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见陆心-第十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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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大和南大分立在南城两端。

    陆允信年一过就回了学校,和导师、同学没日没夜地泡在研究所忙项目,直到开学第一天早上,他拎着电脑从外面回寝室,撞见冯蔚然一边涂发胶一边哼小曲。

    见陆允信进来,冯蔚然用梳子压头发:“班长昨晚在群里说这学期学校有个大型交换项目,金融院、管理院还有我们院都会来新同学,”冯蔚然挑眉,“不去迎接?”

    “没空。”陆允信把电脑抛桌上,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冯蔚然默默收拾完,边出门边给蒋亚男打电话。

    交大后山方向。

    三月春寒料峭,骀荡的春风裹着晨雾,吹得江甜拢紧衣领,一面搓手一面跺碎步。

    蒋亚男远远望见江甜,没等冯蔚然把自行车停稳,就从他后座跳下来,快步过来握住江甜的手:“我的乖乖诶你穿个半截裙不冷啊,”她捏一下江甜衣袖,“毛衣也这么薄,怪不得手这么冰,带厚衣服了吗,没带待会儿我去宿舍给你找两件。”

    “带了,在箱子最底下,我看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太阳,谁知道。”江甜也委屈。

    “好了好了。”蒋亚男赶紧带江甜进去。

    这是江甜第一次来交大,蒋亚男给她介绍:“这是工管院,这是计算机院。”

    冯蔚然接话:“我们研究室就在那,甜姐儿你要是早点,估计能遇上允——”

    蒋亚男反手捂住冯蔚然的嘴,接着道:“女生宿舍在食堂左边,男生宿舍在食堂右边,北门这边住的是大一和大三的,南门那边住大二和大四的……”

    路上有不少拉箱子返校的同学,树下湿润的土壤里跟着拔出雏嫩的芽。江甜望着这个陌生的校园,眉眼温柔。好像方才那个字眼,没在心里惊起一丝波澜。

    转角一过,到了宿舍。另外三个室友还没回来,江甜撕开封条,便闻到了宿舍里那股浓浓的霉味,地板上长满了厚重的白毛。

    “没办法坐,”江甜皱眉,“要不然你们俩先回去,我收拾好了叫你们。”

    “回去什么啊。”蒋亚男去阳台捞了把扫帚递给冯蔚然,“你去把地板弄了,”然后递帕子给江甜,“你去把自己床位擦了,我给你擦桌凳和墙壁。”

    蒋亚男读文科后,和江甜见面其实不多,乍一看还是微胖留着西瓜头,可眉宇里那股执行力出落出来……

    江甜感动,作势要抱她:“我可太爱你了吧。”

    冯蔚然“诶诶”两声,挡在江甜面前:“我还在这里啊,甜姐儿你这就过分了。”

    “你爱亚男和我爱亚男又不矛盾。”

    江甜话没说完,蒋亚男挥开冯蔚然抱一下江甜,江甜转脸朝冯蔚然笑得得意,冯蔚然撑着扫把捂胸口作悲恸状,蒋亚男又嫌弃地去抱一下冯蔚然,冯蔚然立马笑逐颜开。

    江甜嘲他“狗腿子翻脸比翻书快”,唇角弯着弯着,有些笑不动。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决然地走,如果当时她耍耍性子留下来。

    如果她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他不回“我不会等你”。

    自己和他,是不是也可以笑笑闹闹……可是,没有如果。

    中午去吃饭,冯蔚然给陆允信悄悄拨了个电话,陆允信大概还在睡,没接。

    下午三个老同学回去,一面收拾一面唠嗑。

    蒋亚男给江甜说:“东郭生过一次病,好像是肾结石还是什么,我们组织去看她,她说你逢年过节都会给她发短信。”

    “走得急没给东郭道别,”江甜笑,“她挺喜欢我,感觉挺对不起她。”

    蒋亚男说:“你还记得杨紫婵吗?”

    “记得。”

    “就她从一中转去西区没多久,不是飓风全市放假吗,”蒋亚男说,“她爸出去送外卖,结果被树倒下来砸到腰,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她高二就辍学了,一边带弟弟,一边帮她妈妈打理面馆,最开始好像挺苦的,面馆赚的钱给他爸治病,然后每个月五百块低保,一家四口掰着花。”

    当初栽赃,泼橙汁,感觉难过得天要塌的大事,江甜现在想想,唯有唏嘘。

    她停下手:“现在呢?”

    “现在还挺好,”蒋亚男道,“面馆开了家分店到交大门口,我也是点外卖遇到她送外卖多聊两句才知道……”

    四点,整理得差不多了。

    蒋亚男接到电话室友忘了带钥匙,抱江甜:“我就在你隔壁那栋宿舍,你平时没事儿可以约我,哲学系就期末赶读书报告累,平时都闲得要死。”

    “好啊。”江甜给蒋亚男道谢,又给冯蔚然道谢。

    冯蔚然累得一脸生无可恋,学女朋友想抱甜姐儿。

    待江甜也朝他伸手时,他却一个激灵:“别了,允哥还没抱,我可不敢先抱。”

    话没说完,江甜隔着礼貌的距离轻轻抱一下冯蔚然:“很羡慕你。”放开。

    “那可不,”冯蔚然嚷嚷,“单身狗活该羡慕……”

    江甜笑。

    羡慕你,一直在他身边。

    晚上,江甜和程思青语音。

    “嗯,知道了,要去外公外婆家,嗯,要给明阿姨他们把礼物带过去。”

    “嗯,年报看完了,和江渊聊了一会,注意身体,好好,你也是,我也是……”

    忽然门响,紧接着,“啊”地尖叫震在江甜耳后。

    江甜挂断电话回头,便被三个脸上刷着国旗颜料的姑娘抱个满怀,争先恐后“你是我最爱的人”“不不,我最爱江甜,是江甜吧”“好像有酒窝诶”。

    江甜吓一跳,然后从座位上起来给三人找礼物。

    南城冬天是出了名的湿冷。尤其寝室在二楼,每次放完寒假回来都要面对一屋子的霉虫。大一大二,先到的女生老老实实收拾,大三大家学聪明了,谁也不肯当第一个回来的,三人去看了演唱会又逛了街,就等着看谁憋不住先进来,结果遇上带了田螺姑娘和礼物的江甜……

    四个女生很快打成一片。

    梳脏辫的室长排老大,也是工管一班班长,胡雨涵。

    老二是工管一班团支书,短发,染奶奶灰,叫林琅,别名娘娘。

    老三是学逻辑的,刚好和工管拼的寝室,柳眉杏眼美人脸,进了贵圈,只有开学期末两周在学校,和江甜在一个圈子有过几面之缘又心照不宣,沈言曦。

    沈言曦问江甜洗漱没,没洗漱让江甜先去,要不然晚点人多水就小了。

    江甜说自己洗过了,老大洗把脸,敷着面膜问江甜:“明天下午有时间吧?”

    “有啊,系里不是有迎新会吗?”

    “就是提醒你一定要去,我们辅导员贼事儿逼,你请假还要让你用什么证明去销,班级活动能不请就不请,以后如果你有事也到场刷个脸,我和娘娘给你把名字勾了,你提前撤。”

    江甜笑着应好。

    “真的事儿,”娘娘叼着牙刷,含混不清,“之前我以为所有辅导员都这样,寒假跟着几个计科大佬做项目,才知道人辅导员从来不管……不过也是,都说金融工管高富帅多,计科那是牛人多,你事儿根本不鸟你,再逼逼黑到你电脑去。”

    “这么厉害?”江甜刷新着电脑桌面,手指不自知地顿一下。

    “反正允哥几个从来不点到,但是他们做项目也是真的忙,好像允哥想把一个课题项目朝创业项目上转,”娘娘说,“每次他们几个讨论,我和亚男坐旁边就和听天书一样,亚男是冯蔚然女朋友,冯蔚然也是一大神,一直跟着允哥。”

    娘娘把口漱了,背倚着江甜旁边的床梯:“知道允哥谁吗?”

    江甜没来得及回答。

    “我看你籍贯北城,你要以前是南城的就知道,高考状元,脑袋发抽到了交大,上课睡觉,专业第一,又高又帅,面瘫话少,颜值没得嘲,特别是那股懒散的劲儿你是不知道,”娘娘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那天课间他睡着,然后老师走过去和他说什么,他坐起来,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敲键盘,手好看,然后半梦半醒那眼神,我啃着包子听到有女生叫出声……”

    “就是性格太冷了,感觉他除了项目,对其他事儿都上不了心,”娘娘说着,叹息,“我和老大她们都讲,大学三年没女朋友,不是他铁石心肠,就是他心里装了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允哥这样,很难想象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留下铁石心肠的江甜心尖微微颤,凝视只有一只高大哥威斯犬的电脑桌面。

    夜幕如盖昏沉,“吱吱”虫鸣聒乱。

    很多个这般相似的夜晚里,江甜辗转思量过遇到陆允信的千万种方式。

    但从未想过这么早,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第二天上午,江甜和胡雨涵有课。

    两人七点半起床,捯饬半小时一起出了门。

    胡雨涵交际圈广,去食堂的路上遇到好些熟人。

    她每和一位打完招呼,背过身便给江甜科普,刚刚那个圆肚子弥勒佛是计算机系辅导员,滑滑板过去那个是体育院的,女朋友是天文系系花施未渝……

    胡雨涵说施未渝以前喜欢追着陆允信时,江甜踩空了一块地砖。

    “这里的砖就是不平,又不容易看到,”胡雨涵扶一把江甜,接着道,“但允哥哪儿能理她啊,施未渝估计也是自觉没趣放弃了,还总是一副找到真爱的高姿态脸……”

    胡雨涵皮肤偏黑,嘻哈风打扮炫酷十足。

    江甜白,穿一件墨绿卫衣,浅色小短裙,露出来的皙色宛如半抔白雪覆在三月里。

    陆允信吃完了端托盘站起来,目光越过玻璃窗不经意捕捉到一抹侧影。侧影一闪而过,翩跹的裙摆在眼底挥之不去。

    “允哥,你剩的汤快洒出来了,”冯蔚然抬住他托盘,目光循着看出去,什么也没看到。

    “允哥,允哥,”他疑惑地伸手在陆允信眼前挥,“怎么了。”

    “嗯?”陆允信敛颜回神,带着大梦初醒般的悸然滚一下喉咙,“没什么。”出声平静。

    冯蔚然不疑有他:“我下午得陪亚男检查牙齿,迎不了新,允哥你也不去的话我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陆允信“嗯”得心不在焉。

    陆允信和冯蔚然走向左边门,江甜和胡雨涵刚好从右边门进来。

    隔着拥挤的食堂,隔着山海般沸腾的人声,江甜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没背书包,一手插兜一手握手机,姿态散漫地掀开门帘让冯蔚然先走,然后他微弓一下背,出去,垂手,门帘将他隔断在清晨乍破的晖光中,清晰又真实。

    “甜,要现在这边拿餐盘,”胡雨涵走过去拉她,“怎么发神了?”

    “没,没什么。”江甜噤了噤。

    窗口前的队伍逐渐缩短,江甜瞥一眼左腕上陈旧的红绳,两年多,第一次觉得红绳摩着手腕微微发痒,痒到心口,微微发起烫。

    真好,看到他了。

    真好,隔他好近。

    真的好近,是没有时差,没有大洋,她跑过去就可以追到的距离啊。

    江甜刷卡时突然轻吁一口气。

    胡雨涵当她卡没充钱,“你先刷我的,”别过头看她卡上还有好几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午形势与政策,江甜听得昏昏欲睡。

    下午迎新会,几个尬舞节目倒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主持人是计科的余声,也是大三,俊朗帅气,字正腔圆。

    江甜坐在第一排,他每念完一段台本就坐到江甜旁边,说她像自己妹妹,江甜礼貌笑,他又说江甜笑起来很好看,待快结束,他问:“可以留个微信吗?”

    余声说罢,戳江甜身边几个金发碧眼的交换生,“留个微信,WeChat OK?”

    见大家都留了,江甜也加了余声。

    她出去,胡雨涵已经在门口等急了:“不是说外国人干脆吗?怎么拖沓这么久,快点我带你过去。”

    “去哪?”

    胡雨涵牵着江甜在楼里曲过来绕过去,经过一个廊桥进另一栋楼,直接奔向最里面的房间,“昨晚不是给实习吗,我之前跟的学长给我说允哥还在办公室没走,我拉你过去假装和学长勾兑看允哥啊!”

    江甜还没来得及接话。

    胡雨涵敲两下门,一道陌生的“进来”响,胡雨涵推门拉江甜进去。

    江甜下意识拨两下刘海抬头,陆允信在门旁接水,亦应声转过来。

    两个人毫无准备地打了照面。

    目光相触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听不见胡雨涵热情的“我新室友江甜,伯克利大学霸,文字功底超好,我看她档案,发表过好多有奖项的论文,然后甜,他是盛藉,研一直系学长,和允哥他们一起的,说缺人”。

    听不见盛藉问胡雨涵“你这学期还来吗,”胡雨涵玩笑“你在我就来啊”。

    江甜和陆允信就这样,安安静静与彼此对视。

    她好像又瘦了不少,长高了些,黑发蓬松及腰,像瀑布,发梢有个小卷,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好看。

    不,是真的瘦了,巴掌脸,大眼睛,眼波一转,自是楚楚。

    陆允信看江甜的时候,江甜也在看陆允信。

    他没高,更瘦了,眼底下有层淡淡的青色,肯定才熬了夜。

    脸仍是那般好看,退却青春期的颓藏,五官愈发明朗。尤其他的眸,深邃静默,好似黎明前的海水,江甜稍稍触碰,察觉危险,仓皇躲开时,鼻尖又不可避免地嗅到熟悉的木质香。

    浅淡清冽,江甜却无路可退。

    不是梦,不能醒,逃不掉。

    江甜脸上悄然爬上抹绯色。

    “嘀嘀。”水接到警戒线发出警报,陆允信亦收回目光。

    盛藉来回逡巡两人,若有所思:“认识?”

    “嗯”发得很轻,陆允信端着水杯转身。

    傍晚夕阳把窗台割得明一半暗一半,陆允信回座位坐进阴影,再没看江甜。

    如果是高中同学,冯蔚然那大嘴巴肯定早就唧唧到了,盛藉没听过“江甜”这人,推了一下眼镜:“初中同学?”

    “高中。”江甜细声应。

    “高中?”盛藉稍稍诧异,只当两人不熟,也不深究,“认识就好办,是这样,我们每周末两天班,一天四小时,主要是写简单的策划,做做文案,然后check邮箱,都很日常。”

    “当然,”盛藉歉意道,“创业团队没什么钱,可能就一天三十餐补,然后实习满三个月可以挂计科研究所开实习证明,计科研究所的证明还是有点含金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周六直接过来吧。”

    “不会嫌弃,”江甜眼神从陆允信身上转到盛藉,“那时间地点的话,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吗——”

    “周六上午九点,这个办公室,走正常面试程序。”陆允信突然出声。

    “啊?”胡雨涵和江甜同时出声。

    盛藉皱眉,“有这个必要吗。”

    他走到陆允信旁边,低声道:“人一小姑娘,又是你高中同学——”

    陆允信从电脑前抬起头,望向江甜:“还有简历,正装。”

    他转而轻描淡写对盛藉道,“拒绝特殊化。”

    陆允信说完不再开口,整个大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胡雨涵凑到江甜耳边安慰:“允哥大部分时候不管这些,可能他没睡好脾气就会大一点,你不要在意,盛藉他们人都很好的。”

    “好。”江甜眨一下眼,轻轻的、应给陆允信。

    胡雨涵松一口气,语气轻快:“盛总回见,允哥回见。”

    江甜笑着跟:“盛总再见,”她顿了顿,望准陆允信,“再见……允哥。”

    高中三年,别人喊他允哥,她从不肯喊,觉得和旁人一样。

    如今再见,第一次,竟是从她嘴里听到“允哥”。

    她以前喜欢喊什么呢?

    一口一个陆允信,或娇羞,或抱怨,或挑衅,或卖乖,或颐指气使。陆允信无奈地“嗯”。然后她仰面注视他给他说这说那,她眼睛会漾着柔光,弯得像月牙……

    门合拢。

    “咔哒”。

    陆允信笔掉在地上。

    盛藉路过,给他捡了,陆允信没写两个字,又掉在地上,盛藉再捡,陆允信再掉。

    盛藉最后捡一次:“雏形这周应该能出来,VR概念新资料少好整理,你先回去休息,熬夜熬多了看你这难看的脸色……”

    “嗯。”陆允信捞起椅背后的外套穿上,“下次别买这种笔。”

    盛藉疑问。

    “笔杆太细,不好写。”

    “噢好。”盛藉莫名其妙还是应承下来。

    陆允信扯掉电脑充电线,面不改色把那支笔扔进了垃圾箱。

    办公室到男寝要五分钟。

    陆允信边走边点开快积灰的企鹅,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他点开黄钻过期通知续好费,双击同学分组,手熟练一滑,刚好就滑到一个人名片。

    他刷门禁时告诫自己“她回来都不肯给自己说,自己为什么要看她空间,呵呵。”

    一过门禁,陆允信的手就不是自己的手般点了进去。

    陆允信寝室也在二楼,平时只用走半分钟,今天却花了半小时。

    走出转角,收好手机,他神色早已敛得如无波的古井。

    快七点,不少寝室亮着灯。

    陆允信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卧槽”伴着哄笑从门里传出。

    他一开门,冯蔚然激动地站起来:“允哥快去群里领红包,余声发了两大百,说他今天看到个心动的女生,我们正在套话啊哈哈。”

    陆允信把书包扔桌上:“很正常?”

    余声身高腿长颜好,是校广播站副站长,有时也给网上的广播剧剧组配音,用粉丝话说,叫声线清越如春风拂林,换女友如换衣服,偏偏他甩的那些前女友无一骂他“渣”,只觉得缘分不够。专业同学诩他风流倜傥。

    冯蔚然最近做大数据快走火入魔,端着播音员的腔调:“根据您送生日礼物的记录,可以发现您前女友们有遵循十二星座的顺序,所以今天这个女生一定是狮子座。”

    余声亦失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星座,千方百计只加到一个微信,估计这次是我先……”

    晏疏讽笑:“不知道是谁说过外国人魁梧,不喜欢他们的长相,脸痛不痛啊。”

    “中国人,小个子。”

    牛奶是明瑛网购过来的,说熬夜会流失蛋白质,要补充蛋白质。陆允信偶尔不想吃晚饭便温一大盒,顺手给室友倒。

    余声端着杯子接:“但腿很长很直,脸也很美,是那种柔软的漂亮,性格也安静,就不会叽叽喳喳各种品头论足。”

    余声回忆:“睫毛长,眼睛漾着水花似的,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真的能把你心都软化了,那句词叫什么来着……眼波才动被人猜。”

    陆允信眼睫不自觉地垂了垂,给余声倒得满。

    晏疏不信:“有这么夸张?我怎么没见男神女神墙更新,哪个院的,叫什么?”

    “工管的,名字也很好听。”

    陆允信恰好走到冯蔚然面前,冯蔚然瞥到某人无波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江春入旧年的江,百味失苦甜的甜,江甜。”

    余声念得一字一顿,有咀嚼的意味。

    陆允信手停,牛奶盒子倾斜在冯蔚然杯子上方。

    余声问晏疏:“是不是意境很好。”

    冯蔚然看向陆允信:“允哥……”

    “嗯。”陆允信单音节掩盖住眸中暗涌。

    他舌尖缓缓舐牙,继而面无表情地抬手,牛奶碰撞杯壁,“哗哗哗。”

    蒋亚男给冯蔚然买的杯子大,陆允信平常倒一半就停手,然后留给自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厢,他给冯蔚然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把空盒子抛进垃圾箱,捞过书架上的打火机转身去往阳台。

    晏疏在校园号上等到今天的更新,问余声“是不是这个”,余声凑进去“对对对,就是她”,两人讨论得火热。

    冯蔚然把红包退给余声,快步挡住陆允信要关的门。

    陆允信松手,走到栏杆前点了支烟,闷吸一大口。

    冯蔚然亦点了一支,解释:“我昨天早上就问了你去不去,你说不去,昨天中午给你打电话你也没回,今天早上我又问了你去不去迎新,你还是说不去。”

    暮霭沉沉,远处篮球场传来有节奏的运球声。

    冯蔚然意识到什么:“你看甜姐儿说说了?”

    陆允信半阖着眸,眼睫在眼窝落下阴影遮住深色。

    他薄唇微启,烟圈从唇间徐徐漫出,扩大,萦游,消散在空中。

    冯蔚然得到答案,措辞:“我和亚男就陪她吃个饭,逛了学校,然后帮甜姐儿扫了寝室。”

    陆允信没说话。

    “我知道我不告诉你不厚道,可我也没办法,”冯蔚然重重吸一口,吐出,“亚男不准我说,她说你没心没肺就和个没事儿人一样,有一次她还看到你桌子上有本女生用的那种日记,还给我怀疑说你是不是收了那些女生表白的日记。”冯蔚然语速很快,“我知道你不可能,但我怕亚男没办法……”

    “还有吗?”陆允信语气寡淡。

    手搭在栏杆上,忽明忽暗的火星跃在指间。

    “还,还有,”冯蔚然迟疑了一秒,“甜姐儿为了感谢我,抱了亚男,然后抱了我一下。”

    “……”

    “我发誓我有说不要抱,是甜姐儿不听忠谏固执己见一定要抱我……”

    指间蓄长的烟,散烬在浑黑的暗色。

    很久没有情绪起伏的陆允信一脚朝冯蔚然小腿踹去。

    冯蔚然先进去。

    陆允信后进去,脸色发白。

    “烟瘾犯了?”余声问。

    “嗯。”

    “抽烟伤肺偏偏你戒不了,”余声说着,挨过来问他,“允哥你说我是约吃饭比较好,还是约自习比较好,晏疏给我说直接约电影,但我感觉有点唐突。”

    “关我什么事。”

    “感觉你看人看问题比较一针见血,你说一个上伯克利工管的中国姑娘,明明可以去清华交换,偏偏到了交大是什么心态……”

    余声话音未完,陆允信眉宇蓦地染上层不耐,越过余声径直上床。

    “刷”一下,遮光帘合紧。

    留下余声挠挠头,一脸莫名。

    熄灯后,没人说话。

    陆允信想睡觉,脑海里却闪过她现在的模样,以前的模样。闪过自己和冯蔚然在阳台时,余声和晏疏讨论的“八分,不能再高了,再高就十分了”“真的五官精致,菱唇唇形很适合接吻”,闪过那个夜灯阑珊的操场,闪过她的笑,她的泪,她满心满身满腔的温软,嘤嘤啜啜小奶猫似的唤“陆允信”“不想走”……

    陆允信翻来覆去。

    周一到周五,江甜知道了哪些课老师严苛,哪些课可以放水。

    比如,自己必选的一门C++,任课教授是计科系主任,张口闭口“来我们看个样例,这个例子出自陆允信”“再看一个样例,这个例子出自陆允信”“不查出勤不期末,只要你期末交得出来东西,你像陆允信基本不上我的课都行,陆允信啊,全国建模金牌啊,嗯,指导老师是我……当然,我先申明,我挂科率在百分之二十的样子,全校最高。”

    江甜吓得半傻回寝室。

    老大同情:“王教授的外号就是挂科王啊,你看看能不能换成别的教授。”

    “换不了,我们课表是分配的。”江甜欲哭无泪。

    周六早上,江甜醒得很早。

    一周内无数次点开“aluyunxin”的对话框,比第无数次多一次地看一会儿,退出来。

    能说什么呢?

    说我回来了?说你好?说嗨?

    好像都很苍白。

    江甜大一寒假开始,就挂着双程的兼职,程女士有意培养她,她也就跟着程女士出入各种场合,开大大小小的会。

    她养成了周末早上处理信息排下周日程的习惯,这厢登双程内网被踢了,才想起临别前一晚,自己半真半假泪眼婆娑语不成声地在程女士面前说的话……

    自己,真的,回来了。

    她抱着手机,无声弯了唇角。

    亮灯时,江甜下床。

    沈言曦下午要进组,浪了个通宵还杵在电脑前脱口秀。

    见到江甜,她兴奋:“快快快,你去洗漱,洗漱好我给你化妆挑衣服,”捕捉到江甜的神情,沈言曦不平,“你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吗,我审美超好的。”

    “不是,”江甜眉梢扬了扬,“只是对你一年三百天都在经历这些,还保持这么大兴趣感到好奇。”

    “那是别人要我化什么妆,我就化什么妆,别人要我戴什么首饰,我就戴什么首饰,别人要我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衣服,”沈言曦撇嘴,“不能自己挑很压抑很苦逼。”

    江甜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江甜皮肤底子好,眉眼明媚,沈言曦悄悄给自己画过很多次,手法娴熟。

    二十分钟,全套完成。

    两个女生开始挑衣服:“正装,正装……”

    江甜正装带了不少,阔腿裤,西裤以及各种长度的裙子。

    沈言曦先给她挑了件白衬衫。

    江甜思索:“我走在学校穿这些会不会很奇怪,要不我带过去再换?”

    老大从帘里探出个睡意惺忪的脑袋:“现在春招,很多穿正装的,再说,这个点了,不春招的学霸已经去了图书馆,学渣还在睡,没人会注意你。”

    “那就好。”江甜这边刚松口气,那边就看沈言曦给自己拎了条一次都没穿过的及膝……包臀裙。

    江甜差点心梗:“这……”

    “就这条啊。”沈言曦对比了一下,很满意。

    “谁都知道计科最不讲形式,他一个小项目面试要求正装不是为难你是什么,他为难你你也为难给他看啊,”沈言曦朝江甜巧笑,“我听小叔叔和江渊他们说过,反正都是前#%&……”

    江甜眼疾手快捂住沈言曦。

    “他没有为难我。”自己都弱弱地,没底气。

    江甜第一次裹了腰封,踩上十厘米,还把自己包这么紧。

    她听到号码推开面试室,视线和里面桌后三人相触时,双边都楞了一下。江甜掠过最边上漫不经心的某人,掩饰紧张地撩了一下额前垂落的长发,然后抱着简历款款走过去。

    盛藉拿过简历,还在惊艳:“你们寝室出个沈言曦就够了,现在又出个你,腿长两米批准出道。”

    江甜礼貌笑。

    中间的冯蔚然接过简历,咳两声:“很美了。”

    “谢谢你。”江甜带着玩笑之意。

    然后,站到陆允信面前。

    江甜双手递简历,陆允信双腿交叠,光明正大地打量她在余声口中“柔软漂亮”的脸蛋,有含蓄曲度的身姿,然后是青涩线条尽显融了点几不可查性感的包臀裙……

    他看着,起了笑意。

    愈看,他笑意愈甚,唇角带着无比熟悉的刻薄感。

    江甜还未警觉。

    下一秒。

    陆允信微笑着看她,说出了坐到面试室来的第一句话:“我是让你穿正装。”

    江甜不明所以:“我是穿的正装啊……”

    “不是让你偷穿大人的衣服。”

    “……”

    “还有,创业团队没保险,”陆允信脸上笑意没变,“所以踩高跷扭到脚不会算工伤。”

    “……”

    “对了,”陆允信接过她手上简历,敛好神色,用极为正常的语气道,“办公室空间比较密闭,如果你要喷香水,希望能喷味道稍微淡一点的。”

    先前俩妹子身上的香味可比甜姐儿浓太多。

    冯蔚然“噗嗤”破功后,听不过去了:“允哥你别太直男啊,女孩子喷点香水很正常嘛。”

    盛藉附和:“都是小问题,你不说我都没闻到。”

    江甜站在陆允信桌前,直视着他,脸上渐渐挂出和他相似的笑意:“你觉得什么样的味道才叫淡呢?”

    “最好没味道。”

    “其实浓淡是相对的,”江甜不急不缓拉开手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个精致的小瓶,眉眼弯弯地看他,“你身上浓一点,我身上是不是就淡了……”

    盛藉和冯蔚然还没明白江甜的意思,便见小姑娘掀开盖子突然把喷口对准陆允信。

    陆允信抬臂疾挡:“你做什么!”

    江甜毫不手软就按下去:“是你说希望我身上味道稍微淡一点啊!喏!让你淡一点!淡一点啊!”

    喷口“嘶嘶”喷出水雾,陆允信蓦地扬手把她双腕擒并在一起。

    陆允信连连朝椅背后倾躲,江甜越按越快,一下下直冲他胸前的衣服。

    陆允信抿紧唇左转右避,蹙着眉头低喝:“江甜你是来面试的!”

    “陆允信你是面试的!”

    陆允信不敢用重力。

    江甜根本不怕他,就着他手腕挣扎继续。

    “你再这样试试!”

    “我就这样了!”

    “你有点形象!”

    江甜“哦”一声:“我就没形象。”

    “……”

    场面险些失控。

    冯蔚然挡住盛藉,看戏一样给两人劝架:“好了好了,甜姐儿你折腾够了就行——”

    “是我折腾还是他折腾?”江甜不背锅,“他让我穿正装我穿,他让我带简历我带,他摆明了针对我不想让我留下来……”

    江甜衬衫带点灯笼袖的设计,她转过去和冯蔚然吐槽时,大剌剌的袖口里露出一截红绳来。

    红绳藏得很好。

    格格不入地覆在她凝脂般的白腕上,陈旧,褪了点色。

    陆允信忽然松开她的手,下巴朝她后面的椅子轻抬一下,示意:“坐。”

    他举动含着明显的休战意味,江甜怔了怔,随后也不想再闹地过去坐好。

    她用包含诸多深意的眼神望他,陆允信视线和她在空中稍一碰,便低下头,浏览那页被香水润湿的简历。

    他单身托脸,神色沉默,好似上一秒那个吼着失态的,不是他陆允信。

    盛藉问了江甜一些基础问题,江甜每每礼节性和盛藉对视一下,眼光便会不自觉地落在陆允信身上。

    江甜面试一完,陆允信就回寝室洗澡。

    盛藉很懂察言观色。

    陆允信洗完澡半干着头发再回来,江甜座位被冯蔚然怂恿着安排在了“允哥身旁”。

    盛藉给江甜说明天雏形出来,然后完善谈投资,她写企划案可能会忙一点,说完见陆允信回来,侧身稍稍避让。

    瞧见墙上的时间,他问江甜:“待会儿要不要和同学们一起点外卖,学校周围有好几家都不错,我们经常宠爱黄焖鸡。”

    江甜笑着推辞:“不了,我要回外公外婆家,估计十一点半我就得提前撤,上班第一天下午允许请假吗?”

    “当然。”

    陆允信没理江甜,江甜假装拿东西看他好多次,也没主动搭话。

    两个人隔着块低矮的隔板各自做各自的,到了11点25,陆允信握着屏幕闪烁的手机去走廊,低音传到办公室已是模糊。

    “不了,这周不回来,我知道是周末。”

    “……”

    “面条想我……明女士你找借口可以走点心?”

    明瑛说了什么,陆允信脸色不耐:“不要,不回。”

    明瑛又说了什么,陆允信捏着眉心:“这样有意思吗。”

    五分钟后,陆允信回来,江甜刚好整理完自己的包包。

    陆允信捞过桌上车钥匙,屈指轻敲两下隔板,面无表情:“我回南大。”

    江甜稍稍楞一下,随即“嗯”一声。

    陆允信插着裤兜步子迈得很大,江甜抱着包包跟在他身后,无声勾了唇角。

    两人很快出了办公室。

    盛藉目睹全程,摸不着头脑:“刚刚不是还不理不睬,怎么这会又一起出门了。”

    冯蔚然“啧啧”啜茶,一脸不可言。

    陆允信有辆半新的丰田停在校门口。

    越野,庞大,彩漆车身和他身上不超过三种颜色的穿衣风格完全不符。

    江甜很自然地坐上副驾驶,把包搁腿上,细言细语:“我就喜欢彩色的,感觉萌萌的,可程女士和江渊都喜欢炫酷一点。”

    “二手车,没得选。”

    江甜一噎,讪讪转移话题:“你好像经常抽烟?”

    她摇下点车窗:“抽烟对身体不好,会伤肺,你看我外公牙齿多黄……”

    陆允信一脸不想说话的表情调出车内音响。

    江甜自讨没趣,索性也低头玩起手机,时不时瞟两眼车窗外的风景。她高三走时,南城三十层以上的高楼还很少。现在林林幢幢,在车水马龙里立出钢筋森林,一片繁茂。

    经过南城广场,再到重新修葺过的惠王陵,南大周边的街景越来越熟悉。

    江甜给毛线语音:“不知道以前是谁给我说只要出版,哪怕是签五千张也愿意,现在你签着那也是痛并快乐。”

    “……”

    “嗯,一直在,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请啊,南大交大都行,火锅汤锅任意。”

    “……”

    “在他车上”四个字,江甜是用键盘敲出去的。

    中午的太阳热烘烘,车内轻音乐入耳朦胧,江甜身心舒缓,脸被晒得微微发烫。

    到了南大门口,车流量增多,红绿灯漫长。

    江甜退出和毛线的聊天框,界面突地冒出个红色数字,她顺手点进去,一道清朗的男音响在手机里。

    “我是余声,听朋友说你在计科研究所实习,中午有空吃个饭吗?我看你朋友圈蛮喜欢南城特色菜,刚好南大旁边有家新开的餐馆,我去过两次味道还可以。”大抵怕江甜拒绝,余声补充,“是我昨天主持迎新会,学院奖励了一点钱,就当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简单吃个饭交个朋友。”

    江甜致力于把音量键按小再按小。

    对方盛情的态度还是被免提全部扩到车里。

    红灯变黄灯,绿灯亮。

    陆允信换到二档,龟速避行人。

    “余声和你一个专业?”江甜小心翼翼。

    “室友。”陆允信直视前方。

    “啊?”江甜一个语气词卡在喉咙,“世界怕是有点小……”

    “下去。”陆允信把车靠在路旁。

    江甜诧异:“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没油了,”陆允信面不改色,“你走回去。”

    江甜“噢”一声,乖乖巧巧开门,扶着裙摆站稳,刚关上车门。

    “刷”,越野车油门登底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

    尾烟夹着灰尘又浓又重,扑了江甜满身。

    “陆允信……”

    江甜下意识挡脸还是被冲到,差点呛得喘不上气。

    五颜六色的丰田消失在拐角,江甜杵在原地艰难“咳咳”着回复余声:“谢谢你,就不去了。”

    “时间不方便?”

    她瞥一眼空荡荡的路口,慢条斯理收回视线:“我怕我喜欢的人会不高兴。”

    余声知道是回绝,但没明白“怕喜欢的人不高兴”,不就说明那人也喜欢她,喜欢她但没在一起,所以自己还有机会吗?

    而南大校门口,熙来攘往。

    江甜在人潮中安安静静站了两分钟,纤长的眼睫轻轻颤,然后蹲下身,撕下两边脚后跟上厚软的后跟帖,眼睛都不眨地扔到垃圾桶里。

    新皮鞋磨脚,校门口到家属院不过五百米,江甜船袜穿得低,除却前几步的轻松,剩下的四百九十多米,脚后跟的皮肤越擦越辣,越摩越痛,走到最后,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刃上。

    在电梯前遇见先到的陆允信,她想朝他笑,扯唇时却不可控制地吸了口冷气。

    陆允信目光掠过她,又收好。

    两人进电梯。

    陆允信按三。

    江甜站在他旁边,脸色稍稍泛着白。

    安静间。

    她轻声抱歉:“面试时我以为你不想我留下,所以没忍住把香水朝你身上喷,我知道你有洁癖,不好意思。”第一句。

    “余声我昨天才认识,能察觉出他的好感,没想留微信,但当时其他交换生都留了。”第二句,是解释。

    “我想要实践分可以到双程开,来面试的唯一理由就是你在,”灼烧感从脚传到心尖,江甜第三句声线疼到悸软,“可陆允信你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冷了我两个小时三十七分钟。”

    如果陆允信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陆允信,如果铁石心肠的陆允信心里没装着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江甜都不会打扰。

    可装着铁石心肠人的铁石心肠陆允信没隔山没隔海,就这么真切地站在她面前啊。

    电梯卡在二楼出故障上不了,陆允信寡淡着神色插兜走向楼梯间。

    江甜跟着出电梯,想牵他的手:“你走慢一点。”

    陆允信不着痕迹地挥开。

    江甜跌跌撞撞着再牵:“我都给你讲清楚了,你为什么还在生气……”

    陆允信再次避开。

    陆允信腿长步子大,江甜脚磨得生疼还是走很快想拉他,结果差点崴到。

    江甜趔趄一下回神,生出些委屈:“你不觉得现在更需要哄的人是我吗?”

    江甜两手刚触到他的手,便被他合腕擒了,倏一下按到墙上。

    腕碰着墙壁的冷,背抵着壁砖的凉。

    陆允信和她隔着一拳的距离,徐徐倾身,微哑的声线越压越近:“甩了我,回来一声不吭,乱认识一堆人都命中注定的缘分了,还要我哄你?”

    最后几个字碾出喉咙。

    陆允信唇停在她耳前,他才洗过澡,身上的沐浴露味夹有木质香,混着滚热的呼吸拂到江甜耳后。

    江甜耳根吃痒,不敢直视他,连滚着喉咙,脸也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

    偏偏陆允信视若无睹。

    “江小姐,”唤她,“你还可以更过分一点?”

    他越迫越近,徐徐勾起的薄唇绕着温热的气息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可是,”江甜喉咙重重滚一下,无辜道,“真的很痛啊。”

    “痛?”陆允信放开她,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

    江甜平视着陆允信拉一半的拉链扣,左脚踩着右脚鞋后跟,蹭蹭两下,干脆利落地把鞋子脱在一旁。

    陆允信顺着她动作朝下看,视线停在一个地方。江甜小腿到脚踝线条流畅,露出来的脚部皮肤莹白,她脚尖内八状朝内一收,脚后跟朝外展,两边后跟被磨破、红剌剌皮肉模糊的部分便出现在陆允信眼前。

    陆允信紧了眉头:“怎么弄的。”

    “高跟鞋,新的都有点磨脚。”

    陆允信定定地睨着她的脚,没说话。

    江甜亦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措辞。

    “嗡嗡嗡”,陆允信手机震动。

    明女士大大咧咧的声音打破两人的沉默:“在哪儿啊,怎么还没回来?”

    “……”

    “甜甜和你在一起吧,电梯坏了?”

    “……”

    “快点啊。”

    明瑛挂断电话,两人间又是安静。

    “能走吗?”陆允信出声平静。

    “很痛,”江甜闷闷地,“像是有人在你困得要死的时候把你眼皮强行掰开再朝眼睛里滴两滴风油精顺手揉两下。”

    陆允信没接话。

    江甜小心翼翼,试探着去牵他的手:“而且你骗我说车没油了,我还一瘸一拐从校门口走到了家属院……”

    她手碰到陆允信手侧,陆允信抬手避开。

    江甜怔一下,随即很能理解地向他扯唇:“没事儿,几步路,我可以自己走上去……”

    陆允信已经脱下自己外套,扔她手里:“穿上。”

    “啊?”江甜抱着有体温的一团布料,不明所以。

    陆允信目光落在她有开叉的裙摆处。

    这里除了监控都没人,为什么要遮,当然,如果他的意思是让自己遮的话……

    江甜懵懵地,还是听他话,温温吞吞刚把外套披好,便见陆允信背对自己稍稍屈腿。

    下一秒,“上来。”

    陆允信外套宽大,江甜爬上他背时,外套内的包臀裙稍稍上滑,陆允信手隔着外套托着她的腿拎着她的鞋,江甜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陆允信背着她走,江甜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

    阳光透过天窗泻进来,照着空气中细小的浮尘。

    陆允信没表情的脸沐在明亮里,江甜看着,感受着上楼时的颠簸,一颗心好似随着尘埃转啊转,游啊游,最后撞到光,悄悄地从酒窝里开出朵小花来。

    “陆允信你好像没怎么长高,我都一五五,四舍五入一米六了。”

    “……”

    “女孩子穿高跟鞋很累,出门化妆也很累,可如果我是男孩子的话,我大概又会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不喜欢你。”又撇嘴推翻自己。

    “……”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我没有九十斤,大家都说我不胖——”

    “再叨叨我直接松手。”在楼梯间都能绕路的陆某人语气不善。

    江甜吓得身体朝上腾一下,陆允信默契地屈臂稳她。

    到家门口,陆允信放江甜下来。

    “谢谢你。”江甜弯腰又提了一下袜子。

    “嗯。”

    “那我,”江甜接过鞋,用那双漾着柔光的眼睛望着他,眨两下,想说“和好”又怕破坏掉两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和谐氛围,心里千转百回,她指了指门:“那我先回去了?”

    陆允信“嗯”刚应完,“咔擦”,身后门开。

    明瑛出来热络地抱住江甜:“我的乖乖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心疼罢,“老太太说你下午请了假,过来打麻将啊……哎哟你的脚被磨了?”

    “嗯。”

    “快回去洗洗消消毒。”明瑛心疼。

    两人在陆允信揉太阳穴的动作里又寒暄几句,分别进门。

    明瑛还没开口,陆允信换好拖鞋,先发制人:“你不要问我和她……”

    “嗯嗯我知道你和她没什么关系,嗯嗯我知道你不情愿载她回来都是我逼你的,嗯嗯我知道你一定没把衣服主动给人家穿,是衣服自己长了脚。”明瑛一副了然的模样,语速很快,说罢,边走边背对着儿子挥挥手。

    留下陆允信僵了神色杵在玄关。

    同时,对门小姑娘“卧槽”一声。

    下午打麻将顺便还衣服时,她迎着明瑛噙笑的和蔼样,恨不得把脸埋进麻将里。

    明瑛放了几炮,心情仍是大好:“要学会知足,乖乖你连庄都不开心还想要什么,你要是再来一个自摸三家老太太还没下听,看她心态会不会崩。”

    江外婆一摸,倒牌倒得脸都要笑成花:“清一色带三根跟,满的,16块,自摸三家加2块,金钩钓再加2块,明瑛和老头一家20,然后江甜点了我一万和三万和四万,给我32。”

    江甜成都麻将才学没多久,听得迷糊外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把自己胡小牌辛辛苦苦攒的数完了,也只有二十四。

    “我转你微信或者支付宝好不好?”她哭笑不得,“我身上没带现金。”

    “唉!牌场上不拿钱打着多没意思。”老太太拒绝。

    “那我先欠着?下把胡了再还你,要不明阿姨和外公谁借我点。”

    江外婆搡她:“自己回去拿,牌桌上借钱钱出是输兆,不能借。”

    江甜为难:“我哪儿有现金啊。”

    “你卧室那储钱罐不是吗,把你卧室那只金猪给我抱来,我要开始翻盘了。”

    楼下江甜应着“好好好”小跑回自己家,楼上陆允信握着一把零钱推开卧室门。

    江外公正好要上厕所,索性中场休息。

    明瑛给老太太续茶,笑道:“可真想有个闺女,陪着逛街打牌,看我家那臭小子吃了饭就怂房间里玩电脑去了,不像甜甜乖……也真是女大十八变,小姑娘走的时候还是很小一只,现在真的,”明瑛称赞,“亭亭玉立,都有腰身了。”

    “总要长大的。”

    “是啊,小孩看着看着长大,我们看着看着就老咯,”明瑛感叹,“甜甜现在话好像都没以前多了,女孩子内敛了。”

    “我倒不想她内敛啊。”老太太叹了口气。

    明瑛用眼神询问,老太太淡淡道:“这孩子才过去的时候,饮食不习惯,两个月,和我视频把我吓一跳,完全瘦脱了形。她暑假照顾阿青累,开学了我以为她好不容易可以缓口气,结果又选了金融第二学位。江渊有个合作伙伴,因为劳累三十出头就走了,江渊两边兼顾病了阵,阿青也有意锻炼小姑娘,才大一就把人家安排到了分公司。”

    “做策划,跑项目,基层的工作要做,周六周日还要跟着阿青出去谈合作,就没怎么休息过,”老太太讲着讲着,声音染上些许哑然,“我去年暑假过去吧,她大中午还在看案子细节,我给她拎鸡汤到办公室,问她怎么样,她也实诚,就一把瘦骨头地窝在我怀里说累,但是没办法,说你是程总女儿大家嘴上奉承你表面亲近你,你如果没拿出点成绩,转身又会说你关系户,花架子,进来占着位置不干事……”

    明瑛听得动容。

    老太太说:“我就给她讲,花架子就花架子啊,身体要紧,她也没话接,就朝我笑,然后作息不好,没过几天生理期,痛得脸色都发白了还在准备什么宣讲,我用她们办公室那个什么咖啡机给她弄姜糖水,打电话给阿青说推辞一下或者换个人。”

    “阿青难做但问清原因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偏偏这小姑娘看准什么事情脾气比她妈还倔,说什么嘉宾身份重要,前期铺垫了很久,我拦住她不准她去,她好说好说先答应着,我去上个厕所,她姜糖水和着吃两片止痛片,转身就去了会议室。”

    “我在屏幕上看着她状态,诶还不错,说德文说错了两句看字幕上她还能笑着圆场,我就看她宣讲完还和对方聊了好一会,出来时,脸色刷一下卡白,真的是豆大的汗水一颗一颗从额头上下来。”

    明瑛给老太太递了张纸。

    老太太擦一下,笑:“我当时就在想,明明我们和阿青条件都不差,明明她才十九岁一小姑娘,明明她就该被宠着护着和系里那些女孩子一样,诶要点到的课我听一听,不点到我就翘了课去做个指甲看看电影约约会谈谈恋爱,真的就很自在很可爱啊。”

    老太太道:“真的就她以前摔到哪、蹭破点皮、我给她上个药都能娇娇气气哭得天崩地裂的,怎么就到这一步……还有阿青也是,明明儿女双全事业也起小有成就,就该幸福到老啊,怎么也……”

    老太太说不下去。

    明瑛握老太太的手,宽慰:“都过去了。”

    “是啊,”老太太展颜,“阿青药也停了,和那外国人关系也处着,小姑娘看着看着快独当一面,但也回来了,说不想哪能不想,”老太太哂然,“说来也怪。”

    “以前她没来,我和老头住着没感觉有什么,后来她来了又走了,我和老头总感觉那大房子住着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今儿中午她一说话,好像立马就有了生气。”

    江甜把高中时候藏在储蓄罐里的小便签纸,他写的、自己写的、他给自己带过的东西、自己给他带过的早饭,一张一张挑出来重新捡好,这才抱着小金猪回对面牌桌,嗅到不寻常的氛围,软声道:“你们有说我什么吗,不许说我胖了。”

    明瑛面色恢复如常:“我同学在碧水湾那边开了个盘,有药温泉,我问老太太去不去呢。”

    江甜抽牌:“可以啊,老年人多泡温泉好,调理筋脉。”

    江外婆举着块麻将作势要敲她脑门:“我还没满九十,你说谁老年人呢,你给我说清楚……”

    “好好好,您老,呸呸,您永远年轻永远十八一枝花。”

    “……”

    楼下“哐哐当当”的洗牌声伴着欢闹充斥着空间,陆允信倚在卧室门旁,嘴里嚼着口香糖,手里的零钱被捏成一团。

    他耳畔萦绕着老太太的轻描淡写,小姑娘在二楼委委屈屈望着自己说“很痛”“掀开眼睛滴风油精”,她想牵自己,她眼神闪烁又犹豫……

    心上像覆了只钢筋铁骨不知把控的手,慢慢收拢,忽地有点喘不过气。

    回南大的时间,每一秒都过得让江甜浑身上下细胞叫嚣着舒服。

    晚饭时,江甜给外公外婆说了好些学校的新鲜事,聊罢,哼着小曲上楼。

    推门,旋转个舞步进门再关门,转身,她被立在床前的一人一狗吓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江甜走过去,想揉面条的头。

    陆允信把面条牵到自己身后,眼神落在她没处理的脚后跟上,示意。

    江甜跟着看下去,心虚:“我本来想着吃了午饭上药,结果打麻将忘记了,我待会儿和程女士打完电话会记得的,哎呀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没有怕痛……”

    陆允信胳膊绕过江甜的腰,江甜“啊”轻呼。

    下一秒,陆允信直接将她打横扛到肩头。

    面条“哒哒”着小短腿按开阳台玻璃门,陆允信扛着低呼连连的小姑娘踩上阳台上的塑料凳。

    高度三楼,没有防护栏。

    江甜被陆允信腾身那一下吓得不行:“咱有话好好说,可以谋财劫色但不要害命啊!”

    “陆允信你放我下来!真的要摔了!”

    “你翻墙就翻墙你放我下来……”

    陆允信置若罔闻,径直把她扛到自己卧室卫生间里。面条跟着两人进来,摇摇晃晃着小短腿把陆允信这边的玻璃门按合了,刚想跟去卫生间,“咔哒”,卫生间的门被陆允信合上。

    面条挠挠头,在门口蹲坐。

    里面,陆允信把江甜放在干净的流理台上坐着,他自己在墙上“嘀嘀”摁温度键。

    江甜坐得比他高十公分左右,没有摔下三楼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后,眸里映着他修长白净的指节,寡淡的侧脸,以及习惯微抿的唇。

    “陆允信,”江甜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你睫毛好长,还密。”

    “……”

    “眉形也好,有点锋度,别人刻意修过的都没你好看。”

    “……”陆允信做自己的事情。

    江甜打量一下四周:“怎么我以前来看到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灯和龙头换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牌子好像没变。”

    “……”

    江甜把放出去的视线收到他身上。

    她不自知地舔一下唇,软软地:“其实你不说话不嘲笑我不凶我的时候,还是很温柔……”

    话音没完,陆允信盯着热水器屏幕上数字跳到“36”,干脆地握住她左脚脚踝,放到水龙头下,温水“哗哗哗”刷在血肉模糊的地方。

    江甜“卧槽”一声想缩脚:“陆允信你给我放开,我知道待会儿自己洗!我待会儿自己洗!你放开我卧槽真的痛,你放手!”

    陆允信岿然不动,江甜一巴掌扇他胳膊上:“真的很痛,你给我放开,我待会儿自己洗还不行吗!”

    陆允信指腹的温度不能减少灼痛感,冲完她左脚又握着她右脚冲时,卫生间里再次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五分钟后,卫生间门开。

    面条来得及躲避,便看见陆允信又扛着吼累了微微喘气的小姑娘出来,把她放到贵妃榻上。

    陆允信全程一言不发,江甜暗暗告诉自己要和他赌气,抱臂环胸没吭声。

    陆允信也不恼,坐到地上把提前准备好的药箱打开,捞出酒精开始喷——

    “陆允信你是不是有毒啊,我自己的脚关你几块钱事啊!真的痛你特么不知道啊!”

    “老太太说下手没轻没重的人小脑不发达说的是不是你啊!”

    陆允信上棉签涂碘伏,江甜又啃又挠:“你真的放过我吧,我滚回去保证自己乖乖涂药……”

    她痛得快哭了,偏偏她用多大力道踢他想挣开,他就用更大的力道稳稳握住她脚踝。

    “真的我不行了,你是全世界最可爱善良的陆允信。”

    “你轻点轻点卧槽你还故意按!”

    “……”

    软硬兼施,好话坏话都说尽了,陆允信还是没停手。

    等陆允信给她两边脚后跟包好厚厚一层纱布,贴好防水膜,再故态重演把人抱回她床上时,江甜一张心如死灰脸,两条纤细的小腿吊在床沿。

    陆允信蹲下去,想确认自己有包好。

    江甜面无表情翘腿,陆允信朝前看,她跳机械舞一样向旁边倾。

    陆允信看准了,轻轻握住她脚踝,嗯,没问题。

    江甜想挣开,陆允信就着她脚踝的力道贴着她起身,然后,手臂圈到她背后,慢慢地,把她按到怀里。

    力道没平衡,下一刻,陆允信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两人齐齐倒在了大而柔软的床上。

    床把两人朝上弹了弹。

    世界好像安静。

    呼吸声想收与收不住间,江甜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和习惯性的沉默,脑海“嗡嗡嗡”。

    而陆允信想着抱一抱她,就抱一抱。

    真当把一团软棉花抱在怀里,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心跳“咚咚咚”,分不清源头。

    在两个人形成的狭小逼仄里,江甜鼻息不稳,小脸早已抹上绯色。

    当陆允信撑起身体,她眼里漾着春水般凝视他起伏的喉结。

    江甜:“你……”

    陆允信唇落在她额角,停住,几秒后,“晚安”,起身离开。

    起身……离开?

    江甜欲语还休的娇赧表情慢慢凝滞在原处,几分钟后,扬手在脑袋旁摸到他放的东西。

    面条被他忘在了床边。

    江甜坐起来,慢条斯理撕开真知棒外面的塑料壳,望着玻璃窗外霞光绮丽的暮色,不急不慢地把糖含进嘴里,微笑:“神经病!”

    晚上临睡,江甜给毛线打电话。

    她现在已经懂得重点放在后半句的说话技巧:“虽然我怕是怕痛,但他也不能蛮横不讲理啊,你能想象落霞与孤鹜起飞的时候,他把人按床上就抱一会儿只说个晚安就走?”

    毛线云淡风轻:“再说一次,刚刚忙着勾稿子忘记录音了。”

    江甜冷笑:“能假装维持一下塑料姐妹情吗?”

    毛线学她冷笑:“那请你先收起娇嗔好吗。”

    “……”

    江甜挂断毛线电话,想了想,还是点开了某人的对话框。

    ajinagtian::)

    对方秒回。

    aluyunxin:我周一走,要去东城办事,两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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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uyunxin:可能会很忙。项目起步估计事情有点多,你如果不想待,我就让盛藉去找其他人,你如果愿意留下来,可以帮着翻那些英文资料,然后有什么不明白就戳我。

    江甜索性一个电话过去:“怼了我弄得我痛死了不发工资还要让我帮你翻资料,”她学他说“江甜你还可以更过分”的语气,道,“陆允信,你要不要想想怎么感谢我?”

    大概是克制太久,陆允信洗了快一个小时澡。

    出来时,他已经调整好下午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甚至让他有些无措,亦或是失控的情绪。

    “那下次,”陆允信顿了顿,嗓音中嘶了点哑,裹了层热雾后,散漫地从唇间漫到江甜耳畔,“弄得你舒服点?”kfYV3CVOqu5RygoNDVhFXYgR7MVO7+MK1n+KdMT6Vtc9XpQgYuCWHP5REKg40ddUbIZxKO3XZlXwIziPYIz09g==

    江甜烧红着脸嗔“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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