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江玄谦踏进家门时，两人已经讨论完毕。正对着大门的Joe看到江大神正一手牵着他儿子，一手提着他儿子的书包，一副慈父的模样，可被他牵着的小朋友却满脸的不高兴。Joe这人最懂得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小家伙为何不开心，朝睿睿招了招手：“想你妈咪了吧？”
睿睿眼睛一亮，重重地点头：“嗯！”
看小朋友答得这么欢乐，贱Joe特意瞥了眼上午才刚被话中女主角甩过巴掌的江大神。果然，就见大神脸色一黯。这厮忍不住在心里狂笑了一百下，不过当然，表面上他也只是抱着睿睿说：“来，亲陆叔叔一下，叔叔等下就带你出去找妈咪。”
“真的吗？”
“假的，你陆叔叔说的话能信吗？”江玄谦不耐烦地坐到他对面，将书包递给小朋友，“去做作业。”
“可人家想去找末末妈咪。”睿睿搂紧了Joe的脖子。
江玄谦眼睛眯了眯。睿睿很难得能在他家爹地脸上看到这一款表情，夹着警告、不悦、专制独裁等等吓人的情绪，还是怕了，要哭不哭地从Joe身上下来，提着小书包，往楼上走了。
“哎，没妈的孩子啊，真让人心疼。不过估计我们末末更惨吧，好歹睿睿还有个爸，咱末末呢？没妈又没爸，现在还得寄人篱下……”
“废话少说！”
啧啧啧，听听这口气，大老板今天心情极度不明媚呀！
贱Joe笑眯眯地：“好了不废话，我就是来跟你说，伦敦那边都安排好了，东西就放在国王十字站附近的门店里出售。”
“嗯，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好，慢走不送。”
“……”
这这这……撵人的态度也忒不委婉了吧？
陆乔久无语地看向了钟先生，正好，钟先生也正朝他看过来。两人透过空旷的大厅互相递了个眼神——
看这样子，要不就从小朋友下手吧，怎样？
完美！
是夜十点钟，江玄谦已经换了睡衣准备要上床，哪知他那好儿子突然推开了房门，抱着本儿童版《圣经》钻进他的被窝里：“爹地我想听神的故事！”
多久了？自从那丫头住进了万花庄园后，臭小子再也不曾在这个点缠着他讲故事。
江玄谦嘴角一抽：“这都几点了？”
“可以前末末妈咪都是这个点给我讲故事的啊，不听故事人家睡不着。”
“……”
第二天一早，江玄谦又被听完了故事后就赖着不走的好儿子给推醒：“爹地爹地，你昨晚还没有陪我一起做作业呢，快起床！”
“……”
真是个孝顺孩子！昨晚他可是硬撑着眼皮给这家伙念《圣经》念到十二点，结果现在一大早的……几点？凌晨五点半，这小家伙就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
“爹地，没做作业老师会批评我的，今天的小红花就没了，爹地爹地爹地……”
见鬼了！
上学时间到，江玄谦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结果那臭小子又跑来推他的手臂：“爹地，人家书包还没收，快去收！”
What the fuck？
“几岁了，连个书包都不懂得自己收吗？”一向言传身教地想让他儿子当一个绅士的江大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因为以前都是末末妈咪给我收的啊。”睿睿好委屈，小声补充了句，“可你把妈咪赶走了，”盯着他爹地，然后，更小声地补充一句，“所以，爹地要负责收拾！”
“……”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那蠢东西！
好不容易收完了书包，司机已经把车停到了大门口了，这小家伙也该滚去幼儿园了，可结果——
“爹地爹地……”
“又怎么了！”他终于忍无可忍。
睿睿扁起嘴，怯生生地瞅着他老爸，被这么一凶，话都不敢说了。
混账东西，这模样到底学谁的？又蠢又软的样子，简直让人讨厌！
倏然之间，他脑中就浮起了某张又蠢又软的脸，想起她被他训斥时的模样，被他取笑时的模样，他手一伸出去她就捂着脑袋说“我今天没洗头”的模样，还有那一晚，他吻她时的模样。
那时候小东西准是吓坏了吧？原本就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傻傻的，连大气也没敢出一下。他一边吮着她柔软的唇一边哄着她换气，别提费了多大劲。真的，蠢死了，全世界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蠢的了，就连被他推开时，都不懂得要生气，只是傻愣愣地僵在那儿，问他：“你等等还会进来吗？”
简直蠢得感动天地！怎么还可能进去，在一个男人幡然醒悟拒绝了眼前的美景后？
“先生？先生？”钟先生的声音突然大如洪钟，“先生！”
他回过神来，看着睿睿要哭不哭的样子，心情突然间有些糟：“算了，晚上送去他妈咪那吧。”
“所以尹小姐怀疑，上回用在我们包间里的那种香其实你们学校里还有？”
“对，学校初赛的那天，我在方教授的调香室里闻到过那种气味，但这几天再过去时，已经没了。”
“会不会是闻错了？”
“关先生，我相信自己的嗅觉。”
这一晚，万花庄园里的老管家一边拄拐杖一边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送出了大门：“谢谢先生啊，我这腿……哎，老了，不中用了！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还是我们先生年轻力壮让人羡慕哪！”然后，在他家先生载着睿睿离开后，笑眯眯地扔掉了拐杖，拿起手机：“陆先生，这边都安排好了，您那边呢？”
与此同时，因为大半年前关竞风说要请客没请成，付冉与Joe拉着素末到豪朗的餐厅里吃饭后，又声称他们“需要享受一番二人世界”，让关竞风送素末回家。车子沿着另一条道路驶往素末所说的目的地，两人大概讨论了一番那款奇怪的香之后，关竞风问：“怎么突然搬家了？”
素末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回应。
要怎么言简意赅地描述她离开的缘由呢？毕竟，过程太迂回曲折了。
可事实上说穿了，又有什么曲折的？不过是遭人嫌，被房主撵了出来——不过如此而已。
好在关竞风已经先开口：“抱歉，是关某唐突了。”
于是车子继续行驶，伴着车厢里极浅极浅的音乐声。付冉的公寓就在市中心一片高档的住宅区里，一般来说，没有主人带领或示意，闲杂车辆只能停在小区大门外。关竞风快驶到小区门口时突然眯起了眼，在小区外的某个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正站在一辆未熄火的轿车旁，身影被橘黄色的灯光拉得老长。
“尹小姐今晚似乎有客人。”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素末突然呆住的脸，似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也看到了那一处，隔着一层特殊的车玻璃，车里的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车外的一切，可车外的人饶是站得再近，也不可能知道车内坐着什么人。于是她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看着那人长身玉立地站在路灯下，极英俊的面孔被橘黄色灯光照得轮廓分明。
什么时候初相遇？那时她还惊心动魄地想，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想了很久很久，唯独没想到述尽了上下五千年的汉语词典里还有个词，叫一见钟情。
可一见钟情也好，再见倾心也罢，全被后来那一个难堪的凌晨给磨灭掉了，而现在他又来这里，做什么？
“没记错的话，那位应该是江先生吧？”
素末已经无暇回答关竞风的话，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那一处，直到马路对面的男人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过脸来，素末才一惊，移开了目光：“关先生，你能送我下车吗？”
“你确定？尹小姐不怕造成更大的误会吗？”
那马路对面，身影颀长的男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车就停在边上，大抵是小朋友闷得慌，跑下车来玩，那视一切不干净物体为仇敌的男人才不得以跟着下车，可又时不时瞄一眼腕表，不怎么耐烦的样子。
她轻笑了一下：“那就误会吧。”
胸中突然就涌起了幼稚的报复心。那禽兽不是不让她跟关先生走太近吗？不是说关先生是他的策划对象吗？可既然他能和尹娉婷卿卿我我，甚至把她的作品直接变成了尹娉婷的，那么，她让他气一次又何妨？
于是车灯熄灭，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替女子拉开了副驾驶座上的门。江玄谦抬起眼来时，就看到对面的关竞风伸手扶了下素末。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体贴温柔的模样。
“末末妈咪！”小朋友眼尖，已经愉快地发出了欢叫声。
素末这才做出一副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江玄谦之后，滑到了睿睿身上。
“宝贝儿！”嘴角和小朋友一样欢喜地掀开来，可那一颗心，一颗才刚刚鼓噪起来的准备迎接他臭脸的心，却在一瞬间，笔直地坠了下去。
他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脸色平常，动作平常，就连嘴角习惯性勾起的唇角都那么平常。见到她和关竞风在一起，只是不为所动地松开睿睿的手，蹲下身提醒小朋友：“晚上早点睡，妈咪今晚有客人，不准惹麻烦知道吗？”再回过头时，优雅又合宜地朝关竞风笑笑，“关先生，幸会。”
嘴角微勾，还是往昔里英伦绅士的模样。他应该有的不高兴呢？那天在餐厅里因为关竞风而不痛快的男人呢？他在哪儿？
素末的十个手指深深嵌入了掌心。
睿睿像是对关竞风有些敌意，噘着嘴瞪着他。他爹地见状，含笑着走过来，轻拍了下小朋友的脑袋：“别不礼貌，叫叔叔。”
一举一动，只言片语，多么自然温和、成熟稳重、大方得体，多么不在乎的样子！
不在乎得简直像在抽素末的嘴巴。太可笑，为什么偏偏还要把关先生叫下来，自讨这一份没趣？
那关竞风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和江玄谦寒暄两句后，转过头来：“我送你上去吧？刚刚聊了那么久，也有些渴了，家里有啤酒吗？”
寻常意义上的暗示性话语，素末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江玄谦。
关竞风默默地扶额，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蠢出了天际。刚刚还一副信誓旦旦想惹怒某人的样子，结果某人好好地在一边，一丝丝怒气也没流露呢，反倒她自己……
关竞风只觉得现状惨不忍睹，好心又提醒了一句：“好了，上楼吧。”
可谁知，素末竟还是一动也不动，就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江玄谦。
男人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丝异样，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更像是没觉得关竞风的邀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俯下身，很耐心地交代小朋友：“十点半以前必须睡觉，不准吵末末妈咪。还有，明天我会让小王叔叔来接你去上学，赖床的话下次就不让你来了。”
只是身后如芒在背，那是某人固执的目光，江玄谦直起身来，与那目光对接了个正着：“怎么了？”
怎么了？素末心头微颤，他竟然问她怎么了。
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江玄谦见她似乎答不出话来，竟也就不再等她了：“既然二位还有后续活动，那江某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说罢，他真的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不假思索，从容不迫。
素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越走越远，越远越远，再往前一步是不是要彻底离开她的世界？素末失神地叫出了声：“江玄谦！”
那时他已经走到车边上了，拉开车门时，听到她的声音，说：“怎么了？”
转过头来，却终究还是那句“怎么了”。
素末张着唇，目光渐渐地涣散了，竟也开始想问一问自己，你究竟是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人家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可你呢？你还在这兴风作浪自取其辱，尹素末，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她垂下头，对自己几近无声地笑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吗？
“没事，只是想说不用叫小王来了。”她的口气突然间变得好轻松，俯下身来，同样轻松地抱住了睿睿，亲了亲这好几天都没见过面的小家伙，“我明天会送睿睿去幼儿园。”
“妈咪……”小家伙离得近，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
“嘘——”她比了个动作，站起身，背对着江玄谦，“关先生，我们上楼吧。家里有啤酒、红酒、白兰地，主人不在，我们随便喝。”
关竞风自然是没空留下来“随便喝”，楼下的黑色轿车一离开，他便起身告辞。
此前睿睿一直乖乖地坐在一旁玩手机，那双深褐色大眼偶尔往两个大人那边瞄一下，一边给他家爹地发短信：爹地你真的好过分，超级过分的！末末妈咪刚才都哭了！
结果大半天也不见他爹地回复，睿睿有些失望地把手机收回书包里，一会儿后，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再这样，妈咪就要变成别人的妈咪了！
信息发完后，他爹地还是没回复，可小朋友自己倒是难过了，虽然初来乍到新鲜地，可那小脸绷得僵僵的，见关竞风离开了，他才黏到素末身边：“末末妈咪，你还会继续当我妈咪吗？”
“当然呀，妈咪就是妈咪。”
“可是我害怕有一天，妈咪因为生爹地的气，突然就不理我了。”他扁着唇，声音闷闷的。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莫名地，竟让素末的心口像是被针扎过了一般。什么时候她也在父亲面前，背对着亡母冥照上微笑的脸，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已经不要我和妈妈了？”
可那时面对着年方荏弱的孩子，爸爸只扔下一句话，这句话，她终生难忘：“你妈已经死了！和那个不要脸的奸夫一起去死了，怎么着，你还想让我继续当你爸吗？”
一句话落下，他转头便和方宛她们母女一起走了，留下未满十岁的孩子，呆呆地杵在那，在母亲的灵堂前，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无穷无尽的恶意。
从那时起，爸爸再见到她时，脸上总带着某种伤人的厌恶。
再后来，渐渐地，她学会了沉默。既然周遭全是不喜欢自己的脸孔，那么，倾诉有用吗？努力有用吗？竭尽全力地讨好有用吗？她就算考一百次年级第一，也比不上那半途闯进来的姐姐考一回及格有用。这些年来，她就像一个罩着冰层的个体，在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里，那么小心却尴尬地，找不到一处安栖地。
是后来的万花庄园，是后来来自这老老少少的每一次不经意的善意，替她暖化了罩在身上的无形冰层。
她蹲下身来，小心地捧起小朋友柔嫩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拥进了自己怀里：“不会的，宝贝儿。”
“末末妈咪……”
“妈咪就是妈咪啊，”她亲着小混血儿白皙的脸颊，“不管怎么样，一直都是睿睿的妈咪。”
小朋友的声音终于不那么难过了：“说好了那就不可以反悔哦！”
“嗯，不反悔！”
小朋友终于放心了，也紧紧地，软软地，抱住了她。
总决赛来的那一天，睿睿已经在这公寓里住了三晚了。每天都是和素末一起睡、一起醒，醒来后再由他妈咪送去上学，可总决赛这日，睿睿却非要请假：“我要在台下给末末妈咪鼓掌。”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素末也只能由了他去。
Joe开车来接，因为付冉今天也特意推掉了工作，准备到江大去给素末打气。尽管素末直到走出电梯了还在说：“真的不用了啦，你去忙你的，下季度的发布会还在紧张筹备不是吗？”可付冉就是一口咬死了要参加：“别赶我，晚点有得你惊喜的。”
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说是什么惊喜。素末不再废话了，牵着睿睿就坐进陆乔久的车里。
结果主驾上的Joe一看到素末把睿睿也带下来了，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感叹道：“我就说呢，我哥那浑蛋怎么能连续几天都不回家里住，原来是把他儿子送你这了啊！以前让他出个差他都得打着睿睿的旗号安排我出去，可结果这回，啧啧啧，那温柔乡都待三天三夜了也不回来，男人哪！”
付冉正好坐进了副驾驶座上，一只手伸过去，就想给这家伙一拳：“缝上你的嘴！”
“缝什么缝？”可这贱人倒是挺乐呵，笑眯眯地扣住美人儿的手，顺势地吃了口豆腐，“我这是在替咱末末抱不平呢，你看，不要脸地把咱末末的作品送给那女人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潇洒地扔下他儿子，和那女人……”
“Joe，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小朋友虽小，可也不是听不懂大人的话的，素末见睿睿有些受伤地扁了唇，连忙亲亲他小脸。
只是自己的一双眼却是无神地冷凝了起来，恍然间，便想起了那一个被彻底否定的凌晨，男人炙热的唇游移在她嘴角、她眉角、她鼻尖，他喊她“宝贝儿”，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以后再也不了”。
以后再也不了？再也不让她挽他的臂弯，再也不和她吃饭，再也不同她在一起了？
呵！三天三夜？
呵。目的地终于到了。
新一轮的比赛，素末依旧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上台。
台下的窃窃私语如潮涌，只因学校明目张胆的偏心。这回又把尹素末排到了最后一个。
其实上回的初赛结束后，不知有多少评委已经在尹娉婷的巧言令色下给素末安了个“哗众取宠”的名号，加之作品被盗，本来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不可能重新再调一款高质量的香水嘛，再加上排到了那么差的位置上，那让她参加这比赛还有意义吗？
唯陆乔久微笑又从容地坐到了尹院长身旁：“院长大人，我家江大神这几天忙，让我替他来看看今天的情况。”
唯付冉微笑又从容地牵着江睿坐到人群中央，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和自拍杆。
“小冉阿姨要给妈咪拍照吗？”
“不是呢宝贝儿，小冉阿姨打算替你妈咪做一件轰动全国的事。”
没错，这就是她今天执意要跟过来的原因。早就知道领导们的心眼长偏了，可有什么关系？你尹院长有强权，我付冉有直播呀。
“我和你说啊宝贝儿，”只见付冉一边捣鼓着自拍杆一边说，“以后长大了，睿睿可得好好和小冉阿姨学一学怎么当个才华横溢的大名人。”这家伙酷起来够酷，可不要脸起来，也当真是挺不要脸，“这名人的好处在哪我们睿睿知道吗？”见睿睿茫然地摇摇头，她挺得意地笑了下，“就在于别的朋友需要两肋插刀的事，咱这种名人朋友啊，开个直播就解决了。”
你看，台上赛事开始时，咱们的知名设计师付冉已开启了直播：“Hello，大家好，我是付冉。”
向来懒得在微博上和粉丝们套交情的设计女神，首场直播就贡献给了江大的比赛。自然，直播上围观的人数“噌噌噌”上涨。
第一位选手上台了，付冉将镜头切到了台上。
今日入围决赛的共有十一位，素末正是被排到第十一个的那一位，而尹娉婷，依旧是第三个上场。
也依旧是初赛那日呈上来的香水，连解说词都类似。只不过那一天在父亲的调香室里见识过尹素末的说辞后，自然，她得在原本的解说上再添入新讯息：“这一款香水以玫瑰花香为前调，混合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五种顶级玫瑰花，分别是大马士革玫瑰、梦幻玫瑰、摩洛哥千叶玫瑰、撒旦玫瑰以及牡丹玫瑰；而且有一点，虽说前调主要是由五种玫瑰调成，可事实上，我还在五种玫瑰的基础上加入了等量的麝香，用以平衡这五款玫瑰的气味；中调用的是……”
前排的评委嗅着香水试条，有一些开始认可地点头。直播室里，有同时粉了尹娉婷的网友开始啧啧赞赏：我女神果然不同凡响，漂亮直爽有才华……
付冉冷笑了一下，与此同时，身旁的小朋友也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抄我妈咪的！”
果然孺子可教也，她颇欣赏地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嗯，好孩子，比你爹地像个人多了。”
结果这被表扬的好孩子还挺不高兴：“小冉阿姨，你不要总是说我爹地坏话，我爹地其实很好的。”
是啊，你爹地好，你全家都特别好！
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想起大BOSS那些禽兽不如的话——“你以为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可以相信吗？”呵呵呵，还真好，好得简直可以直接列入《渣男宝典》第一招！
台上赛事如火如荼，终于，两个小时过去后，最后一名选手上台了。
是素末。
只是漫长的两小时之后，评委们不出意料，已有好几位显露出了些许倦乏的神色，就连选手上台了，也没有如最开始那般抬起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香水试条，漫不经心地移到了鼻间，然后，怔住了。
最中间的尹院长突地抬起头，怒目瞪向了台上的女子。这香水……不是那天就让她换掉了吗？怎么还没换？！
紧接着，工作人员又递上了第二份香水试条。而这会儿，众评审们开始疑惑了：这十一号上交了两款香水吗？可这两款香水又如此相似？什么意思？
素末没有立即回应这一些疑惑，只是有礼地鞠了个躬，然后，走下台，按下了香水的喷头。
周遭一片静。极细微的芳香分子在偌大空间里慢悠悠地扩散开来，最终，落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素末回到演讲台上：“各位，想必大家听到这里也有些乏了，比赛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我看在座各位已经有了点不耐烦的感觉，所以我将此次参赛的作品用在了这个教室里——这也是我调制出这款香水的初衷：在困乏之时为人提神，在烦躁之中令人愉悦。”
直播间里的围观群众听到这一番语后，虽然没闻到是什么样的香水，却也开始“嗒嗒嗒”评论。
——最后一个上台的也是够倒霉的！
——就是啊，评委们都累了吧，接连着闻了十几款香水，现在就算是再棒的，人家也看不上了吧？
——瞧这倒霉孩子，前面的运气多好啊，就她，倒霉到炸裂！
不过所有的评论素末都不知道，她只是自顾自地接下去：“Alisa此次的市场定位是‘近三十岁的、从事脑力工作的、有财力有品位的都市精英’，想必精英们大多工作繁忙，所以在听说了这个选题后，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调一款能让人从心底感到放松和愉悦的香水。所以在这款香水的前调里，我用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五款玫瑰，它们分别是大马士革玫瑰、梦幻玫瑰、摩洛哥千叶玫瑰、撒旦玫瑰以及牡丹玫瑰。”
台下突然一片静，全场错愕。是，刚刚已经有学香的同学嗅出了异样，而此时听到素末的介绍——和尹娉婷几乎一模一样的介绍，那隐隐的怀疑终于爆发成了毫不掩饰的错愕。
又撞香了吗？不，看这回的形势，哪里仅是撞香而已？
尹泽简直是气急败坏了，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尹素末！”
素末朝他鞠了个躬：“院长请息怒，我的参赛作品和尹学姐完全不一样。按尹学姐的意思，她那款香水里用的麝香和玫瑰是等量的；可在我这款香水里，麝香是作为基调来使用的：一来是考虑到麝香可以在花果香外再为香水增添一些温暖的动物气息；二来，麝香还能够起到固着剂的作用，所以从我刚刚按下喷头到现在，附在空气中的香水分子还没有挥发掉一丝一毫。”她微微笑，看向尹泽，然后，又看向了前排所有的评委。
此时再也没人低着头了，此时所有的人，全副武装，全数凝眉，严肃而郑重地听到她说：“如果各位老师觉得尹学姐的那款香水和我的完全一样的话，那么，问题就尴尬了。我可以很肯定地保证，用她之前所说的那一种调制方式，是绝对调不出我手中这一款香水的，不信的话，各位老师可以动手试一试。”
这个贱人！台下尹娉婷几乎咬碎了牙，所以这女人之前在爸爸调香室里说的那一通，全是引自己上当受骗的把戏吗？可恨妈妈自之前被学校开除后，她为了避开熟人的指指点点，就一直避在乡下外婆家；而她自己也成天在模特队里做训练，根本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结果，竟然就这样着了尹素末的道！这女人！
付冉悄然将镜头移向了娉婷的方向，当下，直播室里有人评论道：咦，我女神怎么气呼呼的？
紧接着，又有人评论：调香材料一模一样，该不会有抄袭吧？
付冉愉悦地输了两个字：正解！
然后，镜头回归原位，直播室里的人和在场的观众一同看向了台上。
素末继续说：“至于另一瓶香水，想必评委老师们已经心中有数了。是的，这款香水的前调、中调和上一款一模一样，可在后调里，我加入了适量的迷迭香。”
“对植物略有研究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迷迭香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可用于治疗失眠、心悸、头痛等多种疾病。为什么我还调出了这一款香水呢？这灵感是从我们女生平时常用的日霜和晚霜中得出的。对大部分人而言，白天里我们需要的或许是精神抖擞，心情愉悦，光彩照人；可到了晚上，我们需要的则是在一个愉悦的、轻松的，同时有点儿催眠感的氛围里享受一场黑甜的美梦。”她微微笑，看着前排评委们从眉头深拢到了然一笑，看着后排观众们从错愕的沉默到惊喜地私语，她微微地笑着，在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中，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母亲孤独的笑脸：“这就是我这一次参赛的作品：一个系列，两种香水；味道类似，可对精神的安抚功效完全不同。”
“我的母亲苏微然调香师曾经对我说过，”说到这里，她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尹院长突然间释放出更大的怒火，只为这一个从来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主动提起的名字，“苏微然调香师曾经对我说过，她毕生所调出的每一款香水，都是以愉悦人心作为最根本的出发点，因为一瓶真正及格的香水，它的作用不仅仅是‘香’，还有抚慰每一颗繁忙的、孤单的，被都市节奏压抑得无从解脱的心，我想接下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也会是我调香的方向。”
这永远温暾又沉默的女子啊，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口才和这样的表达能力？
台下寂寂无声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好”，其后，一个、两个、三个……然后是全场，全场一致响起了今天最由衷也最热烈的掌声。
台上素末深深地鞠了一躬。
比赛结束了吗？你看，最后一排已经有人开始站起身，欲离开的样子。
可台上的人却没有下来。
她还笔直地站在讲台最中央，在深深的一躬之后，笔直站立着，看着全场。
片刻后，她说：“很抱歉，我想再耽误各位一点时间来澄清一件事。想必大家应该都挺好奇，为什么今天的赛场上会有两瓶调制原料一模一样的香水吧？”
与她面对面的尹泽乍然大怒，几根青筋在盛怒下暴出了额头。
其实尽管她不说，下面好些人也已经了然了。可那些人亦知，他们的尹院长正坐在第一排，那双永远严厉的眼睛正警告性地瞪着台上——她敢说吗？她能说吗？即使能说敢说，又该怎么说？该怎么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出自己作品被盗用的事实？
可结果，众人目光集中的那一处，那女子笑了一下，说：“其实大家应该都料到了，我们的尹学姐，知名网红兼模特尹娉婷小姐，她盗用了我的作品。”
完全不委婉，完全不含蓄，完全不看尹院长脸色！
台下哗然之声骤然大起——
“尹素末！”
“你胡说八道什么尹素末？我要告你！告你诽谤！”
全场顿时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炸了——尹院长，尹网红，以及场上所有的观众。可台上遥遥对着这一切的女子只是敛起了方才那道温和的笑：“尹学姐，你说，你想告我吗？”
“没错！告你胡说八道毁坏我名誉！”
台上素末轻蔑地一笑，台下付冉无语地摇头：蠢货！这女人估计还不知道拥有几百万粉丝的自己就在现场开了直播吧？不知道时就气成了这样，要知道了，又该是什么表情？
付冉真心愉悦地笑出了声，这一刻，也染上了贱Joe唯恐天下不乱的习性，在直播室里猛插刀：“你们看她那样子，心虚了是不是？”
众人：我看是。
而素末不卑不亢，只冷冷地看着尹娉婷，看了片刻，然后，把目光移向评委席：“有没有污蔑尹学姐，各位老师只需要拿着她的调制说明书到调香室里做个实验便知！自从知道了尹学姐盗用我的研制成果后，我就有意识地向她传递错误的调制信息。当然，各位可能会觉得我的做法有失偏颇，可也请各位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如果是你自己整整调制了几个月，前后修改过一百多次的作品被人窃取了，你们能无动于衷吗？能就这么算了吗？”
“谁能就这么算了啊？”直播室里的付冉不冷不热道。
“傻子才无动于衷吧？”坐在尹院长旁边的Joe也笑眯眯道。尽管这厮看上去还挺愉悦的，口气也听不出有多重，可到底，这家伙还是C&J的二老板，这么明白的态度摆出来了，哪个评委会不在心里掂量掂量？
评委席上观众席上是一片喧哗之后的寂静，谁也想不到，这一贯软弱沉默的女孩，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如此真实却大逆不道的话。
众人在一片混乱的讨论之后，突然间又静下来了，只因台上女子再一次拿起了话筒。
在这之前尹娉婷已经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胡说！尹素末，明明是你想拉着我炒作！以我现在的身价和知名度犯得着去抄袭你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听着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可素末还是笑了，那样轻蔑又不屑地笑了：“我想，一名抄袭者并没有资格在这么庄严的场合里大喊大叫。”
回过头来，场下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现场已经停止了喧哗。她拿起话筒，郑重地接过尹娉婷刚刚的话：“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一款香水是我尹素末独自一人经过整整一个多月的反复加工和修改才调制出来的，绝对不涉及一丝丝抄袭！”
她坦然而庄严，清澈的大眼睛无所畏惧也不带一丝犹豫地，对着前排的评委，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众人默然，只听到她在这个场合里第二次郑重地提起一个人：“我的母亲苏微然女士，想必全国所有热爱调香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在今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呢？”
“因为我所有关于香水的信仰，全是在她身上得到的。在我下决心要承袭母亲的衣钵时，她曾经对我说过‘所有真正热爱调香事业并准备为此奉献一生的人，绝对容不下专业技术里的一丝丝瑕疵，容不下抄袭、伪造和争名夺利，因为真正的调香师是纯粹的，用心的’。”
她的目光执着而犀利，越过首排评审，越过重重人群，越到了后头尹娉婷的身上：“‘宁愿终生默默无闻，也不屑阿谀奉承以上位，更不屑抄袭’！”
全场静默。
可澎湃的静默积累到了某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势如破竹，在空气中无声地炸开了。
那是所有有梦想有信仰的人，在追逐过程里被失败、冷眼和不公平掌了一百个耳光后，依旧迎难而上的魄力。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下一秒，掌声如雷，不绝于耳。
台上这一席话道出了多少兢兢业业地为所爱事业奉献了一生，却从未得到过鲜花与掌声的人们的心声？尤其这高校学府，门院深深，有多少热爱教育事业的人，多少醉心于科学研究的人，因为不屑、不懂，也没有心思去拍领导的马屁，一辈子都升不上去？从助教到讲师，从讲师到副教授，最终在通往教授的道路上因人事关系，永远地停在了“副教授”职称上？他们伸展着掌心用力地让左手与右手碰撞出更纯粹干净的声音，评委席上，观众席上，有人悄悄地湿了眼眶。
直播室里。
—— 一看就知道哪个才是妖艳贱货好吗？
——看尹娉婷那个样子，介绍香水就像是在介绍别人家的产品，后面那个就不一样了，那眼里全是感情！
——不用调查了，尹娉婷没有抄袭的话算我输！
素末无知无觉，就那么站在讲台最中央，站在全场观众与百万粉丝的微博直播前，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然后，深深地，再鞠了一躬。
“你说你们学校最后会判谁赢？”
“尹娉婷。”
“不会吧？整了这么一大出，结果还是会判她赢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爸也太偏心了吧？”
“不只我爸。”素末的神色黯了黯，坐在她身旁的小朋友正拿着一块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愉快地啃着，素末帮他将包装袋再往下撕了一点儿，方便小朋友继续啃，“小冉，还有方宛，要知道，今天评委席上有一半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另一半，全是调香实验室那边的专家。”
“可方宛不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吗？哪还会有势力？”
“可我现在很怀疑，事实上她并没有被开除。”
“为什么？”
此时两个大人正一左一右地带着小朋友坐在学校操场的台阶上，Joe没有加入，大概正忙着和评委以及Alisa那边的人讨论比赛的最终结果。素末刚刚经历过有生以来最壮观的一场演讲——没错的，就是壮观。虽然对别人来说这种演讲可能算不上什么，可对她这种口才差出了天际的人来说，那还真只能用壮观来形容。虽然刚经历过一场真真切切的壮观的演讲，可此时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冷静而清醒地，对着付冉说：“如果不是方宛还继续留在学校里，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款香还会出现在她的旧调香室里。”
“可事实上我听说方宛已经离开江海了呀！自从被学校开除后，她就躲回乡下老家，不敢见人了。”付冉也着实想不透这件事情。一方面，照理说方宛不在江大甚至也不在江海市这应该是确切无疑的，否则就她那护女心切的脾性，怎可能在尹娉婷偷了末末的香水后不替她先做一番分析？看今儿尹娉婷这笑话闹得多大，要是方宛人在江海市，她尹娉婷犯得着连香水成分都说错吗？可另一方面，末末的嗅觉她也一向是无条件信任的，到底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末末，我是说假设啊，假设除了方宛之外，还有其他人拥有这款香，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其他人？”素末眼睛眯了眯，心中突然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付冉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Joe的来电。
付冉接过，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电话接起的几秒钟里，付冉的脸色乍变。
“怎么了？”素末察觉到了不对劲。
“末末，”她挂上电话，突然站起身，用一种大事不妙的口吻，“Alisa那边的人说，你那款香水其实早就在市场上出售了。”
“什么？”她的香水已经在市场上出售了？“等一等，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这意思？”
太惊人的消息往往让人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这言下之意是，香水不是她首创的？就算她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尹娉婷抄袭，可就凭市场上出售的那些东西，她也能被全世界判定为抄袭？
“不可能的！大半个月前才调出来的香水，怎么可能就已经在市场上流通了？”
无稽之谈！
Alisa那边的人还没走，素末把睿睿托给了付冉，几乎是以奔驰的速度赶往了评审场地。
说出方才那席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素末抵达评审场地时，就见她与几名Alisa的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开。素末速速迎上去：“于诺小姐吗？”
是，刚刚在电话里Joe就说过了：“这件事是Alisa那边一名叫于诺的小姐提出来的。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他们家老板是为了心上人才想做这款香水的吗？这个于诺，就是传说中的心上人。”
所以此话由她提出来，结果必定是更严重的。
叫于诺的女子刚刚才在评审席上听过素末的演讲，自然知道她突然闯进来的原因。
素末心急如焚：“于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作品是抄袭的？现在市面上已经在出售了？”
女子的表情很淡，几近于冷漠的那一种淡，可开口时，语气里却丝毫也没有面对“抄袭者”时应有的不齿：“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因为长期从事心理研究，所以今天看你在讲台上的表现后，我可以肯定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是尹小姐，这款香水的确已经在国外市场上流通了，虽然国内目前还没有出售，但刚才有评委说，不能排除你有盗用国外产品的可能。”
“乱讲！我妈咪才不会抄别人的东西！”刚被付冉牵进来的小朋友一听于诺的话，比谁都着急，迈开小短腿，奔到他妈咪身前。
又急又萌的样子让于小姐淡漠的脸上起了点柔意，也不知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总之，口气是柔下来了：“既然如此，那么尹同学不妨听一听我的建议。”
“于小姐的建议是？”
“与其在这里向我争取投票额，倒不如好好去查清楚，为什么你的作品会出现在异国他乡。”
是，她说的是“你的”作品——你的。
素末的心头大石略略放下了，当下便问：“不知于小姐是在哪见到这一款香水出售的？”
“英国伦敦。”
“有具体门店吗？”
“有，国王十字站附近，C&J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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