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再造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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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日,参议院按照旧约法,开议各案。黎总统向两院提交了由段祺瑞担任国务总理的咨文。两院议员接到咨文后,按照惯例投票表决。此时,众议院议员已达四百一十四人,投票结果以四百零七票高票通过,之后交参议院议决,也得到大多数赞成,于是总理一席仍由段祺瑞接任。所有阁员,除农商总长因张国淦调任黑龙江省长,改由谷钟秀继任外,其余均照先前的名单,咨请两院追认,两院也多数通过。孙洪伊、张耀曾先后莅京供职,只有唐绍仪一再推辞,始终不肯来京,外交事宜暂归财政总长陈锦涛兼理。直到十一月中旬,因唐终未就任,政府不得已特任伍廷芳为外交总长。外省长官中,只有直隶添了曹锟为督军,而朱家宝专职任省长。

    民国再造,中外欢腾。转瞬间到了双十节,援照民国初年的旧例,应举行国庆典礼。黎总统是军阀出身,注重武事,在双十节的前几天特谕令参谋、陆军两部在南苑举行阅兵式,其余所有事宜归各部筹议。各部援照民国元年公布国庆日大典,除大阅兵外,像放假休息、悬旗结彩、追祭、赏功、大赦、恤贫、宴会等项全部照办。自黎总统就任以来,这次总算可以普天同庆,好好热闹一番了。

    此时,行政机关与立法机关相辅而行,不但国会开议把重要议案磋商了好几次,就是各直省长官也奉政府命令,于十月一日召集省议会议员,开议各省事宜,内外毕举,规模备具。只是副总统一席仍未选定,这便成为两议院的热门话题。渐渐地,议员呼声越来越高,必须尽快补选副总统。当时,全国上下都在推测,符合副总统资格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论起老资格来,要算是段祺瑞、冯国璋;论起新资格,要算是岑春煊、唐继尧。但岑、唐虽有再造民国的功劳,终究不敌段、冯二人的势力,因此一般舆论都认为副座人选非段即冯。十月二十四日,两院联合开会,决定十月三十日选举副总统。投票当天,两院共到七百二十四人。投票结果,冯国璋得五百二十票,居多数,当选为副总统,由选举会咨照黎总统。黎总统致电冯国璋,并令他仍兼江苏督军。冯国璋当即就职,毫不推辞。

    冯国璋、段祺瑞均为北洋派的领袖。李鸿章总督直隶时,创立北洋武备学堂,储备人才,冯、段都是北洋武备学生,段还曾游学德国。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多用北洋武备的学生为军官,段与冯均在军中任职。两人本是同学,当然志趣相投,自是袁的左提右挈,依次积功,相继被提拔为统领。冯生长河间,属直派;段生长合肥,属皖派,因都从北洋毕业,于是混称为北洋派。北方人士,称段为“虎”,而称冯为“狗”,无非是因为冯在学识上不如段。民国成立后,段常在内,冯常在外,感情还算融洽。到袁氏去世,黎氏继任,定策首功当推段氏,段也以此自诩,目空一切,并因自己职居总理,对副总统一席也不怎么在意。而冯氏却联络长江各省自植势力,并与国民党保持良好的关系,因此民国第二任副总统被他占据,段似乎退居人后了。

    正当全国沉浸在国庆节的喜悦中时,噩耗接连传来。先是十月三十一日,陆军上将黄兴在上海逝世,享年四十三岁。再是十一月八日,再造民国的蔡锷将军由于积劳过度,引发喉痛和失眠的旧疾,在日本福冈医院医治无效病逝,年仅三十七岁。小凤仙在京师得此噩耗不久也殉情离去了。

    段祺瑞主持国家大权,拥护黎元洪,从表面上看来,二人相处融洽,没有嫌隙,谁知内部却罩着黑幕,惹起暗潮,令府院两方无端生出许多不愉快来。内务总长孙洪伊籍隶天津,是北洋军官,他本是同盟会健将,与孙中山、黄兴等人志同道合,平时议论很是慷慨激昂,对于共和更是极力主张。民国初造,两院刚成立的时候,孙因亲友推选,成为众议院议员,之后组织进步党反对帝制。袁氏欲望正强时,他连电驳斥,并写了一篇《泣告北方同乡父老书》,说得淋漓尽致;而且奔走南北,游说黎元洪、冯国璋,劝他们早作决定,千万不要承认帝制。黎、冯二人颇为信从。到共和再造,黎氏继任总统,孙洪伊成为阁员。此后,孙整日在总统府参与庶政,每当黎总统见客,他必侍坐黎的旁边。黎宽厚待人,即使有什么逆耳的话,也能容忍过去,偏偏孙越俎抗谈,雌黄黑白,旁若无人,因此大小官员都有些怕他。有时国务院开会时,孙直言径行,与段总理时有龃龉,段很是介意。

    国务院秘书长是段祺瑞的高徒徐树铮,外号“小扇子”。徐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年少气盛,自称为文武全才,段看他能成大器,收作高徒。洪宪以前,徐已投到段门下,预议军事,但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袁氏称帝,徐力劝段洁身自去,段于是辞职。云南、贵州起义时,徐成为段的军师,为段出谋划策,并密嘱曹锟、张敬尧等将帅迁延观变。曹、张依照徐所说的话,自是多方拖延。还有陕西独立也由徐唆使,徐与陕西将军陆建章向来有嫌隙,于是乘此假公济私,将陆排挤出去。袁病死后,黎、段登台,徐一跃成为国务院秘书长。这时,徐的才华得以展示,视天下事如反掌,今天陈一议,明天献一策,全部都能切中段的心思。段将他视为左臂右膀,连内外政策,也多听取他的意见。国务院中常称徐为总理第二,然而偏偏遇到个孙洪伊。孙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他听说徐树铮势倾全院,心中愤愤不平。每次国务院的公文送到总统府盖印,孙便吹毛求疵,只要有一点点瑕疵,他就立即驳还,或间加改窜颁行出去。自命不凡的徐秘书怎肯低眉顺目,受那孙总长的批评呢?因此,双方积怨越来越深。

    一天,国务院开会,孙洪伊正说得高兴,突然有一人站起来打断他道:“孙总长,你不要目中无人!须知智士千虑,必有一失;愚夫千虑,也有一得。难道没有你,就不能举行会议了吗?”孙望过去,正是徐树铮秘书长,便冷笑道:“阁下的大才,我很佩服,但此处是阁员会议,等阁下入阁后,再来参议也不迟。”徐树铮被他一嘲,顿时火冒三丈:“树铮不才,不过能成为国务院秘书也总算是国家官吏,并非绝对没有言论权。更何况国体共和,无论何等人均能上书言事。孙总长平日自命维新,为何反而效仿专制时代,禁止别人参议呢?”孙洪伊哼了一声道:“阁下既有宏论,不如先向总理陈明,由总理提出讨论,如真能利国利民,我等绝对赞成。这样,既不会埋没阁下的才华,也不属于越职,岂不是一举两得?”徐树铮愤愤道:“孙总长!你叫我等不可越俎,你为何自行越俎呢?”孙洪伊不解,徐树铮道:“你勾结报馆,泄漏院中秘密,难道不是越俎吗?”孙洪伊勃然大怒道:“你有什么证据?”徐树铮微微笑了笑道:“证据不证据,你不必问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孙洪伊怒上加怒,对段总理道:“总理怎么能用此狂人?若再纵容下去,恐怕总理也要让人失望了。”段总理本来就信任徐树铮,听了此话,顿时变了脸色。各阁员看到这种情形,连忙出来排解。孙、徐二人还是互相攻击,喧嚷不休。这时,段总理终于忍受不住,沉着脸道:“这里是会议场,并不是喧闹场,孙总长也未免自失体统了。”说完拂袖而去。阁员劝住孙洪伊,这场争论才算罢休。

    第二天,段总理负气到总统府谒见黎总统,谈及孙洪伊、徐树铮冲突的事情,黎总统淡淡答道:“孙总长性子太急,徐秘书也有点欺人。”段总理见话不投机,更是怅闷,便信口答道:“孙总长是府中要人,树铮不过一院内委员,总统如果觉得树铮欺人,不但树铮可以免职,就是祺瑞也不妨辞职。”黎总统听到此话,忙道:“国家多事,全仗总理主持,总理怎么能为他二人争执弃我而去呢?”段道:“祺瑞本来无心再出仕,不过为形势所逼,暂当此任。现在南北统一,大局稍平,阁员中不乏人才,总统可择贤代理,何必定需祺瑞?祺瑞也可以暂时卸下重任了。”黎总统道:“我也不愿做总统,无非为国家起见,总理不必多心。”段又勉强答了几句话,才退了出去。

    黎总统经此波折,心里非常不安,立即召国务委员前来商议。交通总长许世英认为此事必须有人调解,并且只有徐世昌才能担当此任。黎总统也很赞同。当时,徐世昌已返回辉县,黎总统当即写了一封诚诚恳恳的信,派人送了过去,敦促徐老来京。凑巧,此时段也去函请徐世昌来京。这位三朝元老徐世昌,顾着双方友谊,不忍坐视,于是从辉县起程,乘京汉铁路,直达北京。车到正阳门,就见府院中人已在车站两旁等候欢迎。

    徐世昌入京以后,先拜见黎总统,再会见段总理。黎暗示要和解,段却不甘退让,经徐苦口调停,段才提出,先将孙洪伊免职,才能令徐树铮辞差。徐世昌再入总统府,与黎商量。黎似乎有些为难,徐喟然道:“不照这么办,恐怕祸起萧墙,势必波及全国,总统不如通权达变,暂歇风潮。”黎总统毕竟敦厚,也就同意了。十一月二十日,下令罢免孙洪伊的职务。第二天,徐树铮也辞了职。国务院秘书长改任张国淦。徐树铮名义上虽然辞职,实际上仍在段氏幕中。

    当初,参众两院因草订民国宪法连日开会,大家意见不统一,难免又生党见。其中分两大派,一派称为宪法研究会,一派称为益友社。有几个喜新厌旧的人物想加入主权、教育、省制、陆海军等问题,但审议了好几次,终因党见不同,未曾议决。

    十二月八日两院再次开议。直隶议员籍忠寅主张守旧,湖北议员刘成禺主张维新,彼此相持不下,竟在会议场中打起架来。刘成禺一方人多势众,籍忠寅一方人少势弱。起初是抛墨盒、掷笔杆等文绉绉的举动;后来骂得起劲,闹得更凶,竟扭成一团,拳打脚踢,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结果是籍忠寅、刘崇佑、陈光焘、张金鉴等人受伤,头破血流,愤愤地出了会议场,写了一篇大文章,竟向总检察厅提起公诉,而且请政府咨行议会,查明曲直,依法惩办。

    一事未了,又生一事。京城里面有个自称孙熙泽的人,发起了宪法促成会,宣布意见书,并通电各省说:“两院议员会议多日,并无成效,徒闻滋闹。”参议员听到这个消息,认为他毁损名誉,扰乱国宪,要求政府立即禁止。司法总长答称,已令总检察厅彻查,议员们对此答复很是不满。因为当时已是阳历十二月二十五日,又是云南起义纪念日,之前经两院议定,总统公布,照例放假休息,悬旗宴贺。大家既要庆祝,又要贺年,闲暇中间带着几分忙碌,自然把公事暂时搁置了。

    转眼间已是民国六年,各省督军、省长及各特别区域都统,于阴历五年腊月,由副总统兼江苏督军冯国璋领衔,联名电告政府,希望政府“军政、财政、外交诸大端,皆宜早定计划”,早日将宪法订立下来。然而,国会中的议员此时正对抗得厉害,怎么肯和议呢?段祺瑞总理妄自尊大,不免偏心,党同伐异,黎元洪总统遇事却优厚宽容。民国六年一月一日,浙江督军兼省长吕公望被免去职位,政府特任杨善德为浙江督军,齐耀珊为浙江省长。这道命令虽由黎总统颁发,暗中却由段氏主张。杨善德属于段系,段氏极力推荐,因此担任松沪镇守使,后来又被提拔为松江护军使。当时正值浙江新任警察厅长傅其永赴厅上任,没想到警察多半反对,引起风潮,甚至延及军队。督军吕公望无术镇驭,情愿辞职,于是段氏推荐杨善德为浙江督军,打破了“浙人治浙”的旧习。松沪护军使,由护军副使卢永祥升任。卢也是段氏麾下的健将。浙人正在考虑是否要反抗杨,杨已带着北军第四师昂然南来,如入无人之境,一番大风潮,霎时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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