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2:辽宋风云-天书降、圣祖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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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已故首相李沆的“圣相谶语”之一:“……皇上正当盛年,应该让他了解治国的烦难。要不然,他不是被声色犬马所迷,就是要大盖宫殿、开疆拓土,或者求神拜佛去了。我老了,这些怕是看不到了,可是你要小心,将来这些都会落到你的头上!”

    当时听到的人,比如此时的首相王旦,并没有在意。

    宋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正月初三,宋真宗赵恒用真宗朝剩下的所有时光印证了这一句话。当时他紧急取消年假,在崇政殿的西侧殿召见了东、西两府的主要官员。在办公的正式场合这样开始了讲话:“……爱卿们,你们知道朕睡觉的地方是怎样布置的吗?”

    搞什么?皇帝要自曝八卦?在场的每个人都非常认真虔诚地听着。

    皇帝继续讲:“是这样布置的——朕寝宫的四壁上都挂着青色的幕布,晚上和早晨要是不点灯的话,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快到半夜时分,朕刚刚就寝,突然间整个房室光明大作,一片雪亮。朕正惊讶,突然一位神仙出现。他的帽子上星光闪烁,衣服像火焰一样的红色。他对朕说:‘你要在正殿建黄篆道场一个月,上天将赐你《大中祥符》三篇,事先不可泄露天机。’朕悚然而起,恭迎神仙,但神仙却忽然消失了。朕马上提笔记下了神仙的吩咐,从十二月初一起,就吃素戒荤,虔诚持斋,在朝元殿建了道场,结九级彩坛,又用上好香木雕成车舆,以金珠珍宝装饰,等待神仙的赏赐。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期限,但仍然不敢撤去。”

    下面他突然给了臣子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今天早晨,就在刚才,皇城司派人奏报,说左承天门的门楼南角的鸱吻上挂着一块黄绢,不知是何物。朕惊疑不定,悄悄派人去察看,结果回奏说:‘这块黄绢长约两丈多,上面系着一个像画卷的东西,外面还缠着三周青绳,缄封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有字。’朕仔细思量,这就是那位神仙所说的天赐之书啊!”

    左承天门到了,香案已经摆好。皇帝亲自向那块黄绢拈香跪拜,然后命令两个太监周怀政、皇甫继明顺梯子爬上去,把黄绢以及里面包裹的东西都取下来。

    礼仪从这时就已经启动,先由首相王旦接过了“天书”,跪倒奉给皇帝。赵恒也跪倒,向天书行“二拜礼”,然后那辆从神仙下凡起就雕好了的超级香车就有了用场。“天书”被放进车里,由皇帝和首相亲自步行引导,带到了朝元殿的黄篆道场。

    在那里,由枢密院正使陈尧叟开启“天书”,宣读上天的旨意。庄严的时刻到了,蜀川才子陈尧叟无比荣耀、无比兴奋地解开了那块两丈多长的黄绢,只见里面果然有天书三幅,都是用黄色的字体写就。但是别忙,包天书的黄绢上还有上帝亲手写的收信人姓名地址。

    “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天书既降,赵恒决定登泰山封禅。

    简单解释一下“封”与“禅”。

    封——解释1:就是用土来建祭坛。因为是用来祭天,所以要和天离得近些。所以要选在泰山之巅。解释2:是用金银绳或者特殊的泥,把呈给上天的装有祭文、印玺的匣子加封。等于是寄信时的胶水。

    禅——解释1:“禅”其实是“”,指开辟土地。在祭祀上,就是单指划出一块土地来祭祀地神。解释2:与古礼“禅让”有关,有代代相传,永无断续的吉祥色彩。

    这两样加在一起,就是说要“祭天”加“祭地”。

    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十月,连同皇帝加在一起是二十四人登上了泰山。其中有两位王爷——宁王赵元偓、舒王赵元偁。既宁且舒,口彩甚好。外加“大礼五使”等顶级官员,以及一些有头脸的太监。

    山顶好风光,祭坛已经堆好了,圆形,周长五丈,高九尺,暗合“九五之尊”,青色,意为“东天青帝”,为上古第一真神。宋真宗皇帝赵恒身穿衮服、头戴冕冠,率先奠献,由他的第一臣子——首相王旦在旁跪读玉册、玉牒文字。

    其辞曰:“天赐皇帝太一神策,周而复始,永绥兆人。”

    这是简化的,原文三篇共分“玉牒文”“玉策文”“玉册文”,合计共有六百四十余个字,都记录下来的话估计等于上了一篇古文课,而且会让我们更加佩服赵恒。冬天的泰山极顶是非常冷的,就算他的“衮服冕冠”再特制加厚,恐怕也不是那么舒服。

    之后宁王赵元偓亚献、舒王赵元偁终献,三献成礼,最后把玉册、玉牒放进金匣、玉匣中,再用金屑、乳香和成的泥把金、玉双匣封固,放入事先修造好的石函中。至此“封禅”之礼大成,山上山下齐呼万岁,宋天子独立山巅,前有古人,后无来者,顾盼自雄!

    这仅仅是“东封泰山”之礼。赵恒当天下了泰山,第二天就赶到了邻近的社首山,到那里去行“禅地祇”之礼。

    据说这次祭地的形式和过程跟前一天的祭天差不多。结束之后,按说和中国古代传统中的“对偶”制就差不多了(好比对联和诗文,一切对称和谐),可赵恒不这么想——我们真正的传统是天、地、人三才合一,现在已经到了山东了,你们说,下一步应该去做什么了?

    人人面露惧色,低声回答——祭孔……

    对头!孔子已经近在眼前,曲阜就在兖州的边儿上,在当年的12月1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山东地界拐了个小弯,来到了孔夫子的老家,给老人家加官晋爵。

    封孔子为“玄圣文宣王”,颜回为国公,费侯闵损等九人为郡公,成伯曾参等六十二人为侯。

    之所以要祭天封禅大折腾,宋朝人私底下议论,最高尚的目的是夸耀于四邦,显示中华乃首善神眷之地,理当万国来朝,不可侵犯。

    效果显著,半年之后,萧太后死了。她死之前,与辽国第二强的斡鲁朵之主——她的大姐萧胡辇火并,战而胜之,斩草除根,给她的儿子消除了隐患。

    操劳一世,精疲力竭的萧燕燕垮了,身心俱疲,油尽灯枯。一生都走在命运之巅是什么感受?双手沾满鲜血,甚至是她亲人的鲜血,真的能像荷尔蒙一样去刺激神经,变得加倍凶残暴戾,更加兴致勃勃地享受杀戮吗?

    无从得知,她扔下了情人、儿子,还有一个虽然内部伤残却已经收拾干净的帝国,安然死去。辽国曾经在她的手里复兴,当她死去时,她又给它打下了长期兴盛的根基。后世人提起萧太后,偏激的会说她不守妇道,嗜血凶悍,是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侵略成性的动物;喜欢她的人(主要是女性)羡慕她敢于追逐自己的个人幸福,而且真的完美地达到了一个女人只有做梦才能享受的快乐。

    文武双全、人中龙凤的情人,听话孝顺、聪明懂事的儿子,还有那么巨大的个人资产(整个辽国啊),试想自有人类以来,这不就是无法超越的幸福的巅峰了吗?

    在这一点上,汉人的各位女强人,比如汉吕雉太后、唐武曌皇帝等人,哪个比得了她呢?但这仍然归纳得不全面,萧绰女士不仅在幸福指数上让上面这些女人无法比拟,在政治成就上也让她们望尘莫及。

    至少在一个排名最高的单项上她独领风骚,无可比拟——战争女神。萧太后每战必亲临前线,从宋雍熙北伐时挽救国家,到澶渊之盟给自己的民族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利益,她都走在了士兵们的中间。

    那时,她是一位显赫的太后,也是契丹族士兵们的祖母。为这样的女士战斗,是件光荣无憾的事。并且要说明一点,多么遗憾,汉人中久传不衰的宋朝女英雄佘太君、穆桂英的原型就是她,这位美丽、聪明、强悍但也很无情的契丹女性……

    她走了,这个世界一下子黯淡了好多。

    赵恒非常感激老天爷把他的契丹大婶干掉,祭天还是有用的,那么变本加厉吧!他下令开始修筑“玉清昭应宫”。本意就在名字上感激上天降下天书,天既有昭,宋必有应,所以要盖这座空前华丽奢侈的大房子。请看它到底奢华到了何种地步:

    宫址定在了皇城西北天波门外旧内殿直院处。预计此宫东西长三百一十步,南北长四百三十步,计有两千六百一十区,比他老爸赵光义时期建造的“上清宫”要整整大出一倍有余,用料之讲究,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且是全国总动员。

    史书记载:“其所用之木,则有秦、陇、岐、同之松,岚州、汾阴之柏,谭、衡、道、永、鼎、吉之杉、松、桐、楮,温、台、衢、婺之豫章,明、越之松、杉。其石则淄、郑之青石,卫州之碧石,莱州之白石,绛州之斑石,吴、越之奇石,洛水之玉石。其采色则宜圣库之银朱,桂州之丹砂,河南之赭土,衢州之朱土,梓州之石青、石绿,磁相之黛,秦、阶之雌黄,广州之藤黄,孟、泽之槐花,虢州之铅丹,信州之黄土,河南之胡粉,卫州之白垩,郓州之螺粉,兖、泽之墨,宣、歙之漆,贾谷之望石,莱、芜、兴之铁……”

    就连建宫殿时的用土都有讲究,原址处的土太低劣,赵恒下令要从京城的北面取土铺垫。根据需要,要达到土层厚三尺至十六尺不等,这就产生了一个建筑史上的谜。

    当时的土,是以人力、畜力在陆地上运过来的,还是按某些历史记载,是临时挖了一条运河,从开封的城北到西北,在水上行船运送的?现在没有遗迹了,因为相传,宫殿盖好之后,这条河就被再次填平。但无论如何,光是运土这一项,就是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浩大工程!

    而每天在工地上干活儿的工匠就有三四万人,至于工期,最初定为十四年……

    宋大中祥符六年(公元1013年)十月十一日,伟大的前所未见的超级烧钱的玉清昭应宫终于建成了。此宫在存留人间的有限日子里,被宋人心情复杂地讴歌,其中亲眼见过它的人曾这样写道:“……宫宏大瑰丽,不可名似。远而望之,但见碧瓦凌空,耸耀京国。每曦光上浮,翠彩照射,则不可正视。其中诸天殿外,二十八宿亦各一殿。楩楠杞梓,搜穷山谷,璇题金榜,不能殚纪……冠古今之壮丽矣!”

    时代进步了,工艺在发展,秦朝的阿房宫、汉朝的建章宫在起步上就相形见绌,而且玉清昭应宫在建造中穷奢极侈,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完美处,就会把整座已经建好的房子全部拆毁重来,丝毫不肯妥协,从施工精神上就十全十美。

    更绝的是全国一盘棋,它也只不过是个装东西的盒子而已。时间拿捏得极其准确,这边房子盖好,另一边建安军(今江苏仪征)也把玉皇、圣祖、宋太祖、宋太宗的铜像铸好,赵恒命令丁谓、李宗谔等人用四条大船把铜像运抵京城,良辰吉日,举国欢庆,恭迎四位神仙进驻新家……

    宋大中祥符九年(公元1016年)的初夏时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蝗灾突然降临。先是京城附近,紧接着京东、京西、陕西、河北等路也迅速告急,蝗虫铺天盖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下子就覆盖了长江以北的半个中国。

    宋朝应对办法是当时最时髦的——建坛、祈祷。

    效果是非常好,马上就有各地的基层干部迅速上报,说“本地的蝗虫都不吃庄稼了,都在吃树枝树叶……”“本地的蝗虫出行不利,被大雨给淋着了,死尸满地,多达几千斛……”更有京城附近最靠近法坛的蝗虫的卓越表现,它们居然“纷纷绝食,自行死亡”,等于畏罪自杀了。

    一片形势大好的喜人景象,只是有一天,赵恒正在吃午饭,突然间外面的阳光不见了,天地一片昏暗,他连忙派人出去看,紧跟着不等回报,自己也亲自走了出来。

    只见天空中无边无沿,黑压压一片,全都是蝗虫……当天的蝗虫终于全都飞过去了,可皇帝依然站在殿外,不言不语,木然呆立。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走回了宫殿里,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但是不吃、不喝、不说话,宛如一个木头人。好长时间之后,近侍们才发现,陛下病了。

    一个声音在赵恒的耳边轰然回响,震彻他的心神灵魄:“……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将以愚下民,则下民不可愚;将以惑后世,则后世必不信!”

    这是他的臣子孙奭对天书降、圣祖临等一系列造神运动所下的定义。其中“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的话一定会让他寝食不安、魂惊梦怕,因为他真的迷信。

    时间到了宋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二月十九日,宋朝皇宫大内西北角的延庆宫,宋真宗赵恒要死了,他安静地躺着,等着生命与灵魂去天国或地府。可在他眼前所闪烁的,仍然是尘世间的幻影。

    一个声音在小声地向他保证,每一个字都被写进了史书之中:“皇太子聪明睿智,天命已定,臣等竭力奉之。况皇后制裁于内,万务平允,四方向化。敢有异议,乃是谋危宗社,臣等罪当万死。”

    这人是首相丁谓,长篇大论,其实完全可以归纳成一句话——皇上,你放心死吧,俺们大臣决不欺负你的孤儿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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