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不渡-13.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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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旧事

    在电话里说第二天约关竞风见面,果然,第二天素末便出现在相约的地点——万花庄园后面的咖啡馆里,比江玄谦的专用包间还要隐蔽的一个小包间。只不过这回,传说中的关竞风并不只是关先生一人,还有急需把真相向人坦白清楚的Joe和付冉——毕竟为了让自己的弥天大谎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点,Joe可是打着关竞风的旗号做了不少事呢,虽说无伤大雅,但总归,还是要向这倒霉的当事人说清楚的。

    “关先生,所以从头到尾就是这么一回事,很抱歉借了您的名号,但我保证,我们所做的一切绝对不会伤害到您的个人形象,但总之,还是要跟您道个歉啦。”

    关竞风淡淡笑了笑:“我就说,秘书怎么会突然跟我说有人给我订了张伦敦的机票,原来是你们。”他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反倒挺替素末欣慰,“恭喜你尹小姐,快要守得云开了。”

    素末有些不好意思。四人在小小的包间里煮着茶,Joe和付冉坐一边,她和关竞风坐另一边,倒也算是相谈甚欢。付冉看着关竞风一表人才的模样,突然想到:“你们说,待会儿大BOSS会不会真的闯进来,然后看到你们俩郎才女貌地坐一起,就开始失心疯了?”

    Joe:“有可能,我上回骗他说末末要去伦敦结婚时,他就已经有点失心疯了。”

    付冉:“哈哈哈哈哈哈,这一次我总算知道了,大BOSS犯起傻来还真挺像偶像剧里的那些中二霸道总裁的。”

    Joe:“可不是吗?那时我都要怀疑我哥是不是被末末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有那么夸张吗?至于吗?不就是个又蠢又呆的姑娘吗?”

    素末:“……”

    付冉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什么叫‘又蠢又呆’?那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是是是,你说得对。”贱Joe笑眯眯地往他家既不蠢也不呆的美人儿脸上啵了一口,“对象这种事,还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要我,我就特别受不了末末那种又蠢又呆还有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吞的蠢样儿。”

    素末:“……”

    “可我哥呢,他就喜欢末末那调调,觉得特萌特可爱,还特别喜欢有事没事就去逗一逗人家,摸摸头啊,哄一哄啊,把人家逗得气乎乎的,他就高兴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有这种恶趣味的合伙人,我也是很绝望啊!”

    还真是愈说愈过分了!平时关起门来糗她就算了,这会儿还有个关先生在呢!“陆乔久,你这是把我当空气了吗?”

    陆乔久这才勉为其难地打住话,贱贱地冲她一笑:“好吧空气小姐,你今天早上说有事找我帮忙,说吧,什么忙?”

    其实昨天在那通电话里,机智如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素末的意思,傻丫头当时一定是在跟他哥怄气吧?所以故意当着江大神的面打这种肉麻兮兮的电话。本来嘛,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就是邀正牌关竞风出席,并在江大神闯进来,醋意连天的时候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酸死他最好。可今儿一大早,素末却发信息问他:下午早点聚行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

    素末将手机递到他跟前:“就是这个,Joe,你能不能把它压下去?”

    手机上显示的依旧是她昨天在车上查到的资料,满屏沸沸扬扬讨论的,全是尹家那三口人:尹娉婷抄袭,尹泽和方宛联手起来调制怪异香氛,接连在江海市制造了三起怪异事件。可奇怪的是,明明大家都知道素末也是尹院长的女儿了,然而那批判的矛头,却始终也没有指到她身上。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点,素末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昨夜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之时,她突然又想到,是啊,江玄谦能帮她把所有的隐私全封锁起来,自然也能让她在这场混乱里全身而退,难道说,她之所以在群情愤慨下没受到任何攻击,全是他一手安排的吗?既然如此——

    “Joe,我想,你应该有办法帮助我爸……”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Joe竟很干脆地摇头:“不行,这个我帮不了。”

    “为什么?”

    “我哥不让。”他耸耸肩,一脸的爱莫能助,“讲真的末末,这种事你会来找我,肯定是因为在我哥那碰了钉子吧?他不愿意让你插手的事,我敢插手吗?”

    素末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包间外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有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踩踏着地板的声音朝他们的包间移过来。

    下一秒,“哗啦”一声,包间的小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拉开了,女子愤怒的声音闯进来:“关竞风!”

    一时间,包间里的四个人全暂停了讨论。

    那是一名高挑又美艳的女子,红着眼喊着关竞风的名,像是从大老远飞奔而来。

    这是?

    其余三人皆莫名地将目光移到了关竞风身上,就见关竞风的表情微僵,向来严肃的脸上此时插入了一缕错愕,但很快,又恢复严厉的表情:“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美艳女子像是恨不得咬到他脸上,“关竞风,你说我来做什么?瞒着我结婚是吗?几年前瞒着我结一次,几年后又要瞒着我结一次!王八蛋!”

    她的语气里充满哀怨愤怒,但同时,也充满了痛苦的爱意,多么像某些时刻里的素末。

    素末突然之间,不点就通,明白了这女子会突然出来在这里的原因。

    包间小门再一次被拉开时,美艳的女子已经哭哭嚷嚷地往关竞风脸上响亮地送上了一巴掌:“我等了你十六年!十六年!”清脆的巴掌声在关先生严厉的脸上很不协调地炸开来,那一巴掌落下后,女子哭着离开了。

    关竞风藏在桌下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而素末抬起头,看到了出现在包间门口的始作俑者。

    他就站在那里,如她几分钟前猜到的一样,嚼着抹嘲弄的微笑,站在那里。

    如此邪恶,如此英俊。

    那美艳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还需要再怀疑吗?素末原本只是不相信江玄谦能对自己的“约会”无动于衷,可谁料得到,这人竟然连关竞风的前女友也给请来了!而且看这形势,他请来的女子还正是与关竞风有着千丝万缕爱意的人,否则你看看,她身旁这位永远严肃自制的关先生在女子跑出去之后,那双手在桌下握了好几次的拳头,像是在克制,可最终,再也无法克制了,朝在座几位匆匆扔了句“抱歉”,也冲了出去。

    门口的男人如同早料中了这一个结局,微笑着,愉悦地微笑着。

    “我说,这女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家末末要和关总结婚的?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呀,哪个浑蛋透露的?”Joe显然已经发现了门口的男人,伸了个懒腰,故意咕哝着,“宝贝儿,咱走吧,让末末自己静一静。”

    付冉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回头很不悦地瞪了门口那家伙一眼:“真是个禽兽,自己不要,还看不得别人幸福了是吗?”

    门口那家伙没有回她,只眯着眼盯着坐在他对面的素末,盯着她平静得看不出什么感情的脸。

    Joe拉着付冉出去了,很快,这包间里又恢复平静。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他和她,隔着一个包间的距离,隔着一段静默的时光,两人都不说话,只默默地对视着。

    流转光年,全如写到小河流水上的毛笔字,瞬息不见。

    什么都消失时,天地之间,只剩下两双默默对视的眼。

    她的,他的。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江玄谦?”

    “什么?”

    “用尽手段地向我证明他心中有人,证明关先生是不值得我嫁的?”

    “他的确不值得你嫁,也的确,心中早就有人了。”

    交谈的声音终于响起时,素末也终于自原位上站起,只是那双清澈的眼依旧看着他,看着他沉默地伫立在门口。

    依旧是挺拔的身姿,优雅的面容,什么时候她才被这人用优雅堆砌起来的漫不经心给蒙蔽了,以为他真的是漫不经心的。可是这一回,无论如何,她是再也不会被他的优雅表象欺骗了。

    站起身后,她就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移开脚步:“你是故意的,对吧?”

    她一步步地朝他挪过去:“故意把关先生的前女友引过来,就像在伦敦的时候,你一听说我要和他飞过去结婚,就故意放下米兰的一堆工作,留在伦敦守株待兔,江玄谦,你做这些事,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吧?”

    他微微一震,像是什么秘密被人轻而易举地掀开般。

    而她也真的是轻而易举,就那样张大着一双清澈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轻而易举地走到他身边:“别再自欺欺人了,江玄谦,说什么关竞风不值得嫁,他那样的好人不值得嫁谁才值得嫁?你做了这么多,根本就不是因为关竞风不好,而是因为你舍不得,对不对?你根本就舍不得我嫁给别人,对不对?”

    “不对,别胡思乱想!”他又快又准地否决,突然间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某种阴谋里,迅速转过身,就想走。

    可素末一把拉住这人的手,两只手一起用力地拉着:“别再逃避了江玄谦!”

    “放手!”

    “不放!这一次,我是死也不会放手了。”

    他明明那么关心她,她发烧了他比谁都着急,她被人欺负了他比谁都上心,她心中所执着的目标他倾尽了全力也要助她实现那目标。可行动上每助她一次,内心里他便要强行让自己离她远一点。她步步走近,他频频后退,做了那么多,然后又后退,凭什么?为什么?就为了十几年前那些根本就没有定论的谣言吗?

    “江玄谦,你看着我。”她踮起脚伸出手,固执地扳过他的脸,这人那么高,她需要好用劲好用劲才能够得着他的脸,“江玄谦,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

    他张了张口,可话未出来,素末的声音又起:“不许骗人!江玄谦,如果你现在说的话里有一丝丝掺假,”她幼稚地举起手,幼稚却决绝地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只要你的话有一丝丝掺假,就让我现在一踏出咖啡厅就被车撞!”

    “你……”

    “撞死!”

    “尹素末!”疯了吗这女人?

    是,她疯了。

    她疯了一样地,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地瞪着他,死死地瞪着:“说啊,不许撒谎!我发过誓了,江玄谦,现在只要你说一句假话,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

    “马上死!”

    “Shit!”熊熊烈火从他胸腔里愤怒地涌出来,“尹素末!”

    “江玄谦!”

    门外的付冉睁大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门外的陆乔久也瞪大眼:“你揍我一下。嘶——轻点轻点!”

    不,不是在做梦,里面那个气贯长虹的女人真的是平日里温暾的小末末,里面那个没风度爆粗口的男人,真的就是优雅绅士江大神。

    可里头没有声音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出来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他带着满腔怒火瞪着她,有多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他是真的怒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迸出他胸腔,迸出他双眼。

    许久许久,江玄谦一个字也不说。

    许久许久,素末终于笑了一下,自嘲地:“都这样了,还是不肯说吗?”

    好,很好。

    软软地,她松开了他的手,无力地提起包包:“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我吧。”

    最后那几个字,伴着方才恶毒的誓言,重重击入了他心口。纤细的人儿提起包,路过他身边时,江玄谦下意识就伸出手,握住她手腕。

    这一回,换成了他来握住她了。凝重的话语一字一字地从他口中出来:“尹素末,你这是以死相逼。”

    明知他不可以,明知两人之间隔着理也理不清的万丈尘寰。

    可她说:“如果人活一世,却爱不到自己想爱的人,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握着她紧得发抖的细细的手。这一只手腕那么细,仿佛他再一用力,就要折断了它,可是它啊,可是它,却原来拥有着那么大的力量。

    “江玄谦,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不管我们的长辈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同样的话,江玄谦你敢说吗?”

    你的这一生,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吻上他一次,耗尽半生的气力,都愿意?

    她有。

    可是,他没有吗?难道真的没有吗?

    她好用力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突然间,挣了一下被他箍住的手腕。

    可她一挣,他便越用力地箍着。“江玄谦,你放不放开我?”

    怎么能放开?该怎么放?

    “一旦放开我,我就默认为你不喜欢我,江玄谦,我马上就出去被车撞死……”

    “够了!”他终于暴躁地开口。

    她静下来了。时光慢慢地流淌,在这个沉默的空间里,两双眼再一次默默对视。她看到了他眼里那一些矛盾挣扎的东西,她懂他的矛盾挣扎,也似乎没有全懂。可是全懂没全懂都不重要了。

    “江玄谦,我们除了这一生,还有别的时间吗?”

    他微微震了一下,看着她坚决地摇头:“没有了,下辈子你我会做人做畜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只有这辈子了,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地在一起?”

    他心头微震,她目光决绝。

    那么,往事是什么?策划是什么?恩怨是什么?都去他的吧!既然除了这一生,他和她再也没有其他的时间,都去他的吧!

    素末的手被箍久了开始发疼,她稍稍动了一下,可男人却更用力地箍着她,就像是怕她在一瞬之间反悔了,离开了。然后他说:“末末,我输了。”

    这话落下,素末只觉得箍着她细腕的大手渐渐地放软了,放温柔了。

    然后,她再次听到他突然和动作一样松下来的声音:“末末,我输了。”

    你的这一生,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吻上他一次,耗尽半生的气力,都愿意?

    原来她有,他也有。

    “末末,我认输了。”

    很多年后江玄谦的圈子里还流传着这一段佳话,就连江睿在给妹妹讲故事时也曾经讲到的——是的,很多年后我们混血小宝宝睿睿已经长成了俊秀的少年,在给他日盼夜盼终于出生的妹妹讲故事时,已经懂得绘声绘色地说:“你知道妈咪当初是怎么追到爹地的吗?妈咪和爹地说:‘你要是不说喜欢我,我就去死,马上去死!’然后,爹地就怕了,只好诚实地坦白说他喜欢妈咪。”

    可见有时套路太多也未必真有多大的效果,聪明的江大神套路那么多,还不是差点儿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倒不如像那蠢钝者,简单粗暴地,实实在在地,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地,逼出一句“再不说实话我就去死”——啧,一“死”中的,掷地有声。

    那天Joe和付冉走出咖啡馆时,就像是在电影院看完了一场血脉偾张的大片,最刺激的剧情结束后,只觉得手脚发软。

    从咖啡馆里走出来,绕过万花庄园再走了一段,两口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咖啡馆已经在身后变成了一个极小的点,Joe才重重吐出了一口气,说:“小冉儿,我赌赢了。”

    “是,你赌赢了。”付冉也吐出了一口气,笑了。

    还记得那天在万花庄园喝酒时,当他说出那句“舍不得”之后,付冉看上去那么生气——

    “舍不得对付末末,OK,那末末她爸呢?明知道大BOSS要对付末末她爸,你现在还把末末往大BOSS身上推?要真推成功了,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夹在两边左右为难吗?”

    “所以我在赌。”

    “赌什么?”

    “赌他因为末末‘舍不得’了那么多次,在这最后一个策划上,能不能因为她,再‘舍不得’一次。知道吗,如果我赌输了,我哥真的把第四个策划也做绝了,那他和末末之间,就永远也没有可能了。”

    而最后,他赌赢了——

    “小冉,你听到了吗?他和末末说,他认输了。”

    认输的意思是什么?这个问题在那一天之后,总时不时出现在素末的脑子里。

    但并不算苦恼,这不是个让人苦恼的问题。相反,用江玄谦的话来说,自那天之后素末总是动不动就陷入某种微妙的自娱自乐里。数不清多少次,这丫头做着做着手头的事情,说着说着话,突然间,就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地抿着嘴,笑了一下。

    “妈咪你不要再偷笑了,小青蛙都被你折坏了啦!”这是睿睿今天第三次不满地嘟囔了。

    素末的脸上红了一阵:“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脸红着,一边悄悄瞄了眼沙发上那正在看书的男人。

    还是那副从容优雅的样子啊,也不知这家伙有没有发现她的窘态。这两天下来,素末的脑子里总是无法自控地重复着那天下午的画面:她正要离开咖啡馆,这家伙突然握住她的手,然后,她这辈子都不曾在他口中听到的服软的话,就那么出来了……

    我输了,末末,我认输了。

    素末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今天第四次,忽略了一旁睿睿无奈的表情。

    只是这回笑着笑着,素末突然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的,她真是被那句“认输”给冲昏脑了,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还没有确定!

    那男人就坐在沙发上,手中一本《大学》已被看得差不多了。素末帮睿睿叠完小青蛙后就蹭过去,有些扭捏地拉着他衣角:“哎,江玄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江玄谦将书翻到下一页。

    目光压根儿就没落到她身上嘛,素末微微气恼。江玄谦看她半天不说话,大概也知道了她在气什么,这才将书搁下,含着笑转过脸来:“好了,什么事你说吧。”

    素末这才严肃地开口:“所以说,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

    这就是她的问题?江玄谦无语。

    “江玄谦?”

    他努力压抑住了胸中的叹息:“当然。”

    “真的?”小小的雀跃迅速在她眼中绽放开。

    江玄谦无奈:“没在一起的话,大小姐您给抱吗?给亲吗?”

    这话说得可真是动听又讨巧,也不想想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素末心里头突然又有了几万分的不甘心:“说得好像以前没亲过一样。”从前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这人不也是同一副德行?那贱Joe都不知嘲笑过她多少次了——“你们那跟交往有什么区别啊?想摸就摸,想抱就抱,就差没想亲就亲了!”

    她不甘心地皱了皱鼻子,算了,帮钟先生打下手去。

    只是人才刚进厨房呢,没多久,这人也跟着进来了。“你过来。”他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就往二楼走。

    素末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同自己说什么事,手上的活儿一搁,也跟着上去了。

    书房就在二楼左拐的第一间,他推门而入,素末也跟着走进去:“怎么了?”结果她脚跟才刚落地,他竟“咔”的一声落下锁。

    素末瞪大眼:“你做什么?”

    “做什么?”江玄谦长臂一伸,一整个地抱住她,“不是说以前也亲过了吗?”他低低地笑出声,“以前都怎么亲的?”

    轰!她的脸瞬时红爆了。这人把自己叫上来就是要、就是要……

    是的,她想的没错。男人好看的薄唇轻轻覆上她的眼:“这么亲?”

    “江……”

    “还是这么亲?”那唇又移到她鼻尖,紧接着,往下,继续往下,“还是这么亲?”

    素末的脸红透了,前头这人暧昧又凶猛地将她困在了他的怀抱与书房门之间,可后头的书房门口,似乎有什么人正悄悄地趴到了木门上。素末连忙推开他:“你儿子……”

    江玄谦也听到了,懊恼地抽开身来,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素末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老狐狸,看你还怎么继续!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老狐狸竟直接朝门口扔出一道命令:“钟先生,带着睿睿滚下去!”命令完后又重新俯下来,英俊的面孔罩下来,“你以为完了?”那表情里不知有多惬意,长指扳住她下巴,轻声诱哄,“乖,张嘴。”

    素末:“……”

    几分钟后,江禽兽神清气爽地打开门,身后跟着个一脸红晕的末末。

    谁知那不省事的老头儿竟然还杵在房门口,素末真是崩溃了。

    刚刚被那浑蛋吻晕了,完全没发现老头儿还没下去,这会儿,素末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冲向了她脑门:“老钟你……”

    “很抱歉尹小姐,”钟先生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笑意,拿出最正常的声音,“老钟我不是故意要待在这的,只是有人实在是急着想和我们先生通电话哪!”

    “你……”

    “好了。”江玄谦摸了摸素末脑袋,示意她别恼,回头看向老钟,“谁?”

    “回先生,”钟先生将电话用消毒纸巾擦了擦,递上来,“是尹泽,尹院长。”

    “我爸找你做什么?”

    “过去聊聊天。”

    “我能一起去吗?”

    “不能,太晚了。”

    “可是……”

    “宝贝儿,你还得给睿睿讲故事呢,去,我很快就回来。”

    一句“很快就回来”落下后,三个小时了,他的身影都还没出现在门口。

    素末不安地和睿睿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自他接了爸爸的电话后,她的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停。

    “小姐您先回房休息吧,这都几点了。尹院长肯定是想请我们先生去帮忙处理网上那些事的,您这么不安做什么呢?”

    “是,我也知道只能有这个原因,可是……”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可偏偏那种不踏实感无边无际,理都理不清。

    江海大学的院长办公室里,江玄谦坐在长形办公桌的这头,尹泽坐在另一头,晚上十点钟,办公室的每一盏灯却都亮着,照着办公桌旁的两张脸。

    自江玄谦坐下来后,已经沉默了十分钟,两个男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一个眉头紧锁,一个优雅微笑。

    在优雅微笑的江某人前面,一份全英文的文件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他往文件上瞥了眼,再抬起眼睑时,还是那么微笑着。

    尹院长终于先打破了沉默:“半年前在豪朗的包间里,我和太太约了一帮大V想替娉婷造势。那时候,方宛为了让大V们能更痛快地答应替娉婷做宣传,将包间里的香氛换成了她正在研究的一款DEAR香水,后来,就造成了传说中的‘豪朗怪事’。”

    他语气很平静。可说出口的,却是近来每一个江海市民都想知道的秘密。

    江玄谦“哦”了一声:“是吗?”

    “其实她当时的本意,是想利用这款香让大V们心情愉悦,从而更顺利地达成合作共识的。因为DEAR的研发初衷,就是让所有人都精神放松,一闻到香气就催生出愉悦感的香水。可她没想到,为了阻止她继续研发这一款香水,当晚我在包间里对所有人下了催眠,催眠他们到外面去做出离谱的散财行动,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大到足以让她害怕,进而中止香水的研发。因为我知道,这款香其实尚处于研发阶段,根本还没有成型,而且因为原料的性质特殊,调香人在研发过程中若有一丁点不慎,很容易就会陷入危险。为了阻止方宛继续以身试险,我特意用催眠术将事情闹大,而结果,我的催眠成功了,那件事被人传到网上,于是很顺利地让方宛中止了她的项目。”

    江玄谦挑起眉,大半年来困扰了整个江海市的怪异事件,如今从头到尾由内而外地在他面前摊排开来,可他无一丝愕然,只有那好看的眉梢微扬,皮笑肉不笑:“那就恭喜尹院长了,耍手段成功。”

    尹泽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只有眼中添入了一丝阴霾:“可让我想不到的是,方宛中止了研发之后,DEAR竟然还继续在市面上出现。第一次依旧是在豪朗,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时,整个江海市就已经沸沸扬扬地传着方宛在研究怪香的消息。那一次,她名誉扫地,就连学校也直接开除了她!可我没想到,那次之后竟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江大一次又一次出现DEAR,而这两天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江先生你现身的前后!”

    “那可真不巧。”江玄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尹泽布着阴霾的眼睛里迸出了一缕凶意:“不巧吗?江先生,我看巧得很!”

    “哦?”

    “之前娉婷提醒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冤无仇的一个英国人会跑来江海陷害我们这一家,直到我查出了这个。”桌上的文件被他一把抓起来,重重地甩到江玄谦身上,“大名鼎鼎的江玄谦江策划,竟然就是江振华的儿子!”

    是,那份全英文的文件上清清楚楚写着:江玄谦,父江振华,知名英籍华人调香师,娇兰最顶尖的“超级鼻子”……

    “江玄谦,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前的年轻人依旧优雅地微笑着,尽管被扔了一纸文件,他也不恼,只是不疾不徐地将文件拿起来,像在欣赏什么名家画作,一个字一个字地欣赏:江玄谦,父江振华……

    身旁尹泽的声音已经渐渐激动了起来:“你这样一步步陷害我们,设计方宛名誉扫地,设计娉婷抄袭,现在还想设计我?那香水我半年前就已经制止方宛研发了……”

    “可尹院长阻止方教授研发的原因是什么呢?”年轻人轻嗤了一声,“尹院长,您怎么不说制止方宛继续研发,是因为您知道这款香水一旦研发成功,那就是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就连权也在手上了,所以您自己想独占研发权?”

    “你胡说!”

    “我胡说?那十一年前指使方宛那蠢货去当我爸的助手,并在我爸过世后千方百计地让她去窃取我爸的实验记录,尹院长又居心何在?”

    “你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优雅自若的模样,看着对面的长辈在一时之间煞白了脸。

    十一年前调香界最大的损失同时也是最大的笑料——天才调香师江振华和苏微然双双坠楼。而在他们过世后,注资支持他们进行香水研发的企业家们怎么也找不到DEAR的研发记录——是的,就是DEAR,不要天真地以为是同名哦,此DEAR就是彼DEAR!就是在方宛、在尹泽手上调制了无数次又失败了无数次的那一款神秘的香!它在豪朗出现过,它在江大的实验室里出现过,可它原本应该躺在江爸爸的调香室里,却自江爸爸过世后,它和无数的实验记录,和江爸爸毕生的心血,一起自这世界上神奇地消失!

    “尹院长,您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不知道那一些实验记录就是你和方宛窃取的吧?”

    尹泽“咚”的一声,跌坐回椅子上。

    眼前的年轻人还是那样优雅地微笑着,可那一道笑,看清楚了,尹院长他却心惊地发现,原来那里头盛满了瘆人的冷意。

    他的掌心开始冒汗,可嘴上仍强行坚持着:“我、我们不是窃取,我们、我们只是保护,对,保护!那么珍贵的一款香,一旦研发出来可以造福多少抑郁症患者?我们只是为了不让江教授的心血失传……”

    “为了不让我爸的心血失传,所以你让方宛那女人把所有实验记录偷走,甚至为了拿到我妈手中的半成品,让方宛那女人到我妈那里添油加醋,丑化我爸和苏微然的关系?”

    尹泽顿时面红耳赤:“胡说!谁说方宛丑化他们了?你爸和苏微然本来就有关系!她在你妈妈面前所说的全都是事实!”

    “事实是什么?是他们越界了吗?像你们杜撰的那样做出苟且之事,甚至殉情吗?”江玄谦突然站起身,滚轮座椅在强劲的力道下被推到了后面,“砰”的在墙壁上发出声响,“是,我爸是喜欢上苏微然了,苏微然也喜欢上了我爸,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一起了吗?所有不堪的传闻全是姓方的一个人捏造出来的!”他俯下身来,撑在办公桌上的两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不可能!方宛不可能捏造那些事!他们俩通奸的证据都在我手上!每一次的约会记录,每一次到酒店开房的记录……”

    “谁给你的?方宛?”江玄谦冷冷地笑了一下,“一个做梦都想拆散你们夫妻的女人,她的证据你相信?”

    尹泽怔住了:“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一张又青又白的老脸上突然间露出呆滞的表情,可很快——

    “不!不可能的!方宛不可能骗我!”

    “蠢货,她骗你的可多了!”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死神在宣判愚蠢人类的罪行,他慢慢地,优雅地,靠近这个愚蠢人类俯下了身子,“知道吗,那姓方的除了欺负我们家末末让我很不悦之外,还有一些事,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让我从回国的第一天起就决定要弄死她。尹院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愚蠢的人类开始哆嗦,如芒在背。

    江玄谦轻声说:“因为我知道,当年对外把我爸和末末她妈妈的关系夸张化的,就是那姓方的女人!”他笑了一下,很瘆人地笑了一下,话里的寒意让尹泽背部的寒芒更多了,“尹院长,你那位夫人可真是了不起啊,为了带着DEAR的秘方嫁给你,顺顺利利地当上她的院长夫人,先是破坏我爸的名声,再是想尽办法窃取DEAR的配方,甚至不顾我妈还患有重度抑郁症,为了从她手中骗走香水半成品,添油加醋地刺激她,你知道我妈在那女人的刺激下最后怎么样了吗?”

    他直起身,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挺拔的身躯直起来,冷冷看着瑟缩在办公桌另一端的罪人。

    陈旧时光永不复返,可往事一件件,一帧帧,一幕幕,呈现在他眼前。

    二十八岁的俊挺男子永远不会忘记十一年前那一个少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从贵族中学出来时,被老管家领着前往某栋高楼后面的垃圾堆里。

    那里躺着他已经不成样子的母亲的尸体,在肮脏的垃圾丛中,她身上爬满了恶心的老鼠和蟑螂,她慢慢地腐烂,慢慢地变小,慢慢地和这个世界永远地告别——

    “她死了,学着我爸跳楼了!”

    凶狠的杀意全数迸出,全数射到对面那个男人的身上。

    就像十七岁那年,看着母亲消失的少年浑身都是嗜血的戾气。

    十一年后,面对着尹泽面对着方宛,他浑身依旧是嗜血的戾气。

    尹泽惊得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有抑郁症,我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些事……”

    “可方宛知道!你们用卑鄙手段偷回去骗回去的那一瓶香水知道!”

    无穷无尽的冷意漫过他四肢,江玄谦眼眶发红,眉间戾色毕现。

    “那你现在、现在……”

    “我现在,要方宛‘进去’,她曾经做过什么,就让她到监狱里一件件说清楚!这个社会给她戴什么高帽子,就让她给我一顶顶脱下来——实验中心主任就是我让她脱下的第一顶高帽子,接下来还会有第二顶、第三顶、第四顶!”

    尹泽“咚”的一声,这一回,是直接从办公椅上跌下去了。

    江玄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至于你,”优雅的嗜血笑容再一次浮上了他的脸,“按原计划,我本来打算把你也弄进去陪她的,但现在我放手了,尹泽,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你……”

    “只要你对外坦白你所做的错事,把方宛交给警方,我,会停手。”

    “为、为什么?”

    “因为,末末她还在意你。”

    窗外突然有人呜咽了一声,可很快,就被人捂着嘴巴拖到远处去。

    “真是够了,我都还没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我……我忍不住嘛!”永远可爱又萌贱的陆乔久这回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哥真伟大!”

    真的,太伟大了,你听他刚刚说的——“末末她还在意你”,那一刻,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眼底的澎湃。

    为了他那令人心酸的合伙人,也为了自己撒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之后,所换来的圆满——就因为末末她还在意那个人,只因为末末她还在意那个人,所以江大神如Joe所期望的那样,及时中止了策划四。他收手了,从那天在咖啡厅里认了输服了软起,他便打算一个人,吞下所有的往事。

    付冉轻叹了口气:“是啊,你赌赢了。可是Joe,这就是大BOSS真正的秘密吗?就是因为这个,他觉得他妈妈的过世是尹教授间接造成的,所以之前始终没办法接受末末吗?”

    Joe点头:“可他现在,是打算一个人把往事全吞了。”

    付冉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从前一次次喊那家伙“渣男”的自己,真是见鬼的蠢毙了。

    明亮的办公室里,江玄谦在离开前最后再看了眼那个呆住的男人,自从他把最后一件事情说出来后,这男人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三分钟之前,在离开办公室之前,江玄谦留下了一段话——

    “曾经有件事让我觉得挺疑惑,为什么尹院长自从方宛母女登堂入室后,就不再拿正眼瞧我们末末一眼?直到前阵子,我的合伙人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尹院长,据说当年方宛拿着您和两个女儿的头发去做了DNA比对,结果资料上显示的是,您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是吧?可真是奇怪呢,做完DNA之后,您不是更应该珍惜末末这唯一的女儿吗?”

    “你说什么?”尹泽的脸上呈现出某种茫然,好像听到了什么费解的话。

    “我说,我们末末那倒霉的孩子,亲生的竟比不上一个野生的。那尹娉婷是方教授为了更顺利地接近你,特意到孤儿院领养的呢。真可惜,尹院长当年为了追求天才调香师苏微然,把传说中‘已经有孕在身’的女朋友给踹了,万万没想到吧,几年后前女友归来,竟给您带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你是说、你是说……娉婷不是我的孩子?”

    可十年前在医院大门口,方宛分明还有口难言般地暗示他:“那个,DNA结果出来了,看来末末那孩子跟你真是没有缘分哪。”两份证明,一份显示父女关系,一份显示非父女关系,可到头来,竟是他被骗了吗?

    尹院长还维持着他震惊的神情,江玄谦已经开了门,走出去。

    走下楼时,凛冽的风迎面扑来,他清醒了,恢复了理智。

    Joe和付冉还留在车里等着他,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这两人有没有偷偷跟上去听一听他和尹泽的对话?无所谓了。

    只是在Joe的车子停到万花庄园门外时,江玄谦欲下车,付冉突然叫住了他:“大BOSS?”

    “嗯?”

    “谢谢你。”

    “谢什么?”他挺莫名地看这女人一眼。

    倒是这女人很郑重地说:“谢谢你对末末这么好。”

    “末末本来就是我的,我对她好,你谢什么?”江玄谦推开门,口气里有点儿不满。

    还沉浸在巨大感动里的付冉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还有,知道我最不满意你哪点吗?”大BOSS原本已经要下车了,可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干脆停下来,再深入一点儿。

    “哪点?”

    “总是随随便便就对末末动手动脚。”

    还沉浸在巨大感动里的付冉瞪大眼,怎么也理解不来这所谓的“随随便便”和“动手动脚”。等反应过来原来大BOSS说的是自己老同末末勾肩搭背的事情后,一惊:“我去!搭个肩膀怎么啦?”

    “我不介意你精神上对末末好,但是肢体上的,付设计师,以后请你离我们末末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有洁癖。”

    “……”

    好好好,你是老板,你刚为了我们末末做出了巨大牺牲,你最大。她翻了个白眼:“大BOSS,快进去吧,末末等着你呢。”

    的确,末末还等着他,只是在江玄谦进门时,那小东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好不安稳的样子。江玄谦走过去,一抱起她,女子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到楼上睡?”

    “我想等你啊。”她揉了揉眼睛,感觉男人温暖的胸膛正整个地包着自己,便满足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我爸没事吧?”

    江玄谦垂眼,片刻之后:“嗯,应该还好。”

    “那就好。”她安心了,舒舒服服地伸出双手,揽住他脖子,“好困哪,困得不想走路了。”

    他低笑:“然后呢?”

    “然后,你抱我上楼。”

    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怜惜的笑,江玄谦垂头,看着女子无意识流露出的娇憨神色,突然间,想起了她刚被方宛母女挤对出家门的那一日,她成日成日地轻拧着眉,却什么也不肯对外人说,那么倔强却又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地触痛了他心口。后来他忍不住让睿睿去把她留下来,再后来,睿睿开始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明明一开始就告诫自己绝不能与这女子有任何情感瓜葛的啊,可原来,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竟那么轻易就被瓦解了,轻易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玄谦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鼻尖:“睡吧,我抱你上去。”

    小姑娘在他怀中蹭了蹭,很快,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素末是在江某人床上醒来的,而那将她抱回房的男人一大早就不见了。她疑惑地走出房,就看到老钟暧昧的笑脸:“尹小姐昨晚睡得还好吗?”

    瞧这什么表情啊?她昨晚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困得连那床是谁的都不知道,所作所为根本就和老钟眼底的暧昧不相符好吗?可她又没好意思那么直白地否认,只好问:“先生呢?”

    “在书房,说是让小姐赶紧把早餐吃了,去书房陪他看书呢。”

    啧啧啧,这年轻人哪,谈起恋爱来真是不得了,就连看个书也得黏着!钟老头儿一边擦着花瓶一边催着她:“快去快去,早餐都给你热着呢。”

    江玄谦果然就在书房里,素末吃完早餐走进去,便看到他坐在书桌后面,这回倒是没看书了,在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张发了黄的纸。素末走过去:“在看什么?”

    他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吃完饭了?看你多能睡,都快十一点了。”

    素末被他调侃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谁让你昨晚那么晚才回来?”

    “谁让你要等门?”

    这话说完,她不好意思了,他却是笑了。等门?挺好的一个词不是?在隆冬的黑夜里,有人固执地等着,只为了替他亮起一盏昏黄的灯。

    江玄谦揉了揉素末脑袋,见她好奇地盯着桌上那张纸瞧:“这什么?怎么还写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刚刚在一本书里发现的,可能是很久以前写下来的吧,我都忘了。”他拿起那张纸,随意揉成了一团,扔进桌下的垃圾桶里,“去,挑本书过来看。”

    书好多,几百本几百本地装满了一墙的书架。记得第一次进入这个书房时,她惊叹着这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书,钟先生还抱怨过呢:“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家先生每回搬家都得带上这几千本书,光是洗书架就要了我的老命!”

    那时她说的是什么呢?她说:“那下回我帮你吧。”

    “那小姐可得在我们家待久一点呢。”

    谁会料得到呢,当初不过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后来的后来,竟成了现实。

    她在那一墙书架前逛啊逛,从十三经逛到二十四史,从四大名著逛到唐诗宋词,吃不准他今天想看哪本书。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竟不是十三经也不是二十四史,而是这一墙中华古书里难得的一本外国人传记,《勃拉姆斯》。

    《勃拉姆斯》吗?一大早的,放着勃拉姆斯的乐曲,再听这人给她讲一讲作曲家的故事,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素末朝身后的人扬扬手中的书:“江玄谦,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身后的男人低低回了声什么,她背对着他,没有听清楚。

    于是又问了一次:“怎么样?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我喜欢你。”低低的,沉沉的,生硬的普通话。

    一瞬间,她就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话,手一顿,就这么站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好半晌,她转过身来,脸上说不清是惊还是喜,“江玄谦,你刚刚说什么?”

    那天在咖啡馆里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固执地扳过他的脸,固执地要他给她一个答复:“江玄谦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

    只是,怎么会不喜欢呢?在这藏着上千本古书的书房里,他朝她招招手,依旧是挺拔的身姿,优雅的气质,他说:“末末,过来。”待素末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了之后,江玄谦手一伸,将她拉坐到自己怀里。

    她真小,原本就是细细小小的身材,窝到他怀中,便愈发袖珍了。江玄谦给她转了个方向,让女子面对面地对着自己:“那天你不是很坚持地问我到底喜不喜欢你吗?现在有答案了吗?”

    “什、什么答案?”

    他低笑:“关于我喜不喜欢你的答案。你说,如果不喜欢,之前给你投资、帮你铺路、免费给你做策划,我图什么?”

    “你是策划师……”

    他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蠢得难以置信的傻话:“你的策划师?就你这资质——没有个性、不会炒作、不懂沟通、不会宣传,连付冉都比你强。”他嗤了一声,又想起,“更何况我投资付冉还是看在Joe的面子上,全世界那么多调香师,我偏投资你,你以为我做什么?做慈善?”

    “你、你这么聪明,找个笨一点的比较有挑战性啊……”

    “所以总的来说,我不是吃太饱就是钱太多,要不就是有毛病?”

    她“噗”的一声,忍不住笑开了。

    “小东西,”他叹气,“听好了,头别低下去,抬起来,”一只手抬起她下巴,“你听好了,我喜欢你。”

    窝在他怀中的女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偷偷笑了下,然后,再笑一下,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满眼满脸,全是掩不住的甜蜜欢喜。

    “听懂了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想了想,“江玄谦,我也喜欢你。”

    “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好早好早以前,他就知道了。

    江玄谦轻轻拍了拍她后颈:“去,把那本《勃拉姆斯》拿过来。想听作曲家的故事是吗?正好,那是全英文的,我给你翻译。”

    尹素末发誓,这辈子她绝对再也找不出比这家伙更不会讲故事的人了!一本《勃拉姆斯》被他讲得缠绵又暧昧,讲几句他就得停一下,要么摸摸她的头,要么亲她一下,素末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哎,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去查一下当年那些事的?”

    “哪些事?”

    “就你爸爸和我妈那些谣言啊。”那时两人已经从办公椅移到了书架旁边的沙发上,素末还是黏在他身上,一只手轻轻划着他好看的指节,“江玄谦,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会介意的,可是我相信我妈妈的人品,江玄谦,我们去证实一下好不好?”

    “怎么证实?”

    “找他们当时的同事吧,或者找他们的助手。”

    呵,他们的助手?就那个把两人的暧昧添油加醋渲染成一则下三烂的通奸故事的方助手?江玄谦想说不用了,可看到素末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还是叹了口气:“我让Joe帮忙找找,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虽然他知道,永远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她要的是尹妈妈全心全意地想念着她,想念着这远在中国的家。可在夜以继日的相处中,从一开始就被丈夫背叛的天才女调香师听着男调香师讲家中的故事,讲他如何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抑郁症严重的太太,讲他为了治好太太的病而投身于DEAR的调制中,渐渐地,苏教授的感情从同情羡慕转成了其他——回不去了。

    素末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线索的,永远也得不到。

    可素末却真的信了他的话,许久之后,江玄谦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讲着勃拉姆斯的生平,这满脑子都盛着坚定希望的女子突然拉了拉他衣角,说的还是刚刚的线索:“你说,如果线索证明了你爸爸和我妈妈当年真的什么都没有,你打算怎么做?”

    门外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是衣服在木门上擦出的声响。素末原本的意思是,如果江爸爸和尹妈妈如她所料的清白的话,这家伙一定得做个大大的策划,替这两位调香界的前辈洗白吧?

    可哪知这人竟冲着门口吩咐一句:“老钟,带着睿睿滚到楼下去。”再回过头来,俊脸上绽出暧昧的笑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能怎么打算?除了痛痛快快地吃了你,还能怎么打算?”

    “江玄谦!”素末的脸瞬间爆红了,谁在说这个呀!“我是说,你可以替他们俩申冤的……”

    可这家伙,她话还没说完呢,竟言出必行地往她脸上亲了两下。

    “江玄谦!”素末拼命躲着他的唇,好不容易等这家伙停下来了,她已经忘了刚刚要说什么了,想了半天,“那、那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查出来后,他们真的有什么呢?江玄谦,那我们怎么办?”

    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啊,可万能的江策划也没多想,再一次将话题拉开了:“还能怎么办?再想其他办法,吃了你呗。”

    “姓江的!”

    “怎么样姓尹的,给吃吗?”

    真是无法愉快地聊天了!素末气恼地推开他:“我去帮钟先生打下手!”

    而那家伙呢?还是坐在那,看着女子一脸羞窘地开了门下楼,嘴角漾起轻松的笑意。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从前的某一个午后,睿睿在画本上勾勒出年轻女子的面容:“这样对不对?末末妈咪的眼睛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我画出来了!”

    再后来,他又画了爹地,画了钟爷爷,再再后来,小家伙把自己也画了进去,然后在画的最上方,写了个歪歪斜斜的“家”字。

    吾心安处是故乡,而故乡,就是家吧?

    他笑了一下,突然间觉得,心口缺了十几年的那一块,似乎圆满了。

    一个星期后,原本愈演愈烈的“尹院长事件”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被更大的事件抢去了风头,相传今年秋天才刚被江大开除的实验中心主任方宛,突然被人揭发出十一年前给华人调香师江振华当助手时,趁着江振华出事,调香室大乱时,窃取了他当时的研究成果。

    据悉,那研究成果原是一款名叫DEAR的香水,是江振华与华人调香师苏微然联手调制的作品,致力于“让抑郁症患者使用后也能觉得快乐”。其研发初衷,其实就是因为江振华的太太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可香水研制到一半,因某些原料的特殊性,江振华与苏微然在药物的作用下双双坠楼了——当然,至于其中还有没有什么隐情,比如,被人陷害或者被人下了催眠或者是更匪夷所思的内幕,已经不得而知了。

    而将他人的成果窃取回国后,方宛与丈夫联手,希望能就偷来的方案将DEAR研究出来。可结果,因为功力不深,屡战屡败,最后甚至引发了大面积群众在未成功的DEAR的作用下短暂性地失去知觉,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事情一揭发,方宛便以“盗窃贵重研究成果”“严重扰乱社会治安”等罪名被警方扣押了,据悉,她的丈夫尹泽还在此过程中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而那尹泽呢?事发之后,听说他主动辞去了院长一职,在舆论压力下,交代了DEAR的来龙去脉,至此,轰轰烈烈的“江大丢书案”总算告了一段落。

    那一天,末末又把自己关在调香室里了,一关就是一整天。江玄谦闲来无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书。

    隆冬午后,日光愈发地珍贵,懒懒地从窗外的后花园里洒进来,带来了腊月梅花香,与稀薄的温暖。

    尹泽打来电话时,江玄谦手上的一本《资治通鉴外纪》已被翻到了尾声,尹泽的声音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几岁:“江先生,我已经照着你的要求做了。”

    “嗯,看到了。”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

    “嗯。”

    对方还犹豫着不肯挂电话,他又翻了一页书:“还有事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电话那头的人才说:“江先生,末末是个好孩子。”

    这下子他终于合上了书本,目光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向后花园的那方小小调香室。

    小姑娘就在那里面埋头工作着,他可以想象得到此时埋首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的她该有多认真。江玄谦定定地看着那间调香室,片刻后,才说:“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尹教授,这一点我比你更早知道。”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羞愧的哽咽声,在这句讽刺的话语落下后,那一个为人父亲的男人,终于,在时光毫不留情地飞逝了十余年后,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十余年来的自己。

    他没有挂电话,尽管知道另一头的年轻人应该很忙,没心思搭理他这个大势已去的老头子,可尹泽还是没有挂电话:“江先生,可否听我讲一讲末末的童年?”

    断断续续的陈述从他口中出来,这一个曾经拒绝参与女儿童年的男人,在很久之后,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以及,年幼时的孩子——

    “她九岁的那一年,一个人在妈妈的灵堂里跪了七天。江先生你知道吗?我冷落她,因着对前妻的恨意刻意冷落她。那时她问我是不是不要她和妈妈了,我用最恶毒的口气和她说,她已经没有妈妈了,更不会有爸爸……”

    “她十岁的那一年,方宛她们母女来到家中,从那以后,我们父女的关系更疏远了。好几次我分明看到了她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娉婷坐在我的腿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那时候,我以为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但碍着面子又不想把她送出去,我痛恨前妻,所以更刻意地给那孩子难堪……”

    “方宛在背地里找她麻烦,我不是不知道的。可她没有地方说,连告状的人都没有,她默默地吞下所有的委屈,一吞就是十几年,从九岁到十八岁,她一直是一个人……”

    江玄谦举着电话的手渐渐发白,渐渐地,他的眼前浮现出陈旧年岁里那一道小小的身影——那是他从未知晓过的尹素末,荏弱的孩子,一个人站在和睦的三口之家之外,看着自己的家变成了别人的家,看着自己的爸爸变成了别人的爸爸……

    “江先生,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孤独的孩子。她的世界很小很小,一直到现在,都很小,可以说除了调香之外,就只剩下你了。她可以为了一款香水在尾调上毫厘的差距而通宵忙一星期,所以江先生,你的一点点介意,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

    所以那孩子那么固执地希望能解开他爸爸和苏微然的关系,那么希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江玄谦,我们可以没有一丝丝芥蒂地在一起啦。”那么希望他能够由衷地、开怀地、没有负担地接纳她,一生一世。

    电话那端哽咽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最后消失时,冬天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调香室的木门被打开,他熟悉的那道身影疲惫地走出来,穿过后花园,来到大厅时,见着他,他更熟悉的娇憨笑容又扬起:“还在看书吗?”

    “刚看完,”他拍拍身边的座位,“坐过来,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他微笑地看着女子亮晶晶的眼,为着这双眼,为着她眼底的欢喜,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江玄谦便做出了人生里另一个重要的决定:“你不是让我找一找当年的线索吗?前几天我找到了。”

    “真的?”

    他摊开一只手靠在沙发上,等着小东西黏上来,软软地靠向自己。

    果然,她所做的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样。江玄谦收拢长臂,将末末更近地搂到了怀中:“Joe的妈妈是我妈生前的心理医生,和我们家所有人都很熟,她可以做证,证明我爸爸和你妈妈没有任何暧昧关系。你妈妈一直很爱你和你爸爸;当然,我爸爸也一直很爱我妈。”

    他微笑着,用最认真的口气说着最善意的谎言。可他知道,谎言是对的,你看,他的女孩晶晶然地亮起了眼:“真的吗?”

    惊喜来得太突然,素末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Joe的妈妈是伯母的心理医生?天哪,竟然是Joe的妈妈?”

    什么时候夜半失眠时,自己还想着要溜进这家伙的书房去找江妈妈的病历呢。是啊,当时她就想着,既然江妈妈抑郁症严重,经常在看心理医生,这家伙会不会在她过世之后去找心理医生要回江妈妈的病历呢?虽说心理医生都会为病人的隐私着想,可也听说有些医生在家人调查病人的死亡原因时,是会提供病历的。她那么想着,所以当晚,就溜进这家伙的书房了。结果后来这人告诉她,自己所有愚蠢的行为全被录进了他的监控器里。

    素末忍不住笑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那时的自己还在苦恼着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可还好,还好后来,一切都明朗了。

    江玄谦伸手揉了揉她软绵绵的发:“又在想什么了?你这动不动就发呆的毛病可真不好。”

    素末笑眯眯地扬起脸:“你刚刚也发呆了,你呢,又在想什么呢?”

    “有吗?我什么也没想。”

    可事实上,他想了,想起十几年前那一个雾雨蒙蒙的伦敦夜,十七岁少年面对着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爱人的父亲——那一个他曾经最尊重、最崇拜的父亲,他用无奈的口气同他说:“阿谦,你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我爱你的母亲,很爱很爱,为了她的病,我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调香室,可是阿谦,我同样爱另一个女人,我欣赏她、敬佩她,可我们是清白的,不是外人所传的那种不堪的关系,我们只是精神上的伴侣。”

    其实精神上的出轨怎么就不算出轨?尽管他知道,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抑郁症已经让整个家都快要窒息,而父亲向外延伸的感情或许正是因为这长期的压抑与苦痛,可那时候,他无法原谅,或许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完全原谅父亲最终的不专一。那一刻,十七岁的少年眼底有最纯粹的怒火:“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成年人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一个女人,我就会为她负责,为她的一辈子负责。少一分钟,少一秒钟,都不叫一辈子!”

    那时的怀恨在心,那时的信誓旦旦,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将来有一天,他还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想着要为她负责,为她的一辈子负责。

    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末末,依附我,把自己交给我。”

    素末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笑了下,温柔地亲吻她脸颊:“情到深处,脱口而出。”

    “肉麻!”

    “你不喜欢我肉麻?嗯?”

    她被他逗红了脸,一只手划着男人大手上的指节,轻声说:“喜欢。”

    原来偌大江海市,从东到西,从南往北,有一天,他也能为了所爱的女子,从彼岸渡到此岸。

    从前,两人始终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彼此的时候,他曾经看到她在微博上发布过一条消息:Love is?

    后来这句话被江海最大的博物馆转发过去,并附言:爱是寂寞,爱是死,爱是地狱沉浮永无止息。

    再后来,她又转回来,在“永无止息”的旁边,添了一句:你和我之间,隔着万丈尘寰。江海不渡,覆水难收。

    “江海不渡,覆水难收”——原来曾经那么的绝望,以为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关系无人可渡,没有转机。她那么以为时,曾经的他,其实也那么以为。

    可后来,是什么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是Joe捏造出来的那场子虚乌有的婚礼吗?还是她无数次转身时的绝望表情?抑或,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与渴望?

    他不知道,现在想一想,其实,也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万丈尘寰,江海不渡。

    可是末末,没有关系的,尘寰之中纵有缘于血骨的最复杂无奈的纠葛,命运不可渡,天地不可渡,江海不可渡。可是末末,江海不渡你,我渡。

    “江玄谦,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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