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越王勾践先发制人,北上出兵攻吴。
吴王夫差一看,尽发国中精兵,迎战于夫椒山。吴兵励志已久,无不以一当十,经过激战,把勾践打得抱头鼠窜,人伤马折。越人大窘。
勾践收敛残兵,一路退回浙江会稽(绍兴),退保会稽东南的“会稽山”,被一路追来的夫差大军围住,动弹不得。
勾践下面的大夫范蠡说:“事到如今,只有给吴国送礼求和了。为了避免亡军亡国的结局,唯一的办法是求和。如果对方不答应,就委屈大王您自己去服侍吴王,以换取讲和。”
勾践无奈,派大夫文种去吴军营中请和。
文种用膝盖跪着爬到吴王夫差面前,顿首说道:“败亡之君勾践派我请示大王,勾践愿献上珍宝美物,请求与贵国讲和。败亡之君勾践请求做大王奴婢,他老婆当大王婢女,他当大王的勤杂工,只要大王能饶赦越国。”
夫差比较心软,意欲答应。旁边伍子胥赶忙劝阻,说:“勾践这人亲人而务施,颇能结交贤人,我们和越国接壤,世代为仇,有它无我,有我无它。我们必须彻底消灭越国,否则反受其害,切勿答应他!”夫差同意。
文种回来,把坏消息报告勾践。勾践喟然长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投降都不可以啦?”
勾践打算破罐子破摔,杀掉妻子儿女,燔烧宝器,决一死战。
大夫文种赶紧拦着,说:“据我了解,吴王下面的太宰伯嚭为人贪婪,可以求求他,兴许能行。”
于是勾践又按文种的意思,挑选出美女珠宝,找吴国太宰伯嚭通融,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伯嚭(读匹)本来是吴国的第三号人物,排在伍子胥和孙武后边,也曾参加攻楚之战。夫差即位以后,提拔伯嚭做了国王助理(太宰),宠信有加。
伯嚭收了好处,又为了压倒伍子胥,故意逆伍子胥而动,对吴王夫差分析道:“与其跟勾践决战,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不如接受他投降,让他上贡,国家获利。过去霸主讨伐一个国家,都是让它服了就罢手了,现在越国已经服了,那也就够了。”
伍子胥说:“勾践是个贤君,文种、范蠡都是良臣,放他们回去的话,必定生乱。我们攻克了跟我们有仇的越国而不把它纳入自己的版图,等于违背上天的赐予,而且敌寇也不会感谢我们,反倒增长了他们的仇恨,别说求霸不可能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了。”
伯嚭说:“如果您担心这个,那我们把勾践等人扣留在我国,不就可以了吗?”
争论的结果,伯嚭的意见被采纳,越国有了一线生机。
伍子胥愤然道:“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后,吴国宫殿,就是一片泥淖了。”
伍子胥预见越国再通过二十年的发展,就可以在经济和军事实力上追上吴国,到时候越国就会摧毁吴国,令吴国王宫变成废墟。但是夫差不听。
鲁哀公二年(公元前493年)
夏天,卫灵公死去。
鲁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
秋天,季桓子死去,儿子季肥接班,称为季康子,照旧执鲁国之政。
鲁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
蔡国(蔡昭侯)当初帮助吴王阖庐进攻楚国。随后,楚国在复国后(经过秦的帮助,秦楚自春秋中期以来一直是盟友),就发兵进攻蔡国,以为报复。蔡国被攻破,不得不投降楚国。随后,蔡国又背叛楚国。
蔡昭侯因为不堪楚国之扰,就把国都和先君的坟墓都迁至州来(今安徽凤台),离吴国近了,以求得吴国的庇护。
春天,蔡昭侯打算再去吴国访问。他手下的大夫都不愿意搬家,已经搬过一次了,怕再次搬迁,自己的田产就又得缩水,所以不愿意走,宁可亡国(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眼下私利)。于是,这些人担心蔡昭侯去吴国,是打算再往吴国方向搬一次家。这些,这些“反对搬迁派”发动政变,拿箭射中蔡昭侯,蔡昭侯躲入民居而死。
鲁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
秋天,齐景公死去了,立小儿子孺子为嗣君。这孩子方才几岁而已。
鲁哀公六年(公元前489年)
从前,吴王阖庐攻破楚国时,叫陈国来楚国朝拜自己,陈国不肯,于是吴国与陈结怨。
春天,吴王夫差西北上,进攻陈国。陈国忙向楚昭王求救。楚昭王说:“从前我爸爸给陈国复国,互相盟誓,现在陈国有难,不可以不救。”于是楚昭王率兵北上救陈。
不料楚昭王病死在军中,楚军撤退,吴军亦退。楚昭王的儿子楚惠王继位。
冬天,齐国的卿陈乞(陈氏,一直大斗借出,小斗还地收买人心的,并且已经打跑了栾、高两氏),杀死新君小孩孺子,改立齐景公另一个年长的儿子为君,是为齐悼公。陈乞自任相国,专揽国政。
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
夏天,吴王夫差北上,到达鄫国,鲁哀公也去到鄫国,和吴王夫差会盟,进行盟誓。吴鲁结盟,把目标共同瞄向了北面的齐国。
吴人又要求鲁国人备办百牢的招待礼(牛羊猪各一头为一牢)。鲁国大夫子服景伯回答说:“给百牢这么多,先王从来没这规矩。”吴国人说:“我们经过宋国那里,宋国献出的就是百牢。鲁国不能比不上宋国啊。而且,从前晋国大夫范鞅来鲁国时,你们用的牢数超过十,那么对于寡君这个王,用百牢,不也可以吗?”
其实,招待国君的传统标准的九牢,当初招待范鞅用了十一牢,已经都过分了。
景伯说:“范鞅贪婪,不顾礼仪,用晋大国来吓唬我们,所以给了他十一牢。您要是以礼来命令诸侯,那就应该按标准的数来,如果也弃了礼,那就跟他一样淫(过度)了。先王制定的标准,车服衣冠什么的,通用的最高的标准不过十二(天子的),这也是天的大数。如果现在要弃掉周礼,非得要百牢,那也只能唯执事之命。”
经过这个劝告,吴国人还是要了百牢。
鲁国的执政卿季康子(季肥)从鄫国会盟上回来后,觉得吴国人无能为也,就想侵伐附近的老仇家邾国。孟懿子(卿)也持同样意见。他们都是贪图土地。于是,召集大夫谋议。子服景伯说:“小国事奉大国,靠的是信用,大国保存小国,靠的是仁。如今要背叛大国(邾是吴国的小弟,伐邾等于背叛了吴),就是不讲信用。讨伐小国如邾,也是不仁。老百姓是靠着城墙保护他,城是靠着德来保护它。失去了信和仁这两个德,就将危险,如何保住自己?”
孟懿子说:“别的人是什么意见?”
众大夫也都说:“从前大禹在涂山召集诸侯,有一万国诸侯之多,如今就剩数十家了,都是因为大国不护爱小国,小国不知道事奉大国所导致的。鲁国的德只能算是跟邾一样,想灭掉邾国,可能吗?何况邾国刚刚托庇在吴国宇下。”
季康子和孟懿子见大夫们跟自己意见不一致,于是不乐而出,散会了。
秋天,鲁国还是发兵去打了邾国,攻破了邾国,抢了一通,还捉了邾君,俘虏带回鲁国。
这个邾君也是个糊涂人,当鲁军打来时,他还在撞钟伐鼓地听音乐,大夫劝谏,他也不听。大夫茅成子请求去吴国求救,邾君说:“鲁国敲梆子,我们这里都能听到,而吴国离我们这里两千里(没那么远),没三个月到不了。哪来得及过来。而且,我们国内岂不够抵御鲁国的?”于是不许。
茅成子干脆叛变,以自己的封邑茅为基地叛变,接应鲁军,鲁军于是攻入邾城。
茅夷鸿则跑去南边(苏州),向吴王夫差求救:“鲁国背叛与您的盟誓,欺凌我们小国。寡君不敢自爱,只是怕您的威严不能立起来。向它这样夏天做了盟誓,秋天就背盟,您都不管,四方诸侯如何事奉您?”
在夏天吴鲁盟誓上,应该有把邾国纳入联盟范围,不许欺凌同盟的。
吴王夫差很生气,于是答应讨伐鲁国,给邾国出气。
鲁哀公八年(公元前487年)
三月,吴王夫差率军攻打鲁国,以报复鲁国攻邾。吴军攻下了武城、东阳,驻军泗水边上。
鲁人向来勇士很多,半夜的时候,拉出700人的敢死队,比赛“原地负重跳高”,连续跳了三次,淘汰了三轮,挑出最优等的300人,要摸黑偷袭吴王。孔子的一个重要的徒弟,有若,是入选三百人之列。夫差听说之后,比较恐惧,一宿换了三地方。
有人对季康子说:“靠这三百勇士,不足以伤害吴军,反倒把国内的勇士都给牺牲了,不如算了。”
于是季康子没有行动。
吴王夫差派人向鲁国提出讲和,鲁国人答应,双方将要再次盟誓。士服景伯说:“从前楚庄王围攻宋国,宋国被围困弄得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但最后都没有跟楚国人搞城下之盟。我们现在还没到受不了的时候,却要有城下之盟,这是自暴自弃啊。吴国兵轻燥而且老家离着远,不能持久,就要回去了,请再坚持一下。”
也就是说,虽然是吴王主动提出讲和,但并不是平等的,给鲁国定的条件很苛刻,鲁国近似于投降,所以,这个盟誓,对鲁国来讲,是近乎投降的城下之盟。
但是季康子等人不同意。
于是,出城和吴国,双双盟誓,吴王夫差退回。
鲁国也随后把邾君,归还给邾国人。
鲁哀公九年(公元前486年)
冬天,吴王夫差派人到鲁国,相约一起北上进攻齐国。鲁国同意。吴国这两年试图征服鲁国,目的就在于和鲁国一起伐齐。战败了齐国,吴国就成为地区性强国了。
鲁哀公十年(公元前485年)
春天,吴王夫差和鲁哀公、邾国君、郯国君带兵联合进攻齐国,进入齐国南部的鄎县。
齐国人杀了齐悼公,然后派人到吴军中通报,意图讨好吴王。吴王出于礼仪,在军门外祭奠哭泣三日。随即吴将徐承率领水军,打算从大海开入齐国,被齐军战败。
吴军因此也就撤退回国。
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
一个国家要想获得持久的胜利,它要具备对手所没有的核心竞争力,在我们看来,吴越在文化经济水平和模式上,没有特大差异。吴国能作到的,越国也可以做到,只是个时间问题,十年生聚,就能并头赶上。所以夫差应该早对越国下手,如伍子胥所说的那样,等蛇长大成蟒了,就没办法了。
但是,夫差因为成功得非常风顺,看不起越国,对敌人估计太低,而一心火热要攻打东方大齐,收取大名。
五月,夫差率领倾国之兵北伐齐国。吴国兵甲粮草乘船北去,逆长江,出邗沟一直达到淮水,逆淮水支流进入山东,北进鲁境,会合鲁军,经过鲁国首邑曲阜,沿汶水南岸东进,进入齐境,攻克泰安,进展到莱芜。齐军主力也前来迎战,与吴军相遇于艾陵。
齐国三军主将都有不祥的预感,但决定以死相搏,绝不退缩。齐国下军将宗楼与大夫闾丘明二人,互相以死勉励,齐将公孙夏命令自己的部徒都唱起挽歌,以示死斗之心,陈子行则让部卒准备出含玉(死人下殓时,嘴里才含玉),以示战死沙场,绝不生逃。齐将东郭书则把心爱的琴作为纪念品送给后方友人弦多,说道:“我将不再见您啦。”以示必死之志。齐将公孙挥则高昂一些,叫嚣着鼓励下属,命令士兵各自准备八尺长的绳子,用于拴吴国人的脑袋。
陈氏的子弟——陈乞的弟弟陈书,也带兵前来了。陈乞事先告诉陈书:“这次你一定要死战,你战死了,我就得志了!”
陈氏目前在齐国实力甚大,他希望三军主将都战死,这样陈氏成为齐国唯一的卿族,从而架空国君。那么,也别光让别的家族死战而死人,自己家族也得出俩烈士,所以这么劝弟弟陈书。
吴王夫差将上、中、下、右四军横排列好阵形,在艾陵战场之上,与对面的齐国三军对峙。夫差命右军将“展如”率先将右军朝其对面的齐上军挑战。
齐上军将高无丕当即挥动上军迎击,被吴右军战败。
与此同时,吴军左侧的吴下军将王子姑曹也率本军攻击面的齐下军将“宗楼”,一时难分胜负。
齐元帅国书遂把中军也全部投入战场(太早了,大败笔)。吴王夫差则保留中军主力,只是敕令自己右侧的吴上军将胥门巢迎击齐中军。胥门巢接住齐中军,厮杀在一起,但胥门巢的上军毕竟不是王卒中军,渐渐支持不住,士卒颇多倒地。
吴王夫差见状,并不急于救助,直至双方又交战良久,胥门巢开始败退,夫差夫差的中军这时方才全员撒出,突然出其不意攻击齐中军。
已经疲劳了的齐中军,突然又遭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吴中军强大兵力猛烈攻击,惊恐无措,勉强抵挡,在生龙活虎的吴中军和胥门巢上军的合力攻击下,狼藉倒地,节节败退,终于大败。吴军竭力追杀,直杀得剑把上都流满了鲜血,以至于手握上去都滑,好在他们的剑把上都绕有麻绳,比较防滑。
那边的吴下军将王子姑曹和齐下军将宗楼本来不分胜利,宗楼此时见己方中军已败,部下失去信心,虽然奋力抵抗,还是被杀得横尸遍野。而齐上军高无丕,则早已被吴右军杀败。
于是齐国三军皆败绩。吴军缴获的齐国战车,多达八百乘,以一百乘兵车为一百人士卒来算,至少八万齐军被摧。
齐国将领公孙挥战死沙场(就是要拿绳捆吴国人头的),中军元帅国书及大将闾丘明、公孙夏、东郭书、陈书等被俘,齐下军将宗楼下落不明,仅有上军将高无丕突围逃脱。
艾陵战役,吴军大胜。齐三军主将只有一人脱逃,其余军将全部被歼俘。
齐军的惨败,主要是元帅国书过早地把中军全部投入战场,没有留下预备队。等到吴国精锐中军襄助上军胥门巢加入战斗后,齐军已无力扭转战局,以致全军覆没。
而夫差则表现得难能可贵。他将自己的军队分为上、中、下、右四军,多出了传统的将军队分为三个军的编排模式一个军,这意味着,夫差在当时已具有先进的预备队思想,属于一种创先。最一开始,吴方用兵力相对有限的右军出战,因为兵力少,诱使齐全部上军被动应战,并且意外地将齐上军击败。随后王子姑曹的吴下军与齐下军接战,双方不分胜负。这时候,齐三军已经就剩中军还没有动,而吴方是中军和上军没有动。齐国书命中军也全部撒出,吴王以上军胥门巢迎战,而没有使用吴中军。这时候,齐三军已经全部投入战斗,吴国还剩中军作为预备队未动。上军胥门巢被齐中军战败,但吴王夫差随即动用手上强大的机动主力——中军,作为预备队,去帮助胥门巢,终于把已经疲惫的齐中军杀得大败,继而获得全面的胜利。
可见,夫差把自己的军队区分为战斗和预备力量两种,自己直接控制预备队,并且坚持到最后一刻,方才恰到好处地投入预备队,这完全突破了前人三军正面作战的陈规,把机动主力作为预备队运用得臻于化境。遂有压倒性胜利。
吴王夫差把缴获的齐军战车八百乘,以及俘虏三千人,都转赠给鲁哀公。这一是为了加强吴鲁联合(鲁军也参战了),二是吴国本国多水,不适合战车,自己是步兵多,也不想要这些笨重的东西。
这次艾陵之战前,齐军出发前,越王勾践带着自己的人来吴国朝拜吴王,给吴王和官吏乃至列士都进行馈赠。吴人都大喜,唯独伍子胥很忧虑,说:“这是在催我们吴国死呢。”意思是,怂恿吴国北伐,以消耗吴国。伍子胥就向夫差进谏,说:“越国就在我们旁边,文化风俗一样,得了越国就能用,而齐国遥远,犹如一块石田,得了也没有用啊。不是越国灭了吴国,就是吴国灭了越国。叫医生给治病,说请给我留点病根,没有这么说的。从前盘庚的诰命里也说:有颠乱不供职的,就殄灭他,不留遗种。商朝因此兴盛起来。您却反着来,这样想求强大,不亦难乎?”
吴王夫差不听。
并且,夫差派伍子胥出使齐国,大约怀着刺探军情的目的。
伍子胥觉得吴国这样下去危险,于是趁着出差,把自己的儿子也带上了,去到齐国后,把儿子留在了相好的齐国卿鲍氏家里,托付给鲍氏,以免将来吴国遇上危难,自己断了后人。
夫差从艾陵凯旋回来后,听说了伍子胥把儿子托付到齐国人那里的事,就生气了,这是不是有背叛祖国的嫌疑啊。于是,赐给伍子胥属镂之剑,让伍子胥自杀。伍子胥死前,说到:“我死了以后,我的坟前可以种梓树,梓木是个好材料(做棺材的佳料)。吴国要亡了吧。到时候这些梓木都用得上了。三年,吴国就会开始衰弱。盈满了的东西,必然接下来就毁败,这是天之道啊。”
吴国的太宰伯嚭,祖上是晋国大夫伯宗。伯宗被郤至等“三郤”谮害,被晋厉公杀死。伯宗的儿子伯州犁逃到楚国,事奉楚共王。伯州犁的儿子伯郤宛,为人仁而直,被奸臣费无忌陷害,被楚平王杀死,且被灭族。伯嚭是伯州犁的孙子(但不是伯郤宛的儿子)逃到吴国,事奉吴王阖庐(公子光),又事奉吴王夫差。
《史记》等别的史料说,太宰伯嚭受越国人贿赂,而伍子胥总是主张伐越,于是俩人有了矛盾,趁着寄托儿子这个事,伯嚭就向夫差进谗言说:“伍子胥刚暴、少恩(对人缺乏仁德),为人猜贼(狭隘),他心怀怨望,恐怕会惹出祸来(指造反)。前日您要伐齐,伍子胥认为不可,您去打了,还取得了大功,伍子胥耻于自己的计谋不得用,反生出怨望。而且我还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他把儿子送到齐国。作为人臣,内不得意,外依诸侯,自以为是先王的谋臣,如今不被听信,就常心怀怏怏的怨望,希望大王早处理了他。”
于是,吴王夫差就令伍子胥自杀。
但最早的史料《左传》没有这样的话。从文辞上讲,伯嚭如果谮害了伍子胥,也不类这样的内容。从文风和思维特点上看,这些似乎有点“现代”,应该是战国后人揣摸着伍子胥和伯嚭的心态,写出的作文。当时人也要练文笔啊。当然,既然晚于《左传》的一些史料这么说了,也不能硬说伯嚭没有进谗言。
秋天,鲁国卿季孙舒(季孙氏)命令修理守备器具,说:“小国战胜大国(指鲁国在吴国的帮助下战胜了齐),这是祸事,齐国随时都会过来报复到我们头上。”
鲁哀公十二年(公元前483年)
五月,鲁哀公出访吴国,在橐皋和吴王夫差相会。夫差派太宰伯嚭向鲁哀公提出再盟誓一遍,作为对从前鄫国那次盟誓的重申,所谓寻盟。
鲁哀公不愿意再盟,因为上次就给了一百牢,很憋屈,再重复盟誓,又得出一百牢。
于是,鲁哀公派子贡(孔子的徒弟)去回答伯嚭,子贡说:“盟誓,是为了显示信义的,所以以心制之,以玉帛互相捧着,以言语相结,并告诉神明。寡君觉得,如果真的有了盟好,那不能改变的,如果答应的了还可以改,那就是天天盟誓,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您说’一定要寻盟‘,如果这个东西可以寻,那也可以寒了。”
寻的把东西弄热的意思,用微波炉加热一下,跟寒是反义词。子贡意思就是,上次的盟誓就是庄重和矢志不渝的,没必要再用微波炉加热,我们不要认为那东西不热热,就会冷。
见子贡这么说,伯嚭说不过他,也觉得硬要寻盟,显得自己没自信和诚心,于是也就不再寻盟,不盟誓了。
因为吴军大败了东方头号强国齐国,乘此战胜之威,夫差又发出使者,喊中原的卫、宋两国国君也来吴国与自己会盟。
卫、宋不敢有二话,于是也来到吴国,与夫差会盟,表示对吴归服。
鲁哀公这时候也还在吴国,也被要求一同盟誓。但是终究还是找借口,不参加了。
鲁国一行人临走前,子贡去和吴国伯嚭辞行,说话闲聊到卫国,伯嚭说:“这回叫卫国来,可是卫君磨蹭了很久。我们大王担心他有二心,所以想把他扣留住,抓起来。”
子贡说:“卫君来之前,一定是跟自己的大臣们商议,其中必然有赞同来的,也有反对的。所以,来的就缓了些。那些愿意来的人,是你们吴国的党友啊,那些反对来的,是你的仇人。现在,如果把来了的卫君给扣留了,就是堕毁了你们的党友,而帮助了你的仇人。那些人都会说,看,不去是对吧。这不是反倒成全了那些反对派吗?而且,招聚诸侯却扣留了卫君,必然令诸侯惊惧,疏远你们啊。扣留卫君,堕毁了你们的党友,成全了仇人,又吓跑了诸侯,这样,恐怕难以成霸了吧。”
伯嚭听了,大悦。于是放了卫出公。
卫出公回到国内后,就整天学吴国话:“侬白相了伐?”公孙弥牟是从前卫灵公的孙子,跟卫出公同辈,这时候弥牟还年少,就说:“国君肯定不得好死,恐怕要死在夷狄之国吧,差点被吴国人抓了,却还学吴国人说话,早晚要跑回去。”后来,卫出公终于是客死越国,后详。
这个卫出公,也是个坏脾气的昏君。
不管怎么样,吴国遂有了鲁、卫、宋三个小弟,并且挫败了齐国,几乎成为中原霸主了,只要再控制了郑,就具有了从前晋国的盟主地位了。
鲁哀公十三年(公元前482年)
夏天,吴王夫差乘着战胜之威,率军汇合鲁哀公,来到中原的黄池(开封附近),与晋定公盟会。这次会盟决定是吴国当盟主,还是晋国。但是晋国驾下已经没有诸侯了,晋国竟是光身一国来的。而吴国倒还带着个小弟鲁国。看到从前自己的小弟鲁国,晋定公不知该作何感想。
黄池会盟,吴晋两国连续几天争论谁应该先歃血,执会盟之牛耳。吴人说,周王室的亲戚里,我们吴人是老大(因为吴国先祖吴太伯是周文王的大伯父,被封到吴国,辈分高),所以我们先歃血。
晋执政卿赵简子说,姬姓里边,我们一直是诸侯伯长。
争来争去,没有个结果。
这时候,越王勾践自从在会稽战败以后,已经卧薪尝胆多年,积蓄了兵力,趁着吴国空虚,北上进攻吴国,竟一举攻破吴国都苏州,烧杀一通,然后回去。
黄池这里,吴王夫差得到消息,非常震惊,急于回国。
大夫王孙雒说:“如果我们不争霸而归,越人就会更加有恃无恐,我们国人也会人心溃散,齐国也会趁机报复,背后掩杀我们,我们完全没命了。局势已经无可挽回,眼下当务之急是在黄池争霸,压服晋国,执诸侯之权柄而反击越国,越人必然恐惧而走,而我们国人不会叛离,得以保住老家安稳。”
“那我们怎么压服晋国呢?”
“动用军队,向晋军挑战。”
夫差点头,于是激励士卒,高悬赏赐,后陈刑罚,把这帮剽悍强壮,贯于征战的吴军连夜拉了出来,在黄池野外布阵。
吴王夫差列出带甲悍卒三万六千,布成方形大阵,皆持“扁诸”之剑,握犀牛皮长形盾牌。左翼军穿红色甲裳,挥红旗,腰悬箭袋,露出红色羽毛箭尾,远望似火;右翼军穿黑色甲裳,黑色战车,挥黑旗,腰悬箭袋,露出黑色羽毛箭尾,远望似墨;中军穿白色甲裳,挥白旗,腰悬箭袋,露出白色羽毛箭尾,远望如茅草的白花。吴王手执铜钺,头顶战旗,居最中,号令这帮如火如荼的三军儿郎,士兵衔枚,战马络首,在漆黑的夜里,鸦雀无声地向晋人的营垒迫近。
当鸡鸣三声,晋人起床一看,吴国人在外面列出华丽丽的大阵,把鼓敲得天响。晋国人大惊。
最后,周天子派来的与会人员,大夫董褐,因为是天子脚下的,面子大,仗着胆,躬着腰,跑到吴军那里问缘由:“好好的会盟,怎么来这么一出啊?”
吴王夫差立在战车上,说:“周朝王室,天子卑弱,征集诸侯纳贡,却征集不上来,以至于无力祭祀上帝鬼神,只得依靠诸侯之霸。可是晋人不仁,伐灭同姓诸侯,辜负天子。天子之使臣因此特来吴国求助,使者冠盖不绝于道路。所以我们带剑挺铍,与楚昭王相逐于中原,楚人败绩。齐人攻打兄弟之国(指鲁国),我们不忍其恶,艾陵一战,齐人丧师。而今我们悬师中原,襄助天子,霸诸侯以全周室,是以列万人军阵,以示我心。”
大夫董褐一听,明白了,回去就对晋国人讲:“我看吴王夫差是急眼了,脸色黢黑,一般吃肉的贵人,哪有脸色黑暗的,估计一定是吴国他的老窝出事情了,或许是太子死了。我们不如让他一让,他马上就会班师回去的。”
于是晋国执政官赵简子答应让吴国人先行歃血,成为盟主,晋定公跟随其后歃血,赵简子再随后。
吴国歃血后,急急引兵回奔都城,但是越军已经退去了。
冬天,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各自派人洽谈,双方讲和。
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
春天,鲁哀公到西郊打猎,捉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回去拿给孔子看,孔子悲哀地说:“这是麒麟啊。”
麒麟是种伟大吉祥的动物,只有太平时代才会出现,然而现在列国没有伯长,各自以大凌小(从前晋当霸主的时候,北方诸侯们内部至少还团结,没有互相攻战),而诸侯内部也是君臣颠倒,孔子称之为“礼崩乐坏”(比喻等级秩序破坏),因此也导致贵族集团统治岌岌可危,走向无路可走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这只麒麟却愣头愣脑地跑出来,完全违背盛世才出来的法则,难怪不免要被人打猎给弄死了。
孔子兔死狐悲,他想着,自己就是一只麒麟啊,满肚子都是理想的贵族统治秩序的蓝图,但是自己错生了年代,跟这麒麟一样,将不得好死了。只当了两三年的司寇,下岗后在列国也是处处靠边站。孔子这时候已经七十岁了,刚刚周游列国回来。虽然鲁哀公很尊重他,但是这年纪,再当官也太老了,而且季康子(季肥)也是个爱“食言”的人(食言而肥就是说他呢)。当初他招孔子回来,说是给官做,结果也没给。
四月,齐国的权卿陈恒(陈乞的儿子)抓了自己的国君齐简公,把他囚禁在舒州。
六月,将齐简公杀死。陈恒另立了齐平公。
鲁哀公十五年(公元前480年)
十二月,孔子最重要的徒弟之一的子路,死去了。当时子路在卫国正卿孔悝家里当家臣,他的主子孔悝被卫国“流亡公子”蒯聩俘虏了去,后者要挟持他帮着夺君位。子路作为家臣,当然效命于主子,赶紧追救主子。蒯聩不放,子路便在台子底下放火。蒯聩派出两个大侠跟他格斗,子路武功还不错(春秋时代的士人是文武兼修的),上去搏斗,可是不小心帽子的绳儿被打断了。子路想:“君子的帽子是不能歪戴的,这是老师说的礼。”(哈哈!)于是子路放下兵器扶冠,结果被人家乘机剁成了肉泥。
孔子听到这消息后,禁不起伤心的打击,就病了。
孔悝没被解救出来,还是被迫帮着蒯聩登上了君位,是为卫庄公。而原有的国君卫出公,被迫逃奔鲁国。
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
四月十一日,孔子病死了。
鲁哀公十七年(公元前479年)
三月,越王勾践北上进攻吴国,两军夹峙在吴淞江上,吴军在北岸,越军在南岸。越军将兵力分成三股,左右两小股从上游和下游夜半渡江,发动佯攻。夫差听见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鼓声喧天,认为越军分兵两路而来,从两翼夹击自己,立即分出上下两军离开大营,驰往堵击。
越王立饬余下的三军主力,在暗夜的掩护下,迅速涉江,秘密接近吴军,对吴中军突然击鼓猛攻。吴中军半夜遭受对方三军的优势兵力突袭,意外惊骇,顿时大乱,遂被越军杀的大败。
这是最早一次渡河战役,后代的渡河攻战,都是走勾践的这个路子,选一个假的渡河点,使对岸敌军移动到假点,防御,而自己主力趁机渡河。乃至诺曼底登陆,都是这样的模式。
六月,楚惠王(楚昭王的儿子)听说吴军在笠泽战败,就趁火打劫,吞灭了吴国的附庸——陈国。吴军不能救。
从此陈国灭亡,称为楚国一个县。(直到后来陈胜起义时,再次占据陈城,建立张楚政权,他本人也号称陈王。)
鲁哀公十八年(公元前478)
春天,巴人进攻楚国,被楚军战败。
鲁哀公十九年(公元前477年)
春天,越军为误导吴国,又故意攻打楚国,被楚人赶了出来。吴军感觉莫名其妙,以为越军没有一心一意吞灭吴国的战略决心,遂放松戒备。
鲁哀公二十年(公元前476年)
十一月,越军再度动员,大举伐吴,凭着自己长期休整和积蓄国力的成果,把吴王夫差的都城苏州层层围住。吴国因为多年对外用兵,精锐已经尽死,国力已经消耗得颇弱,只能困守苏州。
赵国执政官赵简子(赵武的孙子)死去,儿子赵无恤嗣立为卿。赵无恤说:“从前黄池之会,我爹陪着国君跟吴王盟誓,我爹发誓跟吴人盟誓’好恶同之‘,现在吴王困厄,我应该按我爹的誓言去救吴国,但是又力不能够。只能每天减少吃饭,以示对吴王的哀戚吧。”
家臣楚隆说:“那把您的心意,告诉吴王一下,如何?”
赵无恤说:“能见得到吴王吗?”
楚隆说:“可以试试。”
于是楚隆只身一人,前往吴国,去看望被围困中的吴王。楚隆来到越军,争得了越王同意,进城去看夫差。
夫差这时候可惨了,宫里边什么奢侈品都是旧的了,他当政二十一年,四十几岁的人,明显地老了。夫差对楚隆说:“寡人能力有限,不能与越国共处,使得贵家主忧虑,辱您特来问候,替我表示感谢吧。另外,顺便问一句,史黯这个人怎么样?”
史黯是晋国的史官,兼星占学专家,他在四十年前,看到吴王阖庐当年伐越,不合星象,主凶(那一年岁星在越国,主越兵昌,吴对其用兵,逆天时,未来会遭报应),从而预言了吴国必亡于越。这种预言当然是依旧星相乱说,但也反映了时人对于当初吴王阖庐无故伐越,持讥讽态度。或者是出于晋国人的妒嫉心,你们吴国本来是我们大晋国激发帮助起来的,现在你们想踢开晋国当东南老大,还打越国以壮大自己,我们瞅着当然来气。
楚隆说:“史黯是个老实人,群众关系好,也不乱说别人坏话。”
夫差点头,看来他的预言也不是乱说了,看来吴国真是没有机会了。夫差又取出一盒珍珠,让他转馈给赵无恤。
鲁哀公二十一年(公元前476年)
越军继续围攻苏州。
鲁哀公二十二年(公元前473年)
冬天十一月二十七日,越王勾践终于攻破苏州城,夫差逃遁到城外姑苏山上,被越军包围。
夫差呆在山上,派王孙雒向越国请和。夫差派王孙雒脱光了膀子,代表吴王向越国请和。勾践心中不忍,打算同意。
越大夫范蠡赶紧力谏:“我们大清早上朝,处理国事,天天加班到深夜,都是为了什么?跟我们争夺三江五湖之利的,不是吴国又是谁?我们谋划了二十年,一朝放弃,怎么可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当年吴王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啊。”
勾践说:“我没法对他的使者讲啊,不忍心。”
“那就交给臣下我办吧!”
于是范蠡提着战鼓,发号施令,命令越军进攻姑苏山,并对吴国使者王孙雒说:“大王已经把军政交给我了,你赶紧回去,不然后果自负。”
王孙雒只好哭泣而去。
勾践看着王孙雒哭泣而去,心甚怜之,于是派人追上去,到山上找到吴王说:“上天把吴国赐给了越国,我不敢不接受啊,所以不能接受您的请和了。我把您封到浙江定海的舟山群岛,管理一百家民户吧。”
吴王夫差苦笑了一下,说:“吾老矣,不能事奉君王了。”吴王夫差在山上自刎而死。
吴越争强,作为春秋末尾二十年的主题,就这样悲哀地结束了,吴国的失败在于原本文化、经济基础就不强,猝然发展起来后,过多对外用兵,于是自我消耗太甚,竟被不怎么强大的越国,通过二十年力量积蓄,而毁灭。吴国灭亡时,距离当初吴王夫差在会稽山战败勾践并且释放勾践,正好二十年,正是伍子胥说的:“越人十年生聚(生孩子集聚粮食),十年教训(训练民众和士兵),就能毁灭吴国。”
春秋时代也就结束于吴国灭亡这一年,公元前473年。史家把这一年定为春秋时代结束,战国时代的起点。
鲁哀公二十三年(公元前472年)
六月,晋国的执政卿智瑶进攻齐国,因为齐国早在三十年前齐景公时就卷了郑国、卫国、鲁国等,叛离晋国了。智瑶是智跞的孙子。智跞是从前献出三分四军轮流攻楚的晋元帅智莹的孙子智盈的儿子。智瑶也称智伯。
齐平公派高无丕率军来抵御晋军。智伯(智瑶)带领一小股战车去侦察齐军,结果马惊了,智伯干脆命向前直驱齐军,说:“齐国人认得我的旗子,如果咱们往回走,他们会觉得我们是害怕,反倒会冲出来。”于是,直冲到了齐军壁垒下,然后才返回。齐军也竟然没敢出来攻杀他们。
双方准备开战前,大夫长武子卿士智伯,要求占卜一下。智伯说:“国君已经为出兵的事通告天子了,并且在祖庙里用大乌龟占卜过了,是吉的,我们还再卜干什么?而且,齐国人夺了我们的英丘,我们奉辞讨伐这有罪之国,就足以了,要占卜干吗?”
二十六日,双方在黎丘交战,齐军被杀得大败。智伯亲自抓获了颜庚。
八月,鲁国派叔青去越国访问,这是首次与越国建立联系。越国刚刚灭了吴国,越王构建派诸鞅来回访。
鲁哀公二十四年(公元前471年)
四月,晋国将再次伐齐,派人来鲁国请求发兵相助,说:“从前藏文仲借了楚国的兵夺取了齐国的谷邑,藏宣叔借晋国兵伐齐,夺取了汶阳。寡君想借到鲁国的福气,愿乞灵于藏氏。”意思是,希望鲁国方面以藏氏带兵出来,觉得有他们就有好运气。
于是,藏石带领鲁兵,和晋国一起,攻取齐国的廪丘。
晋军命令修理兵器,准备进一步深入。齐国大夫莱章对齐人分析说:“晋国国君卑落,政事暴虐,去年打败了我们,今年又夺了个大城,上天给他们的已经够多的了(意思是,政治不好,本来不指望能对外赢取多少),他们还怎么能再深入而来。他们说修理兵器神秘的,是说大话呢。就要回去了。”
果然,晋军班师回去。
齐国人也看出了晋国的政治和国力,都不足以对外逞能了。
邾国君无道,于是越国发兵抓了邾国君,带回越国,而立了公子何当邾君,但是公子何也无道。
鲁哀公的小媳妇很受哀公宠爱,鲁哀公要把她扶立为正夫人,对负责宗室礼仪的衅夏说:“你把立夫人的礼仪资料给准备一下,报给我。”衅夏说:“我没有这东西。”鲁哀公生气了,说:“你就是宗司,立夫人,这样的国家大礼,你怎么会没有呢!”
衅夏说:“从前,周公和武公都是从薛国娶夫人,孝公和惠公从宋国娶夫人,从桓公以后,都从齐国娶,这样的礼我是有的,如果是把妾立为夫人,我固然没有这样的礼的材料。”
鲁哀公不高兴,最终还是把小媳妇立为夫人了,并且以这小媳妇生的公子荆做太子。国人因此开始厌恶鲁哀公。
(鲁国人都很讲礼啊,因为这个事,就反感国君了。)
闰月,鲁哀公去越国访问,越王勾践的太子适郢见到鲁哀公,很喜欢鲁哀公,打算把族女嫁给鲁哀公,并且多给鲁国土地。大夫赶紧把这消息从越国报给季肥(季康子),季康子生怕鲁哀公的私属土地增加,赶紧通过太宰伯嚭(现在已经在越国了),献出贿赂,给越王太子。终于令越王太子,终止了这一想法。
鲁哀公二十五年(公元前470年)
五月,卫出公修成了一个灵台,招待大夫们在上面饮酒。在宫里的时候,大夫们不能穿鞋,甚至不能穿袜子。这是礼。可是大夫褚师比却穿着袜子上来了,一脚登在席子上(地上铺着席子,大家跪坐在席子上)。卫出公生气了,褚师比赶紧道歉:“我的脚有病,跟常人不一样,我怕脱了袜子的话,您看了,非吐了不可。”
这么一说,卫灵公更生气了,而且还觉得恶心,就骂说:“非砍了你的脚不可。”
随后继续喝酒。褚师比听了卫出公的砍脚的话,回去的时候,和司寇亥同乘一车,说:“今日差点要死,能得个全尸都算幸运啊。”
刚好,司徒亥曾经被卫出公降过职,此外公孙弥牟曾经被卫出公抢走过私人封邑,文公要则因为一次什么事惹到卫出公,卫出公把他乘的车子竟就给扔水池里去了。司徒期的姐姐当了卫出公的小妾,后来失宠了,连带的司徒期也失宠,被治罪处罚,所以他也恨卫出公。卫出公宫里边,有三个匠人也受过他的气。宫里还有个拳弥先生,有一次卫出公叫倡优和拳弥盟誓,故意让他没脸。
于是,褚师比、司徒亥、公孙弥牟、文公要、司徒期从外面发作,宫里的三个匠人和拳弥当内应,一起发动政变,都拿着锐利武器,没有武器的就拎着个砍柴的大斧子,鼓噪进攻卫出公。卫出公的保镖鄄子士带着人要抵御这些进攻者,拳弥当即拉住他的手,说:“你确实很厉害,但是你战死了,谁还保护国君啊?如果保护国君跑,咱们还都能幸免。到时候跑出去,你就在国君身边说了算了,爱怎么样都随着你,岂不比现在战死了好。而且,出亡它国,保不齐也是可以回来的,从前的国君就有过。何必死战呢?而且,现在是众怒难犯。等你们出去,他们闹出内乱,咱再找机会杀回来啊。”
这都是忽悠鄄子士的话,把对方说迷糊了,于是也不抵抗了,护着卫出公,就跑出了宫。跑去了宋国。拳弥依旧假装是卫出公一伙的,也跟着出逃,到半路上,商量去哪个国家好,大家想去晋国,拳弥说:“晋国人不讲信用,不可。”又说去鄄城,拳弥说:“鄄地处齐、晋之间,被两边抢,不能去。”想去冷邑(属卫国),拳弥说:“那靠近的是鲁国,鲁国弱,没法给咱撑腰。”大家说,那去哪儿啊,拳弥说:“去宋国好,可以进一步去求越国。”于是,大伙奔宋国。其实,去宋国可能也不怎么好,宋国比晋、齐、鲁都弱。拳弥又说:“路上强盗多,咱们得快点走,我打头。”刚好,卫出公出逃还带着细软宝贝,他就带着这些宝贝的车,在前面跑,然后看跑得远了,就拉着这几车宝贝,跑回了卫国。
算是报了卫出公叫他和倡优盟誓的仇了。这个家伙,真是把大伙骗得够呛。
六月,鲁哀公从越国出差回来了,季肥、孟武伯(孟孙掌门人,孟懿子的儿子)到五梧迎接他。鲁哀公的仆人郭重先去见到季肥二人,回来对鲁哀公说:“这俩人净胡说些恶言,我都没法转述,您到时候见面好好治他们一下。”
于是,鲁哀公和二人相见,接风饮酒。孟武伯也厌恶郭重(哀公仆人),就在席上说:“你怎么这么肥啊?”
胖在当时也不是好话。
季肥觉得孟武伯这么说也显得不好,就打圆场:“你得罚一杯。本来国君出差远行,我应该跟着去,但因为跟仇国齐事儿多,我不敢走,郭重他们去了。你又说他肥?”意思是,远行一番,是够辛苦的,应该寒暄说你累瘦了,你却说他肥,不够客气,而且好像说人家一路没出力,反倒养肥了似的。没认真伺候、工作。
鲁哀公既已被郭重提醒要踩估一下这俩人,于是就接着话茬说:“他啊(指郭重),这人食言多矣,能无肥乎?”
哈哈,一下子把季肥和孟武伯弄了个大红脸。说郭重老食言,吃自己的话,所以,人能不吃得这么肥吗?意思是,季肥和孟孙总是骗我,自食其言。刚好季肥的名字还叫“肥”。
总之,是趁着说郭重,指桑骂槐,说自己的这俩卿(其中季肥是执政卿)是食言者。
于是,接下来喝酒,气氛就很不快活,饮酒不乐。从此,鲁哀公和季肥等人之间,就开始有了矛盾和相互厌恶。
鲁哀公二十六年(公元前469年)
五月,被打跑了的卫出公,派人从越国借来兵,越国大夫皋如、舌庸,以及宋国大夫,还有鲁国叔孙舒,一起带兵,保着卫出公,杀回卫国,要送回来重新当国君。
当时打出卫出公的人里边,公孙弥牟官比较大,一看大兵压境,不得不接纳卫出公回来。另一个当初造反的公文要说:“不要啊。咱们国君刚愎而且暴虐,咱们稍稍等一下,他一定会对老百姓用毒手,到时候百姓就亲和于你了。”
越军等送人军队入侵卫国的外州,把老百姓大抢一通。卫军出去抵抗,被杀得大败。越军等干预国军,在城外,把褚师比(就说那个不穿袜子的,是挑头打跑国君的)的爸爸的坟给剜了,然后拖出来焚尸。这显然是卫出公叫干的。果然暴虐于民。民众因此多讨厌卫出公。
公孙弥牟又派人给越军统帅皋如,送去贿赂品,并且问:“您是打算灭掉我们卫国呢?还是纳入国君就算了。”卫国在河南北部,离越国颇远,当初卫出公被忽悠着跑到宋国,去求越国,也是借远水来救近火。越国其实在卫国没有利益,战斗之心不强,只是越王刚刚胜吴,想在国际上出出风头,装装善人而已。
皋如说:“国君给我的命令没有别的,就说送回国君而已。”
这就等于套出了越军的底牌,越国在卫国没有其他目的,所以也不太能死战。如果是想趁机抢地盘,固然会死战。
公孙弥牟于是重重地贿赂越军将官们。最后想了一个既能叫越国人能回去交差,又不至于叫卫出公回来的办法。就是卫国这边把郭门、城门都打开,做出接纳卫出公进来(回国)的意思,但是在城上又布置大量守军,守戍甚严。
越国人已经接受贿赂,于是没有多派军队护卫卫出公进城或者做出攻城态势,卫出公在城下立了半天,觉得虽然门开了,但是还是不敢进(因为上面守卫甚多)。于是干脆掉头,回奔越国去了。这样,是卫出公主动放弃的,越王勾践也怨不得越军没出力或者没完成任务了。
卫出公终于客死越国。
如果他当初逃到齐国或者晋国,并且说你们送我回去,我割几个城给你。那一定会能成功的。而割几个城给越国,这对越国没有吸引力,因为太远,没法接受。
卫国人看卫出公主动放弃了,从城门下走了,于是大喜,另立了卫悼公。(大约是卫出公的叔叔。)
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
春天,越王勾践又派舌庸出使鲁国,聘问,并且说鲁国当初侵夺了邾国田地,就此事与鲁国协商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最终,说定把骀上划为鲁、邾边界(大约是互相做了妥协)。
邾国君是越国大前年所立,越王自然要保护邾国利益,但鲁哀公跟越国关系也很好,所以要协商解决。这里,越王勾践以半个霸主的身份,在处理鲁、邾的国际关系。
随后,鲁哀公和三桓(季肥、孟武伯、叔孙舒)一起,与越国代表舌庸盟誓。结束后,季肥觉得非常羞耻,对人说道:“如果子贡在,我不至于此。”
一个国君和三个卿,与一个蛮夷国家的大夫盟誓,这是挺没面子的。于是,这时季肥就想起子贡来了,子贡是孔子徒弟,善于外交。最初,吴鲁在鄫国初次盟誓时,要鲁国出一百牢,这是屈辱条件,到了艾陵之战吴王战败齐军后,又要求和盟友鲁哀公再盟誓一遍,鲁国人怕再遇上一百牢的尴尬和羞耻,于是不愿意,派子贡婉言拒绝,子贡说服了吴国人。
孟武伯说:“既然如此,那何不把子贡招回来。”
季肥说:“固然是要把他招回来。”
叔孙舒嗤笑了一下说:“当初你不能用他,遇到事儿才想起来。”
子贡这时候在齐国求发展呢,终于是死在齐国。
四月二十五日,季肥病死了。
六月,晋国执政官智伯再次来进攻郑国(郑国也已叛晋)。郑国向齐国求救。齐平公是陈氏的陈恒所立,国事都是陈恒说了算,陈恒亲自带兵出发。出发前,花了三天时间接待以往战场将士的孤儿。其中还招来颜庚(前者被智伯俘虏的)的儿子颜晋,说:“你爸爸在那次战役,被杀掉了,因为国家多难,我没来得及照顾抚恤你,如今国君用这个文书命令你,驾车出征,不要废掉你父亲的勋劳。”总之,是勉励吧。
于是,齐军出征,经过谷邑时,谷人都不知道。可见齐军整齐肃静。
到了濮水,赶上下雨,于是不能渡河。随军的郑国大夫说:“晋国就在我国宇下,所以向您来告急,如今大军不走了,恐怕就来不及救我们了。”
于是,陈恒命令涉水,亲自穿着雨衣,杖着戈,站在河坡上,有那马不敢过河的,就帮着用鞭子赶。
智伯听说了,于是就引兵撤退,说:“我占卜了打郑国,但没占卜打齐军。”意思是陈恒治军有法,身先士卒,我还是别冒险跟他打了。
陈恒虽然是弑君犯,后来陈家也确实取代了姜姓齐国君的位子,改为陈姓齐君(也称田姓),但他也确实是处心积虑,做事有法的啊。
临撤军,智伯又派人到陈恒那里,说:“您的陈氏,是从前陈国君的分枝,去到了齐国。但是陈国前些年被灭了,这是郑国的罪过啊(意思是郑国灭了你的祖国,其实是楚国灭的,与郑没什么关系。)寡君命我来郑国,查看下陈国被灭的情形(意思是,打郑国,替陈国报仇)。我本以为你会哀恤陈国?(结果你反倒来救郑。)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本被颠灭了,是对你有利的事情,那我还犯得着怎么样?”意思是我也就不打郑了。
陈恒听了,气得要命,说:“喜欢凌人的人,都没好结果。智伯还能长久的了吗?”因为这些话,都是信口故意诬说和气对方罢了。
鲁哀公日益忧患三桓(季孙等三家)强悍侈汰,欺负自己,就想借助诸侯外力把三桓赶走,三桓也担心鲁哀公狗急跳墙乱来,于是双方的隔阂越来越大。鲁哀公外出游玩,鲁国孟孙家门口,遇上孟武伯,就问他:“请问,我能到死吗?”意思是,我能平安地活到正常死亡吗?孟武伯竟然回答说:“我无从知道。”这倒是实话。鲁哀公追问三遍,孟武伯就是不说。
鲁哀公回去,就想求助于越国,把三桓都灭掉,或者赶跑。
八月一日,鲁哀公偷着潜逃到有山氏家里,由有山氏保着,越境出逃,向南去了越国。
鲁国人于是治罪了有山氏。
鲁哀公到了越国,没有等到越王勾践替他讨伐三桓,就当年客死在越国了。
三桓于是立国内鲁哀公的儿子继位,是为鲁悼公。
鲁悼公四年(464年),晋国的智伯再次进攻郑国。郑国卿驷弘说:“智伯这人刚愎而好胜,咱们早点落败,他也就早点回去了。”
于是,郑国人就不怎么抵抗(但是完全不抵抗,也不合好胜的智伯的口味),在城外的南里守卫,被智伯攻入。智伯又进攻都城大门,到了门口,命令赵无恤(卿,赵简子的儿子)带着赵氏部队先行,说:“你给我攻进去!”
赵无恤说:“您是主将,您先请。”
意思是不去打头阵。
智伯大怒,说:“你长得这么丑,还这么无勇,你爸爸当初怎么立了你这么个儿子!”
赵无恤说:“因为我能忍耻,大概不会令赵氏受到祸害,所以立的我吧!”
最后是否攻入郑都,不详。但智伯此战夺取郑国据说九个邑。
智伯因为嚣张不逊,这次骂了赵无恤,于是赵无恤也暗恨怨智伯,过了十年,公元前453年,赵无恤和魏韩两家卿联手,攻灭了智伯,智氏(智莹的后代)灭亡。于是,晋国六卿就剩了赵魏韩三家了。
春秋故事,也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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