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展凌萧成了小舞的新舞伴。
一切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的安排。
宋义非常不服气这样的安排,在学校四处编排小舞是个跳舞白痴。
人人称羡的学霸董小舞终于有了一个缺点,这让许多本来就不喜欢小舞的女生终于找到了一个话柄。
她们肆意地聊着这个话题,在看到小舞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及,好像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她们心中对小舞的不满。
女孩们的嫉妒心,永远像是张牙舞爪的小恶魔。
遗憾的是,她们高估了小舞的冷漠,也低估了小舞的自律。
小舞既没有拒绝展凌萧的示好,也没有对她们的攻击产生半点介怀。
对于别人的嘲讽,小舞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所有人的声音在她这里她都自动屏蔽。
唯一令她困扰的,只有怎么练都糟糕的舞步。
展凌萧是一个严格的舞伴,她走错的每一步都会被他严厉地纠正出来,一定要求她做到最好。有时候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展凌萧却严苛要求她做到一百分。
“这个动作你要再过来一点才更好,另外你的表情不能这么冷冰冰的……”
他摆正她的脸,修长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一遍遍地纠正她所有错误的动作,在她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渍。她每一点小小的进步他都会笑着鼓励,毫不吝啬地夸她:“我们小舞真棒。”
“什么我们小舞!谁是你的……”小舞脚下还在记着舞步,嘴上却不能输。
他正好一个动作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坚定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窗外的风吹在两个人的身上,英俊的脸像是在和她郑重地宣誓,她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的富家公子,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入了她的心里。
她的舞步凌乱和身体的不协调,在他的眼中都是那样微不足道,他愿意陪她去克服。
小舞感到自己心跳剧烈,整个人恍惚起来。那一刻,她只想任由他带着她,在青春的岁月里,任意翩翩。
一天下来,展凌萧的脚已经被小舞踩肿了,她才总算有了一点进步。
“今天已经很不错了,我相信多练几天肯定会更好。”展凌萧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说。
“你直接说我笨不就得了呗,干吗说这种话安慰我?”小舞最讨厌别人虚情假意。
“我哪儿有安慰你啊,明明是你给我机会让我多占你几天便宜。”展凌萧笑着说。
“你还真敢说?不怕我揍你?”
“你现在可舍不得揍我。”他凑近她,小舞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
“你揍了我,谁教你跳舞啊。”展凌萧看着小舞被吓到,心里乐开了花。
“展凌萧,我觉得你学坏了。”
“我这是被你激发了潜能。”
两个人随意地聊着天,像两个熟悉的好友,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闲聊,却感觉彼此距离近了不少。
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慢慢滋生。
他们收拾东西走出舞蹈教室。
小舞这才发现展凌萧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突然想起来今天练舞踩了他一天,估计这会儿他的脚已经被踩肿了。
“你的脚没事儿吧?”小舞盯着展凌萧的脚问道。
“放心吧,还没残废。”展凌萧打趣道。
“你要真残废了,我可没钱赔给你爸。”
“我爸才不会在乎我的生死。”展凌萧说得很轻松,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悲伤。
也是从那天开始,小舞发现展凌萧并没有她起初看到的那么快乐,他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对谁都笑眯眯的样子,其实不过是把自己伪装起来的一个面具。
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多数都不会快乐。
小舞走过去,拍了拍展凌萧的肩膀:“别那么沮丧嘛,万一你真的残废了,大不了下半辈子我管你。”
“你管我?我有那么没用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啊。”小舞讲话从来不留情面。
“如果下半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我一定要给你最好的生活,绝对不会让你再出去坑蒙拐骗。”展凌萧说完坑蒙拐骗突然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小舞最不喜欢听到这四个字。
果然,小舞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一直看着脚下的路。
以前别人说她是骗子是小偷她一点也不生气,可是展凌萧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有点介意。
她介意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只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小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希望你能像正常的女孩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深深的关切。
小舞知道展凌萧是为了她好。
可是展凌萧并不明白,有些东西,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这一条路,她走了很久,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她并没有责怪他,因为她知道,别人没有过过她的生活,根本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2
那段时间,小舞除了学习就是在练习舞蹈,哪怕是在家里做饭的时候,她的脚也没有停歇。
师兄弟们都笑她转性了,怎么突然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舞步了,她只是笑笑谁都没有搭理。
为了练得更好,她总在半夜偷跑去附近的铁轨上练习。
夜里的铁轨空荡荡的,焦黄的路灯朦胧地笼罩下来,她站在铁轨上,仿佛回到小时候练功的时候,那么勤奋刻苦地学习每一项复杂的技能。
她在铁轨上一遍一遍地跳着舞步,一遍一遍地忍受自己身体的笨拙。
学什么都轻易上手的小舞,第一次感受到天资愚钝带来的辛苦,许多东西对她来说只要去做都唾手可得,唯独在这件事上她举步维艰。
承认自己并不十全十美,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好在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和展凌萧的指导,她的舞蹈终于有了很大的进步。
一个月后的中秋比赛上,当小舞穿着校服踩着舞鞋和展凌萧在台上翩翩起舞时,所有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大跌眼镜。
她的姿势、表情,就连一个转身和回眸都十分到位,每一个动作都踩着节拍,平凡的校服在她修长的身上仿佛是一件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彩裙,身体在台上摆动的时候,轻盈得犹如一只蝴蝶。
展凌萧和小舞站在一起,仿佛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
当他们谢幕的时候,所有的灯光聚集在他们的身上,那种闪耀的璀璨,似乎要透过屏幕传送出来。
他们默契完美的舞蹈得到了评委的一致好评,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次比赛的第一名。
局长亲自为他们颁发奖杯,当沉甸甸的奖杯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小舞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满足的快乐。
那种因为不懈努力而获得的成功,比轻而易举得到的荣耀更让人觉得珍贵。
原来再不擅长的事情只要努力去做还是有机会获得成功。
这是她十几年的生活里从未有过的一种感受。
她内心非常感激展凌萧帮助她突破了这次学舞蹈的障碍。
老师要为他们庆祝,可小舞不喜欢人多的场面,她拉着展凌萧偷偷跑掉了。
他们奔跑在安海的街道上,手里捧着金光灿灿的奖杯,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当他们跑到束水街一间女装店的橱窗前的时候,小舞突然停了下来。
橱窗里陈列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上面缀着无数的小雏菊花纹,还有几只蝴蝶,炽白色的灯光打在它的身上,美得像是公主的羽衣。
这条裙子的标价是一千。
对于当时只是学生的小舞来说,无疑是一件奢侈品。
“好漂亮啊。”她由衷地说。
“买吧。”展凌萧把一个红包递给她,这是他们比赛获得的奖金,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块钱。
小舞摇了摇头,眷恋地看了一眼,随后走掉了。
“为什么不买?就当奖励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练习啊。”展凌萧并不理解她的行为。
“奖励自己的方式有很多,可是我更愿意选择与自己最匹配的那一种。”小舞说得很轻松。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拥有,为什么不去得到?”展凌萧不明白。
“遥不可及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痴心妄想。”
展凌萧突然有点心疼小舞这种认命和不奢求,他多想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渴望一样东西,就去得到它,而不是瞻前顾后地考虑她是否配得上。
他多想,多想让她摆脱这种命运。
可是当时的他那么弱小,弱小到不知道怎样帮她。
小舞在街边的小店买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放到展凌萧的手里。
“来,为我们拿到第一干杯!”
“这就算庆祝了?”展凌萧觉得不可思议,他没见过这么随意的庆祝。
“有啤酒,有月光,有榕树,还有我这个美人陪着你,还不算庆祝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隆重。”展凌萧笑起来,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啤酒的气味涌了上来,是很陌生的味道,他盯着啤酒发愣。
“愣着干吗?你不会这么大了都没喝过酒吧?”小舞不敢相信。
“谁说我没喝过酒!”展凌萧硬要逞强,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慢点喝,喝快了容易醉。”小舞提醒他。
可是已经晚了,展凌萧一罐啤酒已经下肚。
酒精直接冲上了头,他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火辣辣的暖意,白皙的脸颊瞬间绯红。
“小舞,我看你,怎么有两个……”展凌萧迷迷糊糊地说。
“不会醉了吧,早知道不让你喝酒了。”小舞摸摸他的脸,“脸都红了。”
展凌萧突然抓住小舞的手,小舞吓了一跳。
“我这段时间……表现得好不好?”展凌萧的语气像是个想要人表扬的小孩。
“好好,表现特别好。”小舞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那……那我要你奖励我一下……”
“奖励什么?”
他低下头,借着酒劲儿靠近她。
小舞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俊朗的一张脸,嘴唇红红的像是朵娇艳的花,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的嘴。
她吓得直接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啊……”展凌萧吃痛地叫了一声。
“好了,奖励过了。”她与展凌萧拉开一段距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算……你……你赖皮……我都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耍无赖是吧?”小舞翻了个白眼,“别在你姐姐面前玩这套,不管用!”小舞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那你陪我跳一支舞总可以了吧。”展凌萧得寸进尺。
“我们都跳了一个月还不够啊!”
“那都是为了比赛,我要你陪我跳一支我们两个人的舞蹈,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小舞念着这句话。
“May I?”小舞还在思索,展凌萧已经对她伸出了手。
小舞看着他,莞尔一笑,把手伸了出去。
他们跳的不是比赛的舞,而是华尔兹,这是有一天他们休息的时候展凌萧教她的,她只是寥寥练过几次,跳得并不好。
可是今天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若有似无地靠着他,不用考虑比赛,不用考虑舞姿,只是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他,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展凌萧白皙俊朗的脸近在咫尺,目光迷离又温存,他轻轻地摇摆着身体,像是醉了,又像是没有。
他靠在小舞的耳边说:“你知道吗?你跳舞跳得真的很糟糕。我每天晚上回家都要拿冰块敷脚。”
“酒后吐真言,终于愿意说实话了。”小舞以为他要开始吐槽她。
“可是我却很喜欢那个,跳舞跳得很糟糕的你,因为那个你让我觉得,我和你并不遥远。”
小舞的心跳漏了一拍,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你什么都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你,只有在跳舞的时候,你才像一个小女孩,会因为进步而开心,会因为做不好而生气,那个你,真的好可爱啊。”
“展凌萧……”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陆竟夕,他可以天天陪在你身边,做什么你们都在一起,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偷偷地跟着你,生怕你跑了,不见了,就像我妈妈一样。我知道她还在这座城市,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眼前的少年像在说呓语,又像在对她表白,他的眼睛似夜空中的星,里面全都是她的样子。
那样地悲伤,那样地深情。
展凌萧把头搭在小舞的肩膀上,宽阔的手臂拥抱着她,声音低沉:“小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下的一颗炸弹,让人措手不及。
她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街上有玩滑板的少年经过他们身边,对着他们两个吹口哨。
小舞缩在展凌萧的怀里,她第一次靠他这么近,他的怀抱真温暖,像是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暖得让人不愿意离开。
她抬起头,看着展凌萧,这个少年眼中迷离,脸色微红。
她看着他的俊颜,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喝醉了。”
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没有音乐,也没有观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小舞真希望这支舞永远都不要结束。
3
陆佳期从黑暗中醒过来。
室内散发着一股淡雅的香草和姜花的香气,白色的帕尔马香氛蜡烛装在穆拉诺岛生产的精透玻璃杯中,在夜里拢出一丝柔和的光芒。
这是她常年都不能离开的气味。
好像只有闻着这些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香氛,才能让自己身心愉悦。
她借着蜡烛的火,点了一支烟。
烟味和花香交融,低劣和高雅碰撞,起初不情不愿,后来渐渐适应彼此,融合在一起。
她坐在镜子前开始化妆,浓密的假睫毛,璀璨的眼影,以及出自巴黎设计师最新款的长裙。
一切准备妥当,她拉开房门,罗菲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这么晚你又出去?”罗菲睡得迷迷糊糊。
“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陆佳期笑着,踩着她的高跟鞋走出去。
和一个机敏的警察生活在一起,更能时刻提高她的警觉性。
陆竟夕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一辆黑色的吉普,藏在夜色中,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又化这么浓的妆。”陆竟夕对陆佳期的妆总是不满意。
“这是对我们表演的尊重!”陆佳期挑眉,拿着布把陆竟夕的眼睛蒙住。
“我不看你,干吗每次都那么提防我。”陆竟夕极度不满,“我真搞不懂,你在家换好不就得了,每次都要在车子里换,让人浮想联翩。”
“我在家换好出来?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我要去干吗是吗?”陆佳期把陆竟夕眼睛上的黑布拿下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利落整齐的长衣长裤。
“干完今天这一票,我可要去塞班岛度个假。”
“干完这一票你要去月球都行。”陆竟夕发动车子。
陆佳期舒服地伸展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转头时看到马路边站着一个男人。
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一样。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她们公寓的方向。
他的脸孔干净帅气,身姿挺拔,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可是他的脸上充满了阴郁,眼中是满满的寂寞。
陆佳期想起陆竟夕给她看过的照片。
这是展家的五公子展凌歌,和罗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展凌歌。
他手里拿着一个娃娃,穿着素白裙子的娃娃,与他灰色的西装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痴情地看着公寓的方向,盯着罗菲房间的窗户。
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痴心牵挂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她曾经也见过。
关上窗,她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五十分。
4
车子一路开往城郊,在一栋古意盎然的别院附近停了下来。
这是城中巨商林氏企业老爷子名下的一间别院,平日里供老爷子种花养鸟,看着十分不起眼。
据闻,林老爷子多年来一直有收藏古董的习惯,那些古董很多都是非法文物,从全世界各地收购而来,藏处隐秘。
而他们今天的目标,是一只乾隆年间的鼻烟壶。
经过陆佳期三个月来的地毯式搜索,她将林老爷子名下所有的房产都查了个遍,逐个踩点,终于发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别院。
陆竟夕戴着夜视镜扫了一下别墅外围,虽然没有保镖守护,却装了最新款的摄像头。
陆佳期拿着一台小型电脑,上面有别院内部和花园的实时画面。
“怎么样?查到东西在哪儿了吗?”陆竟夕轻声问。
陆佳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二楼,书房。”
她把屏幕上所有的画面切出来:“花园有五个摄像头,我们只要躲开这三个,从后面爬上二楼窗户,里面有一套瑞士最新的红外线防盗系统,鼻烟壶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
“明白。”陆竟夕点头。
陆佳期把电脑收起来,戴上夜视镜。
两个人朝别院里面走去,先是巧妙地避开了别院外的摄像头,再绕到别院的后门,沿着外壁攀爬,灵巧地爬到三楼的窗户边。
窗户外装有铁栅栏,哪怕是极瘦的孩童都无法进入。
陆佳期先用一根细小的铁丝把窗户锁打开。
确定窗户打开后,陆佳期侧着身站在小小的缝隙中,月光下,她原本庞大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缩小,像一团柔软的海绵,一点点压缩,再一点点地进入。
她进入之后,陆竟夕尾随其后。
这是陆佳期和陆竟夕从小练就的缩骨功,每次在这种时候就派上大用场。
一进到书房,一股淡淡的茶香迎面而来,古香古色的书房墙壁上挂满了画。
“东西在哪里?”陆竟夕问。
陆佳期认真地研究了这里的布局,除了一个大书柜和一张茶几,整个房间里最醒目的就是满墙壁的画。
陆佳期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色的文鸟从屋外飞了进来。
她拿着一颗珠子放在鸟鼻子前,鸟闻了之后在室内飞来飞去,最后停在了一幅《小琳娜》的画前。
“乖宝贝,干得好。”文鸟又飞了出去。
“鼻烟壶就在这幅画的背后。”
“画的背后?”陆竟夕摸着下巴,“你确定?”
“这是林老爷子最喜欢的那串手串上的珠子,他那么喜欢鼻烟壶,鼻烟壶上肯定也有这个气味,我让啾啾闻了一下,错不了。”
“你在这儿等我。”陆竟夕把东西丢给陆佳期。
“我去吧。”陆佳期知道陆竟夕不想她冒险。
“别废话,这套红外线系统我比你熟悉。”陆竟夕不给陆佳期争辩的机会,抢先一步。
只见他灵巧地穿过所有的红外线,最后终于来到了那幅《小琳娜》的画作前面。
他把画掀开,里面果然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匣子。
“这有一个匣子!”陆竟夕把匣子拿出来,是一个非常古旧的墨绿色匣子,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陆竟夕缓缓地打开这个匣子,一个乾隆年间的鼻烟壶赫然出现在眼前。
琥珀色,灵芝形,纹饰是鲤鱼龙门,带着几百年岁月的光泽。
是他们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宝贝。
陆竟夕把鼻烟壶小心翼翼地装入随身携带的黑色绒布袋里。
黑夜中两人相视一笑,那是多年以来养成的默契。
5
谁也不会想到,陆竟夕和陆佳期隐藏在青年企业家身后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公安局一直在寻找的神偷“飘”。
他们专挑一些不良商人下手,将偷来的宝贝贩卖出去,赚取的钱用以资助贫困山区,为孩子们建希望小学,给孤儿院捐款。
他们把不义之财拿来帮助有需要的人,靠自己的努力把一家玩具公司经营得蒸蒸日上,他们活在黑暗里,可是他们一点也不孤独。
曾经他们靠行骗和偷抢去获得更好的生活,现在他们却用这些技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陆佳期躺在车子里,把那只鼻烟壶放在鼻尖嗅了嗅。
“我记得老爹以前最爱鼻烟壶了,尤其喜欢琥珀的,有时候拿在手上一整天都不松手。”陆佳期想起董明伟,在那个混乱肮脏的安和巷里,他总是一丝不苟穿着他的中山装,像是一个文人雅客,英俊的脸掩在翡翠灯后,不停修着一块又一块的手表。
从他的眉宇里,依稀能看见他年轻时候的俊朗风姿,她年幼的时候曾揣测董明伟曾经遭遇过什么?为什么要养着一群孤苦无依的孩子过生活,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一个沧桑大叔。
“那还不是因为鼻烟壶是人家送他的,要不然他能有多爱惜。”
“可惜啊,信物在,人却不在了,又有什么用呢?”陆佳期想到董明伟直到死都握着那只鼻烟壶。
“老爹这一辈子,就毁在一个情字上。说来真是好笑,他从小就教我们不要对任何人付出真心,可是他最后,却死在他的真心上。”
陆佳期看着车窗外的草木,仿佛看到安和巷空荡的草坪上,董明伟手执一本书,对着一个女人读诗。
读的是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
董明伟的温柔只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现,那个哪怕经过岁月风霜他都放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展凌萧的母亲——柳云霜。
6
董小舞见过柳云霜。
在展凌萧没有来安和巷之前。
柳云霜穿着一身香云纱的翡翠绿旗袍,幽暗的墨绿上盛开大片的牡丹花。她的乌发层层盘起,精致的妆容搭配一张极尽柔媚的动人脸庞,一颦一笑间仿若民国年间旧上海的名伶。
小舞看到她才恍然明白,董明伟为何那么偏爱墨绿色。
这个仿若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即便已入中年,却依然透着一股妩媚的韵致。
她斜斜地倚着门框,对着董明伟莞尔微笑,霞光翩翩落在她的身上,那一瞬的妩媚,真叫人恍了神。
董明伟这个平日里少言寡语、冷酷薄情的男人,第一次双眸中有了炙热的光。那是一种痴恋的目光。
“霜儿,你回来了。”董明伟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地走到门口,一把抱住她。
“孩子们都看着呢。”柳云霜娇嗔地说道。
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董明伟转过头,冷脸相对:“吃你们的饭,别到处乱看。”
他转过头又极尽笑意:“霜儿我们出去说,这么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了……”
董明伟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这个阿姨长得真好看。”有个师弟说道。
“她和老爹什么关系啊?看老爹那样子恨不得吃了她。”旁边的师弟笑着接话。
“估计是旧情人吧。”
“吃你们的饭,别管那么多,小心给老爹听到扒了你们的皮。”陆竟夕敲敲碗筷,大家都噤声了。
陆竟夕对柳云霜的到来并不好奇,仿佛一早就知道了。
那几天董明伟难得的开心,每天早出晚归,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带着笑,空闲的时候总哼着歌。
人仿佛都年轻了起来。
小舞知道都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小舞把收集来的资料拿出来查阅,发现柳云霜竟然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展宏的第二任太太,可是在生产后的三个月就留下一份离婚协议离家出走,她的离开一直是一个谜,至今未解。小舞没想到柳云霜竟然是董明伟这么多年朝思暮想的女人。
董明伟天天把家里的宝贝东西带出去,那些都是他平日里非法盗取来的,件件价值不菲。
没多久,他又两手空空地回来,过几天又倒腾一些新奇玩意儿出去。
这样来来回回几天,所有人都以为董明伟和柳云霜好事将近了。
没想到,董明伟某一天突然在家里大发雷霆。
有个师弟把他的一个茶杯打碎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却拿着皮鞭差点把师弟打死,还好陆竟夕及时拦下。
小舞是个非常敏感和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她察觉到董明伟的暴怒并非因为师弟做错事,而是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虽然董明伟在极力地掩饰。
她生怕又出什么事端,所以留了个心眼,那几天她都睡得很浅。
有一天半夜,她刚睡下,迷迷糊糊地听到屋外有动静。
她悄悄地下床走了出去,看到董明伟背着一个麻袋回来。
他把麻袋背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蹲下身把地板上的一块地毯掀开,地毯下面是红色的仿古砖,当一块一块的仿古砖被搬开之后,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凹洞。
董明伟背着麻袋钻进那个凹洞。
出于好奇,小舞推开虚掩的门走过去。那凹洞下透出来暗黄色的光亮,一条长梯逶迤直下。
那个下面,是一间密室。
她蹲在凹洞上往下看,董明伟把麻袋解开,里面竟然装的是一个人——柳云霜。
柳云霜被五花大绑捆起来,头发凌乱,嘴里塞着一块布,一脸惊恐地看着董明伟。
“十几年前你狠心地离我而去,十几年后你还要狠心地抛弃我,柳云霜啊柳云霜,我为你守得头发都白了,得到的却依然是你的虚情假意。”
柳云霜拼命地摇着头,嘴里艰难地发出呜呜声。
“以后你就在这里,什么地方也别想去!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你永远都甩不掉我,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董明伟低声笑着,喑哑的嗓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小舞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也能让她感觉到不寒而栗的恐惧。
董明伟看着柳云霜,一点一点地靠近她,那个美艳妩媚得像一朵娇花一样的女人,在董明伟面前仿佛像被折断了的枝丫,他完全不顾及她的害怕和颤抖,疯狂地扒着她的衣服,像一只被刺伤的野兽,正在疯狂地吞噬自己的猎物。
小舞惊讶得差点要叫喊出来,陆竟夕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回到房间,小舞紧紧地把门关上,害怕得不知所措。
“哥,老爹他、他这是犯罪啊!”小舞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
“报警?你想让警察来把我们全都抓起来?”陆竟夕在笑她的提议太天真。
“可是、可是那个女人……”
“你现在立刻上床去睡觉,明天醒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陆竟夕冷静地对她说。
“怎么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明……”
“那是你的错觉,小舞,听哥的话,快去睡觉。”
小舞爬上床,陆竟夕帮她把被子盖好。
小舞在恐惧中睡着,睡醒之后天已经亮了,想起还没有做早饭,她立刻爬起来,发现陆竟夕已经帮她把家里所有人的早饭都做好了。
董明伟从屋外走进来,穿着他灰色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吃着早点。
她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敢走进去。
“小舞,过来吃饭。”董明伟淡淡地说。
她仔细地去听,没有别的声音,没有异样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自己的幻觉。
她平静下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走了过去。
7
那天之后,陆竟夕再也没有提过那晚发生的事情,生活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小舞的心里,却装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这个秘密像个气球,在她心里一点点地被吹大,哪怕掩藏得再好,可是她知道,终究会有被人识破的一天。
直到她看到展凌萧。
他长得那么像柳云霜,那样光华动人的眉眼,仿佛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第一次看到他,没来由地对他有些愧疚,可是她更害怕董明伟会对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着急让他走。
董明伟那么爱他的母亲,又怎么会愿意看到一个背叛自己的产物出现在自己面前。
所以那天她才会救下在铁轨上的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再遇到他,更没有想过和他会有后来一系列的接触。
她极力地控制自己,却无法阻止自己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更加靠近。
直到展凌萧问出那句话,她突然就慌了。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不是没有听过别人的告白,从她上初中开始,喜欢她追她的男生就络绎不绝,她在听别人讲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在看他们演一场戏,她像看戏的观众,丝毫没有反应。
可是展凌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慌了。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是春天里种下的种子,正要开始发芽。
她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好坏,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8
小舞回到家里,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展凌萧在榕树下对她说的话。
她好像把自己陷入一场困局里面,无法走出去。
她偷偷地走到董明伟的房间门口,她知道从那天后,董明伟再也没有睡在自己的卧室,他一直陪着柳云霜,睡在“地下”。
她拿出铁丝,快速地把门锁打开,慢慢地走到董明伟的房间。
地毯下是一个巨大的洞,董明伟正在给柳云霜梳头。
她的长发及腰,几乎没有一根白发,董明伟珍视地把她的头发捧起来,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柳云霜已经没有表情,痴痴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刚来时的潋滟婉转统统不见了,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任由董明伟摆布。
“霜儿,你永远那么美。连你生的孩子都和你一样美。”董明伟摸着她的脸,像一个为爱痴狂的疯子,“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生啊?我也想要有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孩子。”
董明伟拼命地摇晃柳云霜的身体,牛奶一样光滑白皙的身体,仿佛透着食物的香气。
董明伟把柳云霜压在床上,健硕的身躯覆盖在她身上,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每一寸肌肤。
“霜儿,霜儿我爱你……”董明伟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小舞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她却知道董明伟在做什么。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开。
她没有了最初的惊恐,只剩下平静和悲伤。
爱一个人,却无法得到,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获取,是多么可悲。
她开始有一点明白董明伟为什么对他们那么残酷,或许只有通过残酷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做愚蠢的事情。
这是两个可悲又可怜的人。
小舞只身一人走在铁轨上,夜晚的铁轨边上,残破路灯在闪闪烁烁。
她在铁轨上来回地走着,仿佛怎么样也走不到头。
“小舞,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展凌萧?”陆竟夕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小舞转过头,她没想到陆竟夕会出现在这里。
“哥,你在说什么?”小舞想逃避他的问题。
“你不可以跟他在一起,也不可以喜欢他。”陆竟夕当机立断地阻止道。
“我没有喜欢他。”小舞试图反驳,可是这句话她自己说得都心虚。
陆竟夕走近她:“如果展凌萧知道他妈妈变成这样,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如果他知道你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在瞒着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那个后果,是你和我都无法承担的。”陆竟夕循循善诱,“即使你和他在一起,你也是活在煎熬里。哥是为了你好,哥不希望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小舞看着陆竟夕的眼睛,那里流露出的担忧使她动容。
陆竟夕不是她的亲哥哥,可是这么多年,他却像一个亲哥哥一样对她,凡事都以她为先,把她放在第一位。
“哥,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你担心的。”小舞垂着头,笃定地做了决定。
陆竟夕摸摸她的头:“哥真希望你现在就毕业,我们离开安和巷,离开老爹,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会有那一天的。”小舞天真地想。
只是陆竟夕没想到,他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却是在几年后的监狱大门前。
他那么极力地想要保护好小舞,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摆脱命运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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