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他笑完后才道：“卫王要杀小女，却是因为什么理由？”
卫王一愣，冷笑一声，“本王几时说要杀你了？”
我不语，讨了这句话，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卫王又笑，“你走过来，不要跪在地上了。”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拍了拍旁边的褥垫，“坐下。”
我依言坐下，和他坐得平齐，正好直视他的脸，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我微微颔首避开他的目光，他突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心中一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盯着我的脸，“本王打听过，汴梁城的勾栏瓦舍里都没有寄兰这个名字。你是如何出现的？”
我定了定神答道：“小女新进才到汴梁城，从前并未来过。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小女。”
“倒也合理。只是新入城的名册中也没有这个名字。”卫王的神色看起来极平静，仿佛说着一桩与我无干的事。
“可能是入城登记时漏了。”我低头道。
“也有可能。”卫王笑了笑，“你和潘惟吉认识？”
我忙摇头，“小女昨夜第一次见他。”
卫王若无其事地盯着我，“那韩王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攥紧手心，“韩王……救过小女。”
“你是说前天在御前？”他接着问道。
我微微点头，“若非韩王出手相救，小女此刻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有本王在，不至于这么严重。”他笑了笑，眼皮微微波动，“只不过，本王总觉得你和三弟早就相识。”
我沉吟片刻问道：“相识如何？不相识又如何？”
卫王一笑，反问我：“你觉得呢？”
“小女只是一个唱鼓词卖艺的女子，得千岁恩赐才有机会御前表演，又得韩王千岁大恩，才未闯下祸事，与小女看来，相识是小女的福气，不相识也只是小女福薄。”我叩拜在地。
卫王拈起瓶中的梅花，似乎未听见我的话一般，只将梅花拿到面前赏玩，半晌后说道：“你说这花算有福还是没福？”
我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道：“说有福气，可惜早早断了花枝，早早枯萎，若是没福气，可天底下能放在本王案几上的梅花又能有几枝，你说它若是有灵性，会不会心存感激？”
我的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卫王手拈梅花逼视着我，“本王相中的梅花，到底算不算有福气？”
我咬牙道：“我非花，不知它所想。”
“好，那你告诉本王，若是你是花，你又如何想？”他逼问道。
“我若是花，自然希望绽放在枝头，有人精心呵护自然更好，但不要赏花人只到院中赏花便好，莫要断了我的性命。”我低头道。
卫王许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想我说的话，手中盘着梅花，盘得叫我心惊。
许久后，他又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是本王杀了灵玉。”
我不语，他又道：“灵玉是自杀的，那日本王小以惩戒后，拉她出去，原想让她安静，好生反省，却未料她竟然趁人不注意一头碰死。”他顿了顿又道：“灵玉性子烈又傲，本王疏忽了。但并非是本王薄情寡义，这几年，本王对她赏赐不断，她便有些恃宠而骄了。”
我叩首道：“千岁将她捧上了天，又摔到在地，这是捧杀。”
“大胆！”卫王勃然大怒，手中的梅花重重摔在我的身上，“你竟敢指责本王！”花瓣散了满身，鲜红欲滴，让人想起法场上四溅的鲜血。
“千岁息怒，小女不敢。”我叩拜在地，“只因灵玉之死是因小女而起，每每想起不免心中愧疚。”
“你有何愧疚？她要毒你，你何来愧疚？你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本王应该愧疚！”他的脸上扬起一层愠怒，抬手用力捏起我的下巴，目光冷得叫人发寒，“你是不是以为本王真的不会杀你？”
我静静盯着他的眼眸，“千岁当然可以随时取小女性命，小女在千岁眼中不过一粒尘埃，连这梅花都不如。”
“你不怕死？”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捏得我下巴生疼。
“怕。可害怕又有何用？千岁说让小女活，小女便留的此命，千岁又说不让小女活，小女又能去何处喊冤？”我缓声道，“一切都在千岁的一念之间，何曾轮到小女想不想？”
他盯着我，冷笑一声，“你是在说本王出尔反尔，寄兰，你胆子真大，从来没人敢这样对本王说话。”
“千岁希望小女说什么呢？说不怕？那便是欺骗千岁，千岁大可治小女的罪了。”我的下巴很疼，因此我说话时都有些吞咽困难。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巧言令色。”
我的喉头一松，又叩首：“谢千岁不杀之恩。”
卫王冷冷盯着我，“别以为本王就这样饶过你了。”
我恭恭敬敬又叩首问道：“小女有个问题想问千岁。”
卫王颇感意外，“说？”
“小女所犯何罪？”我仰着头望他，目光一片澄明。
卫王的脸上泛起青色，许久后咬牙道：“你所犯的罪大了。”
“请千岁明示。”我心一横，迎着他的骤冷的目光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泛起一抹笑，眼里泛出的寒意，熏笼散发出的热气都抵挡不住，“寄兰，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激怒本王没有什么好处。”他随手掂起放在珍宝架上的一枚玉碗，那只玉碗薄如蝉翼，玲珑剔透，并无一丝杂色，想来也是价值连城。“这只碗是番邦进贡来的，素来是本王心爱之物，但若是本王不想要了。”他的手一松，那碗应声裂成数片，声脆如乐，玉片四溅，其中一片飞落到我面前。
四下无声，我只看见他的袍角，素色缎织，沾着一小点污渍，如意纹中印着一点水渍，那水渍洇得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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