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们俩要验票进站时,刘亦杰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拎起林珊的行李就往站台里走,他帮林珊和何小君的行李放好在行李架上之后,仍然很不放心地叮咛着林珊要注意这个当心那个,好像她只是三岁小孩似的,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要家庭地址,林珊很是犹豫地给了他家里的地址,刘亦杰非常高兴地说:“等我的信!”弄得林珊满脸通红,非常难为情。
等火车一开,何小君凑过头来,神秘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林珊说:“他在追你,你知道吧?”“别瞎说啊,没有的事情!”林珊失去了平日里的淡定,惶恐不安地急着否定,她从内心深处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样。
林珊回到家的第一周,不出所料,就收到了刘亦杰的来信,信中炽热真诚的告白,就如他的行事作风那样大胆直接,信中细腻地描述了他喜欢上她的过程,句句流露出真情实意,让林珊心中荡起阵阵的涟漪,非常感动。她没有想到平庸的自己在他的笔下是如此的生动和美丽,仿佛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理想中的人物。他的来信让她平凡的一天变得如此灿烂,毕竟这是一封让人心动不已的浪漫情书。
徐睿的来信是晚了一周收到的,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仍旧没有落名。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珊非常喜爱徐志摩的诗歌,她没有想到徐睿会抄送这首诗给她,想到这千里之外还有一位与自己有灵犀的人,心里不免一阵激动。她忍不住几次里里外外翻看信封,多么希望里面还夹带着只言片语,希望他能够多写几个字,哪怕是小小的问候,或者谈谈日常琐碎的事情,没有,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林珊揣着淡淡的失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感觉。
之后的几天,当夜深人静时,林珊总会翻看这两封来信,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迷惑,恍惚间觉得写信的人是错位的。她在这种错觉和失落中,又收到徐睿和刘亦杰的第二封来信,还是一如既往:刘亦杰的来信热情洋溢,满满的爱慕;徐睿的仍旧是一首诗--徐志摩的诗《偶然》,没有落款。
《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
林珊开始变得有些郁闷,虽说确认是他的手笔,但仍不由地怀疑起他这信是写给自己的吗?难道就是这样惜字如金吗?失望让写回信的激情被生生地压抑下去了。
南方的夏天是炎热的,这个暑假林珊除了每天早上坚持去体育馆训练基本功之外,没有其他的安排,日子就变得格外漫长。她几乎天天宅在家里,翻看妈妈书柜里的中外文学书籍,看过的没有看懂的,全部重新阅读,心中的小烦恼也在书海里被慢慢化解许多。
每天她都会拿出刘亦杰和徐睿的来信,反复认真地读几遍,仔仔细细地品味着,下意识里却很奇怪地颠倒了写信的人,按自己想象地错位了。也正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她只能把这种难言的感觉写入自己的日记,提不起心情来回复他俩的来信。
直到暑假快结束时,她收到徐睿一封信,里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林珊终于有些解气般地释怀,这才是徐睿!这才是他的语言,是自己能读懂的语言。她本想提笔回信的,可算了一下日子,信要在路上走一星期,等他收到自己的回信时,自己可能已经返校了。林珊决定索性不回信了,让他煎熬几天,她带着小小的得意在报复他。
整个暑假,爸爸妈妈总是变着花样给林珊做许多好吃的,她喜欢每天早起与爸爸逛菜市场,一起搭配不同的食材,享受爸妈所做的美食佳肴。
假期最后一周的一个大清早,林珊照例陪同爸爸上早市,正拎着满满的一篮子菜往回走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一转身,她整个人完全惊呆了!
只见徐睿背着双肩包,头发蓬乱,满脸倦容,喘着粗气跟在她身后。
林珊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前,脱口而出地问:“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经济系的张家骅教授,选毕业课题。”他明显是准备好了答案来回答的。
林珊非常惊喜他的突然出现,根本不在乎他给出的任何答案,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徐睿,她喜出望外,小脸顿时神釆奕奕地发着光彩。
“珊珊,是你同学吧?”林珊爸爸在旁边已经注意到了女儿脸上的表情变化,很温和地问。
“叔叔好!我是徐睿,林珊校友,经管系的。”他非常有礼貌地回答了林珊爸爸的话。
林珊爸爸和蔼地笑了笑:“你好!来家坐一坐吧。”
“不了,谢谢叔叔!我一会儿要去参加张教授的一个课题研究报告会。”他很有礼貌地答道。
“林珊,我住学校招待所331房间。下午我有空,我能来找你吗?”徐睿看着林珊问道,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林珊爸爸问道:“叔叔,我能来找林珊吗?嗯……讨论一下……我的课题……”他紧张地有点儿结巴起来。
“珊珊,你们先聊吧。”林珊爸爸很尊重两位年轻人,把决定权留给了女儿,他接过林珊手上的菜篮子,知趣地先回家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林珊问,她觉得他已经“踩点”过了,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守在她家楼下。
“我昨天到的,听张教授说你每天早上陪你爸买菜,我就在这儿守着了,我今天运气不错哦。”徐睿脸上挂着得意。
“陪我吃个早餐吧,你们校门口的馄饨店看起来不错啊。”他半请求半命令式地说,不等林珊回答,就已转身往校门外走去,林珊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两碗菜肉馄饨,一客小笼包、两根油条!谢谢。”徐睿一进门,就像熟客似的点了餐,也没有问林珊吃没吃过,就往里面走,在一个靠窗的角落位子上坐下来。
“我吃过了。”她落座在他对面。
“陪我再吃点吧,你太瘦了,多吃点儿!”他话里透出的关心,暖了一下林珊。
还没有等林珊再说什么,他直直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地问:“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怎么回?重抄一首诗?还是回你一个问号?”林珊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伶牙俐齿。
徐睿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竟然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霸气,结结巴巴答不上了:“你……我……我没有……没有给女孩子写过信……我……我不会写……又怕你笑话我……就抄写几首诗。”他终于费劲地吐完了他想说的。
“你随便写什么都可以呀,暑假你做了什么事,等等!”林珊在提示他。
“真的?你在乎我每天做的事?你是在乎我的?对吧?”徐睿身子前倾,脸俯低对着她,急急地问,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眼神里带着渴望,嘴角上不知不觉地漾起笑意。
林珊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直问,在他笑意盈盈的目光下,她羞红了脸。
这时服务员正好端上来热腾腾的小笼包,打破了她的窘态。
“你先吃吧。饿了吧?昨晚没有吃饭?”林珊岔开话题,徐睿没有追问下去,夹了一个汤包放在她碗里,然后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整个暑假徐睿一直没有收到林珊的一字一句,起初他怀疑地址有误,他开始惧怕她的冷漠,这个猜想让他失去了自信,人也从原来的淡定变得烦躁不安起来,最后决定以要见张教授选课题为由,来找林珊。
他在众多人的“在乎”中遇到了林珊的“不在乎”,而林珊的“不在乎”却成为了他很大的“在乎”,这成了困扰徐睿很久的重要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十七岁小姑娘是否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思,真希望她能长大一些,至少能够听懂“大人们”所说的“事情”。
真不知还要等她几年?何时她才能长大?徐睿默默地想着这些,闷头一个劲儿地吃。
林珊看到徐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把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把自己那碗馄饨拨了一半给他,定定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涌上一种幸福的感觉。
“若是每天早上起来都能与他共进早餐该多好啊!”林珊被自己这一闪念吓了一跳,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通红。
徐睿抬头看到林珊满脸桃花,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因为要赶时间,没有仔细捉摸对面这位少女此刻的心思,他非常粗线条地说:“我马上要听个讲座,下午我来找你。”
离开馄饨店后,徐睿直奔学校的礼堂,林珊则慢腾腾地走回家。
对于林珊来说,这一上午的时间变得如此之漫长。她不停地看墙上的钟,甚至怀疑家里的时钟是否静止不动了,老是问爸爸几点了,连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也变得不值得信赖了。
林珊深深地体会到等待的煎熬,她再也呆不住了,提前一个小时守候在礼堂外面,生怕错过了徐睿,在门口一步也不敢走远。
当徐睿走出礼堂,远远就看见站在太阳底下暴晒着的林珊,急步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臂,拉到树荫下,心痛地说:“你怎么站在太阳底下?傻啊,你!”
“噢,我怕人多,你看不见我!”她笑了笑,很高兴他一眼就看到自己。
“小傻瓜,我有第六感,能扫描到你的位置,别想逃脱!”徐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到她晒红的脸颊上冒着汗,非常自然地用手轻轻抚掉她头额鬓角上渗出的汗珠。
林珊听懂了他的话,非常幸福地让他抚去自己脸上的汗珠,心里甜蜜蜜的,享受着两人相处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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