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之前才迷糊了一会，早晨起来脸色发青，颦眉扶额，感到头痛欲裂。
坏事情的发酵总是那么地快，像一场无法阻挡的瘟疫。
当林珊昏昏沉沉地刚走进教室，就被俞玫火急火燎地拉到一边，“糟了糟了！出大事了！”
不等林珊反应过来，她连珠炮似的接着说：“昨晚刘亦杰的头被砸破了，大概因为流血太多，被送进校医院了，校医院通知系里了。今天系里肯定要来找你的，你可要准备好怎么说呀！”
“他现在怎么样了？”林珊非常关心地问，毕竟这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的，她非常颓丧。
“好像没有什么大事了，头上缝了几针。”
林珊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万一失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林珊没有主意，蹙着眉尖，神色迷惘地问。
“你傻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自己想一想该如何脱身吧！”俞玫真的对林珊有些恨铁不成钢。
整整一个上午，林珊大脑一片空白，一直惶惶不安，老师上课讲的什么，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害怕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第四堂课刚下课，林珊就像被当场抓获的罪犯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了系办公室。
空荡荡的系办公室里，那曾见过一面的系主任和令人生厌的伊指导员正端坐在大桌子后面，站在桌前的林珊就像一个被提审的犯人，沉闷的气氛令人窒息。林珊像是被挤压在闷罐车里，压抑而且动弹不得，她的心挣扎着，抗拒着，但最终还是急速地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洞里，再也无力去抗争。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叫来吗？”伊指导员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心理攻势。
“知道……嗯啊……不知道……”林珊一时间不知所云。
“两位男同学为你打架，你不知道吗？”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要这样问？
“知道，可是……”林珊支支吾吾着。
“他们为什么打架？”伊指导员像在审判罪犯似的。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林珊感到无比的屈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打架斗殴是要被学校处分的，谈恋爱也是违反校规的。现在不仅仅是打架，而且还打伤了人，问题非常严重！”伊指导员的调子一句一句地提高，愤慨激昂起来。
“你跟谁在谈恋爱？刘亦杰还是陈石？还是脚踩两只船？”伊指导员近乎变态地逼问。
林珊不知道如何申辩，如何解释，委屈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从脸颊滑落下来。
她无法接受这么屈辱、难堪和痛苦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谈话，更何况是来自为人师表的人之口。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系主任缓和了一下气氛，“林珊，不要哭，你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呜呜……呜呜……”林珊无法止住哭泣声，“我下晚自习，刘亦杰叫住我……两人就打起来了……呜呜……呜呜……”
“你看到谁先动手的？”
“没有……看清楚……呜呜……”
“那……谁是你的男朋友？”
“谁也不是……呜呜……”林珊真的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
“我们会继续了解情况的。学校有校规，打架和谈恋爱都是违反校规的。你现在先回去吧，我们会处理的。”
林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系办公室的。
徐睿前一天晚上没有见到林珊，陈石也没有给他一个解释，他被整件事情弄得莫名其妙，两个小时前才与林珊甜蜜约会，几小时之后怎么就跑出来这么多事情？！谁是刘亦杰？难道就是那个经常跟着林珊后面，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小子？陈石又是怎么碰上的？怎么就动手了呢？
徐睿本希望见到林珊问清楚前因后果，可林珊却避而不见自己，这种被当成局外人的感觉让他非常恼火，只能对那些传来传去的闲言碎语置之不理，心里的怨气不由地堆积起来，晚上见到林珊时，脸色自然拉了下来。
晚上林珊到图书馆等徐睿，她焦躁不安，根本没有心思看书，见他进来，急急地收拾了书包，俩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湖塘边的小树林。
林珊看到他不悦的脸色，知道他一定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没等他开口问，就把那晚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她多么希望徐睿能理解自己的委屈，给她一个肩膀依靠一下。
“谁是刘亦杰？你和他什么关系呀？”林珊万万没有想到徐睿竟然会这样质问。
“我们班的。”林珊听出了他口气中的不信任，赌气般地补充了一句，“朋友关系！”
“什么样的朋友关系？”徐睿有点儿糊涂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林珊的这个“朋友”呀。
这问话彻底地激怒了林珊，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地质问自己。
对于别人的流言蜚语和不解的异样眼神，林珊都可以忍受，可以置之不理，但她最在乎自己心上人的态度。越在意，就越敏感，联想起在系办公室受到的屈辱，林珊终于爆发了！
“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这答案，你满意了吗？！”她脱口而出，声音很大。
徐睿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带着如此不可理喻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无端地受了伤害。
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沉闷，像一条毒蛇一样吞噬着他们俩。
过了一会儿，徐睿轻叹了一声，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林珊多么希望自己能把满肚子的委屈倒出来，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多么希望能对徐睿说一说，希望他替自己排忧解难。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质问自己，完全没有信任，她越想越伤心，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冬天的夜空空旷辽远，几颗稀疏的星星发着清冷的寒光。林珊是倔强的，她仰起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强忍住泪水，压住心里撕裂般的疼痛，在心里对自己轻轻地说，自己也许是太幼稚，未来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句“我们会处理的”就像一个恶咒，一直缠绕着林珊，折磨得她神魂不定。
之后的好几天，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整天担心被叫到系办公室，她害怕“被处理”，也害怕刘亦杰和陈石“被处理”。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种担惊受怕，整个人一下子憔悴不少。
宿舍里的女生们看着林珊茶饭不香的样子，都非常担忧。
小君和陈珂非常害怕系里会小题大作地拿林珊开刀，杀鸡儆猴，来整治正在开始的恋爱风，倒是俞玫一脸轻松地安慰林珊，“我保你没有事情的。你想嘛，经管系是绝对不敢处分陈石的，据说经管系主任是陈石的什么亲戚，而且他父母认识上面的人。如果陈石不被处分，我们系凭什么处理刘亦杰呢？他是挨打的那位。若是这样，系里也处分不到你，你又没有和他们俩谈恋爱，不是吗？”
她非常得意自己的分析，拍了拍林珊的肩，用老道的口气继续说：“安心了吧？该吃啥就吃啥，该干嘛就干嘛！没有什么事。”
林珊非常感激她这一番话，这几天自己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头，搬不开，又没有人可以倾诉，都快要窒息死了。
“借你吉言，若能捱过这一坎，我请你们吃大餐。”林珊此刻真希望能用钱消了灾，大伙儿听林珊说要请吃大餐，一下子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去哪里吃，吃什么，大有好好宰林珊一顿的架势。快乐就这么简单地回到了这个宿舍，林珊心里的阴霾也拂去了许多。
刘亦杰几天没有来上课，林珊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他，毕竟这一场祸事跟自己有关。
傍晚，林珊去了刘亦杰的宿舍。来开门的同学见到林珊站在门口，拎着一网兜儿的水果，一点儿也没有意外，回头冲着宿舍里其他的男生会心一笑，似乎林珊的到来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让林珊好生尴尬，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刘亦杰倒是显得十分意外，连忙起身招呼林珊进来。
正当林珊犹豫不决时，宿舍里几位男生找着不同的理由，知趣地离开宿舍，临走时留下的坏笑让林珊非常后悔自己的莽撞。
看到刘亦杰头上仍缠着白色的纱布，她关心地问：“还痛吗？缝了几针？”
“没事了，缝了七针，没破相。你来了，我就不痛了！”刘亦杰故作轻松地说。
天哪！七针！那该是多么长的一个口子。林珊没有想到自己书包里的铅笔盒会成为利器，想起来真有点儿后怕。
“对不起啊！我……”林珊真心实意地觉得非常抱歉。
“不关你的事情。”他打断了她，“这不怪你，我也和系里说过这不关乎你的事！”
“校医说我明天就可以去上课了，戴上帽子，没人看得见纱布。”刘亦杰摸摸头上的纱布说。
“噢，那就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林珊把手中的水果放在桌上，转身欲离去。
“林珊！”刘亦杰急切地走上前，“抱歉啊，让你难堪了！我那天有些着急，可能说错什么话了。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真的！”
“别说了，你注意养伤吧。我走了！”林珊几乎央求地说。
“明天上课见！”刘亦杰对着林珊转去的背影兴奋地大声喊。
林珊快步离开刘亦杰的宿舍，她不想听到他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话，真的没有心情去面对这些。林珊对刘亦杰是有一点点好感的，他处处关心照顾她，帮她整理课堂笔记，讲解作业中的难题。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也曾在她的心里漾起过层层涟漪。但林珊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更像是好朋友，从来没有小鹿乱撞般的激动，也没有潮水汹涌般的思念。
林珊想到这里，有点儿后悔，也许应该听俞玫的话，不要去看望他，不要给他希望。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叹了一口气，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无奈，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自己不要给刘亦杰任何错误信号，希望能与他友好地做个正常的好朋友。
但是刘亦杰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他吃着林珊送来的水果，心里充满甜蜜。
前几天宿舍里的男生与他打赌说林珊会来探望他，想到那天她那绝情的样子，他完全不相信林珊还会来看他。林珊今天的出现重新激起了他的希望，他认为林珊是在意他的，是喜欢他的，否则为何会送他手套，保留给她的情书，今天还亲自到宿舍来看他。
一想到这些，他没有了疼痛，希望明天立刻去上课，可以和林珊坐在一个教室里，可以时时刻刻地看到她的身影。
“她是在意我的。我一定会和她在一起！”刘亦杰被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念头激励着，浑身发热，兴奋不已！
几天之后，林珊在去小食堂的路上碰到陈石，关切地问：“你没有什么事情吧？伤到哪里没？”
“我没有事呀，谁会把我怎么样？”陈石满脸的不在乎，几乎没有把打架的事情当一回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珊总算是可以放下心里的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头了。
但是，伊指导员似乎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没有放过林珊。
这天下午下课，林珊又被叫到系里办公室。
系办公室里只有伊指导员一个人端坐在他上次坐的椅子上，这次倒是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让林珊捉摸不透，越发地忐忑不安起来。他让林珊坐下，开始了他一通的理论。
林珊在大脑昏拙中仿佛听到一大堆夸奖之类的话。“你是聪明的、优秀的。小小的年龄就考进了大学，学校是准备把你当成少年班的学生来培养的。系里是希望你成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和不应该的事情来打扰你，把你带入歧途，误了前程……”
林珊两眼发直地盯着他那快速一张一合的嘴唇，从那张嘴里出来的语句，就像无数的蚊虫飞舞在耳边嗡嗡作响，林珊无法从这杂乱无章中整理出准确的信息，毫无反应地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直到他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推到她面前，才如梦方醒似地明白他的一大通话仍然是与打架事件有关。
“系里做了一些调查，虽然整件事情与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也不能说与你完全无关。打架斗殴事件是非常严重的，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因为你们都是初犯，系里决定从轻处理。只要你写个检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们两个也不会受处分。”伊指导员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用非常开恩的语气说道。
“什么样的检查？我从来没有写过检查呀。”林珊无地自容地说。
但如果能让陈石和刘亦杰免受处罚，她甘愿受罚，委屈自己，写检查就写吧，带着无奈，拿起了桌子上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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