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女皇-真假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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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中共特工部门欣喜若狂。

    梅花党大陆潜伏特务头子,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的人皮被截获了。

    这张人皮上绘有梅花图,即梅花党大陆潜伏特务骨干人名单,每一朵梅花上都有一个特务的姓名、地址和联络暗号。

    谁掌握了这幅梅花图,谁就掌握了国民党梅花党的命运!

    这幅梅花图的正图已于1948年南京解放前夕在紫金山焚毁,纹身于白薇身上的这幅梅花图副图是世上留存的唯一的一幅图。

    只要用美国中央情报局秘密研制的一种特殊的药水涂抹这张人皮上,梅花就会绽开数百朵,用放大镜就会分辨清楚。如今这种特殊药水已被我特工部门掌握,它是在1963年深秋在梅花党3号特工叶枫的住宅里截获的。

    中共第一神探龙飞为截获白薇的美人皮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在北京东城粮钱胡同13号鬼宅的小楼上遇到白薇的妹妹白蕾的枪击,右胸中弹,目前正躺在北京公安医院里。

    肖克带领大批公安人员及时赶到,从白蕾手里夺走了白薇的人皮,白蕾趁夜色仓皇逃遁。

    白薇的人皮已被制作成一个灯伞,摆放在公安部梅花档案专案小组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公安部李副部长、肖克、凌雨琦等人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个精致的灯伞。

    灯伞格调典雅,肉色的伞幅,泛着光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肖克喜轻轻的拿起放在桌子一角的一个药瓶,他小心翼翼的拧开了瓶盖,一股清香立即溢满了房间。

    人们屏住呼吸,期待着奇迹出现。

    肖克用一支棉棒伸进药瓶里,沾满了药水,小心翼翼地在灯伞上涂抹着……

    凌雨琦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灯伞上留下了一片片湿迹,梅花没有显现,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

    肖克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他的手在颤抖,额角的汗滴了下来。

    凌雨琦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头部晕眩,她不由得扶住了皮椅。

    李副部长舒展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严肃地说:“这张人皮不是白薇的,白薇的人皮被人掉了包。”

    肖克满脸通红,扔掉了棉棒,叹了一口气。

    李副部长说:“我们面对的敌特非常狡猾,梅花党里又有众多派系,美国中央情报局、苏修克格勃,英国情报二部,日本情报机构等都垂涎欲滴,妄图得到这幅图,他们唯恐社会主义中国不乱,都想掌握这样一支有实力的反共间谍力量。同志们,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要继续观察,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定要找到这张人皮,真正的梅花图!”

    晚上,肖克拎着一兜苹果和奶粉到公安医院去看龙飞。

    龙飞住在住院部的高干病房,门口有一个便衣人员专门负责他的安全。

    肖克和这个便衣人员打过招呼,径直走了进去。

    龙飞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他右胸的枪伤已经控制了感染,经过手术子弹也取了出来,神志比较清醒,正在打点滴,妻子南云守候在一旁。

    “呦,老肖来了。”南云站起来招呼他。

    “嫂子,老龙好些吗?”

    “好多了,他命大,子弹离心脏只有2厘米。”

    龙飞见肖克进来,露出了笑容。

    肖克关切地询问了龙飞伤情,龙飞见他有些沮丧,问道:“老肖,最近是不是又有难事了?”

    “你怎么知道?”

    “天晴天阴,都在你的脸上。”

    “那张人皮是假的!”肖克脱口而出,转入正题。

    “白薇的人皮是假的?”龙飞睁大了眼睛,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老龙,你还打着点滴呢。”南云关切地说,走到床尾,摇了钢把手,随着病床的起动,龙飞有了一个坐姿。

    肖克说:“用叶枫的药水涂抹了,什么都没有!敌人掉了包。”

    龙飞陷入深思之中。他自言自语:“会是谁呢?芳梅娟有消息吗?”

    肖克摇摇头。

    芳梅娟来自安徽黄山,她是粮钱胡同13号凶宅看房子的小姑娘,是白薇的干女儿。她曾经热恋龙飞,因劝阻白薇的妹妹白蕾枪杀龙飞,被白蕾用枪柄击昏,以后不知去向。

    龙飞又问:“桥本阿菊的同伙,那个黑衣少女也没有下落吗?”

    肖克摇摇头。

    桥本阿菊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旧日恋人,是日本高级妓女间谍机构阿菊组织的特工,长期潜伏长春市,不久前在粮钱胡同13号凶宅的地穴中被龙飞击毙,她的女儿稻春阿菊不知逃往何处。

    龙飞说:这个灯伞原来吊于粮钱胡同13号后花园的小白房子里,后来又转到芳梅娟居住的小楼二楼的浴室内,这一现象非常蹊跷。是芳梅娟盗走了白薇的人皮?还是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女?或者背后还有其他的人?……

    肖克说:“最近我正在调查另一个案子,可能跟梅花党案有关,北京东城北新桥有一个住户,叫樊小哲,28岁,独身女性,在一个中学教音乐,她最近失踪了。”

    南云在一旁说:“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失踪了呢?”

    肖克又说:“她是泰国归侨,父亲原是泰国华侨巨商,她的原籍是福建泉州。我去过她的住处,厨房内案板上还有她切好的萝卜,煤球炉内的火自然熄灭,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龙飞说:“据我预测,咱们目前得到的这张人皮,很可能是樊小哲的人皮。”

    “樊小哲的?”

    龙飞点点头,“我建议你再到樊小哲的住处仔细查看,或许还有新的线索。”

    这时,龙飞的女儿龙晓菲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爸爸,妈妈,肖叔叔。”龙晓菲有礼貌地跟龙飞、南云、肖克示礼。

    龙晓菲正在八一学校上初中一年级,她的左臂上戴着少先队大队长符号。

    龙晓菲走到龙飞的病床前。“爸爸,你好些了吗?”

    龙飞点点头,“托女儿的福,好多了!”

    龙晓菲恨恨地说:“狗特务,真可恨,我长大了一定当一个女公安,把特务全部消灭光!”

    “我女儿真有志气,有事者,事竟成!”

    龙晓菲摸摸龙飞的额头,“哦,不烧了,是好一些了,我说过,中共第一神探刀枪不入,不会倒下的。”

    龙飞笑了,“第一神探的女儿也是好样的,老子英雄儿好汉。”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女儿哪里能做好汉?应该叫巾帼英雄。”

    龙晓菲嘴一撇,俏皮的说:“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龙晓菲,课堂是英雄。爸爸,我期中考试考了个全班第一!”

    “哦,可不要骄傲,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龙飞说完,发出爽朗的大笑,他猛觉右胸一阵疼痛。

    肖克来到东城北新桥附近樊小哲的住处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

    这是一条古老而又幽深的小胡同,肖克无心品味一侧的紫丁香,又一次走进了这个独门独院。樊小哲骑的那辆飞鸽牌二六式女车还停在院内的枣树下。她居住的这个小院有3间北房,院墙挺高,还有铁丝网,两房旁边搭建了一个临时小厨房,厨房内煤球炉对着院门口。

    肖克从兜里摸出手电筒,摸进北房的正屋,他打开手电,寻找电灯的灯绳,手电光扫过去,只见正屋的右侧屋内有个人影。

    他定了定神,把手电光定抚在床上,只见床头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容秀丽,身材窈窕,正是樊小哲。

    他大吃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肖克见过樊小哲的照片,眼前的这个女人和照片上的樊小哲一模一样。

    肖克掏出了手枪。

    那个女人平静的说:“我叫樊小慧,是樊小哲的姐姐。”

    肖克更觉恍惚,他从来没有听说樊小哲还有一个姐姐。

    “你是人?是鬼?”肖克用枪逼住这个神秘的女人。

    这个女人平淡地说:“我是人,我的同胞妹妹托梦给我,她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呆的地方非常冷……”

    肖克更觉疑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公安人员,你要如实跟我说。”

    这个自称是樊小哲的姐姐的年轻人说:“昨天夜里,我梦见身穿白衣裙的妹妹樊小哲忽悠悠走进我的房间,她来到我的床边,拥紧了我,说:‘姐姐,我非常冷,我真的好冷。我们下世还做姐妹如何?’我听了,非常吃惊,感觉到她冰凉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我一下子醒了,开灯一看,哪里有妹妹的影子,分明是一场梦。我寻思:妹妹一定是遇到了风险,凶多吉少。可是来到这里,我听邻居讲,她已经失踪好些天了。我想不到,好端端一个健康的人,怎么就失踪了呢?于是我呆坐在这里,再也没有力气回家了。”

    樊小慧向肖克讲述了她的身世,以及她与樊小哲的关系。

    樊小慧和樊小哲是孪生姐妹,两个人长得相像。她们的父亲是旧北平的商人,母亲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生得如花似玉;1938年姐妹俩降临人世,成双谐对,小日子和谐美满。1946年父亲遇到了北平舞场上的一个交际花,如胶似漆,以后父母离异,姐姐樊小慧跟母亲一起生活,妹妹樊小哲跟随父亲。北京和平解放前夕,樊小哲的父亲带着那个交际花和樊小哲去了泰国,生意越做越红火。樊小慧和母亲一直在北平生活。建国后樊小慧进入一所工艺美术学校学习,专功泥塑专业。她捏的泥人栩栩如生,形象逼真,特别是钟馗、关公这两个历史人物,造型奇怪,古朴典雅,很受外界的欢迎。樊小慧后来转入北京鼓楼的一个工艺社工作,成为业务骨干。樊小慧的母亲于1959年病故,樊小慧一个人在故宫筒子河畔的一间平房里居住,虽然她生得秀丽如玉,但一直未找到知音,一直孤身一人独居,生活倒也清静。1961年春天,樊小哲在父亲去世后从泰国曼谷回到北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姐姐,但是樊小慧顾虑到妹妹的海外关系复杂,跟樊小哲约定,暗中来往,不公开真实关系。以后樊小哲当上了中学音乐老师,姐妹俩暗中密切往来,亲昵之极。由于姐妹俩都自视清高,对男方的要求比较苛刻,所以婚姻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妹妹樊小哲喜欢姐弟恋,喜欢找比她岁数小的男人。

    那是一个朦胧的雨夜,樊小哲看完电影《英雄虎胆》,从东四电影院往北新桥行走,她喜欢一个人在晚上行走,去闻春天的气息,闻马路两旁花木的清香。这时,天下起蒙蒙细雨,雨丝飘散在脸上,漾起春天的气息。樊小哲尽情的呼吸捕捉这种气息,简直有些陶醉了。这时,一把花伞罩在她的头顶;她凝眼一看,只见一个长相清秀英俊的小伙子站在她的旁边。哦,他长得真帅,稚气未脱的脸上闪烁着两只明亮智慧的大眼睛,目光里含情脉脉。樊小哲心头一热:这不正是自己希冀的白马王子吗?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亲切地交谈,这个小伙子只有21岁,正在北京大学中文系上学,家在福建厦门。

    “厦门有美丽的鼓浪屿,真是太浪漫了。”樊小哲激动地说。

    “是呀,我的家就住鼓浪屿的南普陀山下,蓝天白云,红庙翠瓦,沙鸥云集,真是神仙的境界。”小伙子感叹地说。

    “北京大学很难考呀,你的学习成绩一定挺棒的。”樊小哲的声音充满敬意。

    “是啊,那年高考,我是厦门市文科状元。”

    “你叫什么名字?”

    “夏涛声,夏天的夏,波涛的涛,声音的声。”

    “夏涛声,多美的名字,夏天的涛声,惊涛拍岸,乐此不彼。”

    “你叫什么?”

    “樊小哲,樊梨花的樊,大小的小,哲学的哲。”

    “真是奇妙的名字,黑格尔式的头脑吗?”

    樊小哲愉快地笑了,“我不是黑格尔,也不是苏格拉底,我是一个平常人,我是中学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太伟大了,音乐是大自然的神籁,它能沟通整个人类,你喜欢贝多芬的《命运》吗?”夏涛声的声调有些激动,双目熠熠生辉。

    雨下得有些大了,这是初春的雨,淅淅沥沥,洋溢着一片生机。

    夏涛声靠近了樊小哲,樊小哲感到心里一片温暖。

    樊小哲望了望密如雨幕的飞丝,“我当然喜欢贝多芬的《命运》了,那是多么伟大的音律,把人们带入一个亢奋的意境之中。每当我困惑和茫然的时候,我都要听《命运》的旋律,他能使我振奋,催我再生,自强不息!你读过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这部著作吗?”

    夏涛声骄傲地说:“当然读过,北大中文系的学生哪有没读过这部世界名著呢?”

    樊小哲说:“约翰·克利斯朵夫把钥匙开门的声音,飞花落地的声音,甚至小解的声音,都听成是音乐,不朽的音乐。”

    夏涛声问:“小哲,你认为人是什么东西?也就是说如何看待人?”

    樊小哲听他亲昵地称她为“小哲”,油然的升起一种特殊的感觉,她认真地望着夏涛声的眼睛,回答:“人在最美的时候,是动物中的佼佼者。但是,当他失去理智以后,他便是最坏的动物,是动物之中最不神圣和最野蛮的东西。比如说,当德国纳粹把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赤条条的推进煤气室时,当日本法西斯在南京疯狂地大屠杀,疯狂地强奸中国妇女时,便是最坏的动物丧心病狂的大发作。”

    夏涛声听到这里了,默不作声了,他握着伞柄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为了转移视线,变换话题说:“你怎么看待邂逅?”

    “静静地对视,如两棵少年的菩提。虽然只是刹那的相遇,我们之间却感悟到千年前的缘分,于是,轻轻的,我们擦身而过……”

    “这真是太浪漫了!”夏涛声叹道,他情不自禁地牵住樊小哲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温润如玉。

    樊小哲却有触电般的感觉。

    “你,你有时会感到寂寞吗?”夏涛声小心地问。

    “寂寞是什么?一片影子,毫无选择地让它跟随着我,光从后面来,我看得一清二楚。从前面来,我感觉得到。从头顶上来,我只好我无可奈何地陪伴它。寂寞,是高傲的风骨,灵魂的感悟,幸福的等待。战胜寂寞,掌握命运的浆,等待你的是新生,是太阳,是蓬勃的生命!”

    “说得太精彩了!”夏涛声紧紧攥住了樊小哲纤细的小手,他发现她的手心里渗出湿湿的味道。

    樊小哲望着夏涛声的眼睛,她觉得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耐人寻味的意境,于是幽幽地说:“我喜欢一个人到北海公园散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切名利、忧愁、愤怒,都归尘归土、烟消云散了。我也喜欢这朦胧的春雨,苍茫茫一片,人在雨中,早已化成雨景的一部分,化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化成了天地的一部分,宇宙的一部分。人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人生在世,不能看得太真切,雾里看花,花更俏丽。”

    夏涛声柔声说:“我喜欢宁静,宁静是一种独到的意境,一种无言的氛围,一种禅定的感觉。宁静的人生是一条优雅的竹林小径,它通向远方,通向神秘莫测的地方。宁静的步伐凝重而不沉沦,庄雅而不浮躁,简洁而不晦涩,拥有了宁静,平平淡淡才是真。宁静的人生有时会失去理解,却永远与潇洒并肩,就如同在这春雨绵绵的夜晚,我与你同行,与一个佳人漫步街头,真是像胸前有一个门,打开这扇门,进去闲坐,喝一口春茶,在静溢种,心读懂了你,你也读懂了心,于是欢乐拥抱了你,苦难和惆怅,离你远去。”

    樊小哲动情地说:“这是多么富有哲理的语言,简直就是一首优美的散文诗,不愧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夏涛声,不知怎的,我觉得你有女人的味道。”

    夏涛声听了,微微一惊,“是么,你觉得我更像一个女人吗?”

    樊小哲点点头,“细腻、幽默、古典、浪漫。”

    夏涛声听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樊小哲引着夏涛声走进北新桥一个僻静的小巷。

    樊小哲有点恋恋不舍地说:“前面就是我的家了,雨还没有停,进屋喝点热茶吧。”

    夏涛声点点头,“好,我拜访一下樊小姐的闺房。”忽然,他牵住樊小哲的手,朝前指道:“你看,这么多像戴望舒写的《雨巷》,轻轻的我来了,轻轻的我又走了……”

    樊小哲露出了两个小笑窝,她牵着夏涛声的手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开了正房的门锁,夏涛声感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樊小哲不好意思地说:“屋里乱,你先坐吧。我去烧水,一会儿给你沏茶。”

    夏涛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樊小哲吧雨伞打开,支在地上,然后溜进右侧的卧房,她一眼瞥到床头的乳罩,慌忙抢到手,把它塞进枕头底下,然后走到外面的厨房里,开封了煤球炉子,拎着水壶到院子树底下的水龙头前,灌满了一壶自来水,坐到煤球炉上。

    樊小哲返回屋里,正见夏涛声站在墙旁看一幅照片。

    镜框里的照片是两个樊小哲,笑吟吟望着前面。

    夏涛声说:“这幅照片很有意思,是两个你,你照的是叠影吧?”

    樊小哲看了看照片,目光里透出几丝慌乱,急忙说:“照着玩的。”

    夏涛声走进左侧的房间,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墙角有一架钢琴,壁上挂着一些人物素描。

    “这些素描是谁画的?”夏涛声问。

    “我画的,画着玩的。”樊小哲轻描淡写地说。

    “你还有美术天赋,真是才武双全。”

    夏涛声看到壁上有一摞画稿;他用手掀动这些画稿翻阅。他看到了一幅女人的人体素描,画上的年轻女人裸身卧在床上,右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幅素描的女人有些像樊小哲。

    “小哲,这幅素描怎么有些像你?”

    樊小哲走过来,望着那幅素描说:“这是一幅自画像,我是照着镜子画的。”

    夏涛声笑笑说:“你真不简单,自己成为自己的美术人体模特。”

    樊小哲笑着说:“你也可以做为我的美术模特,哪一天我给你画一幅人体,你曲线优美,身段标致,是理想的美术模特。”

    夏涛声连忙说:“我可不敢画光着身体的,不雅,你有空闲可以给我画一幅头像。”

    樊小哲嫣然一笑,“你这个未名湖畔走出来的才子,还挺封建。”

    夏涛声说:“我是1/3资本主义,1/3共产主义。”

    樊小哲听到厨房里水壶的水开了,于是砌了茉莉花茶,她端给夏涛声一杯,自己也拿起一杯茶喝起来。

    两个人又叙了一会儿,樊小哲站起身,说:“我给你弹钢琴,你想听什么曲子?”

    夏涛声说:“这么晚了,不会影响邻居吧?”

    樊小哲摇摇头,“不会,我这个院是独门独院,是用父亲的钱买的。”

    樊小哲带夏涛声来到左侧的房屋,她打开琴盖,坐在皮凳上,试了试琴调。

    夏涛声说:“弹一首电影《上甘岭》的主题歌《一条大河》吧。”

    樊小哲两只手拨弄着琴键,弹起《一条大河》的曲子。

    琴声嘎然而止。

    夏涛声称赞道:“真是太美妙了,弹一曲贝多芬的《命运》吧?”

    樊小哲弹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忽而激烈昂杨,忽而沉缓庄严。

    夏涛声仿佛沉醉在这旋律之中,眯缝着眼睛,似乎谛听着什么。

    樊小哲弹完这支曲子,伏在琴键上哭泣。

    夏涛声睁大了眼睛,问:“小哲,你流泪了?”

    樊小哲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痕,她喃喃自语着:“我的命运在何方?在何方呀?”

    夏涛声说:“命,是天注定,运在人为!”

    夏涛声离开樊小哲家时,已经是12时多了,雨停了,大地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桃花、杏花、丁香的香气,显得清新湿馨。

    夏涛声拿着雨伞,由樊小哲陪伴着来到北新桥的十字路口。

    “怎么办?没有公共汽车了。不然住在我家吧,你住西屋,我住东屋。”樊小哲说。

    夏涛声回答:“不,我要走到北大去,我喜欢散步,我曾经从厦门走到泉州。”

    樊小哲恋恋不舍地望着夏涛声的背影,她大声说:“后会有期,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夏涛声回过头,朝她杨了一下手臂,喊了一句:“千里有缘来相会!”

    樊小哲望着夏涛声的背影,一直到模模糊糊,才返回家中。她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几许惆怅悄然袭上她的心头……

    龙飞这几天在北京公安医院里坐卧不安,他的伤势得到控制,但是医生还不允许他出院。他急于工作,侦察白蕾、黑衣少女、芳梅娟等人的下落,寻找白薇的人皮。

    这天晚上,龙飞目送着南云离开病房回家,他躺在病床上正在翻阅女儿龙晓菲写的作文,女儿写的作文的题目是《春之声》,她把春天比作母亲,作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春天惊醒了树的鼾声,踢醒了早晨,一路说着花草的惺忪。春天的头顶萌出晨曦的嫩黄,发尖高高举起光轮。春天用一种垂直的立姿,向蓝天伸出饥渴的手臂,摘取一片阳光,摇落一地雨滴。在春天经过之地,在翠意内敛的山巅,一棒棒白雾再也支撑不住,“噗嗤”一声,滑入软软的小溪,踏过一脚脚春泥,溜入一片花雨。

    春天随手拿一本书,去读那自由自在的云,可爱的方便它忘却奔波的疲惫,荒芜的冷漠,落花的惆怅,早寒的沉重。

    久违了,春天。

    我喜欢春天,但不喜欢春天的喧哗。

    我喜欢春天,但不喜欢依赖春天的人。

    我拥有春天,但不属于春天的享受者。

    我要耕耘春天,不是在海市蜃楼里。

    龙晓菲

    一九六六年四月

    龙飞的右手打着点滴,吊瓶在头顶悬着的吊杆上。

    这时,突然停电了,走廊里传来一片喧哗声。

    门开了,走进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头戴大白口罩的护士,她拿着注射器走到龙飞面前。

    “还好吧?”她小声问道。

    “好。”龙飞点点头。

    “怎么,停电了?”

    护士点点头,“刚才是掉闸了,我给你点滴里加点胃药,你的肠胃有点紊乱。”

    她说着,拧开了点滴管的一个小关节,用注射器往里滴了一些药液,然后款款离去。

    一会儿,来电了,屋内呈现一片光明。

    龙飞忽然感觉到这个小护士有些生疏,职业的敏感,使他迅疾拔去点滴针头。

    这时,龙飞猛然感到有些晕眩,他扭动了呼叫器。

    以后,人们在点滴里发现一种绿色的毒药。

    刚才来的那个扮装护士的年轻女人是梅花党女特务!

    人们在楼道卫生间发现那个专门负责龙飞安全的便衣公安人员被人击昏倒在地上。

    樊小慧和肖克谈完话后一直赶到心绪不宁,回到家后彻夜未眠。

    妹妹樊小哲失踪已有很长时间了,妹妹的梦中所言,使她心惊肉跳。

    肖克没有跟樊小慧说更多的猜测,没有把人皮之谜告之樊小慧,他只说公安部门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樊小哲的下落。可是一种不祥之感一直紧紧地困扰着樊小慧。

    上午9时,樊小慧骑着自行车来到鼓楼工艺社上班。

    这是位于鼓楼和钟楼的一个夹道里,师傅徐功勋早已经来了,他今年56岁,他的作品有时被当作国礼赠送外国元首。

    徐师傅见樊小慧一脸倦容,关切地问道:“小慧,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什么”师傅,我昨天晚上看书睡晚了。

    樊小慧收拾了自己工艺桌上的东西,开始制作,她有一件未完成的泥塑作品,表现的是上海女工向秀丽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的情景,她已经制作3天了,五一国际劳动节之前要赶制出来,做为献礼工艺品。

    徐功勋师傅把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里,“小慧,喝点水,这里面有长白山的人参,补补身体,别太累了。”

    “谢谢师傅。”樊小慧抬头看看师傅,满怀感激之情。

    “师傅,您的作品完成了吗?”她用目光在师傅的工作台上搜寻着;在师傅的工作台右侧立着一个一人高的钟馗泥塑,钟馗的造型形象逼真,怒发冲冠,虎目圆睁,手持宝剑,威风凛凛。

    徐功勋师傅说:“作品完成了,客户要的急,我是连夜赶制出来的,一会儿她要来取。”

    “这么说,师傅也是一夜没睡觉?”

    徐功勋师傅笑了,“干咱们这一行的,没早没晚。”

    门外一团红物闪了一下,门开了,一个身穿红色风衣的年轻女人手拖皮箱走了进来。

    “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徐功勋师傅迎了上去。

    “作品完成了?”那年轻女人急切地问。

    “完成了。”徐功勋师傅指着钟馗的泥塑说:“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年轻女人围着钟馗泥塑转了几圈,称赞道:“太棒了,真是神奇!太神奇了!”她一转头,看到了樊小慧,惊呆了,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惶惑。

    “这是……”她指着樊小慧。

    “哦,这是我的徒弟樊小慧,她的手艺也不赖,以后你再有活儿,找她也行。”徐功勋笑呵呵地说。

    那年轻女人惊魂未定,问樊小慧:“我好像见过你,你家住在哪里?”

    樊小慧也感到奇怪,下意识地回答:“和平里。”

    年轻女人听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哦,我去过那里,劳动部就在那附近,我去劳动部办过事。”

    年轻女人对徐功勋师傅说:“这个泥塑200块钱,我再给你添50块钱,你帮我把钟馗的大氅装上。”

    “什么大氅?”徐功勋师傅有些疑惑。

    年轻女人用钥匙打开皮箱,拿出一块牛皮类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皮的?”

    “牛皮,好牛皮。钟馗驱魔大将军要是穿上这件大氅,多威风!”

    徐功勋师傅接过大氅,用胶水把它固定在钟馗泥塑上,穿戴整齐,钟馗造型显得更加威武。

    樊小慧也看呆了。

    “好,二百五。”年轻女人高兴地把钱递到徐功勋师傅手里。

    “二百五,这句话也不好听呀!”徐功勋师傅打趣道。

    “好,再加10块钱,二百六!”年轻女人又从钱包里抽出10元钱交给徐功勋师傅。

    “有车吗,我去叫辆三轮过来。”

    年轻女人点点头,又说:“你把这个泥塑包一下。”

    徐功勋师傅用牛皮纸把泥塑包好,用透明胶条粘牢,然后叫来两辆三轮车;他招呼三轮车夫搬走泥塑。年轻女人乘坐另一辆三轮车,两辆三轮车远去了。

    樊小慧忘不掉三轮车上那个年轻女人回头一瞥的目光,这目光里闪动着几丝阴郁。

    居住在北京东城区子河一带的一个小伙子在护城河游泳时,由于是潜游,在河底的泥草中发现一个精致的皮箱。他欣喜万分,以为是发现了财宝,拎着皮箱游上岸;打开一看,是一具肢解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登时昏了过去。

    公安部门经过技术鉴定,这具被剥去人皮的女尸正是失踪多日的樊小哲。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当樊小慧得知这具女尸是自己的孪生妹妹樊小哲时,登时昏迷。

    公安人员把目光聚集在樊小哲的生前男友,那个比她小7岁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夏涛声身上。

    凌雨琦已伤愈,她受肖克指派到北京大学保卫部了解情况,这个学校根本就没有叫夏涛声的学生。

    肖克分析:这个夏涛声很可能就是杀害樊小哲剥掉她人皮的凶手。

    白蕾这只狡猾的狐狸现在躲在哪里?

    上番在病房袭击他的女人是不是白蕾?

    芳梅娟如今在哪里?

    那个黑衣女人逃向何方?

    白薇的人皮在何处?

    这些一连串的问题盘桓在龙飞的脑际。

    正在龙飞冥思苦想时,芳梅娟就像一只惊恐不安的兔子,逃进了五台山。

    那天夜里,她被白蕾的枪柄击昏,醒来后仓皇跑到后花园的假山上,挖出了干妈白薇留给她的皮箱,然后从后门溜了出去。她不敢直接上北京火车站,而是一路朝西南摸来,后来上了一辆长途汽车,抵达山西大同,辗转来到五台山那座尼姑庵。她向庵里的尼姑谎称去了故乡安徽黄山县,干妈白薇不知去向。庵里的尼姑长期与世隔绝,听完了她的言语,于是芳梅娟便栖身庵中,她把皮箱埋在屋外的一棵菩提树下。

    这个皮箱锁着一个秘密,因为在皮箱内有一个神秘的小瓶,小瓶内有一种特殊的药水。

    芳梅娟惦记着龙飞的安危,她鬼使神差地爱上了这个英俊果敢的男人。

    她已经知道了龙飞的公安身份,而且知道他曾是干妈白薇旧日的情人,干妈为此刻骨铭心矛盾万分。

    那天晚上,在北京东城粮钱胡同13号神秘宅院的小楼上,他亲眼看到白薇的妹妹白蕾开枪击中了龙飞,她心爱的男人倒了下去。她奋不顾身扑向白蕾,她被装扮成老妇人的白蕾用枪柄击昏。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龙飞时的情景,那是一个月前早春的一天上午。

    有人敲门。

    芳梅娟从小楼的客厅里走出去来到大门前,她开了院门。

    一个英姿勃勃的男人出现在院门口,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胸前别着一支派克钢笔。

    “您找谁?”芳梅娟有点紧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沉稳英俊的男人。

    “我是来看房子的。”

    “哦,那就进来吧。”

    芳梅娟客气地把龙飞让进来,关好了院门。

    龙飞随芳梅娟穿过一个游廊,来到了三层小灰楼前。

    “这个院好雅致。”龙飞赞道。

    “经常闹鬼。”芳梅娟闷闷地说。

    “是吗?我不怕鬼,我就喜欢跟鬼开玩笑。”龙飞诙谐地说,他瞟了一眼幽深的后花园,一眼望到了那个别致的小亭子。

    “进来坐坐吧,尝尝我砌的咖啡。”芳梅娟招呼着,龙飞随她走进一楼的客厅。

    “请坐。”芳梅娟一指沙发,龙飞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芳梅娟端起桌子的咖啡壶,倒了一杯咖啡,说:“来,尝尝我煮的咖啡。”龙飞接过咖啡,一股咖啡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是本地人吗?”芳梅娟问他,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挺喜欢这个男人,他棱角分明,眉清目秀,眉宇间透出一股英豪之气,显得十分沉稳,是那种值得信任的男人。

    龙飞笑着说:“你听我口音不像本地人?”

    “对。”芳梅娟点点头。

    “我祖籍江苏,在北京工作。”

    “哪里上班?”

    “商业部。”

    “八成是个官。”

    龙飞笑道:“狗熊拍巴掌,磕(科)掌!”

    芳梅娟眉毛一扬,“科长可就不小了,正经是科级干部哩。”

    龙飞问:“听你口音是安徽人。”

    芳梅娟点点头,“你猜的真准,我是黄山人。”

    “好地方,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你长得水灵灵的,像黄山美景里养育出来的。”

    芳梅娟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你真会说话,我长得不漂亮,就是白一点。”

    龙飞扫视了下房间,“这房子好大,我是为部里订几间房子,部里要办培训班,东四旅馆住不下那么多人,我可以看看房子吗?”

    芳梅娟紧张地问:“住多长时间?”

    “也就一个来月,吃饭不用你管。”

    “好,那就先看看房子。”

    龙飞随芳梅娟上了二楼,楼梯很窄,木板压得“嘎吱嘎吱”直响。

    “这房子有够老的,灰尘那么多,价钱可别太贵了。”

    “最后是街道办事处定,我做不了主,我只是一个看房子的。”

    “他们一月给你多少钱?”

    “不管吃、只管住,一个月16块钱。”

    龙飞和芳梅娟上了二楼,龙飞说:“二楼的楼道尘土也够多的。”

    芳梅娟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同志,你这是批评我吧,北京的风沙大,尤其是春天,前天刚刮完沙尘暴,都说是从黄土高原来的黄土,我可擦不过来。”

    龙飞随她进了浴室,只见一侧有个泛着黄渍的大浴盘,旁边有个淋浴的龙头,对面有个抽水马桶。

    “有热水吗?”

    “要烧水,能洗澡。”

    出了浴室,芳梅娟指着旁边一间房间说:“这是我住的房间,就不用看了。”

    芳梅娟打开了紧邻她住的房间。

    一股霉气扑鼻而来,地板上躺着一只死猫,老得掉了毛,散了骨架。屋内堆积着几个纸箱子,窗户上挂着蜘蛛网,蓝色的窗帘遮住了整个窗户。

    龙飞说:“这个房间倒挺大,支两个上下床,能住4个学员。”

    龙飞又看了几个房间,大同小异。

    龙飞又随芳梅娟上了三楼。

    三楼房间的格局和二楼差不多,龙飞明显地感到有一个房间不久前有人住过,小木床上被褥整齐,还有一个破旧的梳妆台,一张木桌上灰尘不多。

    芳梅娟掩饰道:“前不久我有个亲戚来北京,曾住过这里。”

    龙飞开玩笑地说:“交房钱了吗?”

    芳梅娟嘴一撇,“交什么房钱?我辛辛苦苦给他们看房子,又闹鬼又闹猫的,有个亲戚住两天,还交什么房钱?”

    龙飞走出房间,芳梅娟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两个月前白薇的妹妹,那个装扮成老妇人的白蕾曾经在这房间住过。

    龙飞又看了几间屋子,格局差不多,都堆着一些杂物,灰尘遍地。

    龙飞随芳梅娟下了楼,又回到客厅。

    芳梅娟问:“同志,房间满意吗?”

    龙飞点点头,“这里地理位置不错,离东四旅馆不远;这里院子大,楼上的房间也错,收拾一下可以使用,不过,我回去要跟部里汇报,最后由他们定。”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一会儿我要作午饭了。”

    龙飞望望后花园,说:“园子里也要看一看。”

    芳梅娟说:“园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到时候在这里住宿就行了。”

    龙飞说:“我看这后花园不错,休息时可以散散心,我要看看。”

    芳梅娟见他执意要去,也不好阻拦,于是带他去后花园。

    穿过一条石子通路,进了后花园,龙飞在假山里转了一遭,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洞,透陁到达山顶那个朱江色的小亭子。

    满园桃花、杏花、迎春花等争芳斗枪,盛开似锦,北京的前门箭楼、景山公园的朱亭、北海公园的白塔、鼓楼等建筑尽揽眼底,偶尔有几只灰鸽子呼啸而过,蔚蓝色的天空,白云飘动,如团团白絮,自由浮沉。

    龙飞对芳梅娟说:“小姑娘,你每天生活在这花团锦簇之中,桃花雨,杏树云,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什么神仙,这个院是有名的凶宅、鬼宅,鬼气冲天,凶像环生,我生活在鬼哭狼嚎之中,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你见过鬼吗?”

    芳梅娟点点头,“见过。”

    “鬼是什么模样?”

    “张牙舞爪,伸着绿舌头,披头散发,呲着大牙,瞪着眼睛,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可害怕了!”

    “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山上,有时在小灰楼里,鬼也不说话。”

    “小姑娘,你在宣传迷信,世界上从来没有鬼!”

    龙飞正色道:“心中无鬼的人怕什么鬼?心里装鬼的人才有鬼。”

    “鬼在我肚子里?”芳梅娟睁大眼睛,用右手摸了摸肚子。

    “对。”龙飞点点头。

    芳梅娟说:“我每天吃萝卜白菜,不会装鬼的。”

    龙飞问:“你看过《红楼梦》吗?”

    芳梅娟摇摇头,“听说过这本书。”

    “红楼梦中有个贾府大观园,是小姐丫环和公子哥聚会的地方,风景优美,花团锦簇,这个花园有点那个意思。”

    “大观园也闹鬼吗?”

    龙飞点点头,“有时也闹鬼,有的丫环跳了井,投了河,有的小姐整日哭哭啼啼。公公偷了儿媳,丫环跟少爷偷情,贾府上有个看门的老头叫焦大,他看得最清楚。”

    芳梅娟听了如坠五里雾中。

    龙飞指着上下后门附近的那个小白房子说:“那里有个小白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芳梅娟听了,心头一惊。

    龙飞说:“我想去看看。”

    芳梅娟有些紧张,说:“里面什么也没有,有什么看的,你们又不想在那里住。”

    龙飞往下走,芳梅娟无奈,只得随他下山。

    走进那座小白房子,芳梅娟的心一直“砰砰”地跳着,血压好像也增高了许多。

    龙飞终于来到了那座小白房子门前。

    芳梅娟双腿开始发软,心仿佛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

    龙飞打开了门。

    屋内只有4个樟木箱子,木床和椅子不翼而飞,只有那个大灯伞默立在那里。

    龙飞走了进去。

    “这里墙壁上还有这么多诗词。”龙飞望着壁上的诗词。

    芳梅娟回答:“以前这里关着一位老先生,他很有学问,是他写的。”

    龙飞点点头。

    龙飞看到地上墨迹,问道:“最近这里有人住吗?”

    “没……没有。芳梅娟有些慌乱,这里一直无人居住,是以前的主人作仓库用的。”

    龙飞走到那些木箱子前,问:“这里装的是什么?”

    “是以前主人穿的衣服布料。”

    龙飞说:“这里也能住学员,收拾一下蛮好。”

    芳梅娟说:“小楼还不够住吗?”

    龙飞凝视着窗外,“这里风景好,空气又新鲜,有人愿意住平房,能够接地气。”

    “你还懂风水?”

    “多少略知一些。”龙飞笑了笑。

    芳梅娟有些纳闷:那些桌椅、杂物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那两个神秘的女人月不知到那里了。

    龙飞默默地立在那里,他感到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就像停立在一个大磁场之中,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气息在吸引着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使他有些惆怅和茫然,就像处于一个十字路口,夜雾重重,徘徊不定。

    “最近有人来看过房吗?”他问。

    “有一个20多岁的女人来过这里,她已经来过两次了。”

    “她定下来没有?”

    “没有,她只是来看看。”

    龙飞知道她说的是凌雨琦。

    “她这两天没有来吗?”

    “没有。”

    龙飞走出这座小白房子。

    芳梅娟如释重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龙飞走到假山之中,穿过山洞。

    芳梅娟对龙飞说:“我看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我问你,这个宅子为什么经常闹鬼?为什么这里多次发生凶杀案?”

    龙飞注视着芳梅娟,思忖了一下,他想:这个女人如果是梅花党特务,提的问题有些幼稚,不是很成熟,她年龄不大,涉世不深,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龙飞说:“多次发生凶杀案,只能是一种偶然、巧合。”

    芳梅娟眨动着大眼睛,又问:“你说人死后,灵魂是随处飘荡呢?还是有一个固定的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有各种不同的答案,科学家们也正在探索。人死以后,魂归底下,这似乎是各民族先民的一个共同看法。在我们中国,这种看法源远流长。中国有一部据说是史家左丘明写的《左传》记载:郑庄公置母亲姜氏于地宫,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来他采取部下颖考叔的意见,掘地见母,以黄泉为死地,又掘地及泉,可见当时已有把地下视为死者灵魂归所的说法。这一观念在中国两汉也有承袭,《史记》记载:大将军周亚夫买尚方甲盾为父亲周勃殉葬,后来廷尉竟以此为籍口指控周亚夫谋反,就是将地下世界视为死者寄身之所。大约在汉武帝时期,就有死魂归蒿里的说法,蒿里山在泰山脚下,于是有人将泰山做为地府。大概是觉得蒿里山其貌不扬,南北朝时,著名道士陶弘景提出罗丰山为鬼神之宫,他说此山地处北方,上有六宫,六天宫,鬼王北阴大帝居中主持。那么罗丰山的确切位置在哪里呢?有人说此山就是四川省丰都县平都山。不过这种说法缺乏根据。”

    芳梅娟静静地听着,微风掀动着她的发帘,她轻轻拂了一下。

    “佛教把人死后灵魂所归处称为地狱,有十八层地狱之说,从第一层到第十八层有层次之分。据说第一狱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罪鬼必须在此中生活一万岁,这一万岁相当于人间一百三十五亿年;第二狱的一日又翻一倍,以下地狱的日时和寿命都依次倍增,那么到第十八层地狱,所到地是万劫不复了。”

    芳梅娟凄凉地说:“这样长的服刑时间,真是残酷!”

    “四川省丰都县,有座风景优美的平都山,被道家列为七十二福地的第四十五福地。西汉的王方平和东汉的阴长生都曾经隐居于此,神话传说炼丹修道成仙人。相传平都山山巅是王方平和阴长生飞升之处,于是后人在山上建了仙都观等建筑。以后有‘阴王’之说,误解为‘阴间之王!’也都传为是阴王居住的阴曹地府了。丰都成为鬼城,大约始于南宋,以后修建了鬼门关、天子殿、阴阳界、奈何桥、无常殿等建筑。”

    “什么叫无常呢?我小时候听妈妈总讲白无常、黑无常。”

    “传说无常就是地狱中小鬼卒,他们的职责是奉阎王之命,前往人间勾取那些即将寿终的人的魂魄,而人的魂魄一旦被勾到地狱,这个人也就死了,因此,无常对人来说是一种最让人害怕的鬼,这是一种封建迷信传说。”

    “那么,阎王爷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家乡,村里有人说我是阎王爷的闺女——小鬼逼。”

    “阎王传说是地狱中的统治者,对这一点是没有异议的,阎王一词来源于梵文,也称阎罗,原意是地狱的统治者或幽冥界之王,他能判决人生前之罪,加以赏罚。阎王是一位悲壮的人物,他是因为战败才带着他的臣民移居到地狱,并主宰这个地狱的。”

    芳梅娟又问:“水浒传》里有个女豪杰,叫孙二娘,绰号叫母夜叉,夜叉是什么?”

    龙飞说:“夜叉是地狱中的著名恶鬼,是在印度神话中一种小神灵,佛教说他是一种吃人的恶鬼,被列为天龙八部之一。他形象令人恐怖,身形高大,双手如爪,头如驴子,目光炯炯,他动不动就吃人肉、喝人血。夜叉作为佛教的守护神,他的形象常画于佛寺的壁上。相传也许他在深山野寺中太寂寞,有时会出来游戏人间。相传有一个僧人参加一个聚会,遇到一个姿容秀丽的妇人,手持莲花,妩媚动人。僧人便开玩笑说:如此羞花闭月的佳人,要跟我云情雨意,起不快活?僧人当夜归寺,半夜时分,有人敲门,僧人开门,白日所见的那个佳人和婢女出现于门前。佳人说,感念白日僧人所言,愿意以身相许。于是僧人和她情语绵绵,不久灭烛就寝。过了一会儿,僧人狂呼乱叫,惊醒众僧人,急忙持烛敲门,但是门关闭很紧,无法打开,只听到野兽嚼骨的声音,还有叫骂声:贱秃驴,要你出家剃发,为何生此邪念?假若我是真女子,也不能嫁给你为妻!众僧人推开窗户一看,正是两个彪形恶汉正在嚼吃一堆烂骨,后来众僧人发现这两个恶汉与佛殿内壁画上的两个夜叉相似,唇吻间尚有血迹。原来是夜叉化作美妇人找上门来,收拾了那个心存邪念的僧人。”

    芳梅娟听得魂飞魄散,连声说:“这两个夜叉也是残忍,竟连僧人的骨头也给吃了。”他听了龙飞讲的故事,愈发对他有好感,觉得他肚子里的知识是在太多,人又长得英俊潇洒,不禁产生了爱怜之意。

    芳梅娟幽幽地说:“大哥,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平时我见过的男人挺多,不知怎的,见到你,我感到特别亲切,非常愉悦。”说完,她的脸上泛起一团羞涩的红云。

    龙飞已走到后花园的甬路边沿,他停了下来,“你主要是在这园子里关的太久了,见的人少,是不是有点寂寞?”

    芳梅娟的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望着龙飞,点点头。龙飞问她:“你怕闹鬼吗?”

    芳梅娟摇摇头,“我不怕,我父母都死了,这人世间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任何牵挂。人总有一死,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了,人连死都不害怕,还怕什么呢?”

    龙飞点点头,“你这话还挺有哲理,毛主席曾经说过: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困难吗?他年轻时曾说:天不要怕,地不要怕,鬼不要怕,神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

    芳梅娟见龙飞要走,有些恋恋不舍,她说:“大哥,时候不早了,你要是看得起我,就流下来吃我做的饭。”

    龙飞觉得这个宅院有些奥妙,他想留下来再探探情况,只好顺水推舟说:“好,我吃吃小妹妹做的安徽菜。”

    芳梅娟一听,绽出了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什么安徽菜,我做的是大众菜。”

    龙飞随她又走进小楼的客厅,他坐在沙发上,芳梅娟围上围裙,进入旁边的一个小厨房。

    龙飞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已近中午,融融阳光照射在客厅内的地面上,窗外传来翠鸟的啼叫,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咖啡壶、咖啡杯、烟灰缸。

    他拿起咖啡壶倒了一杯咖啡,端在手中。厨房里传出来饭菜的香气。

    龙飞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杯歪了一下,咖啡洒在沙发上,滴到沙发底垫上。

    龙飞慌忙掀开沙发垫,发现了一本书。与其说是书,还不如说是本小册子,46开,书名是《皇室秘闻》,是香港一家出版机构出版的,这本书引起了龙飞的注意。

    他翻开书,只见扉页上写着:揭开五千年铁幕,多少淫君秽后,畸形男女风流史。

    龙飞思忖,这本书是香港出版,宅院里莫非来了海外异客。

    正思忖间,芳梅娟笑盈盈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她一看见龙飞手中的书,惊得险些把盘子滑落,但很快就稳住了。

    “噢,这是前不久一个看房子的客人忘记在这里的,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就把它压在沙发下面了。”

    芳梅娟一边说着,一边吧两个菜盘放在桌上。

    一盘是鸡蛋炒韭菜,另一盘是醋溜白菜。

    龙飞笑笑说:“我说大陆也不可能出这样的书,尽是些皇宫里的风流韵事。”

    “我看这本书,好多字不认识,不认识的字我就滑过去了。”

    芳梅娟说完,又去厨房端了饭锅进来,拿了两个碗盛好饭,端到桌上。

    “吃吧,我的手艺不好,你凑合吧。”

    “哪里,我一闻到这饭菜的香气就想吃了。”龙飞说完,端起饭碗大口吃起来。

    芳梅娟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很开心,露出甜甜的微笑。

    两个人吃过饭后,龙飞欲走,芳梅娟还想挽留他,要求他再坐会。龙飞见她一副诚恳的样子,于是决定再坐一会。

    龙飞思忖:看她那副真诚相邀的模样,倒不像是特务,如果是特务,会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呢。

    芳梅娟是个奇怪人物。

    13号宅院是个神秘的院落。

    芳梅娟像小孩子似的,倚在沙发上,她说:“前几天,我看过一个诗集,里面有一首诗深深打动了我。”

    “什么诗?”

    “是一首小诗,对,我背给你听听。”

    “好,背给我听一听。”

    “你要闭眼。”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让你看到我背诗时的表情。”她嫣然一笑。

    龙飞点点头说:“好。”

    龙飞闭上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

    芳梅娟轻咳一声,吟道:

    小巷弯弯的

    在繁星中摇荡

    一弯明月落地

    我弯腰拾起

    是一把开启

    爱情的钥匙

    轻轻的叩响

    小巷薄薄的墙

    还有知音的心扉

    深处 近处都是

    古城厚厚的

    传说

    还有梦一般的故事……

    龙飞仿佛沉醉在诗的意境里,他品味着这首诗的内涵。

    “睁开眼睛吧。”

    龙飞睁开眼睛,芳梅娟眉亭里充溢着对前景的憧憬和希望。

    “大哥,你有老婆吗?”

    龙飞笑着说:“我早已成家了,孩子都上学了。”

    芳梅娟仿佛有心理准备,她说:“要是在解放前,一夫多妻制,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小妾。”

    龙飞“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担当不起,一个月几十块钱,可养不起你。

    芳梅娟扬起双臂,“我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龙飞说:“还希望我来呀?”

    芳梅娟真诚地点点头,“当然欢迎,你不是还要在这里租房子住吗。对了,大哥,我还要请教你,前些年在安徽老家,村里有个阴阳怪气的人,他跟我说,要给我洗肠,你说,洗肠是什么意思。那个老不正经,整天游手好闲,给别人看手相、算命、看风水。”

    龙飞说:“洗肠是玩笑,放在你身上,是对你的侮辱,据说若有女人想与男人私通,而男人不同意,这个女人在地狱中就要受洗肠之刑。就是吧那个女人带到河边,剖开肚子,把肠胃拉出来,在河水里洗净后再放进去,其残酷不言而喻,用清水洗涤,就是洗去她的淫秽。”

    芳梅娟叹了一口气说:“地狱里还有这种酷刑,真是不公,大哥,你知道打鬼的钟馗的来历吗?”

    龙飞喝了一口咖啡。

    芳梅娟说:“这咖啡凉了吧,我去给你热热。”

    龙飞挥手说,“不用了。钟馗是唐代陕西终南山人,是因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才身亡并任鬼王的。据清代小说《斩鬼传》和《平鬼传》记载:钟馗是终南山秀才,误入鬼穴,由美男子变得丑陋,却才华超众,一年进京应试,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主考官韩愈和陆阅后,不禁拍案叫绝,于是点为头名状元。不料唐德宗以貌取人,见了钟馗不高兴,又听信奸相卢杞谗言,要将钟馗赶出宫廷。钟馗气得暴跳如雷,当场自刎而亡。唐德宗十分后悔,便将卢杞流放,并封钟馗为驱魔大臣,遍行天下,以斩妖邪。钟馗到了地狱,面见阎王,阎王见他一团正气,文武全才,使封他为驱魔大将军,率领三百鬼卒,杀向阳间,捉拿鬼魅,驱散邪气。”

    芳梅娟叹道:“钟馗真是一个英雄。”

    龙飞说:民间关于钟馗的传说很多,其中最有名的是钟馗嫁妹的故事。钟馗有个乡间好友杜平,为人乐善好施,曾经馈赠钟馗银两进京赴试。钟馗因貌丑被皇帝免去状元,一怒之下自刎身亡,后被皇帝厚葬。跟他一同应试的杜平主持葬礼。钟馗做了鬼王后,为了报答杜平的恩德,亲率鬼卒返家,作主持妹妹嫁给了杜家,这就是著名的钟馗嫁妹。

    芳梅娟笑着说:“钟馗的妹妹漂亮吗?杜平愿意娶她吗?”

    龙飞回答:“小说中记载,钟馗的妹妹平儿生得聪明伶俐,小巧玲珑,杜平哪里有不愿意迎娶之理。”

    “那平儿愿意嫁给杜平吗?”

    “杜平参加应试,说明也是一方秀才,况且家资丰饶,平儿哪有不愿意出嫁之理?再说钟馗自小父母双亡,平儿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哪里有不听哥哥钟馗的媒约之言的。”

    芳梅娟笑道:“我倒愿意嫁给钟馗这样的大英雄!”

    龙飞说:“英雄自古慕美人,美人自古爱英雄嘛。”

    芳梅娟问:“美人到底是什么标准?”

    龙飞说:“按照古代的标准,一是乌发蝉翼,就是说女人的秀发应该像黑漆一样乌黑油亮,站立时就像一弯瀑布直泻而下,不但要有光泽,还要散发出来迷人的香气。所谓蝉翼,是指两旁的发要像禅的两翼一样。魏文帝曹丕的后宫有个美女叫莫琼树,她梳的发型像蝉翼一样,薄而且美,宫里其他女人争仿她的发型,因此便有了蝉翼一词的出现。第二是云吉雾环,是形容女人的发吉如云雾一样,高高束起。第三是娥眉青黛,宋朝的女人,流行协眉,先把眉毛剃去,再以黛来自由描绘眉毛的形状,所说的黛就是用笔把眉毛处涂黑的意思。娥眉就是眉形像蛾的翅膀一样淡而自然,这种眉毛是当时最流行的眉形之一。汉初的诗人司马相如的妻子卓文君,她的眉毛如远山一般,长又弯曲,十分美丽,因为有眉如远黛的美名。隋炀帝的爱妃吴仟仙擅长画眉,发明一种蛾绿黛的眉型,很得隋炀帝的宠爱。第四是明眸,眼睛是心灵之作,眉目传情,明眸指的是又大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第五是朱唇皓齿,就是红艳艳的嘴唇和白皙的牙齿。所谓朱唇轻启,玉齿微露,红唇不仅可使牙齿显得洁白,白皙的牙齿能衬出嘴唇的鲜丽色彩。第六是玉指素臂,自古以来,中国人相当重视手指,手指纤细柔嫩,长而且细,便是所谓玉指。手臂细白,柔嫩,如凝脂般丰满,圆润,具有弹性,被称为晧臂。第七是莲步袜,莲步是女人移动步伐的摸样,小袜是指女人所穿的小袜子。第八是红妆粉饰,指女人抹上白粉、擦上腮红的摸样,白粉就是铅白、铅粉,据说是夏禹发明的,女人普遍在脸上涂抹白粉,却是在周文王时期。红妆是把一种称为朱的染料涂在脸上,以后才懂得用胭脂,胭脂是北方匈奴发明的,燕国便栽种了很多制造胭脂的植物。第九是肌香配熏,就是肌肤中带有芬芳的香气,不过并不是胭脂的香气,而是由女人股肤中自然散发出来的香气。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曾把一个叫西施的美女献给吴王夫差,据说西施的身上就散发出一种迷人香气,她沐浴过的洗澡水称为香水泉,宫女们争先享用。汉朝的赵飞燕、合德、唐朝的瑶英、清朝的香妃等,据说都是肌肤中带有香味的女子。我国的美女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为唐玄宗的宠妃杨贵妃般身体丰满的美女,喻为牡丹。另一种是汉朝赵飞燕型的纤细美女,喻为柳之姿。一种是娇艳诱人的贵妇型美女,一种是有气质的纤瘦美人,在这两种类型美人中,国人多数偏爱后者。”

    芳梅娟认真地说:“大哥,我算美人吗?”

    龙飞望着她,戏谑地说:“小巧玲珑,纤细如柳,算个美人吧。”

    “哪一种类型?”

    “赵飞燕型的美人,朴素、健康、有心计、个性倔强。”

    “大哥,你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人吗?”芳梅娟单刀直入,脸不觉红了一片。

    龙飞笑着说:“初次见面,还不识庐山真面目呢!”

    “大哥,我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英俊、高大、清雅、有主意、有学问、让人肃然起敬,生出许多幻想。”

    龙飞站了起来,“我没有那么好,我有多重性。”

    “你不会是公安吧?”芳梅娟忽然问道,她的眼睛里浮过一道阴影,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冒出来的。

    龙飞听了,心头一震,很快恢复平静,问:“你看我像公安吗?”

    芳梅娟咯咯笑了,“你如果穿上那身白色的警服,也够帅的。”

    龙飞开怀大笑,“你的想象能力可真强。”

    芳梅娟送走龙飞,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眼前总是浮现龙飞的影子。

    她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机智而幽默,博学而谦逊,英俊而娴雅,这不就是她多年苦苦寻找的白马王子吗?可是人家能看上咱吗?人家可是国家干部,很可能是大学毕业,他已有了家室,他的妻子一定也很漂亮,他能看上我一个出身农村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乡下人吗?

    想到这里,芳梅娟走到镜子跟前,上下左右地照着,镜子里的女人俊俏秀丽,白皙的瓜子脸,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泛着俏皮的神采,神采窈窕,像一株垂柳,飘忽不定。

    我肯定比他妻子年轻,更有活力,她暗暗想着。

    忽然,她眼前蓦地一亮:刚才来的那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特别像一个人,是谁呢?她拼命追忆着,追忆着,怎么这么熟悉,似曾相识……

    她终于想起来了,是白薇留下的照相簿上的一个人,是那个泛黄的照相簿上最后一幅照片上的男人。

    白薇说过,他叫龙飞,当年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上学时的同桌,她初恋的情人,一个白马王子!

    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比刚才见的男人年轻,稚气一些,但是相像,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的大眼睛。

    芳梅娟想到这里,呼地爬了起来,她有些紧张,血液仿佛流量加快,心口砰砰地跳动着。

    她要找到那本年代已久泛黄的照相簿,她要对照一下照相簿上的男人的照片。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来不来,她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她只知道他是商业部的。

    过了几天,也就是那天出事的晚上,芳梅娟正在浴室洗浴,忽然听到楼道里有动静。她赶紧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浴袍,轻轻地推开浴室的门,昏暗的灯光泄了出来,她看清了楼道里贴近她的卧室站立的男人,正是她希冀的那个自称是商业部的男人。

    她笑吟吟地说:“你到底来了,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个男人正是龙飞。

    龙飞听了,有些不知所措,他支吾着说:“我……听说这宅院里闹鬼,所以……我来捉鬼,我怕你……害怕。”

    芳梅娟哭了,“我就知道你想着我,你怕我害怕,大哥,我们是有缘分的!”

    龙飞往后退了几步,说:我只是来看看,我很猎奇,有时会幻想;因为部里要在这里办培训班,你又说这里经常闹鬼,我特地来探探险……

    “大哥,你不要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来,进屋吧。”芳梅娟推开了门,黄色的灯晕在屋内弥漫,床上芳梅娟粉红色的被子已经铺好。

    芳梅娟把龙飞推进屋里,龙飞有些木然,他在想如何脱身。

    “坐下吧。”芳梅娟指着床头。

    龙飞无动于衷。

    “你很像一个人。”芳梅娟说。

    “我像谁?”

    “我干妈当年的男朋友。”

    “你干妈是谁?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她?”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已经死了。”芳梅娟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凄凉。

    “她叫什么名字?”

    “当梅花落了的时候,我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她叫我保密。她当年的男朋友很像你,英俊、潇洒、很有男人气。”

    “是吗?”龙飞觉得她话里有话。

    忽然,从楼外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像是皮鞭抽打人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龙飞问道。

    芳梅娟摇摇头,“不知道,是街上的流氓在打架,还是有的人家闹矛盾,这附近住的都是老百姓,少不了有个纠纷。”

    龙飞仔细谛听着,他觉得这声音很近,好像是从后花园里传过来的,好像还夹杂着女人喝斥和叫骂声。

    芳梅娟目不转睛望着龙飞,说:“大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问你,你是不是叫龙飞?”

    龙飞听了,凛然一惊。

    芳梅娟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难道暴露了?

    芳梅娟之所以能直呼他的名字,很可能她也是梅花党的人,这里是梅花党的据点。

    龙飞说:“我叫任伟,你叫我小林好了,龙飞?龙飞是什么人?”

    “你跟他长的很像,他是一个老公安,号称中共第一神探。”

    “那我可高攀不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天底下相像的人很多。”

    芳梅娟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龙飞。

    “大哥,你看看这张照片。”

    龙飞接过照片一看,触电般地发抖,手抖个不停。

    照片上的人正是12年前的自己,这是当年在南京中央大学照的一幅照片,当时他赠送给同桌同学白薇。白薇一直珍藏着这幅照片,如今辗转到了芳梅娟的手里。

    这幅照片记载着一段历史,一个令人难忘的故事,曲折缠绵的不堪回首的故事。

    “你怎么会有这幅照片?”龙飞有些失言。

    “你看像不像你?”芳梅娟睁大了眼睛,长睫毛眨动着。

    “是有些像,我要有这样年轻英俊就好了。看来你干妈不是一般的女人。”

    龙飞已经心里有数,他想着脱身之计。

    “大哥,今晚就别回去了,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有意,我有情,我们情投意合。我很寂寞,也很孤独,我看你对我也有意思,要不然不会这么晚到我房间,我也很看得起你,别看我来自乡村,也算是乡村的俊鸟……”说完,芳梅娟脸上飞红,心砰砰跳个不停。

    龙飞顺势说:“好,既然妹妹看得起我,我也不推辞了,只是白天风大,我想洗个澡。”

    芳梅娟喜上眉梢,说:“好,浴室里有热水,我去给你准备。”

    说完,找出一条毛巾和睡袍出门进入浴室。一忽儿,她走了出来,说:“都准备好了,你去洗吧。”说完,扑到龙飞怀里,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龙飞进入浴室,芳梅娟欣喜若狂地回到卧室,扑到柔软的床上,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芳梅娟此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她已顾不上龙飞是不是公安人员,她寻思反正龙飞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的真是身份只有干妈白薇一个人知道,自己也没有参加梅花党的活动,如今干妈又死了,她和干妈白薇又是单线联系,只有天知地知了。

    芳梅娟想到这里,心里踏实多了,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小梳妆镜,照出自己稚嫩的脸庞,那双撩人心扉的大杏核眼,水色莹莹,波光闪烁。她放下梳妆镜,喜得在床上翻了两个滚儿,然后坐了起来。

    她听到浴室里传出一些响动,但是奇怪的是没有听到哗哗的水声。她想走出去推开浴室的门看一看,但是又不敢,生怕龙飞不高兴,浴室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门,希冀那道门开了,通向幸福之路。

    蓦地,她悄悄掀开薄如蝉翼的白色浴袍,那里翘着一丛油亮的小茸毛……

    她的脸红了。

    以后就发生了白蕾持枪冲进走廊的响动,她冲了出去,看见装扮成老妇人的白蕾正开枪射击龙飞。

    她奋不顾身扑了上去,以后便不省人事了。

    尼姑庵里的生活单调、枯燥、有顺序,以前芳梅娟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见到了龙飞,有了那种神秘美好的感觉,她开始厌倦庵里的生活了。

    她时常在梦中梦见龙飞,有时梦见和他骑在一匹白马上,龙飞揽着她的身体,骑马奔驰于山谷之间。有时梦见她与龙飞一起在空中翱翔,穿过云层,穿过山峦,飘啊飘,飘向高处,越飘越高。

    她知道龙飞受了枪击,不知他是死是活,可能他已不在人世了,他的灵魂被挤在一个小小的方盒之中,受到冷落,万分孤寂。一想到这里,她就嘤嘤哭泣,哭湿了枕头……

    龙飞大哥,你在哪里?我在向你呼唤!

    你听到了没有?

    樊小慧从北京八宝山殡仪馆回到和平里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七时多了。妹妹樊小哲的遗体以及公安部门交还的人皮一起火化,当她看到铺满洁白鲜花的灵床推进火化间时,她的心几乎碎了。妹妹樊小哲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何况是血肉之躯和一张粉色的人皮!敌特真是太残忍了,她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她要求公安部门迅速找到杀人凶手,将凶手绳之于法。

    她居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单元楼里,住在最高层10楼,从这里可以看到北京城里的许多建筑。就是这样一个建筑面积只有35平方米的住处,除了单人床、大衣柜、桌椅等,摆设的多是她的泥塑作品,连狭小的卫生间里也摆有她的泥塑。这些泥塑是她的艺术生命,造型各异,竞放异彩,有《李白醉酒》、《钟馗嫁妹》、《怀素书蕉》、《清照词意》、《羲之爱鹅》、《东坡品砚》、《贵妃出浴》、《程门立雪》、《朱熹讲学》等。

    在樊小慧的写字台上有一个立式镜框,有一幅与樊小哲家里摆的相同的照片,这幅照片是姐妹俩去年夏天一起照的合影,是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中国照相馆照的。当樊小慧看到这幅照片时,眼眶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凶手是谁?是谁对妹妹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难道是她的新交恋人吗?那个比她小7岁的夏涛声,他为什么要害她呢?而且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公安部门隐隐透露,这和国民党特务案有关,难道夏涛声是国民党特务?他那么小小的年龄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可是夏涛声却的的确确消失了,好像一下子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她没有见过夏涛声,最近每逢与妹妹见面,她总是喋喋不休地谈到他,夸奖他的容貌、身材、夸奖她的博学和才华,特别是夸奖他的人品,他们已认识有两个多月,除了拥抱,接吻,夏涛声没有向她提出过性要求,即使是仅有的一次住宿妹妹的家里,两个人各居一室,一夜相安无事。

    可是夏涛声为什么要欺骗妹妹呢?他明明不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为什么要冒充是北大的学生呢?难道是虚荣心?为了骗取妹妹的爱情?还是为了得到妹妹的身体?或是与她结为夫妻?或者他是一个变态狂,喜欢这种男小女大姐弟式情感的恶作剧?

    或者还有一只黑手,与夏涛声没有任何关系。是国民党特务的图谋。要妹妹的人皮另有预谋,妹妹死于国民党特务之手。可是为什么夏涛声一下子蒸发了呢?难道是听到风声由于畏惧恐受牵连自动隐退?或是还有其他更加深刻的原因?

    樊小慧百思不得其解,她把妹妹的骨灰盒暂时寄放在殡仪馆,准备在附近的八宝山人民公墓为妹妹购置一块石碑矗立在那里,那里有柿子树和花草陪伴,愿妹妹的灵魂安息。

    妹妹太可怜了,她有如花似玉的容貌,婀娜多姿的身材,聪慧过人的头脑,杰出卓越的音乐美术天赋,还没有更多地领略到人世间的情爱和天伦之乐,却鲜花败落芳韵流逝,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樊小慧想到这里泪如泉涌,热泪一滴滴落下来,湿了黑衬衣,滑落在地上。

    她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这般情景,于是拉上窗帘,熄了电灯,在这漆黑的环境里,默默地呆坐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于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仔细地谛听着。

    静寂无声。

    她轻轻地拉开门锁,打开了门,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泄了进来。她的眼睛瞥到一幅黑色的飘带,她心下一惊,往前走了一步,只见门的右侧有一个鲜花簇拥的花篮,鲜花是白色的玫瑰,中间飘动着一个黑色的长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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