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引论-发展与退化的观点——病原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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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前面我们曾说过,原欲的功能要经过多方面的发展,然后才会有正常的生殖职能。现在,我要在此指出这个事实在精神病起源上的重要性。

    按照普通病理学的原理,我们可以说有两种危险存在于这个发展中:停滞与退化。换言之,原本生物的历程就存在变异的倾向,因此不必完全经历由发生、成熟而至消逝,一期一期地经过;某些部分的功能,也许于初期即永远停滞,其结果在一般的发展以外,还有几种停滞的发展。

    我们还能用其他方面的事实来比喻这些历程。假定一个民族要背井离乡去寻找一块新领地,必然是并非全部成员都到达了新的目的地。排除因其他原因而死亡的人们,这些移民里总会有一小部分在途中停留、定居下来,其余便继续前行。或者,再就近选取一例,你们应该了解到,精液的腺体原本位于腹腔的深处,高等哺乳动物的精液腺体在胚胎的某个发展时期开始做一种运动,结果便将其移植到盆腔顶端的皮肤下面。一些雄性动物的这一对器官或其中有一个停留在盆腔里,或者永远地被停滞在必经之路——鼠蹊管中,或者这个鼠蹊管在精液腺体经过后,本应闭塞的却没有闭塞。我做学生时,在布吕克教授的指导下开始了科学研究的探索,我要考察的对象,乃是一个很古老的鱼类脊髓的背部神经根的起源。这些神经根的神经纤维是由灰色体后角内的大细胞生发出来的,这种情形原本是不再发生于其他脊椎动物身上的。然而,后来我由整个后根的脊髓神经节的灰色体外都发现了类似的神经细胞,于是,我断定这一神经节的细胞的运动路线乃是由脊髓沿着神经根行进的。由进化的观点可知如下的事实:这类小鱼的神经细胞在经过的路线上,有很多是在半途停滞的。不过这样的比喻的缺陷,只要进行更加缜密的研究,立刻便可以看出来。于是,我们也只好说每一个性的冲动的单独部分都有可能停滞于发展的初期,尽管其他的部分可同时到达目的地。因此,每一个单独的冲动都被看做一条溪流,由生命的最开始时起,不断地向前流动着,并且这个流动可设想为一个个向前的运动。你们要是觉得这些概念还必须更进一步地说明,那就对了。现在,暂且将部分的冲动在较为初期时的停滞称为“冲动的固着作用”。

    这种分阶段的发展尚有第二种危险,即称之为“退化”的作用。已向前行进的部分也较易于后退至最初期的发展阶段。一种本能的比较发达的功能,如果遇到外来的强大的障碍,便不能到达满足的目的,并且只有一种向后转的选择。我们还可以假设执著和退化是互为因果的;一种功能在发展的路上执著点越多,那么它也越容易被外界的障碍所阻挡而退回到执著的点上,换句话说,新近已获得发展的功能,将越发不能抵抗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外部困难。例如,一个迁移的民族如果大部分的人在中途停滞,那么前行最远的人若是遇上强敌或被强敌打败,他必将很容易退回去。并且前进途中停滞的人数量越多,他们战败的危险就最大。

    你们若要了解精神病,就必须把执著和退化的这种关系牢牢记住,然后方可进一步地研究精神病的起因或病原学的问题,我们很快就要讨论这个问题。

    现在,我们暂且只对退化的问题进行讨论。关于原欲的发展问题,相信你们在听过后应该推断出退化作用大概可分为两种:一是退到原欲的第一种对象,我们也了解这种对象常常具有乱伦的倾向;二是整个性的组织退至发展的初期。这两种退化作用都可在“移情性精神病”的症状中被发现,并且都是其中的重要角色。特别是第一种退化乃是精神病患者常见的现象。假如把另一种自恋性精神病也同时讨论的话,那么我们在原欲的退化方面将有更多的话题;不过我们在此不能再说了。这些症候可以提供给我们关于原欲功能的其他发展历程的结论,还可以显示给我们与这些历程相当的新的退化方式。你们总该记得,一种心理的行为本该成为意识的,即它本应属于前意识的系统,然而因被抑制而坠入潜意识的系统成为潜意识,这种历程称为压抑。再比如潜意识的心理活动,在意识领域的门口因检查作用而被拒之门外,无法闯入前意识的系统,这种历程也被称为压抑。因此,压抑这一概念不必然与性发生关系,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压抑作用纯粹是一种心理的路程,也可以说是一种很有位置性的心理路程。所谓的位置性,即指在我们的假说里那种心灵内的空间关系;或者是关于几种精神系统的一种心理功能的构造。

    上面所说的这一比喻向我们解释了压抑一词的狭义用法,而不是广义用法。假如我们采用它的广义用法,来表示高级的发展阶段降至低级的发展阶段的历程,则压抑作用也将属于退化作用的一种;压抑作用可以被视为一种心理行为在发展过程中的所有的退回较早时期的较低阶段的现象。不过压抑作用的退化方面却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一种心理路程在离开潜意识的低级阶段前,假如停滞不前,我们也可以称之为动态的压抑作用。因此,压抑作用乃是一种空间的、动态的概念,而退化作用则纯粹是一种叙述的概念。然而,我们前面说过的与执著作用比肩的退化作用,则是专指原欲功能退回到发展停顿之处的一种现象,也就是其性质与压抑作用在实质上大相径庭或者是毫无关系的。我们千万不能把原欲的退化作用称为一种纯粹的心理路程,同时也不了解退化作用在精神机制中处于何种地位;虽然退化作用对于精神生活影响十足,然而它的机体因素却是最为显著的。

    这样的讨论是最容易令人感到枯燥无趣了,所以,我们可借用临床上的实例求得一种较明了的印象。关于移情性精神病,你们所了解的包括癔症和强迫性精神病两个类型。关于癔症,其原欲尽管常退化至主要把亲属作为性的对象,但却很少,甚至没有退化到性的组织的较早阶段的现象。所以,压抑作用在癔症的机制中占重要地位。如果我们用推理来补充这种精神病的知识,可将其情境做以下描述:在生殖区支配下的部分冲动已经联合起来了,不过这种联合的结果,却遭遇了来自与意识相关的前意识系统的抵抗。因此,生殖的组织显然可应用于潜意识,却不能应用于前意识,前意识排斥性器组织的结果则形成了一种与生殖区占优势前的相类似的状态。但在实际上不相同。对于这两种原欲的退化作用来说,其中最使人惊奇的当数退回到性组织的前一阶段的那种类型。这种退化作用在癔症里看不到,但是我们关于精神病的整个概念,又过多地受到目前癔症研究的影响,因此我们承认原欲的退化作用,要远比压抑作用重要得多。以后,我们如果把自恋型精神病和他种精神病与移情性精神病共同讨论的话,那么我们的观点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扩展和修正。

    另外,对于强迫性精神病来说,原欲退回到以前虐待的、肛门组织的阶段却是最为显著的因素,并且它决定了症状的表现方式。此时,肛门之爱的冲动必须伪装为虐待的冲动。“我要谋杀你”这一强迫的冲动在它撕去一些附加的、不可略去的成分之后即成为“我要享受你的爱”。假如你们想到了这一冲动又退回到原来的对象,只有最亲近、最亲爱的人才使这个冲动满足,你们能够想象,对于这些强迫的观念患者将是何等恐惧,同时你们应该了解这些观念为什么是他的意识和知觉所无法解释的了。原欲的退化作用如果不辅以压抑作用必然不能引起精神病,而只能产生一种变态的现象。你们也由此可知,压抑作用就是精神病的最为重要的特征。假如时机合适,我将把关于变态的现象的原理知识为你们进行讲述,你们就能了解这些现象远比我们在理论上所想象的要繁杂得多。

    你们如果把关于原欲的执著作用和退化作用的讨论,作为精神病病原学的初步研究,那么你们或许可立刻接受这个说明。对于这个问题,我之前对你们所讲的都只是知识的片断:假如人们没有可能来满足自己的原欲,便很容易患上精神病,因此,我们认为人们因为被“剥夺”而受挫折才患病的,并且其症候就是对失去的满足的一种替代。当然,这并不是说所有类型的原欲满足的受挫都将致人以精神病,只是说明在所有被研究的精神病之中,这种挫折的因素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反过来讲。你们想必也明白其含义,并非要揭开精神病病原学的所有秘密,只是在强调其中一个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条件。

    现在,我们要对这个问题作更进一步的探讨,我尚不知究竟应该由剥夺的性质谈起,还是以被剥夺者的特殊的性格为出发点。剥夺本身并非包罗一切绝对的致病因素,若要致病,那么被剥夺了的,必然正是其所渴求的且可能是唯一的满足方式。或者说,人们可以用很多的方法忍受着原欲的无法满足却不会患病。我们还了解到许多人可自己控制欲望而不造成伤害;这时候他们或是无法心情愉悦地生活,或是忍耐着无法满足的欲望,但都不致患病。因此,我们必须断定性的冲动的弹性空间格外宽广,当然如果我们可以引入“弹性”一词的话。这种本能的冲动将以另外一种代替,如果这一冲动在实际中不能得到满足,那么另外一种常常能获得充分的满足。它们彼此间的关系正像装满液体的一组水管,相互连接成网状,它们都受到性欲的支配,当然这一支配条件是很难想象的。不过性的部分本能以及包含这些本能的统一的性的冲动彼此间都可交换对象,也就是说都拥有一种容易求得的对象;这种互相交换及快速接受代替物的能力,自然就对剥夺的结果产生一种强大的相反的影响。关于防止疾病的过程,有一种在文化发展中有着特殊重要的作用。由于这个历程,性的冲动就能抛开之前的部分冲动的满足,甚至是性欲的满足的目标,代之以一种新的目的,这个新的目的尽管与第一个目的在发生时相互关联,但不再被认为是“性的”,其在性质上则被称为“社会的”。这一历程叫做升华作用,有了这个作用,我们才可以把社会性的目标提升至性的或绝对利己的目标之上。顺便说一下,升华作用只是一个特殊的实例,它表明了性的冲动和其他非性的冲动之间的关系,将来我们再论述这一问题。

    你们现在必然会认为,既然有许多的方法来忍受性的不满足,那性的满足被剥夺就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原因了。然而并非如此,其致病能力依然存在。消除性的不满足的方式固然很多,然而常常感到不敷应用。普通人所能承受原欲不满足的程度是有限的。原欲的弹性和自由灵活性并非我们大家所能充分保存的;不要说很多人的升华能力微乎其微,即便有了升华作用,其能发泄的原欲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关于这些限制,原欲的灵活性显然尤为重要,因为一个人追求到的对象和目的,数目非常有限。你们不要忘记原欲的不完全发展,将使它执著于早期的性的组织而选择大多实际中并不能满足的对象,其执著的范围很广且数目又不少,于是我们了解到原欲的执著就是第二个强大的因素,它和性的不满足结合起来共同形成精神病的起因。我们把这一点概括如下:在精神病的起因时,原欲的执著代表了内心的成因,而性的剥夺则代表体外的偶然因素。

    借此机会,我想劝说你们不必在无谓的争论中发表见解。在科学问题上,人们常常只了解真理的一面就把它当做真理的全部,然后为支持真理的这个元素而怀疑真理的其他部分。精神分析运动的几个部分已因此而分崩离析了;一些人承认自我的冲动却否认性的冲动;一些人看到了生活中现实事件的影响,却忽略了个体以往的生活,诸如此类,难以尽言。除此之外,尚有一个两难的问题没有解决:精神病究竟起因于内,还是起因于外?或者说,精神病究竟是由于身体构造所致的必然结果呢,还是个人生活中“创伤”的经验的产物呢?我们将范围缩小,之所以患上精神病,到底源于原欲的执著和性的构造,还是源于性的剥夺的压力?这个问题很好笑,正如“小孩子究竟产生于父亲的生殖运动,还是产生于母亲的怀孕”的问题。你们也许认为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虽然精神病的条件各不相同,也是很相似的。从原因的观点看,精神病可以造成一系列的病例,在这些病例中有两个因素,即性的构造和经验的事件,你们如果乐意,我们且称之为原欲的执著和性的剥夺,如果其中之一占优势,另外一个则按其比例退而居其次。这些病例的一端存在一些可列举的极端实例:这些人由于原欲的发展大异于常态,因此无论什么样的遭遇或经验,或不管生活如何适意,仍不免生病;而在这个系列的另一端,也可有另外一些极端的例子,即如果生活不令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负担,他们将不至于得病。那么处于两者中间的例子,其倾向的因素就是性的构造和生活的创伤经验此消彼长混合而成的比例。他们如果没有这一番经验,那么性的构造就足以致病;如果其原欲的构造有异,生活的变故也不足以使他们产生精神病。在整个系列之中,我个人倾向于性的构造的因素,不过这也要根据你们究竟把神经过敏的界限划在哪里而定。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个系列可称为“互补系列”,还要提前告知你们,在其他的方面也会存在这样的互补系列。

    原欲常常执著于特殊的出路和特殊的对象不变,因此叫做原欲的“附着性”。原欲的附着性似乎为一个独立的因素,因人而各有不同,其决定性的条件我们尚不能尽知,不过它在精神病的病原学上的重要性却是无可置疑的。其相互关系也密切之极。在很多情形之下,正常人的原欲也有类似的附着性,其原因还未可知。精神分析出现以前,比纳就发现,在一些人的回忆里常能清楚想起,幼年时期那些变态的本能的倾向或对象选择的情景,其后原欲多在此附着,终其一生不得摆脱。这种印象对原欲有这般高度的吸引作用,常无法予以解释明了。我在这里要列举一例,乃是自己直接观察所得。一个人对于女性的生殖器和其他诱惑,都表示了漠视,不过只有一种特殊样式的穿着鞋子的脚,引起他不可遏制的性欲;他记起了六岁那一年,有件事使他形成了这种原欲的执著,那时他正坐在保姆身旁的凳子上跟着她学英文。保姆是位很普通的老年妇人,湿润的眼睛是蓝色的,鼻塌而仰,那天她由于脚受伤了穿着呢绒的拖鞋,她把脚放在垫子上,腿则很端庄地藏在后面。他到了青春期,在偷偷地品尝了正常的性生活以后,把类似于保姆的瘦却有力的脚作为性的对象;如果还有其他的特色让他想起那位英国保姆,对他的吸引力将更大。但是,这一原欲的执著并不能使人致病,只是让他成为性心理变态者。他成为了一个脚的崇拜者。所以,你们能知道原欲的过分的、不成熟的执著,尽管是精神病不可缺的条件,它的影响却远远超出了精神病的范围,但仅有这个条件不必然致病,与前面我们讲的性的剥夺道理相同。

    由此可知,精神病的起源好像更加错综复杂了。实际上,我们由精神分析的研究发现了一个新的因素,这一因素还没在我的病原学理论中提及,它只在突然间因精神病而失去健康者那里才容易发现。这些人往往显现出欲望相反的或者精神冲突的症候。其人格中有一部分拥护某种欲望,另一部分则表现出反抗。凡是精神病都必然存在这种矛盾。似乎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你们应该了解,人们的精神生活中都存在着尚待解决的各种冲突。因此,在这种矛盾足以致病以前,似乎要有特殊的条件在等待着实现,现在我们要追问,它们究竟是什么?心灵里到底有哪些势力参与了这些致病的冲突?而这些冲突与其他病因是何关系?

    尽管难免失之简略,我仍然希望针对这些问题能提出差强人意的答案。这种矛盾是由性的剥夺而引起的,由于原欲的不满足而必须寻求其他的出路以及性的对象。但是这些出路及对象却使其人格的一部分引起反感。在形势所迫之下,新的满足当然不可能实现。这就是症候得以形成的出发点,这在以后仍需再论。性的欲望被禁止以后,即采取一种曲折迂回的道路前行,并且要打破阻力须经过种种的伪装方式。迂回的道路指的是症候的形成,症候即是由于性的剥夺所引起的新的或代替的满足。

    心理冲突的含义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方法,那就是,若要致病,外部的剥夺必须以内部的剥夺作辅助。若两者相辅相成并行比肩,则外部的剥夺及内部的剥夺必然会有不同的出路及不同的对象相互关联;外部的剥夺使满足的第一种可能消逝了,而内部的剥夺却让第二种满足的可能也取消了。于是,正是这两者成为了精神矛盾的症结所在。我在这里做此讲述是有用意的,即内心的障碍在人类发展的初期,原本是现实的外部的障碍所引起。

    但是禁制原欲的冲动所需的力量或者致病的另一组矛盾,究竟从何而来呢?从广义上讲,我们可称它们为一些非性的本能,可总括于自我本能的范畴之中。就移情性精神病的分析而言,之前我们并没有充分的机会来对这些本能做进一步的研究,至多也不过是分析患者的抗拒作用时大体看到了这些本能的性质而已。可以说,自我本能的矛盾与性的矛盾就是致病的矛盾。在众多的病例中,各种纯粹的性的冲动间好像也存在一种矛盾;不过引起矛盾的那两种性的冲动,常常是一种为自我赞许,一种是自我反抗,说到底仍然是同一回事。因此,我们仍把它称作自我和性的矛盾。

    当精神分析提出心理路程是性本能的一种表示的观点后,学者们都一再地表达愤怒,提出抗议,认为精神生活中除性的本能和兴趣以外,必有他种本能及兴趣;认为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件都溯源于性,诸如此类。事实上,如果能与反对者的意见相同,那也不失为一种真正的快乐。精神分析从不曾忘记非性的本能的存在,精神分析原本就建立在性本能和自我本能的严格区别之上,不管他人如何反对,它所秉持的并不是精神病起源于性,而是精神病起源于自我和性的矛盾。虽然它研究性本能在疾病与正常的生活中的地位如何,却从不去否认自我本能的存在或重要性。其不同点在于,精神分析把研究性本能作为自身最为重要的工作,由于这些本能在移情性精神病中也最便于研究,并且精神分析要研究他人所忽略的现象。

    所以,我们不能认为精神分析完全不讨论人格中的非性的部分。从自我与性的区别看,很明显,自我本能的重大发展必须依赖于原欲的发展,而且对原欲的发展却没有不利的影响。我们对于自我发展的了解,远远不及对于原欲所知道的那样充分,只有在我们研究了关于自恋型精神病以后才有可能对自我构造略有了解。不过,费伦齐也曾经努力在理论上,对自我发展的几个阶段做一测定,至少有两点我们可用以作为进一步研究自我发展的坚实基础。我们绝对不认为,一个人原欲的兴趣与自我保存的兴趣自开始就互相冲突;实际上,在每个阶段上,自我发展的每个阶段都力求与性的组织的相当阶段相互调和以取得适应。原欲发展的各阶段的延续,或许有一个既定的程序,不过这个程序也为自我发展所影响。我们还可作这样的假设,自我发展和原欲发展的各阶段之间,存在着一种平行或相关的现象,这种相关的现象一旦破坏,便成了致病的因素。下面的这个问题尤为重要:原欲如果在发展中固执地执著于较早期的一个阶段,那么自我所采取的态度是怎样的呢?或许会包容这种执著而形成一种变态的、幼稚的现象;然而自我也可反抗原欲的这种执著,结果就是原欲有一种执著,而自我必将有一种压抑的行为。

    至此,我们可以下一结论:精神病致病的第三个因素乃是冲突的感受性,它与自我发展的关系等同于与原欲发展的关系;因此,我们关于精神病起因的观点又有一个拓展。第一,是性的剥夺,这是最普遍性的条件;第二,是原欲的执著;第三,是自我发展抗拒原欲的特殊冲动,而产生了冲突的感受性。这些事实,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神秘、难解。不过,我们尚未能完成这方面的工作,还有许多新事实要增加进去,一些已知的事件也要做深入分析。

    现在,我要列举一例以说明自我发展对于冲突的倾向及其精神病所产生的影响。这一例虽出自想象,却未必不可能发生。我将它冠以内斯特罗一部滑稽剧的名称:“楼上楼下”。假设有位佣工住楼下,而富有的主人住楼上。他们都有孩子,假设主人准许自己的小女孩同佣工的小女孩自由玩耍不予监视,她们的游戏内容较易于变得“顽皮”,即有性的意味;她们扮演父亲和母亲的角色,互相偷窥大小便或更衣,刺激性器官。那佣工的女儿或许装扮成诱人的女人,尽管她只有五六岁,对于性的事件却知道的不少。她们的游戏行为时间虽短,却足以引起两个孩子的性的兴奋,而在游戏结束后,便出现多年的手淫行为。两个孩子经验相同,而结果却不一样。佣工的女儿也许持续手淫行为直至开始行经,此时停止手淫并无困难;过后几年,找一个爱人或再生一个孩子;在生活上或东奔西走寻找出路,可能最后成为著名女演员,有如贵夫人终其一生。或许她一生并没有声名显赫,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因那未成熟的性活动而受创伤,她不会有精神病,她可以舒适地生活。关于那家主人的女儿却是大不相同。她很快就有罪恶感,并在不久后竭力摆脱了手淫行为,但内心仍又闷闷不乐。待到长大而了解了性交时,就会不禁恐惧地逃避,希望最好永远对此一无所知。或许她无法遏制手淫行为,但她并不愿意他人知晓。而在她可以结婚的时候,精神病将突然发作,使其对结婚和生活的享乐有反感。假如我们由精神分析而了解到这种精神病的经过,便可发现这个受到良好教育的、聪明的、有理想的女子是完全地压抑了性的欲望;不过这些欲望却无意识地附着在她幼年时与玩伴所共有的一些邪恶的经验之上。

    这两个女孩子有着相同的经验,而结局大相径庭。之所以如此,乃由于一女子的自我具有一种为另一女子所没有的发展。对于佣工的女儿来说,性的活动不管是在她年幼时,还是年长时,都是自然而无害的。而主人的女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便以她所受到的教育的标准约束自我。她的自我在那样的刺激之后,便形成了一种女人的纯洁寡欲的理想,与性的行为水火不相容;她的理智的训练又使其对女性的义务态度轻视。在她的自我中,高尚道德和理智的发展使其与性的要求互相矛盾。

    就原欲的发展而言,还有一个方面我们要在今天予以讨论,它不仅能使我们拓宽眼界,也可由此证实我们的自我本能与性的本能严格却不易了解的界限,是有其深刻道理的。现在,我们在讨论自我和原欲的发展时,就必须注意前面所忽略的一个方面,坦白来说,这两者皆源于遗传,是人类在远古以及史前时期进化的缩影。对于原欲的发展来说,我们不难发现这个种系发展史的源起的特点。想象一下,有的动物的生殖器官和口腔关系密切,有的动物的生殖器和排泄器官没有界限,而有的动物生殖器就是运动器官的一部分;因此说,动物由于性组织的形式,存在着各种根深蒂固的变态的行为。至于人类,这一种系发展的特征并不显著,一是因为几乎所有遗传的性质都要重新由个体学习而得,也是因为原来引起这些学习的条件现在仍然存在并对个体产生影响。我本以为它将产生一个新反应,如今却引起一个倾向了。此外,每一个体的既定发展途径,都可能受外界的影响而有所变动。不过,致使人类必须有这种发展直至现在仍然保持不变的势力,是我们已经了解到的,即现实所要求的剥夺作用;如果我们要给它一个科学的命名,可称之为需要,或生存的斗争。需要正如一位严格的女导师,教会了我们诸多事情。精神病患者也是这种严格所产生的恶果,不管何种教育都不免有此风险。这是一个以生存的斗争为进化动力的学说,也不必削减“内在进化倾向”的重要性,如果这种趋向是存在的。

    性本能与自我保存的本能,在遭遇实际生活中的需要时所表现的行为不相同,那是值得注意的。自我保存的本能与所有属于自我的本能一样易于控制,较早接受了需要的支配,并且使自身的发展适应现实的意志。这当然可以理解,假如它们不服从“现实”的意志,就不能求得需要的对象,个体没有了这些需要的对象之后,便会死亡。而性的本能是比较难以控制的,它们从来不曾感到对象的缺乏。它们就好像寄生、附着在其他的生理功能之上,同时又能以自身求得满足,因此,它们在最初本不受这种“现实”需要的教育的影响。对大多数人来说,性本能可终身保留这一种执著或无理性,而不受外界的影响。一个青年的可教育性大概在性欲勃发的时候即已宣告结束。教育家深刻明白这一点且知道如何应付;然而他们或许能接受精神分析的理论的影响,从而把教育重心移到哺乳期的幼年。小孩子常在四五岁时就已成为完全的生物,之后才显现各种禀赋的才能。

    我们想要充分了解两种本能的含义,就必须稍稍离开主题,把那些可称之为“经济”的方面也包括其中,这是精神分析的一个最重要的,然而又是最难懂、最晦涩的部分。我们也许能提出下面的问题:心理器官的工作是否有主要的目的?我们的答案是:其目的在于求乐。我们的整个心理活动好像都是在全力下决心去寻求快乐而避免痛苦,并且自动地受“享乐原则”的调控。我们最愿意知道的乃是引起快乐的条件是什么,引起痛苦的条件是什么,然而我们正缺乏这样的知识。我们只好去揣摩:心理器官里的刺激量的减少降低或消逝,就足以引起快乐;相反,刺激的增高增强,便足以招致痛苦。不容怀疑的是,人类所可能拥有的最强烈的快乐便是性交的快乐。因为这种快乐乃是系于心理兴奋,因此我们称这种情形为“经济的”。在这种侧重快乐的追求之外,我们可用其他较平常的文字来描述心理器官的行为。此时,我们便可说心理器官乃用以控制或发泄加诸自身的刺激量或纯能量。性本能的发展显然始终都以求满足为目的;这一功能可永远保存不改变。自我本能最初如此,不过由于受到需要的影响,立刻便懂得用其他原则来代替“享乐原则”。它认为避免痛苦的工作和追求快乐的工作同样重要,因此自我会舍弃直接的满足,而延缓满足的享受,忍耐着一些痛苦,甚至是放弃一些快乐的来源。自我在受了这种特训之后,即成了“合理的”,摆脱了享乐原则的控制,而顺从了“现实原则”。这一现实原则的最终目的也是追求快乐,只不过是追求一种延缓的、缩了水的快乐,这种快乐与现实相适应,不容易消逝。

    从享乐原则至现实原则的过渡,是自我发展中的一个最重要、最关键的进步。我们已了解到性本能其后也随之勉强地经过了这一阶段;不久我们还能知晓人的性生活的满足,若稍微把握了这种微弱的现实基础会有怎样的结果。现在,我们还可以在结论中涉及这一问题的一句话:如果人类的自我存在与原欲相类似的进化,那么你们在听说了自我也有退化作用的时候,便不应该有惊异了,而应期望着了解自我退化至发展的初期阶段,在精神病的研究中的地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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