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初-突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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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日一过,哥哥就回美国了,这给林珊增添了许多惆怅。

    为了避免听到妈妈不停地责怪,林珊决定提前返校,给自己多几天的时间,进行毕业课题的选项和实习计划安排。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大家的心似乎都散落地无处安放。林珊出奇得安静,浑身散发着无言的落寞,她选了一个两人小组的课题,以避免与他人多打交道,试图把自己封闭在无人境界。独处的寂寞给了她冷静思考的空间,让她沉淀下来。

    相反,俞玫变得更加活跃,校园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可以见到她的身影,忙进忙出,散发出巨大的能量。她猜测到林珊的放弃考研和突然自闭是与徐睿有关,但现在的俞玫已经完全放下,甚至于都懒于打听和好奇他俩的那点儿事了。她几次去邀独进独出的林珊参加一些课外活动,都被林珊婉言谢绝,就放弃了。随她去吧,人总需要自己长大,别人是无法替代的,不是吗?

    何小君因为已经被保送上本校研究生,也没有像原来那样天天读书了,自然多了许多待在宿舍的时间,经常会和林珊天南地北地闲聊一些。林珊发现小君并非是一个单色调的人,也并不是像她自己包装得那样坚强和独立,那厚厚的盔甲里裹着一颗柔弱的心和温润的情。

    唯一让姑娘们振奋的消息,莫过于休学在家的陈珂在半年前重新考上四川的一所重点大学,据说算是转学,承认了她读的两年课程,虽然姑娘们为她没有返本校而遗憾,但林珊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因为在这个校园里,她有太多的记忆,如果回来面对,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一个人得到的时候有多幸福,失去的时候就有多痛苦,林珊何尝不是在默默地忍受着爱情流失的痛苦。

    她返校后收到了徐睿几封信,信中诚恳地对他火车站的行为道歉,林珊也理性地分析和解释了她弃考的原因。在他们貌似正常的通信交往中,林珊总感到缺了点什么,他俩都变得理性和克制,言语中像是一对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却缺少了恋人之间的温存和痴恋。他俩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一个话题,那就是刘亦杰给他们留下的那块阴影。

    林珊选择的毕业课题不需要去外地调研,她留在学校,每天安安静静地做实验和编程,准备着毕业论文。她喜欢江南的阳春四月,那一簇簇黄澄澄的油菜花,和一垄垄绿油油的蔬菜小麦可以给她带来盎然春意,预示着一种希望,偶尔来一场小雨,也恰恰配合上她的迷离。

    徐睿工作越来越忙,在事业上进入了一个快速上升通道,文章和论文屡见报纸和杂志,还做过一次电视专访。徐睿很少跟林珊谈及他的工作和思想,虽然他无比关心林珊的成长,林珊却只能从他的文章中捕捉着他的思想脉搏,他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思想也越来越活跃,很多观点非常前沿,甚至于激进。她几次在电话里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都被徐睿取笑成“在象牙塔里的宝贝”,而一笑而过。林珊总觉得有一种担忧暗暗地在她心头滋生,时隐时现,挥之不去。

    春夏之交的气温闷热得令人躁动不安。毕业班已经没有课程,只有林珊仍然整天埋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赶写自己的毕业论文。徐睿因为参加了一项国家级项目,被单位派去大同出差好几个月,俩人的通信也变得稀稀拉拉,让人提不起精神头儿。

    五月底的一个晚上,淅淅沥沥的春雨夹杂着阴湿气,不停地敲打着实验室的玻璃窗。突然间,徐睿逃难般地出现在林珊的实验室,着实地惊吓到正在安静画图的林珊。只见,他蓬头垢面,神情疲惫而且慌张,灰色夹克衫上的褐色斑斑点点,白色运动鞋上沾满了泥土,仿佛是从荒山野地里滚爬出来。

    “啊呀!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林珊又吃惊又高兴。

    “我们回宿舍吧。”他没有回答,急急地把她拉出实验室,“有吃的吗?我饿了。”

    林珊没有明白为什么他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听他说饿了,来不及多问,心痛地拉起他就往宿舍奔。

    宿舍里只有俞玫优游自得地斜躺在床上,听着音乐。他俩突然推门进宿舍,俞玫也被徐睿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她正想开口调侃一下,看到站在他身旁的林珊微微摇晃的头和眼神里的暗示,就生生地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林珊到水房打了一盆水,加了一些热水瓶里的热水,用手摸了摸水温,递上了自己的毛巾,“你先洗个脸吧。”

    然后转身把抽屉里的饼干盒拿了出来,递给他,“你先垫一下肚子,我下一碗面给你。”

    “我来帮你下面条!”俞玫翻身下床,正好找个借口,离开这尴尬局面,她端起小煤油炉,走到走道里,蹲下点火。

    林珊拿着两包方便面和两个鸡蛋,跟了出来。

    “哎,他这是怎么了?”俞玫把脑袋凑过来,压低着声音,问林珊。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来的,事先没有说。”

    “出什么事了吗?”俞玫总是有着好奇心。

    “能出什么事呀?没有吃饭,饿了。”林珊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也没有心思在此时去八卦什么。

    徐睿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瞬间消灭掉,林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能饥饿不堪?为什么衣衫不整?许多为什么缠在心口,堵在嘴边,无法直接询问,等着他自己开口解释清楚。

    此时此刻的徐睿感到天下的美味佳肴全不抵眼前的这碗方便面,他已经饿了两天了!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这几天绷紧的神经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肚子饱了,他顿时感到无比的疲惫,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又困又累。

    一抬头,他看到两位姑娘围站在他身边,眼中尽是惊讶和关切。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者如何能够解释清楚,也许现在不是正确的时候。

    看到他低头不语,聪慧的林珊知道此时任何询问已是多余,就岔开话题,帮他掩饰一下这沉默的尴尬。

    “你没有带行李吗?”她想起来,他来时两手空空。

    “我什么也没有带,身份证和钱包都丢了。”他意识到自己给姑娘们出了难题,一脸愧疚,“而且……而且,请你们暂时替我保密,不要对别人说我在这里。”

    “没有了身份证,也没有单位介绍信,没办法住招待所呀。”刚进门的何小君插话说。

    “什么也别说了,徐睿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何况是暂时帮一下。”俞玫那老大的架势出来了!

    “没有身份证,学校招待所现在肯定不让住。”她顿了一顿,“隔壁宿舍的女生全去外地实习了,钥匙在我这儿,今晚把他反锁在里面,外面看不出来。”

    “小君,你帮他买饭,你经常帮珊珊打饭,没有人会怀疑你打两份饭的。”俞玫转脸看着何小君,直到小君点头答应。

    “林珊,你去找你那表哥,让他明天到招待所开一个房间,记住,要登记在他的名下!”俞玫生怕林珊办不了,又接上一句,“这个时候,看你的个人魅力了!”

    当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时,徐睿让人不解地异常沉默,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仿佛置身于纷扰世界之外,他的神情恍惚让林珊无比担忧。

    徐睿被反锁在了隔壁的空宿舍里,太平无事了一夜。三个女生却是炸开了锅,她们充分开发出自己的想象力,去猜测徐睿此次的原因和目的。善良的姑娘们把自己装扮成救世英雄,来完成一项光荣的拯救任务。

    林珊知道自己春节的“出逃”伤了崔毅,一直也没有联系他。现在要去求他帮这么大的忙,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崔毅是否会答应。但徐睿不可能一直关在女生宿舍楼里,不仅不方便,而且很快就会被发现,被当成流氓打的可能都有。

    一想到这里,林珊只好硬着头皮,一大早就打了一个电话,“崔毅,早上好!上次……对不起!”

    “早上好,大小姐,若是来说对不起的呢,就不必了!”崔毅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语气,他有点儿惊讶林珊会来电话,隐约觉得她不会只是简单来说“对不起”。

    “我……”林珊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小姐,如果没有事情,我就挂了,我在上班。”崔毅并没有挂电话,他在等林珊说话,她一定碰到难事了,否则她绝不会来找他的。

    “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她的声音里有着祈求,崔毅有点儿心痛,他认识的林珊从没有过这种口气。

    “说吧,我会帮你的。”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崔毅前世欠她似的。

    “帮我在招待所开一个房间,要用你的名字。行吗?”林珊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情理,“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要开几天?”崔毅不知道该不该问为什么。

    “三天?或者一周?”林珊自己也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情况,“你不许和任何人说起,听见吗?你必须答应我!”这才是林珊的语气,任性中带着小霸道!崔毅喜欢的她又回来了。

    “知道啦!帮你开一周吧,省得你再来烦我。”崔毅没有问,但他隐约地感觉到是为谁,心里一阵隐痛。

    “算我欠你的,我会还的。”林珊没有说谢谢,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还他这份情,真的欠下了,能还清吗?

    “行了吧,你欠我的,还不上的!晚上让他直接到招待所前台,报我的名字直接入住吧。”

    崔毅真的想告诉林珊:是我崔毅欠你的,但希望你林珊来还我。

    林珊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崔毅不仅一口答应帮忙办理,而且一句为什么也没有问她。当徐睿知道是崔毅帮忙开的住宿,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感觉,男人的第六感觉有时是非常敏感的,他脑海里浮现上次林珊住院时看到的那一幕,他对崔毅的印象非常深刻,有一种男人之间相通的感觉。现在的徐睿成熟了,他没有问。

    接下来的几天,徐睿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少言寡语,大多数时间是昼夜颠倒,夜里埋头写文稿,白天蒙头大睡。林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颓废的他,整个人变得木然无生气,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珊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被他那躲躲闪闪的眼神给挡了回去,让她越发疑惑不安,也越来越担忧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天是端午节,林珊买了几个粽子,在食堂多打了几份菜,想与徐睿好好地过个节。到招待所,却发现房间没有人影,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门窗也开了,外面的微风吹进来,让人心神爽快。

    林珊不知他会去哪里,正急得团团转时,徐睿推门进来。只见他刮了胡子,穿了一件新买的衬衫,精神抖擞,手里拎着一包食品,见到林珊,轻轻地搂了一下她,这是他俩这次见面最亲热的动作,林珊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预感到分离,愣了一下。

    “来,今天我们好好过个节,我出去买了些你喜欢吃的。”他显得很高兴,把买的熟食摊在桌子上。

    “正好我也买了粽子,学校食堂今天加餐。”林珊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气氛。吃着吃着,俩人又沉默了。

    林珊不知道徐睿为何突然出门,预感到他有什么事情,就默默地等他开口,终于他开口说了:

    “这几天让你担惊受怕了,真是对不起!我今天买了回京的车票,明天上午回去。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你不必担心的。”他深深地看了看林珊,他知道这个小女孩这些天为自己担惊受怕,心里非常愧疚。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能告诉我吗?”林珊心里委屈,话里有了怨气。

    “怕你担心,没有告诉你具体情况。大同的这个项目,是国家投资了几十个亿的重点项目,也是我们院的重点项目。作为研究人员和制定战略政策的部门,我们不仅仅是要做监督和指导,更重要的是,我们所有的研究报告都可能用于对国家一些政策的制定,直接影响到经济发展趋势的规划。”他顿了一下,情绪激动起来。

    “可是,你知道吗?这么重要的项目,竟然有人敢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地篡改重要数据。不仅对周围环境所造成的严重生态污染视而不见,甚至连造成人员伤亡的生产事故都故意隐瞒不报!简直是草菅人命!”

    “那你……”

    “我得到一些重要的数据,写了几份报告,寄给北京了。大同那边发现了,把我关了几天,逼我交出数据,简直像黑社会。我怕他们没有底线,要灭口,所以我就逃了。”徐睿故作轻松的这几句隐藏了他所经历的生死逃亡。

    “有人知道你在我这儿吗?他们会追过来吗?”

    “我给我们所的赵副主任打过电话了。现在,北京应该收到了我的材料了,我谁也不用怕了,可以回北京了!”

    他走上前,抱住心爱的女孩,轻轻说:“一切都过去了,别担心,我总归是要回去的,不是吗?你自己好好学习,好好表现,争取分配到北京来。”

    “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帮我保存一下,等将来再给我。”他拿出一个大的牛皮信封袋,沉甸甸的,信封是封住的。

    “这是我这几天写的东西,千万要藏好,别丢了!万一我出事情了,我是说万一呵,你就把它交给我妹妹,她是学法律的,知道怎么办。”

    他又非常认真地补充一句,“万一别人拿到,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林珊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她怕自己不争气的眼泪会掉下来,她恨每次的别离,这种痛感要延续很久很久。

    林珊不再想听他任何的话,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感受他的气息,他的温暖,他的存在……

    此时此刻,无论窗外世界如何,他们俩只想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这两个年轻人并不知道,这突发事件给他们带来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和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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