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大火中有许多灵魂在呐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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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看过我博客的读者给我留言,有的说我是个怨妇,有的说我变态,我都承认,我是个变态的怨妇,我想这个世界里生存的大多数女人,不成为变态的怨妇将有多么困难。我们活在一个闷罐里,这里没有阳光,没有自由,没有空气……我的世界一片死寂。我写博客准确地说,不是给别人看的,我只是记下一些我的事情和一些想法,其实没有人会在乎我的这些,谁会在乎一个变态的怨妇的疯言疯语呢?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呼吸,是那么的微弱。我恨这个世界,真的,除了仇恨,我一无所有,我的一切都将被仇恨带走……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烂的稻草》

    公元二〇〇六年八月二十八日,赤板市的气温陡然升高起来,热浪滚滚,空气中散发出焦糊的味道。其实这个日子对于经历了这个夏季高温的赤板市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还是一早起来匆忙地挤着公车地铁,为了谋生而开始一天的忙碌。他们的脸上拥有各自的表情,心里藏着各种对生存的恐惧。

    这天清晨,梅萍起了个大早,然后她就坐在琴房里弹奏了一曲肖邦的《离别曲》。

    梅萍神情肃穆地弹完这支曲子,就来到了花园里,给夜来香浇水,边浇边喃喃地说着什么。她在替夜来香浇水时,厨房里准备早餐的阿花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老太太,仿佛一夜之间,梅萍保养得很好的满头青丝变得花白了,她的脸上似乎失去了红润的光泽,像一个风干的苹果,布满了皱纹。

    阿花担心着那条毒蛇会突然从夜来香丛中窜出来,缠住梅萍,让她窒息而死。那是她潜意识中的幻象。

    阿花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张小跳,他呆滞地站在香樟树下,仰着脸向上眺望。

    阿花想起了村里溺水而亡的那个叫木桶的孩子,她眼中的张小跳顿时也变成了木桶,他和木桶一样,赤身裸体地躺在草地上,身上散发出惨白的光芒,气球般鼓胀的肚子似乎要爆炸……阿花的眼皮不停地跳着,不知是右眼皮,还是左眼皮。

    张文波是在《离别曲》最激烈的那段琴声中睁开睡眼的,这个早晨对他来说意味深长。今天,他要出庭,应付曼丽对他抄袭的指控。

    这个夏天,张文波觉得特别的漫长和焦虑。就在他从张文玲家里接回张小跳那天晚上,曼丽同时在国内数十家门户网站向他发难,抛出了那篇《赤板大学教授张文波抄袭学生文章》的帖子,不但指责了他抄袭,还把他和曼丽的那段感情说成了玩弄女学生的丑行和劣迹,并且出示了许多有力的证据。一时间,各种媒体也纷纷报道此事。媒体的添油加醋,使他很快地陷入了困境,各种指责和声讨纷沓而来,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臭名昭着的人物。这个时候,许多以前对他尚好的人纷纷退缩,不敢站出来和他说话,也就是他的死党厉凌云还站在他这一方,结果也受到了围攻,并被指为他的同伙。开始的那几天,张文波手机不敢开,门不敢出。只要他一开手机,就会有电话打进来,似乎他一出门,就会被人当众揪出来。

    曼丽真正地成了他的地狱。

    宛晴没有卷入这场事件,她还是过着她及时行乐的日子,偶尔地和他云雨一场,也不过问他的事情。

    在这个网络的时代,一切来得那么迅猛,让他无处逃遁。

    他起床后,看到李莉睁着迷茫的眼睛,他的事情李莉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似乎不关心他的任何事情了。张文波心里一阵凄凉。

    张文波像往常去大学上班一样,到盥洗室里刮了胡子,洗了个澡,梳理好自己的头发,打上了发胶,然后回到房间里,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穿上一条笔挺的米黄色长裤,打上了一条红色的领带,照了照镜子,对着镜子挤弄了几下眼睛,提着包出了门。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梅萍吃完早饭,她就出门去买花。

    经过那个报刊亭时,报摊后面坐着的中年妇女看着梅萍,心想,为什么从那栋楼里走出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

    梅萍来到花店,买了束香水百合,这是以前顾维山经常给她买的花。往回走时,她看着自家楼顶的红瓦,红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她心里涌过一阵潮汐,仿佛回到了从前。

    当年她偶尔路过这栋楼时,目光就被楼顶的红瓦吸引了。她就在一个很随便的场合对顾维山说了一句很随意的话:“要是能在威尔逊公馆里住,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万万没想到顾维山为了她会买下这栋花园洋房,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她。

    从那时起,她就发誓,要永生永世守着这个男人,无论他生或者死。

    在顾维山死了之后,她没有把他送到火葬场去。

    那时,这栋楼里就住着他们两人。解放后,她就把仆人们都遣散回去了。那段日子,梅萍既是顾维山病怏怏的太太,也是他的管家和仆人,那两三年时间,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顾维山就是她一个人的。

    因为顾维山把味精厂无偿地贡献给了国家,当时的政府也对他们很照顾,没有将他们的房产作重新的分配,还是归他们私人所有。顾维山送出去一个味精厂,换回了这栋楼的安全,这也证明了顾维山的深谋远虑和对她的爱。

    顾维山在那天下午的三点二十分去世之后,她就点起了长明灯,穿着那套黑色的旗袍,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和他不停地说着话。因为天气渐渐变热,没几天,尸臭就弥漫了整栋楼房。

    梅萍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没有闻到浓郁得让人作呕的尸臭,要不是周围的居民的压力,或者她会把尸体在这栋楼里一直存放下去,直到她死。不久,尸体腐烂的气味就透过楼的各种缝隙朝外面散发了出去,浓郁的尸臭让陈山路的居民们寝食难安,他们议论纷纷,自发组织了人手,要挨家挨户查这尸臭之源。

    梅萍上街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害怕了。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雇了几个郊区的农民,悄悄地把尸体拉出了城。

    两年之后,梅萍出现在了郊区霍岩村。霍岩村是顾维山的出生地,尽管他是孤儿,但霍岩村也因为曾经出过一个味精大王而骄傲。

    这里的百姓对梅萍这个味精大王的遗孀还是十分照顾的。

    顾维山的尸身也是梅萍让他们悄悄拉回霍岩的山上埋葬的。

    梅萍是在一个晚上到达霍岩的,她找到了那个村里专门给人埋尸的丧葬专业户顾俊红。顾俊红是个独身的男子,因为家贫,一直没娶妻生子。顾俊红把梅萍引进了他居住的泥屋里,在飘摇的煤油灯下,梅萍注视着这个常年和死尸打交道的人。这个显得矮小、背微驼的年轻汉子的脸上长着一个半个拳头大的黑色肉瘤,肉瘤上还长着一撮长长的黑毛,而且门牙暴突,穿着黑色的打满补丁的布衣。梅萍心里一阵恶心,她担心这个人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顾俊红说:“太太,你这次来是——”

    梅萍轻轻地说明了来意,顾俊红面有难色:“晚上做这种事?”

    梅萍把一大沓钞票放在了顾俊红面前肮脏的桌子上,什么话也没再说。顾俊红的眼睛发出了亮光,他收起了钱,说了声:“好吧!”

    顾俊红拿起了锄头、铁锹,点着火把,叫了一个帮手,连夜把梅萍领上了山。

    顾维山的尸体是顾俊红埋葬的,虽然没有坟包和墓碑,这是梅萍交代他们这样做的,顾俊红还是作了记号,他很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顾俊红和帮手挥汗如雨地挖地时,黏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似乎要吞没火把的光亮。

    梅萍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但她心中的恐惧很快就被兴奋激动代替了。

    她看到顾俊红打开了那具棺木,棺木还十分完好,尸身却腐烂光了,顾维山死时穿的衣服却没有腐烂,还覆盖在那具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的尸骨上。

    就在顾俊红打开棺材盖时,梅萍惊讶地看到一条蛇从顾维山的衣服里钻了出来。

    梅萍惊叫了一声,顾俊红却焚起了一支香,口里念着咒语,那条蛇溜出棺材,朝梅萍抬起了头,吐出了鲜红的蛇信子,好像点了三下头就溜到棺材底下去了。

    顾俊红说,他捕了那么多年蛇,棺材里的蛇他是不抓的,那棺材里的蛇是死人的化身。

    梅萍平静下来,她冷冷地对顾俊红说:“我不光要把维山的尸骨带走,还要带走他的化身。”

    顾俊红的眼中出现了惊惧之色。

    梅萍说:“顾俊红,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时,黑暗的深处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

    连夜,顾俊红就带着尸骨和那条蛇跟着梅萍进了城。

    两天后,顾俊红就给梅萍送来了夜来香。

    顾俊红说,夜来香可以留住蛇。

    他就按梅萍指示的地点栽下了夜来香,梅萍希望那条蛇能守住地下埋藏的秘密,顾俊红用梅萍给他的钱要了一个半眼瞎的女人为妻,并为他生下一子后大出血死去,他儿子长到5岁时掉到一口深井里淹死。顾俊红最后还是孑然一身……

    张小跳迷茫地在宝成公园巨大的雪松下寻找那块白色的石头。

    那块石头怎么不见了呢?

    那是死去的小鸟的墓碑,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一直在寻找着,希望那块石头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时,一个女孩儿站在了张小跳面前,对张小跳柔声说:“小跳,你在找什么呢?”

    张小跳抬起头,看到了像玉兰树那样亭亭玉立的同学王宁,她的眸子是那么明亮,皮肤是那么光洁,仿佛透明一般。

    王宁就像纯净天空中的一抹朝阳照亮了张小跳黯淡的脸。

    他讷讷地说:“小鸟的墓碑不见了,我找不到小鸟的坟了,还有那只白色的蝴蝶……”

    王宁幽幽地伤感地说:“小跳,过两天我们就要上学了,你怎么办呢?你要留级,再也不能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了。”

    张小跳低下了头,沉重的头,再也没有说话。

    李莉其实也是被《离别曲》吵醒的,醒来她就在心里骂了一声:“老妖婆,一大早就起来作妖,存的什么心!”

    李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张文波打扮整齐后出门。

    李莉早就知道了张文波的事情,就连公司里的人也在议论着丈夫张文波的事情,她十分漠然地对待这件事情,认为张文波是自作自受。

    李莉起床后,从床头的枕头下抽出了那把匕首,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李莉把匕首藏在了油画《危险的关系》后面。

    她今天离开家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内心还是期待着宫若望能够给她的人生带来再度的光明。

    其实,对李莉而言,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日子。

    她上班后,王莹就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王莹笑眯眯地对李莉说:“张文波教授是你的丈夫?”

    李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王莹还是笑眯眯地说:“张教授一定比宫若望厉害吧?”

    李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根本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王莹就没有再问她,让她回去工作。

    王莹话中难道包藏着什么深刻的含义?

    李莉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整个上午,李莉没有做任何事情,一直在拨宫若望的电话。

    宫若望的手机和家中的坐机都响着,可就是没有人接听。

    她又一次把手伸到了裙子下的大腿内侧,指甲抠进了肉里,使劲地抓着。她听到了皮肤在指甲的破坏下发出的瘆人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声也响了起来,她把手拿出来,手指上还沾着她自己的血,她把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血是那么的清甜。

    李莉觉得自己的血充满了诱惑,宫若望会不会喜欢自己的血?

    李莉走向卫生间,她要把手上的血洗掉。

    李莉走路轻飘飘的,以至于她进入洗手间后,两个女员工在里面上厕所也没有发现她。

    她一进去,就听见那两个女人在说话。

    李莉站在那里,听着她们说话,她们的话题吸引了她。

    “向红,你说王总经常到丑鸟酒吧去找鸭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这是公开的秘密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你老是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

    “可是,王总都这把年纪了,找鸭有什么意义呀!”

    “这你就不懂了,她有钱,可以把那些小白脸当宠物养呀!”

    “这是什么事嘛,变态。喂,你说和王总好的那个叫什么宫若望的男妓真的和李莉有一腿?”

    “这不明摆着的嘛,否则宫若望怎么会推荐那个被出版社开除的女人来这里上班?那个女人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东搞西搞,她自己也养小白脸。”

    “王总也够大度的,容得下李莉,要是换了我,可没那么仁慈!”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交易,说不准……”

    李莉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的脑袋突然觉得要炸掉。

    她们说的话难道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还有什么脸在这个公司待下去?

    李莉已经把洗手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莉一头撞进了王莹的办公室,王莹冷静地抬起头看着她:“李莉,你有事?”

    李莉的双眼充着血,王莹在她的眼中是一团红光,她喘着气问道:“王总,你说,你说宫若望是干什么的?”

    王莹冷冷地笑了,语气还是十十分冷静:“你难道不知道?”

    李莉摇了摇头。

    王莹笑出了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宫若望是丑鸟酒吧的头牌粉脸,你真的不知道?宫若望是个很会哄女人开心的男人……”

    李莉离开了“诗意栖居”地产公司,走在街上,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好几次都撞到了别人的身上。

    她手上握着手机,隔一会儿就给宫若望打一个电话,可宫若望就是不接她的电话。

    她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两个穿得十分时尚的大男孩。

    当她走到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时,那两个大男孩朝她撞了过来,把她撞倒在地后,一个男孩抢走了她的包,另一个男孩从她的手中抢走了手机。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那两个大男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她绝望地哭喊道:“你们这些混蛋……”

    路人看着她,表情都十分的冷漠。

    李莉呼叫着,在街上奔跑起来。

    李莉头发散乱地冲进了宝成小区的大门。

    保安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等他反应过来,李莉已经冲进去了。

    李莉坐上了电梯,电梯门在四楼一开,她就扑到了宫若望的家门前,伸出手,拼命地敲击着那扇防盗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李莉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这个身上只裹着一层薄纱的女人。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你是谁?”

    那女人笑出了两个酒窝:“我是若望的未婚妻宛晴呀,请问你是谁?”

    “未婚妻?未婚妻?”李莉喃喃地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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