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把别的东西从我身上切掉或撕下来吗?”杰森问她。
“他们试过——警察技术员佩吉最擅长搞这个,她试过——想在你的食道里埋一个语音跟踪仪。不过我觉得应该没粘住。”她非常仔细地检查他的脖子,“没有,肯定没粘住,掉下去了。很好。我们不用管这个了。你身上肯定还有个超微型发射器。我们需要频闪光来检测它的信号流。”她在奎波仪表盘下方的储物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电池驱动的频闪观测仪。“我觉得能找到它。”她打开频闪观测仪,频闪光马上工作起来。
超微型发射器安装在他的左袖口里。艾丽斯用大头钉刺穿发射器,这玩意也就报废了。
“还有别的吗?”杰森问她。
“可能还有一个微型摄像头,负责将视频影像传输到学院的监视屏上。不过在你身上,我没发现有装过这玩意的迹象。算了,我们可以冒这个险,不用去想它。”她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说道,“顺便问一句,你是谁?”
杰森说:“一个非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存在。”
“肉体意义上?”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同时,他心里在想,如果我对她哥哥,那位警察将军敞开心扉……也许他能帮我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费利克斯·巴克曼是一个七型。不管那意味着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巴克曼也的确在正确方向上进行了刺探,获得了相当大的进展。那可是在相当短的时间内——中间还吃了早餐,抽了雪茄。
女孩说:“那么,你就是杰森·塔夫纳,麦克纳尔蒂千方百计想抓你却扑了个空,全世界所有数据中心里都没有你的档案,没有出生证明,没有学校就读记录,没有——”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杰森问。
“我看了麦克纳尔蒂的报告。”她语调欢快,“就放在费利克斯的办公室里,我很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还问我是谁?”
艾丽斯说:“我只是好奇你自己是否知道。我原先只听了麦克纳尔蒂那一面的说辞,这次想亲耳听听你怎么说。警察的反方意见,他们通常这么说。”
“麦克纳尔蒂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杰森说。
“你这话不老实。”她简直是在审问他,那姿态和不久前她哥哥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语调低缓,语气随意,似乎两人之间只是拉拉家常而已,但她的目光却紧紧盯住他的脸,丝毫不懈。她的肢体动作十分优雅,似乎边和他说话,边小跳了一会舞。独舞。妙人,美舞,他心想。同时,他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开始兴奋。老天爷,他未来好几天可都不需要这个了。
“好吧,”他投降了,“我还知道更多。”
“比你告诉费利克斯的还多吗?”
他犹豫了。这一犹豫,自然也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想必是。”艾丽斯说。
他耸耸肩。已经不用再解释了。
“我问你啊,”艾丽斯轻快地说,“你想不想见识见识警察将军住什么地方?他的豪宅,他的十亿美元城堡。”
“你会带我到那儿去?”他不敢相信,“要是他发现的话——”他打住话头。这个女人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他心里问。极度的险境。他的所有感官都意识到这一点,变得警觉起来。他感觉到身体里巧妙的运作,贯穿他的每一个细胞。他的身体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十分小心。“你随便进出他家,不犯法吗?”他镇定下来,克服所有不对劲的紧张感。
“去他的。”艾丽斯说,“我和他住在一起。我们是双胞胎,我们关系可近了。乱伦那么近。”
杰森说:“我不想走进你和巴克曼先生一同设下的局。”
“费利克斯和我一起设的局?”她尖声大笑起来,“费利克斯和我,连一起合作画颗复活节彩蛋都不成。得了吧,我们这就飞去那儿。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看。中世纪木制象棋套装,英格兰骨瓷杯,美国国家造币公司早年印刷的精美邮票。你喜欢集邮吗?”
“不感兴趣。”他说。
“枪械呢?”
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吧。”他想起自己那把枪,这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之内他第二次想起那把枪了。
艾丽斯盯着他说:“你知道吗,作为小矮子,你看起来还真不赖。虽然你比我喜欢的类型要老一些……但老得不多。你是个六型,不是吗?”
他点点头。
“那么,”艾丽斯说,“你想去看看警察将军的城堡吗?”
杰森说:“好的。”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他去什么地方,他们总能找到他。袖口上有没有超微型发射器不是关键。
艾丽斯·巴克曼发动奎波引擎,涡轮高速运转起来。她踩下踏板,奎波横向打弯,与街道成九十度角。杰森意识到这是警用引擎,这种引擎的马力比民用的大两倍。
“有一件事,”在车流中穿梭时,艾丽斯说道,“我想让你好好记住。”她向他瞟了一眼,确保他在注意听。“绝对不要对我有任何侵犯举动,你敢有一点迹象,我就杀了你。”她拍了拍腰带,杰森看到了别在她腰间的警用手枪,枪管在清晨的日光下闪着蓝黑的光芒。
“完全明白,谨遵指示。”他感到很不舒服。本来他就不待见她这身皮衣和金属装饰。这些装束散发着浓厚的拜物主义精神,他历来感到厌恶。现在她又没理由地抛来这么一句盛气凌人的警告。她的性取向是什么?难道是女同志?她是女同志?
好像在回答他心里的问题似的,艾丽斯平静地说:“我所有的力比多,我的全部性欲,都被费利克斯耗尽了。”
“你的哥哥?”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恐惧到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我们乱伦有差不多五年了。”艾丽斯熟练地驾驶着奎波,在洛杉矶早晨拥堵的空中交通里穿梭,游刃有余,“我们有一个孩子,三岁大了。他住在佛罗里达的基韦斯特,由女管家和保姆照料。他叫巴尼。”
“你怎么会跟我说这个?”他感到完全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说这个?”
“喔,我对你可熟悉得很呢,杰森·塔夫纳。”艾丽斯说着,一加速,将奎波上升到更高一层航道。交通状况立刻好很多,他们开始驶离大洛杉矶。“我是你的超级粉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看你的星期二晚间秀。我收集你的唱片。有一次,我还在旧金山圣弗朗西斯饭店的兰花厅听过你现场演唱。”她掠过一个微笑,“费利克斯和我,我们都爱收集……我的收集对象里,有一项就是杰森·塔夫纳的唱片。”她投过来的激动笑容越发灿烂,“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收集了九张。”
杰森的嗓音变得嘶哑,颤抖着说:“十张。我一共发行过十张密纹唱片。最后几张还收了现场节目音轨。”
“那我只差一张。”艾丽斯很高兴,“都在这儿。你转过身,在后座就能找到。”
他转过身,果然在后座上看到了自己最早期的唱片:《塔夫纳与忧郁,忧郁的蓝调》。“没错。”他伸手拿了过来,平放在膝盖上。
“那边还有一张,”艾丽斯说,“我最最喜欢的一张。”
他看见了,是《今晚与塔夫纳共赏良辰美景》,唱片包装的边缘都磨破了。“是啊,”他说,“这的确是我最棒的一张。”
“你也这么想?”艾丽斯把奎波降下来,在一处极其庞大的建筑物上方螺旋式下降,周围芳草成荫,绿树环绕。“我们到了。”
十九
奎波的起落叶片变为垂直,整个机体缓缓降落在房前大草坪中心的沥青停机坪上。杰森扫了一眼房子,有三层,西班牙风格,黑色铁栏杆环绕阳台,红瓦屋顶,土砖墙还是灰泥墙,他分辨不出来。这栋别墅体积庞大,四周环绕着极其美丽的橡树,整栋建筑完全融入到自然环境之中,成为绿树芳草的一部分,真是人工造物和自然造物的完美结合。
艾丽斯关掉引擎,一脚踢开挡路的车门。“把唱片丢在车上,跟我来吧。”她钻出奎波,站到草坪上。
他把唱片放到车后座上,有点不太情愿。出了车门后,他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她。女孩的两条黑铠装大长腿让她走起来飞快,很快便来到别墅的大门前。
“我们甚至还在墙顶嵌满了碎玻璃渣,完全是为了防盗。你能想象吗?都什么年代了。这栋别墅以前的主人是埃尔尼·蒂尔,伟大的西方演员。”她按下大门上的门铃。很快,出现一名身穿棕色制服的私人警察。他仔细看了看艾丽斯,点点头,摁下开关,大门徐徐打开。
杰森对艾丽斯说:“你都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
“你举世无双,”艾丽斯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知道。”
“你去过我曾经待的地方。我归属的那个地方。不是这儿。”
艾丽斯挽起他的手,沿着铺着石砖的走廊,迈下五级砖彻台阶,进入一间下沉式客厅。房间里的陈设有点老派,但挺好看。
但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他想和艾丽斯好好谈谈,想知道她是怎么认识他的,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你记得这个地方吗?”艾丽斯问。
“不记得。”他说。
“你应该记得,你以前来过。”
“我没来过。”他谨慎地说。就凭那两张唱片,她已经完全将他捏在手掌心了。我必须拿到那两张唱片,他心想,有机会要给——给谁看呢?给巴克曼将军?就算他看到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来杯墨斯卡灵[35]?”艾丽斯走向药柜。那是个手工上油的胡桃木大橱柜,摆放在客厅的另一头,皮革和黄铜装饰的吧台深处。
“一点点。”他说完后,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有点犹豫。“我想保持头脑清醒。”他补充道。
她端来一只小小的珐琅药盘,上面放了个平底水晶酒杯,满满一杯水,杯子旁是一粒白色胶囊。“非常好的货,哈维黄一号货,瑞士原装进口,邦德街包装。”她又说,“力量根本不大,也就是幻色什么的。”
“谢谢。”他接过杯子和白色胶囊,喝下墨斯卡灵,又将空杯子放回托盘。“你不来点儿吗?”他问她,有点警觉——但警觉来得太迟。
“我已经昏沉沉的了。”艾丽斯笑嘻嘻地说,露出她那副巴洛克金牙,“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猜你看不出来,因为你从没见过我别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给带去了洛杉矶警察学院?”他问道,同时心里在想,你一定知道,因为你手里有我的两张唱片。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这两张唱片刚好在你车上的概率只有十亿分之一。
“我监控过一些他们的超微型发射装置,”艾丽斯不安地走来走去,一个长长的指甲不停地敲击手里的珐琅药盘,“有时也会碰巧听到韦加斯方面和费利克斯之间的通话。我喜欢时不时地在他忙工作的时候听听他在说些什么。也不是一直在听,但——”她指了指不远处隔着条走廊的另一个房间——“我想看点别的东西。来,我拿给你看。它是不是真像费利克斯说的那么完美呢?”
他跟在她身后,满脑子问题丁零当啷撞个不休。他心想,如果她能穿梭,来来回回,那也就意味着她已经——
“他说就在他那张枫木桌子的中间抽屉里。”艾丽斯站在书房中央,下意识地说道。在她四周,皮革精装书堆满书架,一直垒到天花板上。房里有好几张桌子,还有一个玻璃橱柜,里面放满了小杯子、各式各样的老式棋盘,还有两副古代塔罗牌……她走近一张新英格兰风格的桌子,打开抽屉,盯着里面看。“啊哈。”她拿出一个玻璃纸信封。
“艾丽斯——”杰森正要说,她“啪”的一声响指打断了他。
“我在看这个的时候请保持安静。”她从桌子上摸到一个很大的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个信封。“一枚邮票。”她解释道,抬头扫了他一眼,“我把它拿出来,你就能看到了。”她找到一把集邮专用钳,非常小心地将邮票从信封里抽出来,轻轻放在桌子边缘的一个毡垫上。
杰森顺从地凑了过去,也通过放大镜瞻仰那枚邮票。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枚很普通的邮票,唯一和现代邮票不同的是:它是单色印刷的。
“你注意看那些动物的雕刻手法。”艾丽斯说,“那个放牧人。绝对完美,每根线条都完美无缺。这枚邮票从来没有——”他刚想去碰碰那枚邮票,却被她一把拦了下来。“噢,不,”她说,“千万别用手指去碰邮票,只能用邮票钳。”
“这很值钱吗?”他问。
“也不是。但市面上极为罕见。回头我跟你慢慢解释。这是费利克斯给我的礼物,因为他爱我,因为他说的,我床上活儿很好。”
“这是一枚很漂亮的邮票。”杰森心烦意乱地说,把放大镜还给艾丽斯。
“费利克斯没撒谎,这是枚非常好的邮票。注销戳完美居中,痕迹很浅,丝毫没有影响到图案,而且——”她熟练地用钳子把邮票翻过来,让它正面朝下躺在毡垫上。转瞬间,她的整个面部表情完全变了,脸上发出炽热的红光。她说:“这个混账。”
“怎么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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