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圣鬼谷子-双杰争锋:鬼谷门人的殊死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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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膑和庞涓出仕的这一年,天下已发生重大的变化。魏国经过文侯武侯两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到魏惠王这一代,已经处于鼎盛时期。其实力威震天下,不管是齐、楚、秦三个老牌强国,还是新晋崛起的韩赵两国,无不慑于魏国的实力。因此,魏惠王在逢泽大会诸侯,改称“王”。

    虽然此时魏国仍是一枝独秀,但其他诸侯国的实力也慢慢增强。秦国虽然一直被魏国压制,但它并没放弃称霸的野心,一直图谋进取。尤其是商鞅从魏国逃到秦国,并在秦国实行变法后,其实力更是突飞猛进,有了和魏国一拼高下的实力。

    齐国经过“田氏代齐”的混乱之后,国内政局逐渐稳定下来,经济与军事实力开始慢慢恢复。到了齐威王时,他招贤纳士,使齐国的力量更为强大。

    可以说,这个时期,战国七雄互相争夺霸权已经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庞涓与孙膑的加入,无疑又为这纷争不断的天下添了一把火,让战争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加快了天下一统的步伐。

    鬼谷妙算

    是夜,鬼谷子将庞涓叫到跟前,正色道:“庞涓,前几日我在谷中的林子散步时,见一阵狂风将落叶卷起。我占了一课,发现这是你发迹的征兆,因此,你明天可以下山了。”

    庞涓之前入集市,听茶馆里的人说魏王正在招贤纳士,他十分向往,但又不好意思对师父讲。如今鬼谷子说出了自己心中之意,庞涓很是惊诧又十分欣喜。他思忖道:师父果真是天外仙人,其本领玄奥无比,只可惜他无意于功名,否则这世上根本没人能比得上他。

    庞涓假装面露难色,说了一番不舍得师父同窗的话,说自己学艺未精,还想多修炼修炼。鬼谷子很明白庞涓在想什么,摆了摆手,说:“此乃天意,不可违背,你现在去找一株花草来,为师再替你占上一卦。”

    孙膑急忙问道:“师父,师弟都能下山了,我呢?”

    鬼谷子喝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难道你就不能等师父死了再走吗?你们都去追逐功名,就把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丢在山里吗?”孙膑一听,伸伸舌头不再说话了。

    庞涓见师父不让孙膑下山,暗自得意。他起身离去,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左寻右找。他想找一株强壮而又少见的花草,但山上乱石杂陈,偶尔冒出的几株青绿的也都是些平时常见的花草。他找了好久,才在一块山石后面找到了一簇盛开的白色野花。这簇野花虽然有些娇弱,但在清泠月光的照耀下,却也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庞涓心里大喜,赶忙摘了两株回到师父跟前。

    鬼谷子见他手上空空,微微一笑。原来庞涓嫌此花无名无香,暗自把它拢到了袍袖之中。

    见鬼谷子微笑,庞涓不知何意,说道:“师父,没找到什么好的花草。”

    鬼谷子笑道:“真的没找到吗?那你袖中藏的是什么啊?”

    庞涓十分惊异,心下暗道:简直神了,这老家伙连这都能看出来。庞涓讪笑着,只好把野花拿了出来。

    鬼谷子轻轻捻起一朵,仔细一看,道:“此花名为马兜铃,生性娇嫩,每朵花开十二瓣,只在明月之夜开放,一遇太阳就萎谢凋零。”

    他掐指算了算,继续说道:“此花每朵十二瓣,是说你将发达十二年。这花生于鬼谷,又遇日便萎,‘委’与‘萎’相通,旁边加个鬼字,就是一个‘魏’字。这是在说你求取功名的地方是在魏国。此花虽生性娇弱,却是群花之主。因此,你在朝廷中会被封为元帅,统领百万军马。”

    庞涓听了这一席话,忍不住要欢呼雀跃——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青史留名了。他激动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请求再指教详细一些。鬼谷子让他附耳过来,低声对他说:“我再送你八个字,一定要谨记:见羊而荣,遇马而卒。”

    孙膑见两人说悄悄话,有些生气。他站起来,转身向鬼谷走去。

    鬼谷子和庞涓耳语完,便也起身下山,回到了鬼谷。

    庞涓第二天便辞别了鬼谷子和几位师兄弟,然后下山。孙膑将他送到山下。庞涓临别时拉住孙膑的手,动情地说:“师兄,师父说我可以统领百万军马做元帅。等我做官以后,一定让你也下山,我们师兄二人共享荣华富贵。”

    孙膑内心十分激动,问道:“此话当真?”

    庞涓以手指天,就地发誓:“我庞涓如若违背誓言,定死于乱箭之下,无葬身之地。”

    孙膑感动得眼泪要流出来了,说道:“谢谢师弟,咱们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庞涓接过行囊,顺着小道向集镇走去。

    孙膑回到鬼谷,鬼谷子见他面有泪痕,问道:“你很舍不得庞涓离开么?”

    孙膑答道:“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舍得呢?”

    鬼谷子又问:“你觉得以庞涓的才能,能担得起主将么?”

    孙膑回道:“他在老师门下也学了这么长时间了,有何不可呢?”

    鬼谷子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

    孙膑大惊,问鬼谷子此话怎讲,鬼谷子却不再说话了。

    却说庞涓到了魏国,首先结识了当时的魏国相国,跟他大谈兵法。魏相听了非常感兴趣,又见他口若悬河,对于领兵作战很有独到的见解,就把他推荐给了当时的魏惠王。魏惠王听了相国的描述,也对庞涓有了兴趣,于是召他明日进宫面见。

    第二天,庞涓应诏入宫。刚踏进宫门,正遇到魏惠王用膳。王宫的厨人用盘盛了一只蒸肥羊上来,庞涓一见那只羊,就想起了师父的话:见羊而荣。于是他内心大喜道:看来我的时运来了!

    魏惠王问庞涓所学,庞涓答道:“我受教于云梦山鬼谷先生门下,对于用兵之道,颇有心得。对于鬼谷先生所教的兵法谋略,我全都记在心里,唯恐有遗漏的地方。”

    魏惠王又问道:“我魏国东面有齐国,西面有秦国,南面有韩楚,北面有赵燕,这些国家与我魏国势均力敌。而且赵人还夺走了我国的中山,此仇还未报,先生觉得如何是好?”

    庞涓道:“大王不用微臣的话,那就罢了,如果用微臣为将,定能战必胜,攻必取。攻灭六国,兼并天下,在我看来简直是探囊取物!”

    虽然魏惠王两眼放光,但又觉得庞涓的话有些过头,于是嘲讽道:“先生如此大言不惭,难道不觉得这是很有难度的事情吗?”

    庞涓答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正是我所擅长的,确实可以操六国于手掌之中。如果我所说的没有实现,涓愿提头来见。”

    魏惠王大悦,当庭拜庞涓为元帅,兼任军师。庞涓的儿子庞英,侄子庞葱、庞茅,也都成为将领。庞涓执掌军队后,立即开始练兵训武,并教以战阵之法。在魏国站稳脚跟后,庞涓自荐攻伐卫、宋等小国,屡屡得胜。宋、鲁、卫、郑诸国君畏惧魏国强势,相约来朝,魏王大喜,将庞涓视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后来又有齐兵侵犯边境,庞涓带兵御敌,将齐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自此魏惠王更加倚重庞涓。庞涓也以为自己立下了不世之功,不胜夸诩。于是,便想着将师兄孙膑接到魏国来,共享荣华富贵。

    几个月后,有几个魏国人来到云梦山鬼谷,说是有书信要交给孙膑。孙膑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庞涓写来的,上面说他在魏国受到魏惠王重用,邀请孙膑到魏国一同享受荣华富贵。孙膑大喜,便把书信给鬼谷子看。

    鬼谷子已经知道庞涓受到重用,看不看书信已经无所谓了。但信中却没有一个字问候鬼谷子。鬼谷子知道庞涓是个刻薄忘本之人,所以他也不和庞涓计较。但庞涓生性骄傲嫉妒,他能容忍孙膑的才能超过自己么?可如果不让孙膑去,魏国使者此来十分郑重,而且孙膑已被撩拨得内心火热,开始准备行囊了。于是鬼谷子长叹一声,决定由他们而去。

    鬼谷子把孙膑叫到跟前,让他去采一株花草,为他卜卦。此时正值深秋,一般的花都凋谢了。孙膑看见鬼谷子房内的几案之上,有一枝插在供瓶中的黄菊,于是把它拿过来呈给鬼谷子,随后又把它插回供瓶。

    鬼谷子眯起眼睛,动了动手指,然后说道:“这枝花虽然已经残折,不怎么完好,但它本性耐寒,经霜不落。虽有些残破,但并不是特别大的凶险。而且它被供养在花瓶中,可见它十分受人喜爱尊重。花瓶上的图案由青铜勾勒,青铜乃钟鼎之属,可见其尊享荣华富贵。但此花被人一再提拔,意为一时未能得意。但它仍旧回到花瓶,也就是说你若想成就一番功名,还需要回到故土。我帮你把名字改一下,可助你图谋进取。”于是将孙膑原名的“宾”字左边加了一“月”,成为“膑”。膑就是书膑,是一种刑罚的名称。

    孙膑临行前,鬼谷子又给了他一枚锦囊。告诉他一定要到万分危急的时刻,才可以打开来看。孙膑接过锦囊,拜别鬼谷子,就随魏王使者下山,登上车子离开了云梦山。

    遇名利,双杰反目

    孙膑和魏使到达魏国,庞涓出城相迎。同学相见,感慨万千,庞涓铺开盛大的筵席,为孙膑接风,孙膑甚为感激。

    当晚孙膑住在庞涓的府中。孙膑感谢庞涓的举荐之恩,虽然庞涓嘴上推辞,但他脸上的得意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两人对席而坐,高谈阔论。孙膑述说了鬼谷先生改其名“宾”为“膑”的事。庞涓很是纳闷,问道:“‘膑’不是什么好词,为什么要改成这个名字呢?”

    孙膑回答:“我也不知道,先生也没说。但我想先生肯定有其用意吧。”

    次日,两人同入朝中,庞涓将孙膑举荐给魏惠王。魏惠王走下台阶迎接孙膑,其礼甚是恭谨。孙膑拜了好几拜,说道:“臣只是一个山野匹夫,承蒙大王如此抬爱,膑不胜惭愧。”

    魏惠王道:“元帅庞涓称先生乃孙武子之后,又得鬼谷先生教导,在用兵谋略上鬼神莫测。寡人盼望先生前来,如渴思饮。先生不嫌弃寡人之国小,不远万里前来,寡人真是大慰平生啊。”然后魏惠王把目光转向庞涓,问道:“寡人欲封孙先生为副军师,与卿同掌兵权,卿意下如何?”

    庞涓犹豫了一下,正色答道:“臣与孙膑,同窗结义,膑又乃臣之师兄,岂可以兄为副职?不若权拜为客卿,一旦有了功绩,臣定将元帅之职让与师兄,甘居其下。”魏惠王准奏,当庭拜孙膑为客卿,让他坐在第一区,其地位仅亚于庞涓。所谓客卿,半为宾客,也可参与朝政议事,但不用施以臣子的礼节。这是对外表示尊重贤才的一种方法,并不具有实权。

    自此孙庞二人,频相往来,日益亲密。

    时间一长,庞涓思忖:“孙膑即为孙武子后人,必得孙武子之兵法,可是从未见他说过。我一定要探一探他的虚实。”

    于是庞涓趁闲暇之时在元帅府中设一酒席,邀请孙膑喝酒闲聊。

    因为只是客卿,并不管事,所以孙膑也是闲得很。见庞涓派人来请,便很高兴地答应了。

    酒席中两人谈到兵法之道,孙膑对答如流,对于用兵的理解丝毫不逊于庞涓,甚至有些东西连庞涓都不知道。

    庞涓很是震惊,于是装作无意问道:“难道这是你先人孙武子的兵法所说的吗?”

    孙膑没有疑虑,直率地答道:“对啊。”

    庞涓笑道:“我这个人笨得很,虽然和你同样接受老师的教导,但学过的东西现在忘得差不多了。能否把孙武子兵法借我看一看,也好为大王共同效力。”

    孙膑挠头说道:“不是不行,只是这书经鬼谷先生注解阐述,与原本大有不同。而且先生只给我看了几天,之后就收了回去,我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录本。”

    庞涓道:“那你应该还记得它的内容吧?”

    孙膑答:“倒是还记得一些。”

    庞涓心中大喜,巴不得求孙膑把它传授给自己,只是一时不好明说。

    过了几天,魏惠王想试一试孙膑的才能,于是在教场举行阅兵式。让孙、庞二人分别演练阵法。庞涓布置的阵法,孙膑一见就明白,对魏惠王说这是什么阵法,用什么方法破阵。魏惠王听了连连点头。随后孙膑开始布阵。他指挥士兵布成一阵,庞涓却茫然不识,只好私下里向孙膑询问。

    庞涓回自己府上,思忖:孙膑的兵法谋略远胜于我,如果他受到魏惠王重用的话,他日一定会受到欺压。庞涓越想越心理不平衡。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庞涓心生一计,他叫来自己的家宰,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家宰连连点头,随后领命而去。

    第二天,朝中一大臣上表说孙膑家族是齐国人,齐魏互相敌视多年,孙膑这时投奔魏国,可能是齐国的间谍。

    魏惠王心里大骇,立即对孙膑警觉起来。但孙膑又的确是个人才……魏惠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差人把庞涓叫了过来。

    庞涓过来后,魏惠王把奏表给庞涓看。庞涓看过后,假装大吃一惊。

    魏惠王问:“你意下如何?”

    庞涓假装犹豫了一会儿,拱手说道:“大王实不相瞒,我与孙膑同窗多年,据我了解,他这个人并无大才,只会耍耍小聪明而已。而且他这个人骄傲嫉妒,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因为这样,老师不想让他下山。后来孙膑给我写信,要我举荐他,我念同窗友谊,才把他举荐给大王。我倒知道他和齐国那边的人联系密切,但不敢断定他是否是间谍。”

    魏惠王听了庞涓所奏,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办?”

    庞涓说道:“启奏大王,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不能胡乱断定。要不派人监视他,如果他是间谍,肯定会露出马脚,那时再处置他不迟。”

    魏惠王点了点头,说:“好吧,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有什么事立即告诉我。”

    庞涓微微一笑,说:“大王放心,臣这就去办。”

    没过几天,庞涓差人将一封书信由内史秘密地转送给魏惠王,魏惠王打开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原来这是孙膑写给齐王的书信,信中备述魏国军事与经济状况,并对如何攻打魏国提出了建议。魏惠王把书信用力扔在地上,气得呼呼喘气,来回在房间踱步。

    魏惠王差人将庞涓叫来,把书信扔给他看。看完后庞涓假装大骇,立即跪在地上道:“孙膑做出这等事罪该万死,但看在臣的面子上,还请大王从轻发落。”

    “哼!”魏惠王看了一眼庞涓,没再说话。

    第二天朝堂之上,内史宣读诏书:“孙膑私通齐国,显有反魏之心,有负寡人委任之意。可削其官爵,发军师府问罪。”

    军政司大夫奉旨,将孙膑押到军师府,来见庞涓。庞涓一见,假装非常惊讶,说道:“师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军政司大夫宣读了魏惠王的命令,庞涓领旨。军政司大夫走后,庞涓对孙膑说道:“反魏可是死罪啊,师兄竟然受到这样的冤屈,一定是有人不满你受宠才这么干的。师兄请放心,我会在魏惠王跟前为你说好话的。”

    孙膑听他这么说,万分感激,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完,就命下人准备车辆,来见魏惠王。

    见到魏惠王,庞涓奏道:“孙膑虽有私通齐国之罪,但罪不至死。以臣之愚见,不如挖去其膝盖,在他脸上刺字,使他成为废人,终身不能回到故土。这样既能保全他的性命,又没有后患,更能彰显大王仁义之心。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大王。”

    魏惠王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处理很恰当。”

    于是庞涓告辞,回到本府,对孙膑道:“大王十分恼怒,欲对兄弟使用极刑。我再三为师兄说好话,这才保全师兄的性命。但需要剜去膝盖,面上刺字,这是魏国的法度。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孙膑叹道:“师父说我会遭到残害,但不是什么大的灾祸。如今能保全性命,全都仰仗贤弟,我孙膑绝不会忘记贤弟的恩德。”

    庞涓也假装悲伤地叹了口气,用好话安慰孙膑,然后离开。

    出了孙膑的房门,庞涓叫过一个卫士,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卫士点了点头,便唤过刀斧手,来到孙膑房间将孙膑绑住,剜去了他的膝盖骨。孙膑痛得大叫一声,昏倒在地,过了好长时间才悠悠醒转过来。之后又有人用针在孙膑的脸上刺字,刺完后用墨汁涂上。

    一阵子折磨之后,孙膑已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庞涓过来探望孙膑,假装悲伤哭泣。他亲自为孙膑的伤口上药,用布帛缠好,并好言抚慰他,然后让他休息。

    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孙膑的疮伤才愈合好。只是膝盖被剜去,两条腿使不上力,不能走动,只好盘腿而坐。

    孙膑已成废人,终日受庞涓三餐供养,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着怎么报答庞涓的恩德。

    一日,庞涓来探望孙膑。闲谈间,庞涓提起《孙子兵法》,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孙膑说既然贤弟如此仰慕,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写出来,以报答贤弟的供养之恩。

    庞涓大喜,命人拿来笔墨竹简,而且他亲自为孙膑磨墨,要他撰写。

    孙膑因为久坐,身体不适,写得很慢。庞府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名叫诚儿,庞涓便让他服侍孙膑。诚儿见孙膑行动不便,每天还要伏在案前书写,心里很是同情孙膑。

    一天,庞涓把诚儿召到跟前问:“孙膑这些日子写得怎么样了?”

    诚儿答道:“孙将军行动不便,长眠短起,每日只写得二三策。”

    庞涓怒道:“写得这么慢,啥时候才能写完!你去催他让他快点写。”

    诚儿很是纳闷,但不敢多问,唯唯地退了出去。刚走不远,正遇到庞涓的近侍,便问道:“军师应该知道孙将军的情况,为什么这般催促?”

    近侍答道:“你有所不知,军师与孙君,两人表面上很是要好,实际上互相忌惮。之所以保全孙君的性命,就是为了得到其先祖孙武的兵法。只要一写完,孙君是死是活,那就不好说了。这话你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诚儿大惊,连连点头。他犹豫了很久,但实在觉得孙膑可怜,于是就把这事告诉了孙膑。孙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把所有事情回忆一遍后,孙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遭了庞涓的陷害。孙膑想:庞涓如此无情无义,怎么可能把兵法传给他?可是自己不写的话,他必然发怒,我的性命肯定不保。孙膑左思右想,苦思脱身之计。忽然,他想起鬼谷先生临行时给了他一个锦囊,嘱咐他到紧要关头才可以打开看,现在不正是危急之时吗?于是他从自己的包袱中找到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片黄绢,上面写着“诈风魔”三个字。孙膑一下子领会了鬼谷子的意思,并说:“原来如此。”

    这日傍晚,诚儿将晚餐放在几案上,孙膑拿起筷子,夹菜吃了一口,忽然倒在地上作呕吐之状。呕吐完,孙膑大怒,瞪着眼睛大叫道:“你为何下毒谋害我?”随机将盘碗“哗啦”一声掷碎在地,然后取写过的木简,扔进取暖用的火盆中焚烧。他还扑身倒地,口中咒骂不绝。诚儿不知是诈,慌忙跑去告诉庞涓。庞涓赶忙过来探看,只见孙膑满面的鼻涕眼泪,伏地呵呵大笑,忽然又咒骂痛哭。

    庞涓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又笑什么?”

    孙膑道:“我笑魏王想谋害我的性命,但我有十万天兵天将相助,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哭魏国没有了孙膑,就没有做大将的人才了。”

    说完,他瞪圆眼睛看着庞涓,眼中满是愤怒与杀气,吓得庞涓后退一步。尔后,孙膑转怒为哭,磕头不已。口中叫喊鬼谷先生救我一命。

    庞涓惊得一身冷汗,说道:“我是庞涓,不要认错了人。”

    孙膑双手撑地,匍匐到庞涓脚下,牵住他长袍的一角,不肯放手,仍是乱叫先生救命。庞涓用力扯脱,走到客厅,悄声问诚儿道:“孙膑本来好好地,怎么突然这样了,这症状什么时候发作的?”

    诚儿道:“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突然这样了。”

    庞涓出了房门,上车而去。他心中很是疑惑,怀疑孙膑是在装疯卖傻,便想试探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便命令左右将孙膑扔到猪圈里。猪圈中粪秽狼藉,孙膑披头散发,仰身而卧。

    当时墨家巨子墨翟云游至齐国,客居在田忌府上。他的弟子禽滑厘从魏回到墨翟身边,墨翟问:“孙膑在魏国还好吧?”禽滑厘把打听来的孙膑被剜膝盖之事告诉了墨翟。墨翟感叹道:“鬼谷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庞涓还真是个小人。既然他老人家托我救孙膑,我们得帮这个忙。”但该怎么帮呢?墨翟在心里盘算了很久。

    第二日墨翟去拜见田忌,他把孙膑的才能,以及庞涓妒忌并陷害他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田忌。田忌觉得此才可用,便奏于齐威王道:“孙膑是个贤才,而今在别国受辱,这实在令人痛心。”

    齐威王道:“寡人派人去魏国迎接孙先生,怎么样?”

    田忌说道:“庞涓不容孙膑仕于本国,怎么肯让他仕于齐国乎?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庞涓一定会杀掉他的。”

    齐威王问:“爱卿意下如何?”

    田忌让齐威王屏去左右,然后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齐威王连连点头。

    第二天,齐威王命令客卿淳于髠假借向魏惠王献茶的名义,到魏国去迎回孙膑。淳于髠领旨,带了几个人,装好国书,押着茶车,不一日就到了魏国。禽滑厘化装成随行人员混在队伍里。

    淳于髡见了魏惠王,向他表达了齐侯的问候,说了一些齐国愿与魏国交好的客套话,又拍了一通魏惠王的马屁。魏惠王被拍得很舒服,之前想要说的狠话全都忘掉了。

    这天深夜,禽滑厘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孙膑呆的猪圈,只见孙膑背靠井栏而坐。孙膑看到禽滑厘,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不说一句话,因为他不知道他来这里的意思。禽滑厘垂泪说道:“孙先生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认得禽滑厘吗?我的老师墨翟已经把先生的冤屈告诉齐王了,齐王很是仰慕先生的才华,也非常同情先生的遭遇。淳于髡先生这次来魏国表面上是向魏王献茶,实际上是为了接先生去齐国,为你报刖足之仇。”

    孙膑听了禽滑厘的话,泪流如雨。过了好久,他才说道:“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肮脏的地方,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庞涓疑虑太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逃走的?”

    禽滑厘道:“我已经想好了计划,孙先生不必多虑。等到我们要走的时候,一定会来迎接你。我们就约定在此处相会,请先生不要走远。”

    次日,魏惠王款待淳于髠,知道他是能言善辩之士,便赠给他好多金帛。淳于髠辞别魏惠王欲回齐国,魏惠王命令庞涓在长亭置酒为其饯行。

    趁着庞涓不在,禽滑厘带着淳于髡的一个名叫王义的随从来找孙膑,他让两人换穿衣服,然后两人将孙膑扶上车子。王义把头发弄乱,以泥土涂面,尽量把自己打扮成孙膑的模样。然后禽滑厘驾着车子先到城外等候。

    淳于髠、庞涓酒过三巡,最后欢饮而别。出到城外,与禽滑厘、孙膑汇合在一起,慢慢地走,等待王义。

    庞涓也派了人看着孙膑,但孙膑痴狂疯癫,手舞足蹈,又哭又笑,而且他身上一股猪圈的味道,实在没人愿意接近他。起初那个人倒还远远地看着他,时间一长,他觉得有些腻歪,就偷空出去吃酒赌钱,隔个一两天才去看一看孙膑。一连好多次孙膑都老老实实地待在猪圈,除了疯癫外没什么异常,就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而禽滑厘也是看到这一点,才想出这样的计策的。

    王义扮成孙膑呆了一阵儿,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生活环境,觉得他们应该出城了,又看了看周围没人,于是偷偷地逃了出去,而且很快就追上了淳于髡等人。等他上了车子,淳于髡下令加快速度,扬长而去。

    且说庞涓回到府上,突然想起了孙膑。他派人寻找孙膑,可到处都不见孙膑的人影,也不见看守者的人影。庞涓有些害怕,命人把那开小差的人寻来,问孙膑在哪里。那人支支吾吾回答不出,庞涓就命人将他毒打一顿。随即派更多的人扩大范围搜寻,但仍找不到孙膑。庞涓这才想到肯定是淳于髡那帮人把孙膑弄走了。现在他们已经走远,派人追已来不及,只得暗自懊悔。他害怕魏惠王责备他,就训诫左右的人不许泄露风声。如果魏惠王问起来,就说孙膑不小心掉到井里死了。

    再说淳子髠载着孙膑一路快马加鞭,直到进了齐国境内,这才放下心来。天色渐晚,几人在一家馆驿投宿。他吩咐随从帮助孙膑洗澡,又给他剃了胡子,理了头发,让他穿上新买的齐服。而经过这一番打扮,孙膑才有些人的模样。

    快进临淄城的时候,忽然见到一干人马,原来是田忌带着几个大臣在城外等候。田忌下马走到孙膑跟前,稽首说道:“齐王派微臣来问候先生。孙先生,您受苦了。”

    孙膑看着田忌,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内心五味杂陈,一下子涌出了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孙膑随田忌、淳于髡等人一同进城。田忌把孙膑来齐之事告诉给齐威王,齐威王让他乘蒲车入朝。

    齐威王向孙膑询问领兵作战之事,孙膑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说得齐威王心悦诚服。齐威王想当庭授予他官爵。孙膑坚辞不授,说道:“臣未有尺寸之功,不敢受爵。况庞涓若听说臣仕于齐,又会起妒嫉之端。不如等到有用臣之处,我再为齐王效力。”

    齐威王听了孙膑的劝导,让他暂时住在田忌府上。田忌尊孙膑为上客。

    齐魏相争,孙庞斗法

    孙膑的先祖是陈国公子陈完,陈完的曾孙陈无宇有子陈书,因讨伐莒国有功,被齐景公赐姓孙,改名孙书,封于乐安作为食邑,是妫姓孙氏的始祖。孙书之子孙凭生孙武,孙武因躲避齐国国内发生的陈、鲍、高、国四族之乱而逃到吴国。他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孙驰、孙明和孙敌。次子孙明有子孙顺,孙顺有子孙机,孙机有子孙操,孙操就是孙膑之父。

    齐威王闲暇之时,常与宗族、诸公子骑马射箭赌博为乐。田忌的马比不过齐威王的马,屡屡输钱。一日,田忌带着孙膑到赛马场观看赛马。孙膑见各家的马奔驰的速度相差得不是很远,但田忌和齐威王比试了三场,三场皆负。田忌大伤脑筋,懊丧不已,齐威王则欢呼雀跃。孙膑笑着看田忌,说道:“明天你再和大王赛马,我一定会让你赢。”

    田忌道:“如果先生能使我一定赢的话,我就去请示大王,用千金决赌,把我以前输的全赢回来。”

    孙膑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去吧。”

    田忌走到齐威王跟前,说道:“大王,臣每次赛马都输,明天愿与大王再比试一次,押上我的全部家产。每场以千金为彩头。”

    齐威王和他周围的人起哄说道:“田大人果然有大将风范,既然如此,那名日就再来比试。田大人可别输得哭鼻子哦。”

    田忌不理会他们的嘲讽,但他心里也不是特别踏实。虽然他很佩服孙膑,但赌博这东西可不是行军作战,那是靠运气的。但已经下了战书,田忌只好相信孙膑。

    第二天,齐威王以及诸位大臣公子皆都盛装来到赛马场,围观的百姓也有好几千人。田忌胆战心惊地问孙膑:“先生说一定会赢,到底怎么个赢法?千金一场啊,输了可是要喝西北风的。”

    孙膑笑了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齐国的良马大多被齐王养起来了,但你用次等的马和他比,你是不可能赢的。昨天我看了赛马的情况,三场比赛的马有上中下之分,大多数的比赛第一场惯用上等马,第二场惯用中等马,第三场惯用下等马。我所说的赢的方法,就是你先用下等马迎战齐王的上等马,用上等马迎战他的中等马,用中等马迎战他的下等马。这样你第一场虽然输了,但后两场你会赢,那整个比赛还不是你赢么?”

    田忌一听,喜上眉梢,他眉开眼笑地赞叹道:“妙哉!先生果真神人也!”

    于是田忌用金鞍锦鞯装饰他的下等马,把它伪装成上等马。锣声一响,第一场开赛了。齐威王的马一马当先,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直奔向终点,而田忌的马就像没吃饱一样,一下子落在了后边。第一场不用说,田忌输了千金。齐威王大笑着看田忌,田忌“哼”了一声,说道:“还有两场呢,那两场我若输了,你再笑也不晚。”

    第二场一开,两匹马齐头并进,谁都没有领先。等到后半场,田忌的马展现出上等马的风范,开始甩掉齐王的马。最后田忌的马先到终点。第二场田忌赢,齐威王不笑了,还给田忌一千金。但他不服输。

    第三场开始,田忌的中等马对阵齐威王的下等马,齐威王站起身,用力为自己的马加油喝彩。看比赛的其他人也都沸腾了,只有田忌和孙膑笑而不语。

    当田忌的马首先踏过终点线的时候,它也踏碎了齐威王的求胜之心。齐威王垂头丧气地交给田忌一千金。他问道:“今天你怎么这么厉害?说,在哪弄的好马?”

    田忌笑着说道:“今日之胜,并不是我的马厉害,乃是孙先生计策高明啊!”于是他便把孙膑出的计策告诉了齐王。

    齐威王看着孙膑,感叹道:“从这样的小事中,就看得出先生的足智多谋了。”从此,齐威王对孙膑更加看重了。

    公元前354年,赵国进攻魏国的盟国卫国,夺取了卫国的漆及富丘两地,此举招致了魏国的不满,魏惠王任庞涓为主将,令其率兵帮助卫国抗击赵国。庞涓率大军进入卫国境内,和卫国军队一起进攻漆及富丘的赵军。赵军抵挡不住,弃城而逃。庞涓乘胜追击赵军,攻入赵国境内。赵王组织抵抗,但在庞涓的带领下,魏卫联军屡出奇招,连战连胜,赵军挡无所挡。很快庞涓兵临赵国首都邯郸城下,把邯郸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王虽然抵挡住魏卫联军对都城的多次进攻,但由于战争激烈,兵员和粮草急剧减少,百姓和士兵的士气低落,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破城。赵王没办法,只好派使者向齐楚两国求救。

    齐威王召集大臣们商议,大夫邹忌反对救援,因为赵国曾多次进攻齐国,两国恩怨甚深。

    然而谋士段干朋不同意邹忌的看法,认为应该救。他建议齐威王分兵两路:一路向南攻打魏国的襄陵来吸引住一部分魏军,然后趁魏军攻破邯郸后战斗力下降之际,出兵救援赵国。这样既援救了赵国,使赵国欠自己的人情,又同时削弱了魏赵两国。齐威王采纳了段干朋的建议。

    公元前353年,齐军兵分两路,一路与宋国大将景敌所率部队会合,围攻襄陵;一路由田忌、孙膑率领救援赵国。

    此时,庞涓率领的魏军主力已攻破赵国首都邯郸;齐国方面田忌、孙膑率军八万到达齐魏两国边境地区。田忌想要直接与魏军主力交战,但被孙膑阻止。孙膑认为魏国长期攻打赵国,主力消耗于外,老弱疲惫于内,国内防务空虚,应当采用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战术。他建议率军直捣魏国首都大梁,迫使魏国撤军。魏国一撤军,赵国自然得救,然后再在半路埋伏回援的、已经疲惫不堪的魏军,一定能取胜。

    于是田忌、孙膑率齐军南下佯攻魏国的平陵(今山东省定陶县东北)。平陵是指魏国首都大梁以东地区的战略要地,魏国在这里部署重兵把守,因此很难被攻克。那为什么孙膑要啃这么一块硬骨头,却不绕道进攻大梁呢?这是因为平陵南面是宋国,北面是卫国,进军途中要经过市丘,容易被切断粮道,而且佯攻此地能很好地迷惑魏军,使庞涓产生齐军主将指挥无能的错觉,这样他就会轻视齐军。

    虽然孙膑、田忌率兵进攻平陵,但攻打平陵的不是他们的军队,而是齐国临淄(今山东省淄博市)、高唐(今山东省高唐县)两城的驻军。田忌的军队则用来和魏军主力决战。孙膑让田忌派出轻装战车,绕道直捣魏国首都大梁,这样可以激怒庞涓,庞涓一怒就会加快回援的速度,魏军就会更加疲惫。他又让田忌派出少数部队去与庞涓的部队交战,然后诈败而逃。庞涓见到齐军如此不堪一击,就对齐军更加轻视。

    田忌按孙膑的要求一一照办。庞涓果然中计,他见齐军不堪一击,那就用不着战车了,只用步兵和骑兵就可以消灭齐军。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命令部队丢掉大部分辎重,以轻装昼夜兼程回援大梁。

    见到庞涓中计,孙膑、田忌带领主力部队在桂陵设伏。这晚,庞涓的队伍开进桂陵。等他们进入埋伏圈的时候,孙膑一声令下,无数齐军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魏军包围。魏军很慌乱,又没有战车,而齐军的战车则横冲直撞。魏军士兵遭齐军战车碾压而死的不计其数。

    庞涓还是很镇定的,他组织军队突围,但冲锋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他纳闷齐军的战斗力怎么这么强——先前不是不堪一击么?

    庞涓冷静观察着战场局势,重新对敌我双方进行评估。他认为齐军的战斗力还是没法和大魏武卒相比的。只不过因为昼夜行进,魏军体力消耗得厉害,所以才让齐军占得了上风。他观察了齐军的包围圈,发现东部山区的包围力量薄弱,可以作为突破口。庞涓下令让四散开的突击力量回撤,集聚在一起,然后以压倒性的力量突袭东部山区的齐军。这次作战取得了成功,庞涓突破了包围圈,直奔大梁。

    桂陵一战,庞涓虽然中计,牺牲了很多士兵,但主力犹存。回到大梁后,大梁的防御力量大大增加,田忌、孙膑没有贸然进攻,就退回了齐国,赵国首都邯郸仍为魏国所占领。

    公元前352年,魏惠王与韩王结盟,调用韩国的军队击败了包围襄陵的齐宋联军。齐国被迫请楚国出面调停,于是各国休战。

    公元前351年,魏惠王与赵成侯在漳河边会盟,两国达成和解,赵国答应不再干涉卫国的事务,魏军则撤出赵国首都邯郸。险些灭亡的赵国这才复国。

    桂陵一战,是庞涓和孙膑的第一次交手,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败者,但孙膑的计谋还是成功的。这也让庞涓见识到了齐国的力量,从此不敢轻易与齐国为敌。

    双徒一死一残,鬼谷子黯然心伤

    桂陵之战后,齐魏两国暂时停止了兵戈。孙庞交战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入了鬼谷子的耳朵,致使其对自己的两名徒弟颇为担忧,因为他太了解他们的脾性了,他认定他的两名徒弟之间必定还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虽然桂陵险些丧败,但魏惠王认为庞涓有攻取邯郸的功劳,就没有处罚他,仍令他担任元帅。然而庞涓很是郁闷——虽然魏惠王没说什么,但庞涓认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肯定已经大打折扣。庞涓恨死了孙膑,于是整天琢磨着该怎么复仇。

    田忌、孙膑二人围魏救赵一战打得着实漂亮,齐威王更加宠信田忌、孙膑,于是把兵权交给了二人。

    齐国国相邹忌害怕他们将来取代自己,就秘密地与门客公孙阅商量该怎么离间齐威王和田忌、孙膑。这时,恰好庞涓派人来找邹忌。邹忌听说使者是庞涓派来的,心下纳闷。当使者把千金放在邹忌面前时,邹忌傻了眼。他好久才把目光从闪闪发光的金子上移开,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使者拱手说道:“这是我家将军的一点心意,请国相大人万勿推辞。”

    邹忌笑道:“庞将军不会白白送我金子吧?说吧,他到底有什么事?”

    使者便把庞涓想让邹忌帮忙除掉孙膑的事情说了。这正中邹忌其怀,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虽然我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我会帮忙的。这金子我就收下了,谢将军美意。”

    邹忌找到门客公孙阅,让他扮作田忌家的人,从庞涓使者送来的千金中取出五百金让他带上,到临淄城中一个非常灵验的卜者那里去求卦。

    公孙阅将五百金放到卜者面前,说道:“我奉田忌将军之命,欲求占卦。”

    卜者问:“想求什么?”

    公孙阅答道:“我家将军,是田氏之宗,兵权在握,威震邻国。如今想做一件大事,烦劳先生为他断一断吉凶。”

    卜者大惊,说道:“这等忤逆之事,我不管断。”

    公孙阅说道:“先生不肯断的话,那就别把事情泄露出去。”公孙阅用眼睛瞄了瞄金子,卜者实在喜爱那堆金子,点了点头。

    公孙阅离开卜者不久,邹忌就派人找到卜者,用绳索将他缚住。卜者大喊:“我有何罪?”

    一个人说道:“你替叛臣算卦,这是大逆不道之事,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你说你有何罪?”

    卜者吓了一身冷汗,答道:“虽有人来我这,但我没给他占卜。”

    那人蛮横地说道:“你真的没有为他占卜?大伙给我搜!”

    几个人噼里啪啦一顿乱翻,在藏于卧室床下的箱子里搜出了卜者还没捂热乎的五百金。其中一人把金子拿在手里,说道:“看看,这是什么?你一个算卦的,能赚五百金?就算一个富商家里也没这么多钱吧?你既然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肯定给人家占卜过。”

    卜者着急地喊道:“没有,我真的没有。”

    “没有?”那人轻蔑地一笑,“没做事人家就给你这么多钱,难道会有这样的好事?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卜者鬼哭狼嚎,大喊冤枉。

    拿金子的人道:“够了。如果不想死,那就承认。照我们说的做,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卜者跪地磕头,连连允诺。

    见事情搞定,邹忌马上进王宫求见齐威王,说田忌意图谋反。他还把卜者带来作证。那卜者把邹忌门下之人教给他的话都说了,齐威王果然起疑。

    齐威王每日派人探查田忌的举动。田忌感觉到被监视,就派手下人查访原因。几日后,手下人说监视的人是齐威王派的,他怀疑将军您和军师谋反。田忌心里不快,就托病辞了兵权,以此打消齐威王的疑虑,而孙膑也辞去了军师之职。

    庞涓听说齐国退了田忌、孙膑不用,大喜道:“我今日可以横行天下啦!”这时候,赵国为了报魏国攻占都城邯郸之仇,派使者到韩国游说韩王起兵伐魏。还说灭魏后两国平分魏地。韩侯答应了来使的请求,但他说韩国这年饥荒不断,粮草不足,等到来年再起兵征讨。

    庞涓闻知这个消息,对魏惠王说道:“我听说韩赵密谋攻魏,但韩国今年饥荒,不想出兵。我们应该趁现在他们未起兵,先讨伐韩国,打破他们的计划。”

    魏惠王采纳了庞涓的建议。他任命太子申为上将军,庞涓为大将,起倾国之兵向韩国进发,试图一举灭韩。

    这一年,齐威王去世,太子田辟疆即位,是为齐宣王。齐宣王与田忌、孙膑交好,知道他们的冤情,所以一上台,就恢复了田忌和孙膑的封爵官位,让他们继续执掌齐国兵权。

    魏国大军压境,韩侯自知不敌,赶忙派遣使者向齐国告急。韩国使者见到齐宣王,扑倒在齐国宫廷上,声泪俱下地诉说魏国如何不施仁义、如何不念手足之情,屡屡欺负韩国,请求齐国出兵相救。这韩使哭的功夫实在了得,一顿痛哭竟引得齐国君臣心酸眼红,博得了很多人的同情。齐宣王命人将韩使扶下去,然后问计于群臣。

    相国邹忌出列说道:“当年三晋联军连年伐我齐国,如今韩魏火并,这是我国的运气啊,不如不救。”

    因为之前那档子事,田忌一见到邹忌就心里有气。他反驳道:“三晋联军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已分崩离析。如今魏国势大,如果并吞韩国,那么下一个就是齐国了。援助韩国,就是在帮我们自己,臣以为应该救。”

    孙膑静静地看着两拨人争论,一句话也不说。齐宣王问道:“军师不发一言,难道觉得在救与不救之间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孙膑答道:“是这样的。魏国自恃其强,去年伐赵,今年伐韩,而且他们也没有忘记齐国。若不救韩,是弃韩以肥魏,所以说不救韩是错误的。但魏刚刚伐韩,韩国还没什么损失,我们现在去救的话,就相当于我们代替韩国承受魏国的压力了。韩国享受安逸,而我们却承受刀兵之祸,所以说救韩也是错误的。”

    齐宣王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又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孙膑答道:“臣以为,先告诉韩使我们一定会救韩,这样韩国就会安心。韩国知道有齐国的支援,一定会全力抗击魏国,魏国也定会全力攻打韩国,这样两国全力拼杀,定会两败俱伤。我们等到魏国军力削弱,再率兵攻魏,魏国必败。如果我们能以较少的损失获得最大的战果,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齐宣王听完,茅塞顿开,鼓掌称是。于是对韩使说齐国一定会救援韩国,人马很快就会到。

    韩侯大喜,于是发动全国力量抗击魏国。韩魏交锋了五六次,韩国全都战败,魏国大军逐渐逼近韩国都城新郑,却不见齐国救兵。韩侯慌了,又派人到齐国告急。韩使故技重施,又扑倒在齐国宫廷上痛哭流涕。看到他那样,齐宣王忍不住想笑,对他说道:“放心吧,齐国的兵马已经出发了。我不会让韩国灭亡的,那对齐国没什么好处。”

    于是,齐宣王任用田忌为大将,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师,率车五百乘救韩。

    田忌急着向韩进发,孙膑道:“不可!不可!我们以前救赵国,但从未到过赵国。如今救韩,干吗去韩国呢?”

    田忌问道:“依军师之意,该当如何?”

    孙膑道:“如今之计,还是用以前的办法,进攻魏国国都吧。”

    田忌点了点头,下令齐军向魏国进发。

    话说庞涓连战连胜,兵锋直指韩都。忽然接本国警报,说齐兵再次侵犯魏国,望元帅即刻班师回援。庞涓大惊,即时传令大军撤回魏国。韩兵以为庞涓又在耍什么阴谋,没有追赶。

    孙膑知庞涓快要来了,对田忌说道:“三晋之兵勇猛彪悍,一向轻视齐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车半至。’我军深入魏境,可以向其示弱来引诱他们。”

    田忌问道:“那该怎么做呢?”

    孙膑道:“今日我们做够十万人吃饭的灶,明日后日依次减少。他们见我军的灶越来越少,一定以为我军怯战,逃亡过半,这样他们一定会轻敌;一旦他们轻敌,定会露出破绽。我们可以用计战胜他们。”

    田忌采纳了孙膑的建议。

    且说庞涓率兵向西南而行,心想:韩兵屡败,士气一定低落,正好是拿下韩国的好时机。谁知那帮齐国鼠辈又来坏老子的好事,真让人肺疼。庞涓越想越生气,下决心这次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不敢来犯。

    庞涓和太子率军到达魏境,却不见齐兵,原来齐兵向大梁的方向去了。此地满是安过营扎过寨的痕迹,占了好大一片土地。庞涓派人数齐军留下的军灶,足够十万人吃饭用。庞涓惊道:“齐国竟派了这么多人,看来得认真准备一下。”

    第二日,庞涓又派人点数齐军留下的军灶,这次只够五万人使用;第三天又去数灶,这次仅够三万人使用。庞涓大笑说道:“这是魏王的洪福啊。”

    太子申问道:“军师还没见到敌人,为啥这么高兴呢?”

    庞涓答道:“我老早就听说齐军胆怯,如今他们进入魏境才三天,士卒的逃亡却已经过半了。难道还敢和我们决一死战么?”

    太子申道:“齐国人奸诈狡猾,军师须十分在意才行。”

    庞涓道:“田忌、孙膑今番前来送死,我虽不才,愿生擒田忌、孙膑等以雪桂陵之耻。”庞涓当下传令选精锐二万人,与太子申分为两队,加速行军。普通步兵全都留在后边,派庞葱率领他们。

    孙膑不停地派人探听庞涓的消息,探马回报说魏兵已过了沙鹿山,不分昼夜加速追来。孙膑屈指计算行程,日暮时分魏军差不多能到马陵。那马陵道在大名府城东南十里,夹在两山中间,山上林木丛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道路两旁也生着茂密的树林,孙膑命兵士只留下一棵大树,其余的树全都砍倒横在道路上,不让魏军过去。孙膑又让人把那棵大树的树皮刮掉一块,用黑炭在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接着孙膑命令部将袁达、独孤陈各选弓弩手五千,在左右山岗上埋伏,一旦看到树下火光亮起,立即朝那个地方射箭。再命令田婴引兵一万,在离马陵三里的地方埋伏。等到魏兵从眼前过去,便从后截杀。分拨已定,孙膑与田忌引兵远远驻扎,准备接应。

    再说庞涓一路追击,却不见齐兵的踪影。碰到一个路人,庞涓问他是否见到齐军,那人回答齐兵刚过去不久。看来还是能追上的,庞涓微微一笑,露出杀气,恨不能立即追上,于是催促加速行军。

    到马陵道时,恰好日落西山。其时正是十月下旬,不见月光,四下里暗得很。这时前军派人报告,道路两旁的树木被砍断,阻塞了道路,难以前进。庞涓叱道:“怕什么,这是齐兵怕我们追上他们,用这个计策减缓我们行军罢了,赶紧去把断木移开。”话音刚落,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被砍去一块皮,上面好像写着什么东西。但因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便命人取火照之。众军士一齐点起火来,庞涓走到树下看到了那八个字,突然大惊道:“不好,中计了!”他虽急忙下令撤退,但命令还没说完,齐军将领袁达、独孤陈两支伏兵望见火光,就万弩齐发,箭如骤雨。魏军大乱,四散奔逃。

    庞涓身中数箭,一下子从马上摔下来。众军士赶忙将其扶起。

    庞涓叹道:“吾恨不杀此蹩夫,遂成竖子之名。”下山之前鬼谷子对其所说的话犹在耳边,“汝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你会发达十二年”“遇羊而荣,遇马而瘁”,前后一一验证,庞涓越想心里越悲凉,感觉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于是一下子抽出佩剑,刎颈而死。其子庞英也中箭身亡。魏军被射死的人,不计其数。

    孙膑感念以前与庞涓的师兄弟情谊,于是命人将庞涓的尸首收起,亲手将之火化,后又命人将庞涓的骨灰送往云梦山鬼谷岭。

    其实,在马陵之战打响之前,鬼谷子便已经算到他的两个徒弟可能会有血光之灾,于是带着药童匆忙下山,快马加鞭地向着马陵赶去。

    由于云梦山与马陵相距甚远,所以鬼谷子紧赶慢赶,在到达马陵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漫山遍野的尸首和破烂的旌旗,沟壑里满是血水,一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鬼谷子寻到一位上山采药的老农,才了解到大战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经老农表述,大战的时候正值傍晚,漫山遍野都是火把,映红了半边天。当时魏军被齐军包围,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满天的箭雨,魏国的主将被乱箭射中,最后自刎而死。了解到事情经过的鬼谷子,瞬间苍老了很多,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充满了凄凉,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让这样的惨剧发生在了自己的徒弟身上。孙膑残废,庞涓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鬼谷子在心灰意冷之下,修书一封,让药童交给孙膑,嘱咐其将庞涓的骨灰带回云梦山安葬,并决定一生不再与孙膑相见。之后便返回云梦山,决定再不问世间之事。

    经过这一战,魏国损失了一半以上的精锐,军事实力大减。魏王见到太子和庞涓的尸首,痛哭流涕,发誓与齐国不共戴天。但魏惠王又能怎样呢?不久后他就上表向齐国纳贡,表示愿修两国之好。这一战是魏国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也是战国局势由魏国独霸天下进入多强混战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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