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六晚上,徐睿俨然已经成为阔少,兴奋地请大家外出吃一顿大餐。陈石是洋派的,托了熟人借了一本护照,把他们带进了位于全市的地标建筑金陵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
当他们四人乘坐国内第一部高速电梯,来到36层的国内第一个高层旋转餐厅,多多少少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兴奋,坐在典雅高贵的餐厅里,享受着美食,在徐徐旋转中,俯瞰古城苍翠满目的城市景观,确确实实是难忘的经历。
看到四个人又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谈笑,真情实意地交流,林珊由衷的高兴,她一直有些自责,有些内疚,总认为是因为自己的不懂事破坏了四人的友谊,现在这种场面让她非常感动,非常知足。
他们在大快朵颐地享用美食,痛宰了徐睿之后,还高高兴兴地去看了刚刚上映的经典爱情片《罗马假日》,林珊被赫本的精彩表演所折服,喜欢高贵公主在街头放肆的真性情,对故事的结果却耿耿于怀,不理解为何相爱的男女主角,最终选择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回校的路上,林珊久久不能释怀,宣称如果自己是导演,一定改写故事结局,以爱情至上来完美结束。俞玫好一阵取笑她,说她是生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林珊固执地不以为然。
一路上,大家散步嬉笑到深夜,春风暖暖地拂面,月光娇柔如水洒下地面,此时此景,徐睿情不自禁地不顾林珊的迟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一路都没有松开,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在好朋友们面前公开他俩的恋情,不给任何人机会,也不再允许林珊的躲躲闪闪。
陈石和俞玫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打趣他俩,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进行,也算是一种无言的祝福吧。
周日清晨,林珊早早起床,穿上妈妈新织的黑白条纹的毛衣,搭配了一件时髦的白色紧身背心。她对着镜子,摆弄着快齐腰的长发,俞玫从床上探出头,取笑说:“你又开始了见色忘友的一天!”
“你看,我这紧身牛仔裤配这毛衣吗?”林珊没有理她,自我欣赏起新买的牛仔裤。
“你妈手真巧,这毛衣织得好漂亮,很合身。”俞玫盯着看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孩,由衷地夸了一句。
“你说,我的头发怎么梳好看?”林珊又自言自语地问。
“我帮你!”俞玫翻身下床,站在她身后,接过梳子,“黄毛丫头,头发真长,我帮你盘起来吧!”
林珊喜欢俞玫变戏法般打理自己的头发。
“昨天我们宰了徐睿几百块,你今天还忍心继续宰他啊?”俞玫边梳边说。
“没有啦,听说省美术馆有个画展,让他陪我去看看。”
“你俩真这么要好!”俞玫流露出嫉妒,“你努力点呵,考研到北京,我是不会考研的,到时候毕业分配,你我别打架争名额啊!”
林珊没有想到她扯上这么远的事情,随口答道:“不会的,我想分配回家的。”
“什么?你不想去北京?徐睿已经保送回北京读硏了,以后肯定留在北京的!”俞玫吃惊地说,声音变得急促又大声。
“他保送去北京读研了?!”林珊感到头上炸了一个闷雷,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去年底就通知他了呀,是社科院的硏究生,我爸还给他写了推荐信的。他没有告诉你吗?”俞玫非常吃惊。
林珊晴天霹雳般一下子怔住了,几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彻底激怒了,猛地起身,不顾被梳子扯痛的头发,冲出门去,直奔徐睿宿舍。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会是通过别人的嘴知道他的事情?难道自己根本就不在他未来的生活规划里?难道真的是像外面说三道四的流言蜚语所说的?难道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是他体验生活的“昙花一现”?
无数个为什么足足地把林珊刺激成一个只有悲愤而无思维的简单动物,使她失去了本性中的优雅贤惠,变成了一个满身长着尖刺的刺猬,浑身每个汗毛都藏着愤怒,每一个细胞都透出了悲哀。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换回的是欺骗和隐瞒,美好的感情在利益和世俗面前竟像玻璃一样脆弱,不堪一击。
林珊带着满脸怒气,毫不客气地把徐睿从宿舍叫出来,没有等他回过神来,林珊就爆发了!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从来不提毕业去向,原来你早已经规划好了前程!如果我根本不在你的宏伟蓝图里,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林珊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你怎么了?大清早的,什么事情?”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你已经被保送回北京了,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还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这又不矛盾,你可以分到北京,或者考到北京呀。”
“为什么我要跟你去北京?为什么你要替我做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自己愿不愿意?难道我只是你的体验生活?!”林珊在愤怒中已经口不择言,无法控制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
“你真的是莫名其妙!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嘛!”徐睿有点儿百口难辩。
“没有来得及?去年底你就知道了,对吧?全世界都知道了,独独我不知道,对吧?昨晚我们还一起,你说没有机会,是吧?”她越说越激动,咄咄逼人地,没有留给徐睿任何辩解的机会,“我不是你的未来,请直接告诉我,我绝不会打扰你的现在!”
“我是你的现在吗?”徐睿明显已经被激怒了,“有人为你打架,有人给你送花,我是你的谁?只能晚上见面,不能白天曝光!”
天啊!他的一字一句像尖刀割到林珊的最痛处,这是她最最敏感的神经,她被割划得体无完肤,那检查书烙在身上的羞辱毫无遮掩地展露。她完全没有想到徐睿会这样说,这是否就是他不来医院看望自己,整个假期没有音信的原因?
林珊怔怔地盯着他几秒钟,转身跑开,不想让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在他面前流出来。
林珊害怕失去,恐惧分离,但是她更无法接受隐瞒和欺骗。现在的这一切,像尖刀一下子戳破了自己吹起来的泡沫,活生生地灭掉了美好的幻觉,让曾经飘浮在幸福云端的那个女孩像自由落体似地狠狠地摔落到地上,痛得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的感觉。
结束了?真的该结束了?如果自己从没有在他的未来之中,那么这份爱情永远只会低到尘埃里。林珊心如刀绞,刹那间心中的水晶盒碎成千万裂片,散落一地,自己所有的情感已是昨日梦境,不值一文,彻底败溃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回自己流放出去的心,拾起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筑起一道厚墙躲进去。
林珊擦掉泪水,回到宿舍,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不堪。她打开上锁的抽屉,取出自己厚厚的日记本和徐睿的来信,还有他俩传递的小纸条,拿着脸盆,下了楼,找到一个避风的角落,蹲下身子,在盆里点上了火,一张张撕掉这记录着爱情点点滴滴的日记本,丢在火堆里,火苗越烧越旺,她狠了狠心,赌气般把所有的信和纸条一口气扔在火中,让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结束了,全部都结束吧。
徐睿非常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知道自己已经伤害到了林珊,回到宿舍一直坐立不宁,就拉上陈石,直奔女生宿舍,希望陈石能把林珊请下楼,当面道歉。
可是万万没想到,刚到女生宿舍附近,他俩远远地看见林珊在楼下一角烧信焚日记。徐睿一下子有虚脱的感觉,仿佛从头到脚一盆冰水冲灌下来,他努力地支撑着自己,钉住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这混蛋!你对她说了什么?!”陈石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他真想给徐睿一拳,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看着林珊脸上的悲伤,他的心扎着疼。
徐睿的心在滴血,他知道林珊也一样。她如此这般决绝,是徐睿万万没有想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他能掌控的。眼睁睁看着林珊焚烧完信件,对着一堆纸灰默默伤心抽泣,他和陈石像木桩般杵在原地许久,远远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越是自己珍爱的,摧毁它的时候,越是那样的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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