专机在跑道上滑动,加速,拉起,秋阳下一闪,升在高空,向着东南方向,很快不见了踪影。

    当天,四川各大报刊都发表了刘湘在机场谈话及《为民族救亡抗战告四川各界人士书》强烈反响。刘湘在书中谓:

    “中华民族为谋求巩固自己之生存,对日本之侵略暴行,不能不积极抵抗,此盖我全国民众蕴蓄已久不可动摇之认识。今者,自卢沟桥事件发生,此一伟大之民族救亡抗战,已经开始;而日本更乘时攻我上海、长江、珠江、黄河流域各大都市,更不断遭其飞机之袭击。我前方将士,奋不顾身,与敌作殊死战,连日南北各路,纷电告捷。而后方民众,或则组织后援,或则踊跃输将,亦均有一心一德,誓复国之概。”

    “而我国人民必须历尽艰辛,从尸山血海中以求得者,厥为最后之胜利。目前斗争形势,不过与敌搏斗于寝门;必须尽力驱逐于大门之外,使禹城神州,无彼踪迹,不平条约,尽付摧毁。然后中国民族之自由独立可达,而总理国民革命之目的可告完成也。惟是艰苦繁难之工作,必须集四万万人之人力财力以共赴。而四川为国人期望之复兴民族根据与战时后防重地,山川之险要,人口之众多,物产之丰富,地下无尽矿产之足为战争资源,亦为世界所公认。故在此全国抗战已经发动期间,四川七千万人民所应担荷之责任,较其他各省尤为重大。我各军将士,应即加紧训练,厉兵秣马,奉令即开赴前方,留卫则力固后防”……

    “湘忝主军民,誓站在国家民族立场,在中央领导之下,为民族救亡抗战而效命。年来经纬万端,一切计划皆集中于抗战!”

    刘湘到达南京当天晚上,应邀到委员长官邸参加一个高级别的小型重要会议。刘湘一去感到气氛不对。会议室里,该到的都到了,有军政部长何应钦、行政院院长孔祥熙、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陈布雷、国民党中央秘书长叶楚伧、新任外交部长王宠惠、宣传部长周佛海等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两边,全都神情紧张地凝神屏息地侧耳倾听什么。看到他,有的人视而不见,有的对他点了点头,向来极擅长人际关系的四川老乡张群见到他,也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他坐下来,一下就注意到了,上首两个位置是空的,显然,这两个位置是留给蒋介石、汪精卫的。

    开会时间早到了,蒋汪却不在,原来,他们在隔壁一间屋子里争吵。刘湘注意侧耳倾听。

    “汪先生!”蒋介石说:“作为一个领导全民抗战的民族领袖,我何尝不知中日力量对比殊悬?何尝不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们一旦对日宣战,我们的力量就会大量消耗,就会让共产党坐大,赤祸横行!”

    “但是!虽我再三退让且昭告日本人,只要他们肯停战,只要他们肯承认长城以南我主权完整,满蒙的问题以后再谈,我就答应与他们实现和平。而现在日本人步步进逼,他们过了黄河,过了长江,逼我与他们草签城下之盟,这怎么行?如果这样,不要说共产党会趁机兴风作浪,全国各族人民焉能答应?现在的情形,好有一比,全民抗日已经发动,犹如一辆已然启动了的巨型车辆,陡然去刹车,那是要翻车出车祸的,嗯!”

    “那么!”汪精卫反驳:“年前德国大使陶德曼居间调停中日和平,日本人要价比现在还高,条件比现在还要苛刻,你却能答应。若不是签字时,孔(祥熙)院长作不了主不敢签字,错过了时机,中日之间那时就达成了协议,实现了和平。现在,日本人接二连三入侵上海、广州等大片土地之时,日本首相近卫的声明反而比以往温和。我就不明白,在这个最应该与日本人达成谅解,实现和平之时,你做委员长的,为何反而不能接受呢?”说着,汪精卫语气严厉了:“国家是人民的!当领袖的不能凭个人的喜怒哀乐,情绪变化来决定国家民族的命运吧?”

    “唔,我蒋某人用不着你来教训!”蒋介石被激怒了,提高了声音:“汪先生,你太过分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日本人要我下台,你也跟着起哄逼宫吗?”

    “这不叫逼宫!”向来在蒋介石面前态度柔驯的汪精卫,这晚态度出人意料地强硬,“事到如今,你蒋先生不辞职无以对天下,更无以对先总理在天之灵。”

    “要我辞职,谁来坐我这个位置?”蒋介石近乎咆哮起来,“是你吗?”

    汪精卫回答:“我同你联袂辞职。”

    “那你去问问隔壁诸君答不答应。我这个委员长是大家选的,我下不下台,得让大家同意。”听得出来,蒋介石说着,愤怒地站起身来,脚在地上一蹬:“你去问问,问问他们同不同意!”说着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转入内室去了。汪精卫气呼呼地冲了出来,从大家面前冲了出去。号称中国第一美男子,最会演讲,态度文雅的汪精卫,这晚却显得少有的暴躁,皮鞋叩叩声中,他冲过会议室,门一甩,一冲而去。

    蒋介石的心腹秘书,有天下第一笔之称的陈布雷站起,手招了招,说:“大家请少安毋躁,我进去看看委员长,问今晚这个会还开不开?”很快,陈布雷出来宣布,“今晚的会不开了,散会,请刘甫公留下”

    “甫公,你路上辛苦了。”刘湘一进蒋介石的小客厅,蒋介石已经平静下来,客气地站起来让座。明灯灿灿下,刘湘注意到,在委员长那张靠窗的硕大锃亮的书桌上,一本委员长百读不厌的线装书《曾文正公全集》翻开着,显然是他刚看过的。正面墙壁上有幅委员长手书的横匾“寓里帅气”,字如其人,瘦而硬。另外一面墙壁上挂的是一幅裱过的张静江书法,是抄自《孟子》的话:“居天下之广厦,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甫澄,你可能已经听见了!”蒋介石很冤屈地对刘湘说:“刚才汪主席同我争吵,现在中央反对我抗日的人不少,我的阻力很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因为战端一开,四川作为抗日战略大后方,其地位至关重要。”

    “我坚决支持、主张抗日。”刘湘坚决地表示:战端一开,四川可以立即出兵30万,提供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千万石等。

    “嗯,好。”听了刘湘这番话,蒋介石明显底气足了,他点点头,沉思有顷,又问:“如果战端一开,你认为南京能守住吗?”

    “不能,我估计最多守三个月。”

    “那么!”蒋介石趁机提出:“届时国府由南京西迁山城重庆,你欢迎吗?”

    “欢迎。我代表七千万川人民翘首欢迎。”

    蒋介石又欣慰地点点头,再问:“你认为对日作战该以什么方略?”

    “敌强我弱,小日本现在是要蛇吞象。”刘湘侃侃而谈:“我拟以空间换取时间。一方面是以正规战迟滞日本人进攻的步伐;一方面全力开展敌后游击战,利用我地大人多,拖垮貌似强大的小日本。小日本拖不起。我们以小胜积大胜,以量变求质变……。

    “好。”蒋介石显出高兴:“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有底气了。我拟立即设立战时最高军事委员会。将全国分为十个战区,由你担当第七战区总司令官,率部负责防卫南京一线,不知你身体情况允不允许?”

    “绝无问题!”刘湘一副坚决请命姿态。

    “那好。”蒋介石欣慰地说,“在明天的最高国防会议上,请你将今天晚上给我说过的话再当众说说。”

    “好!”

    刘湘告辞时,为人向来倨傲的委员长竟把刘湘送出门。

    第二天上午10时,决定中国命运的最高国防会议在南京总统府大会议厅准时召开。会场布置得既庄重又严肃,全国省主席以上的官员无一例外都到了。参加会议的还有中共派来的人和中央相关重要部门人员,可以容纳约千人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会议由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主席、中央政治会议主席汪精卫主持。

    汪精卫宣布会议开始,蒋介石、林森、冯玉祥、何应钦等要人鱼贯而上。与会人员全体起立,乐队奏国歌。

    汪精卫这天身着一套银灰色西服,他身姿颀长,相貌还那样英俊,动作还是那样潇洒,脸色却是阴沉的。他站在桌前,对着一只裹着红布的麦克风宣布:向先总理孙中山行三鞠躬礼。

    “礼毕。大家请坐。”

    汪精卫用一双俊美的,然而却显得倦怠的黑眼睛扫视了一下座无虚席的会场,用他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很疲倦地说:“现今国难当头,中华民族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无须多说。我对日本是战是和?计将安出?是这次最高国防会议上需要确定的!在座的都是决定中华民国命运的人,请你们把你们的意见都发表出来!之前,请军政部长何应钦将军把中日两国两军的情况报告一下。”

    何应钦应声而上,登上主席台,站在麦克风前,他用手托了一下眼镜,唰的一声,拉开他带在身边那个厚厚的黑色公文皮包,拿出资料,开始报告,一副例行公事的神情:

    从两国军队数量上看:中国陆军180个师,46个独立旅,9个骑兵师,6个骑兵旅,4个炮兵旅,20个独立团,总兵力不超过200万。当然,这不包括地方部队!都清楚他说这话的意思:国内诸多地方军阀部队,中央既不能掌握,也派不上用场;不能打仗。

    日本陆军:常备21个师团,40多万人。战争一旦爆发,初期即可在常备兵的基础上,迅速组织起35个师团,大约90万人。作战的第一年,即可武装起250万人,将100万人的部队派到中国作战不成问题。这还仅是人数上的,再从两军的装备上看,根本就没有办法比。

    以我们配备最好的中央军为例,新编步兵师每师官兵10923人,配备汉阳造步枪及骑枪3800余支,轻重机枪(捷克式)328挺,进口各式火炮、迫击炮43门,掷弹筒243具;缺乏重武器,炮弹不足,后勤支援能力差。

    日本陆军平时一个师团是四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一个山炮联队,一个工程兵联队,一个辎重联队。一个师团一般是22000人,战马5800匹,步骑枪9500余支,轻重机枪600余挺,各式大炮108门,战车24辆。战时,每个师团都可以得到足够的战车、高射炮、探照灯、电讯设施补充;还可以得到空军的有力支持,伤员可得到及时护理;一个师团的战斗人员可增至30000人。

    日本海空军,无论量和质在世界上都是名列前茅。日本海军总排水量达190多万吨,仅次于美英,居世界第三位,且舰种齐全,有多艘称为“海上巨无霸”的航空母舰;而中国海军总排水量只有5934吨,而且大多是些小型兵舰,吨位最大的也只有3000吨,最小的300吨。中国的海空军同日本比,不过是个符号而已。

    报告完毕,他冷若冰霜地回归座位。会场上一时清风雅静,就像突然过了一阵妖风,让人不寒而栗。何应钦只是据实报告,至于对日作战与否,他不着一字,但效果、倾向性是显而易见的。在主席台正中正襟危坐的蒋介石,脸色铁青。

    刘湘站起来,要求发言。

    “好!”汪精卫把手一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刘湘将军上台发言。”说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刘湘。

    刘湘大步走上台去,桌前一站,会议厅里立刻响起他慷慨激昂的川音。他手中拿着一张《中央日报》扬了扬说:“这报上刊登的是我离川赴京时发表的《为民族救亡抗战告四川各界人士书》,就是我对抗战的态度。”在台上台下的注视中,他说:“何部长刚才报告了中日两军在战力上的对比,无疑,差距巨大。然而,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在分析了日本虽强,但国土面积狭小,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是非正义战争,这就注定了日本的必败。我们是自卫战争,我们必胜。他强调,我们中国有自己的长处。日本取胜的唯一法宝是速战速决,而我则是要利用辽阔的国土面积,众多的人口,以及从死亡中求生存的全民族的必胜信心打一场持久战争。日本只会越打越弱,而我则是越打越强。他以转战于东三省白山黑水间的抗日义勇军为例,说明日寇并非不可战胜。总之,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最终胜利在我!

    他说:“昨晚,蒙委员长垂询,我向委员长表示了如此态度:坚决抗日,决不后退!当今之时,谁不抗战,就是民族罪人,当全国共讨之,全党共诛之!”说时,将手一挥,我在这里表个态:“战端一开,我们四川立刻出兵30万,提供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我刘甫澄首先率军出川抗战。总之,为抗战,我四川军民一定在中央暨蒋委员长领导下竭尽全力,一本此志,始终不渝。即抗日一日不胜利,日寇一日不退出国境,我川军一日誓不还乡,以争取抗战之最后胜利,以达我中华民族独立自由之目的!”

    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将刚才笼罩在会场上的沮丧、失败气氛一扫而光。然而,这时刘湘却突然双眉紧蹙,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滴下来,身子向前佝偻,渐渐地倒在地上,全场大惊,连坐在主席台上的蒋介石也站了起来。刘湘严重的旧疾发作,被会场医护人员紧急送往南京中央医院施治。

    33

    会议接着进行。刘湘发言之后,主战派完全占了上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中共代表叶剑英、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等纷纷上台发言,坚决抗日。一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不抗日。

    会议最终由蒋介石拍板定论。

    “我宣布!”会议厅里,响起蒋介石那口始终带有浓郁浙江音的北平官话重申:“从即日起,中华民族的伟大抗战全面开始!从即日起,我华夏大地,地无分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少,凡我国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

    这个决定,让主战派们热血沸腾。但好些人也同时注意到了,委员长宣布抗战时,虽然态度坚决,但目光却软;委员长虽然戎装笔挺,但未免身姿单薄了些,唇上留着的那一绺仁丹胡,在神经质地抖动;还有疲惫的面容,这些都暴露了委员长内心的波动和不安。再看汪精卫,当蒋介石宣布抗战决定时,他那一张英俊的皮肤白晳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不安不满。显然,马上就要开始的全民全面抗战,一定会有许多波折、曲折,甚至是人为的激流险滩。

    刘湘住院期间,蒋介石让张群、陈布雷代表他去中央医院看望,询问病情,表示慰问。看躺在病床上的刘湘要起来,陈布雷赶紧制止:“甫帅,你别动!”说时趋步上前,握住刘湘的手,让下人送上鲜花,燕窝等慰问品,他们代来委员长的问候的同时,嘘寒问暖,询问病况。躺在病床上的刘湘虽然显得瘦弱,但精神很好。他感谢委员长的问候,说他已经在报端看到了委员长发表的抗战宣言,很是振奋,他的病已经好多了。

    张、陈二人互相看了看,很担心地问,“委员长对甫帅将有借重,但不知甫帅的身体是否允许?”

    “绝无问题!”刘湘说,“这是老病了,不过是胃溃疡突然发作而已。”刘湘口中的“胃溃疡”很可能是胃癌。只不过那个时候,限于医学条件、水平,不知道这个名称而已。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刘湘当时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来日不多,他还会一表此志吗?从他之前的表述中,我们仍然相信,他还是会一往无前地率军出川抗战,战死疆场的。

    之后,与会代表共产党人周恩来、朱德、叶剑英以及冯玉祥、龙云等好些党政要员都来看望他,赞扬他积极抗战的决心,并就抗战问题与他进行切磋交流。

    就在刘湘大病初愈,返回成都之时,报端公布,蒋委员长将全国划为十个抗日战区,刘湘被任命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为副长官。

    回到成都,大病未愈刘湘调兵遣将。25日,他先是下令直辖各军、师长,于三日内驰返原防,准备出征。接着,将川军共11个师,20余万人,编成两路军,上书中央请缨出川抗日,上报名单如次:

    第一路军总司令:刘湘

    副总司令:邓锡侯

    此路军直辖两个纵队。一纵是邓锡侯的28军,原军长田颂尧、现军长孙震的29军和李家钰的川康边防军,即47军,共3个军。副司令官邓锡侯兼28军军长。

    第二路军总司令:唐式遵

    副总司令:潘文华

    此路军主要由刘湘的原班人马,后分为两个军——21军、23军另辖王缵绪的44军共三个军组成。唐、潘二人分别兼21、23军军长。刘湘同时作好了川内人事安排:川康绥靖公署主任拟由总参议钟体乾代理,四川省府主席拟由秘书长邓汉祥代理。省保安司令由重新启用的王陵基担任。王陵基上任伊始,浑身是劲,雷厉风行,发挥出“灵官”本色,迅速将全省保安部队整编为24个团,以作后应。

    刘湘的请缨抗日很快为国防部批准,只是国防部将两路军的名称、统帅人员作了调整:原第二路军改为第23集团军,明确作战任务是,到达南京与上海之间的江阴一带水网地区,负责在那一线阻击日军。23集团军总司令由第七战区司令长官、一级陆军上将刘湘兼任。

    原第一路军改为第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副总司令孙震;此二人同时分别兼28、29军军长。此集团军负责增援打得正紧的山西,到晋后,属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提调指挥。

    国防部的这个命令很细,23集团军由水路出川,22集团军由秦岭出川援晋,连何时到达指令位置都有详细规定。时间紧急。然而,对刘湘提出的服装换发、武器更新等等十万火急事,却是能推则推,敷衍了事。时序已到九月下旬,这个时节,在气候温和的四川盆地,炎夏虽然已经过去,秋热还留在人家。然而,在川军将要到达作战的晋北一线,早已是水瘦山寒。而这时候要出征的川军将士还全都是夏天装束,单衣短裤。武器更是不值一提,不要说进行现代化战争的飞机、坦克全部没有,就连人手一枪也不能保证。好些士兵的步枪,都老得掉了牙,连枪上的准星都是歪的。部队急行军时,因为好些兵的枪栓是松的,得用细麻绳拴紧。连清末张之洞在武汉开办的兵工厂造出来的汉阳步枪,在川军中都宝贝得不行。这样的枪,上山赶赶兔子,吆吆鸟或许行,但要同武装到牙齿,用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在世界上素称凶恶的日本军队作战,简直就是滑稽、不负责任。在刘湘的再三催促下,国防部才勉强回应,第22集团军10万川军所需过冬衣物以及最基本的武装更换、补充等,因形势紧急,已就近调拨去了阎(锡山)长官的第一战区。川军到达西安或凤陵渡后,立刻更换。这就是说,从陆路出川的20万川军,就只能这样肩扛烂枪,身着单衣短裤,脚穿草鞋,身背斗笠和大刀,从成都出发,千里迢迢,用脚一步步地丈量到达作战地。出川川军分两路,一路要翻越高耸入云、险峻无比,李白诗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早已是冰雪皑皑的秦岭出川援晋作战。另一路沿东大路到重庆,乘船经夔门,经长年云遮雾锁,暗礁密布,白浪滔天,常常是樯倾楫摧,“猿鸣三声泪沾裳”的长江三峡出川,火速拉到南京外线与日军作战。不仅如此,国防部连第一批20万川军的开拔费国也不拨给,美其名曰:四川是天府之国,富庶。国家困难。开拔军费无须国防部拨付,由川省自行解决。别外,杨森的20军,年前奉命出川急赴贵州阻击红军一直未回。这时,国防部命令杨森率部急赴上海参战——那里,中日淞沪决战正打得天红。

    国防部真是欺人太甚,过于荒谬!然而,以往不要说国防部,就是中央甚至蒋委员长也不放在眼中,敢于顶牛较劲的甫帅,这次却一反以往地显得绵软。为抗日,他压住所有的不满,全盘接受国防部令,表示按时挥军出师。

    9月15日,成都少城公园里人山人海、战旗飘扬,气氛热烈。四川省各界数万人在这里举行欢送出川抗敌将士誓师会。

    这天,戎装笔挺,身材高大的甫帅健步登上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的碑座,对出征川军将士发表激昂慷慨的讲话,邓汉祥、钟体乾等川中要人尽都出席。这是一番何等动人的景象啊!

    一缕纯净的金色秋阳,像一束绚烂的追光灯,集中在甫帅的脸上、身上,闪烁跳荡。

    “全国抗战,四川人民所应负担之责任,较其他各省尤为重大!”甫帅的声音很洪亮,完全不像一个有病的人。以致在没有麦克风的情况下,台下誓师出征的数万川军将士和前来送行的家乡父老都听得清他的声音。他大幅度地挥着手,完全看不出他已病入膏肓,不久后他生命的年轮就会突然中止在抗日前线,年仅48岁。他的眼睛里饱含着生命的波动、激情、期望。

    “湘忝主军民,誓站在国家民族立场,在中央领导之下,为民族抗战而效命。湘倘或不忠于抗战,愿受民众之弃绝,抑或各界人士反暴弃退缩,湘亦执法以绳其后。”

    “此行决心为国雪耻,为民族争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复,誓不回川!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他的话感染得台下数万军民振臂高呼,齐声响应,举枪如林:“为民族争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复,誓不回川!”

    之后,是各地赶来的支前模范上台发言。安县送子参军抗战的王建堂老汉首先登台,他面向台下,唰的一声展开一面白布大旗!旗帜正中是他手书的血写大字——一个大大的“死”字。旗上,还有他用毛笔蘸割腕流的血写的几行字:“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这一壮举,顿时让数万军民感动得泪如雨下。一时,掌声如雷,抗日口号声声,慷慨激昂,大有当初荆轲易水送别,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然后上台的是新津县72岁高龄的高尚奇。他表示十分痛恨日本侵略者,他将4个儿子中的3个送到军中抗日,3个儿子就在出征的队伍中;仅留老三高光田在家和他们老两口种田,在维持生计的同时支援抗战……如此一来,抗日呼声响遏行云。

    随即,甫帅下达了开拔令。这天,第一批20万川军,分东西两路出川。那场景很有些像当年坚持现实主义创作,被后人尊称为诗圣,在成都住了多年,也是他写诗最多最好时际的杜甫在他的名诗《兵车行》中所展示的情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气氛昂扬而悲壮。

    1937年11月9日,川中主将,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第23集团军总司令,时年47岁的刘湘抱病乘飞机赶赴前线,指挥部队,奋勇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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