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郅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伸手一摸,竟是满额虚汗。
又做噩梦了。
自母妃去世那段时间后,他已许久没有做过噩梦,如今这一梦似乎格外长,他竟似又回到了母妃去世后一个多月的那个晚上,漫天的大雪,他站在长廊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贤妃披着狐裘从御书房里出来,她对一旁的丫鬟得意道:“这次淑妃那个贱人总算不会再来碍事了,她生的那个贱货太子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那是他年少气盛,正欲冲出去与她对质,却不意被人从背后劈晕,只觉得眼前一黑,画面混乱到他已经记不清都有些什么,可他独独记着在这个漫长的噩梦中,最后出现的人却是那名叫满月的女刺客!
母妃曾告诉他,人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害怕,这感觉已被他压制在心底许多年,可如今竟被这样一个女子如此轻易地激了出来,他只觉得心里愈发烦躁。
夜,微沉。
苍都外,南楼之人一行兵分两路星夜赶路,一路为诱饵去寻暗羽骑,将暗羽骑十八镇里;另一路在玄门到十八镇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等待在最合适的时机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截杀玄门,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任务有多艰巨,因而一路沉闷。
南楼的情报很是准确,连隐带魅影们在十八镇外静候半日,就见一片身着黑甲的暗羽骑策马奔腾而来,三条绳索,三道绳关,一道更比一道高,这绳索在暗羽骑人马将至时突然出现,暗羽骑为首的几人人仰马翻。
一场厮杀,由此开始。
与满月预料的没有任何出入,午时之后,先前沉寂的过了头的玄门终于有了动静,大门开启,众多弟子鱼贯而出,直奔十八镇的方向而去。
这一次南宫郅下的是大手笔,玄门内只留了为数不多的人留守,玄门的队伍浩浩荡荡,而公子寻一行已在路上恭候良久。
玄门最善幻术,而公子寻无疑是南楼中对此术最为精通的人,他的手在空中抹过,而与此同时,原本是荒山野岭的地段竟似在片刻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绿洲,生机盎然。
玄门的队伍中立即出现了骚乱,他们定路线时为的就是这条路的偏僻幽静,又哪里去寻这样的景色?
“糟糕,我们中埋伏了!”
衣青站在队首大叫一声,心知情况不妙,南宫郅原让他去支援暗羽骑,却没想到他们竟也被人盯了上!
他们被暗算了!
他们一行此刻完全暴露在南楼的视野里,而他们却还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多少魅影!
昨日东宫宫宴,他两次失手已然惹怒了南宫郅,可现在玄门内南宫郅能用之人不多,只能容他戴罪上阵,若这次行动再有什么闪失……
衣青眸光微沉,索性将心一横,下令道:“取出桃木剑,摆阵!”
桃木剑自有桃木阵相配,当初玄门祖师发明这二者为的正是克制南楼。
平日里两方人数较为均等的时候是可以殊死一拼的,可现在,敌众我寡,青音见他们那么多人摆开阵势,不由有些担心地对公子寻道:“主子,他们这次人数远比咱们多,这阵……”
话音未落,就见绿洲幻境之中突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玄门阵形不成,只是一盘散沙。
公子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人,却是满月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冷笑一声开口道:“桃木剑的母剑在我手里,没了这把剑压阵,桃木阵便不值一提!”
南楼之人昨日只有公子寻与满月在场,众人均不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光看到满月手里握着的那把剑,他们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桃木剑,辟邪剑,况且是这世间力量最强的桃木剑,可斜眼望向满月,手握着这把剑,她竟一点异样也没有!
除了公子寻以外,南楼之人莫不浑身如虫爬,额上虚汗直冒,青音终于忍不住出声质问满月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魅影?”
如果她同他们一样只是魅影,怎么能如此自由地操控这把桃木剑?
满月并没有回应他,而是一跃下了山顶,她在玄门的队伍里飞快的穿行,似一阵风般无踪无影,却突然,停在了一名小弟子的身旁,她以匕首尖对着他的脖子,冷声问道:“景之是怎么死的?”
桃花阵失效,南楼来袭,他们又在南楼的幻境中连眼睛都睁不开,此时玄门内已乱成了一锅粥,难得这小弟子倒似是还有几分骨气,不答反问:“你是谁?凭甚询问我玄门内部之事?”
她以匕首尖挑起他的下巴,那刀尖刺入他的皮肉,很快就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流下。
“凭甚问你玄门内部之事?”她重复了一遍,不怒反笑,“我的好师侄,竟连你的师叔也不识得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真的以为她是九师叔,可这张脸平淡无奇,而他的九师叔倾国倾城,当然,是生前。
他不由在心底暗自庆幸,不是,还好不是。
他强作镇定道:“你胡说!我的师叔不是还在玄门就是已经死了,哪里有你这样的一位师叔?”
满月开口,声音平静,却显得愈发骇人,“当初你犯了事,你师父想要杀你,却是我一力保你活到今天,那日水牢之中,你师父让你替他剜去我的双眼,我以为你会与他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她略一停顿,“不过是与他一样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扑通”一声,这小弟子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九师叔消失多时,三师叔宣称九师叔已经死了,而后有一女子来玄门冒充九师叔,三师叔也就是现任掌门下令严惩,却有人说这九师叔并非冒充,原来竟是真的!
后来这女子被大师伯拼死救出,只是当时已奄奄一息,有人说这女子可能还没死,原来这也是真的!
他所害怕的一一都成了现实,一时间,他只觉得无从招架,瘫坐在地上颤抖着。
自那日水牢以后,他就夜夜都在做噩梦,他清楚的记得他下刀的地方,就像清楚的记得那女子每一次的惨叫。
他喃喃地念:“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满月似是开怀而笑:“是啊,我死了,所以化作鬼来找你们了!”
那恐惧终于将他淹没,灭顶之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师叔,别怪我,求你别怪我,这都是师父的主意,我不得已而为之啊!”
满月的眸光微变,心知她的二师兄木梓心狠手辣,必定没对大师兄留情,心里立时急了,逼问道:“说,他把景之怎么了?”
那小弟子抬眼小心地看了看她,然后谨慎的开口道:“师父命人卸了师伯的四肢,剖开肚子,扔到了……”
满月的双眼已变的血红,“接着说!”
“扔到了腌泡菜的缸里……”
“咚”,手中的匕首落地,满月颤抖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
大师兄,她一向待人温和、与世无争的大师兄,竟为了救她落得如此下场……
她仰头大笑,却从内眦留下两行液体,血红如她的衣裙。
“说,木梓在哪?”
“在……在玄门……啊!”
满月一剑封喉,这弟子面相因恐惧而变形,可相比之下,却还远没有满月此时的模样骇人。
她的头发披散着,苍白的脸上墨黑的瞳仁与那两行血渍格外显眼,她缓缓将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木梓,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
这一场厮杀昏天黑地,南楼以人数上绝对的劣势占得了形势上绝对的上风。
面上带着半面银箔,公子寻站在山峰上俯视着下面混乱的场面,还记得前日酒楼那女子笃定的神情,杀将,此计终成。
等等!
公子寻突然意识到不对,满月呢?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仔细的寻过,没有,还是没有!
她分明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冲上去的,可现在,人呢?
一片混乱的战场,当真是个逃离的好时机!
公子寻的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他想起昨日宫宴上绝境之时她能轻松逃离,那样的轻功,若要逃开真是让人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
满月,既入我南楼,要么死,要么留,我决不食言!
“青音,替我看好这里!”
话音未落,他已飞快闪身离开,只要傀儡丝还埋在她体内,他就还能得知她的所在!
玄门,大堂。
木梓坐在堂椅上,手中的折扇轻摇,对站在一旁的大徒弟车臣道:“如今玄门里,南宫郅虽有掌门之名,可他远在东宫,对玄门内务鞭长莫及;衣青愿为奴为隶,拼死为南宫郅打江山,可做的越多,犯错的机会就越多,终究也只会是一场空,景之死了,论资历辈份我最大,这玄门终有一日还是要落到我的手上!”
车臣略一躬身,不解问道:“师父,这次助暗羽骑剿杀南楼的任务胜算很大,若师父亲自出面必能赢得极大声望,师父为何将这机会拱手让给了衣青?”
木梓听罢,不由大笑起来,摇头道:“这可算不得什么好机会,那公子寻又岂是好算计的人?这一次若赢了自是风光无限,可若输了”,他冷笑一声,“那就是玄门的千古罪人!”
无论是南宫郅还是衣青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即使他无法借此机会直接将南宫郅从掌门之位上拉下来,但他可以以他的力量强行接管玄门内部事务,南宫郅也奈何不得他。
“呦,变天了!”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些小雨,起了风,雨水从敞开的窗飘进来,车臣上前去将木窗合上,眉心微凸,“这天变得有些诡异,怕是对玄门不利啊!”
木梓“刷”地一声合上了扇子站了起来,“与其在这里猜测利于不利,不如静候结果就是。”
他说的轻松,无论输赢结果于他都没什么不好,如果玄门赢了,重创南楼,此后便少了一大麻烦,如果玄门输了,衣青就算不死也永远不可能再与他争些什么!
却在这时,房上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含着温软的笑意,“师兄果然厉害,谁输谁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败俱伤!”
屋内二人俱是一惊,车臣诧异地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师父,却见木梓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他。
玄门的女弟子本就屈指可数,而房上这人叫的一声师兄……
想起那日水牢中,他曾远远看到那名女子被他的师弟挖去双眼,当时那女子痛极,反而大笑起来,“师兄,我的二师兄,若我能侥幸逃脱,他日我必给你比我此刻惨千百倍的结果!”
车臣想起,只觉得不寒而栗,那女子最后当真侥幸逃脱,他曾问过师父如何是好,当时木梓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即使逃脱也已是个废人,又能对我如何?”
是啊,那女子如今不过是个废人,怎么可能来此挑事?
于是壮起了胆,车臣仰头问那顶上之人,“你是谁?胆敢擅闯玄门!”
女子的声音冰冷无情,“车臣,胆敢对师叔不敬,依玄门规矩该如何?”
还未等车臣开口,木梓已飞身出了大堂,闯入雨中,他抬着头看向房梁之上,赫然站着一名红衣女子,那种红红的肆意而不张扬,是一种让人讳莫如深的颜色,如被鲜血浸透的衣裙。
雨水洋洋洒洒飘落,她却没有因此而露出丝毫狼狈之态,居高临下,无所畏惧。
木梓蹙眉看着她,开口道:“你究竟是谁,敢来这里故弄玄虚!”
她禁不住大笑起来,“我的二师兄,那日你命人剜了我的眼睛,可瞎了的却是你吗?”
木梓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却还是强作镇定道:“不要再继续故弄玄虚,我没有你这么一个师妹!”
“故弄玄虚?”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我故弄玄虚哪里比的上你们颠倒黑白!”
那日她带着最后的希望回到玄门,可他们却以她没有令牌为由说她是冒充的,南宫郅轻描淡写地说:“九儿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是玄门的功臣。”
而他,木梓,明明看穿了南宫郅的谎言,却还是当着她的面说道:“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若有一日能寻回她的尸骨,必要风光厚葬。”
好一个风光厚葬,她活着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在谈论她的丧事!
满月举起手中的剑对向他,“你和南宫郅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也算是棋逢对手!”
她真的回来了!
那一瞬间,木梓的脑海里只有这六个字,虽然她已不是原来的面容——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丑的,可那声音、那语气、那神态都在告诉他她是真的回来了!
可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木梓开口,是那样的笃定,“苏九歌,你伤不了我!”
她还在玄门之时,曾有一次在师父的授意下,她与他比试过一次,她的武功以快与轻灵见长,可那时她速度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功力也就没有发生质的飞跃,那一次比试虽是点到为止,他们还是生生战了一整天才有了结果,她终于还是输给了他半招。
如今她作为一个外来的闯入者还站在玄门的地盘上,他又怕她什么?
“二师兄说笑了,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伤你”,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如花笑颜,“大师兄死前所经受的一切,个中滋味我要让你一一尝过!”
木梓神色一凝,却听她继续说道:“哦,对了,还有你在水牢中对我所做的一切,一并偿还了吧!”
木梓先是被她的气势所惊,却又渐渐缓过神来,他转着手中的折扇,微扬眉,“多日不见,师妹的口气倒是大了不少!”
他的笑还僵在脸上,却只觉得手上一轻,他的折扇被人夺走了!
他再一抬头,定睛,房梁上哪里还有人在?他的心一沉,恐慌感沿着他的躯干蔓延开,却在这时,女子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师兄,我在这里。”
他猛地回过神,飞快地转过身去,只见她用手指轻抚着他的折扇,语气听不出喜悲,“师兄倒是个念旧的,那日我的血溅在了这扇面上,我还以为师兄必定不会再要这把折扇了。”
木梓,你每日拿着这把折扇,看着这上面的血,想起你自己残忍的手段不会做噩梦吗?
他的脸色分明已经惨白,却还是强撑着笑道:“这血会提醒我玄门九姑娘已经被我亲手毁掉。”
“是啊,被师兄亲手毁了。”她感叹着,似是唏嘘。
被你亲手毁了,也因你而“重生”,现在她成了魅影之身,也终于突破了自己先前的速度极限,木梓已经无法再探得她的底,可她却清楚木梓的武功路数。
雨逐渐大了起来,天上的阴云密布,一眼望不到边,一如木梓此时的心情。
千算万计,终于还是一步落空。
“木梓,我和大师兄从未想与你争过什么,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他仰头大笑道:“做了就是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雨,连绵不断。
刀锋舔血,猩红的液体滴落在水洼里,向四周扩散开来。
滴答、滴答……
……
原先昏黑的天空渐渐有了些许放晴的迹象,雨还在下,一袭白衣的公子寻立于屋顶之上,几欲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只那半枚银箔面具昭示着他的身份,一把十八股油伞撑开,雨水顺着伞的边缘落下,将他整个人罩在了水雾中。
他隔着层层雨雾看着她,如同雾里看花,看不清表情,她周围那片红色的血渍格外乍眼,她的剑尖上还滴着血,可被杀的人却已然不见。
离她不远处有一个水缸,水缸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她背对着这水缸,面上神色难辨。
这是她留给这里的一份“大礼”。
她的视线自他身上淡淡扫过,就似没看到一般,转头就要离开,他早已料到她会是如此反应,并没有半分吃惊。
他的声音隔空传来:“你若离开,就再别想回来。”
她自然知道他暗指的是什么,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举了起来,她收起长剑,取出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划向了自己的手腕,随着暗红色血液的流出,隐约可见里面有银线闪过。
傀儡丝。
她以刀尖挑起,就好像真的不会感觉到疼一般,弯起唇角笑问道:“公子所说的可是这个?”
他的双眼蓦然睁大,果然,下一刻,她的刀锋变了个方向,傀儡丝应然而断。
她的手腕血流不止,在雨水的冲洗下血染了地上的青砖,南楼数百年来入楼者无数,敢于做出这样举动的,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是……
公子寻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猎豹锁定猎物时的模样。
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几乎是在一瞬之间腾空而起,而公子寻的动作并不比她要慢,手上一抖,十八股的纸油伞就只剩下了伞架,合拢在一起向满月袭去。
满月向一旁一个闪身的工夫,公子寻已追了上来,满月转身就走,血红色的衣裙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飘摇如战旗。
她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三躲两闪占的了些许优势,可很快,公子寻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将她追回,魅影之主,果然有着其它魅影无法企及的能力。
他伸手,自她身后抓住了她的右臂,紧接着,三寸软剑代替他的手缠上了她的胳膊。
满月心知不妙,从怀中摸出那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了自己的手臂,那是要断臂求生的姿态!
她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了公子寻的意料,眼见着她的刀尖已然接触到她的皮肉,公子寻猛然收回了软剑,放开了她。
满月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做,唇角微微勾起,“公子寻,你终究还是比不过南宫郅心狠!”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血红色的衣裙隐在了远方,公子寻收起软剑,想起满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抿起唇,危险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闪而过。
满月,我不愿毁了你是因为我有预感,终有一日你还会回到我身边!
殊途同归。
雨方见了些许停歇的迹象,可很快就又大了起来。
玄门的信号弹发出,众门徒终于意识到,他们不仅中了埋伏,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衣青一方面派人去向南宫郅求助,另一方面带人拼死杀回了玄门,这一次行动玄门损失极大,不仅没能增援暗羽骑,自己一行八百门徒仅活着回来不到一半,而相比之下,南楼的损失微乎其微。
衣青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只希望能及时赶回去保住玄门的最后一点力量,可当他赶到之时却诧异的发现与他所设想的大相径庭,并没有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玄门似乎依旧是那个玄门,连有外人闯入的痕迹都没有,只是过程第二道门,大堂门口,却见车臣瘫软地跪坐在一个水缸前,面上的表请如同见了鬼一般。
衣青走近,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车臣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原本如枯泉一般干涸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光彩,就像坠落悬崖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五师叔,师父他……”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说出,眼泪无法抑制地流出,说不清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
师父……
木梓?
衣青一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上前两步看向缸内,只一眼,衣青整个人已没了反应!
这是……什么?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人头,那面孔衣青再熟悉不过,那人生前没少与他为难,可现在……
衣青从没有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恐惧、绝望都已不足以描绘,再看他的周围,一缸血水猩红,隐约可见被人卸下的四肢……
衣青缓缓阖了眼,这场景似曾相识,正是当初拜木梓所赐,大师兄景之死时的惨状!
一旁传来车臣幽幽地声音:“五师叔,九师叔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昨日东宫宫宴后,他曾问南宫郅这满月到底是不是小九,当时南宫郅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对他说:“我早说过九儿已经死在了左相府了,这必定是南楼的派出来的骗子,想让我们恐惧!”
衣青蹙眉,不认同地看向他,“如果小九真的是死在了左相府,我们为什么要恐惧?”
对于南宫郅的话衣青很早就有了疑虑,而宫宴之上,花锦之说他只要了一名女子的一条右臂,如果花锦之说的真的是小九……
衣青想起那日“冒充”小九的那个没了右臂、面容尽毁的女子,一股寒气自心底涌起,他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南宫郅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怒道:“你在质疑什么?”
衣青不敢接话,就听南宫郅厉声道:“传我的命令,从今往后玄门之人谁敢谣传九儿还活着,格杀勿论!”
时隔一日,衣青想起南宫郅当时的表情依然觉得可怕,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衣青看向跪坐在地上的车臣,只是平静地说:“去把你师父葬了吧!”
车臣一双眼紧盯着他,竟真的见了泪光,“五师叔,你怎么不明白呢?九师叔她回来了啊,她回来了!”
得到的却是冰冷无情的回答:“你想让他明白什么?”
南宫郅到了!
他走近,面上已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神情冷酷严肃的如地狱里的修罗。
可车臣又哪里注意的到这些?他呆呆的看着地面,口中不断重复道:“她回来了,师父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他正犯了南宫郅的忌讳,就见南宫郅眉心微突,下一刻手中银光闪现,衣青心知不妙,赶忙伸手拦住他,手指擦过刀锋渗出殷殷血迹,衣青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平静地开口:“木梓刚刚去了,大家恐慌也是正常,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对自己人下手了吧?”
南宫郅狠狠地瞪了衣青一眼,却终于还是收了手,“仅此一次!”略顿了下,有继续道:“九姑娘死在了左相府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现在这个出现的这个人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她只是一个冒牌的!”
南宫郅往向远方青山,双眼微眯起。
南楼满月,我不管你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你可以冒充玄门九姑娘,可我不信你还能冒充相府嫡女苏九歌!
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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