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幺妹慢慢放下了脸盆,脸色凝重。正在做鞋的韦妈妈疑惑地看着她:“慧能,你怎么了?”见郑幺妹从门外走进来之后神色异常,她走到了窗边掀开帘子一角,看到了几名持枪瞄准的解放军躲在柴垛后面,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房间内,郑幺妹迅速寻找着她的枪,谁知却只找到了一包纸。她捧着纸包愣了一下,感觉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娃娃的年历画。她看着韦哑巴:“哑巴,是不是你干的?”韦哑巴有些手足无措。郑幺妹将纸撕得粉碎:“哑巴,你害死我了!”她从凳子上跳下,一脚将凳子踢得远远的,又一把揪住了韦哑巴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快告诉我,枪在哪儿?你把枪藏哪儿了?”韦哑巴手足无措,咿呀叫着。
郑幺妹狠狠地推开了韦哑巴,冲向外面。
石仔等人已经在韦哑巴家墙外了。阿木桑隔着墙喊话道:“郑幺妹,你已经被包围了,双手抱头,走出来,我们优待俘虏。如果不投降,我们就开枪了!”郑幺妹找不到枪,一手提着菜刀,另一手提着一把柴刀要冲出去。韦哑巴跪了下来,眼泪汪汪地哇哇叫着。韦妈妈也跪了下去。郑幺妹披头散发地吼:“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别跪来跪去,就是不听。你们的膝盖是用来走路的,不是用来跪的!”韦妈妈哭喊道:“慧能啊,你千万不能拿着刀子冲出去。他们都带着枪,子弹可不长眼啊!”郑幺妹痛苦地说道:“知道门外那人是谁吗?那人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我们每一次相见,不是刀对刀,就是枪对枪。”
阿木桑在继续喊着:“郑幺妹,快出来,双手抱头。再不出来,我们就攻进来了。”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阿木桑向石仔示意是否强攻。
屋内的郑幺妹坐在一面镜子前,开始化妆,她用一张桃红的纸为自己的嘴唇印上红色。她抿了一下嘴唇,对哑巴说话:“哑巴,以后你照顾好妈。我来你们韦家,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好事,只给你们带来了麻烦!”韦哑巴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捡起了那张撕碎的娃娃年画,捧在怀中,一副伤心的模样。郑幺妹安慰道:“找一个好女人给你生娃吧!我不是好女人,我是女土匪。我要走了,你和妈要保重!”
石仔在外面亲自喊话:“幺妹,我是石仔,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再不出来,我们真冲进去了!”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石仔走到门口高声地喊:“幺妹,你开开门,听我说几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郑幺妹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石仔的枪管不由自主地朝向下方。郑幺妹走到了石仔的面前:“你的枪法一定比以前好多了,可惜我没有给你开枪的机会!”石仔一笑:“你的枪法一定也好多了,你的枪呢?”郑幺妹回头望着正躲在墙角的韦哑巴,无奈地笑道:“我是想用枪来着,可是枪不见了。枪不见了,我也就不是郑幺妹了。”
石仔知道,自己必须要把幺妹给绑回去。他想救她,想把她从刘大卯那个魔窟里救出来,重新做人,开始新的生活。
飞虎队押着郑幺妹行进在一面是山壁的山道上。石仔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郑幺妹被战士押着,走在中间,黄庆和阿木桑等人殿后。郑幺妹突然站住。两名战士喝令道:“走,不许停下来,快走!”石仔听到声音忙回过头来,看到郑幺妹对着自己笑了。郑幺妹用交代后事的口吻说着:“石仔,答应我一件事。你要经常去看看丫蛋,怎么说她也可以叫你一声舅舅,你把她当外甥女吧!”石仔急了,觉得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什么意思,你?”郑幺妹望着石仔惨笑。“我先走了。”郑幺妹话音刚落,猛地甩头撞向山壁。石仔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一名战士伸手拉了一下郑幺妹的袖子,整条袖子被撕脱,郑幺妹还是撞在了墙上,头上血糊糊的一片。石仔大喊一声:“幺妹!”声震山谷。他冲上去,一把抱起了幺妹:“幺妹,幺妹你浑蛋,你是个浑蛋。你是天下最浑的浑蛋!”
阿木桑和黄庆也从后面跑了上来,说:“快,赶紧就近送往医疗队!”众人幵始急行军。石仔抱着郑幺妹跑得满头大汗,浑身衣衫湿透了,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石仔背着幺妹在山路上狂奔着,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幺妹一定不能死,他不能让幺妹死。石仔的眼中满是悔恨的泪水,他恨自己不该亲手抓了幺妹,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阻止她走上这条不归路。
日光耀眼,石仔感到天地都在旋转。终于,他身子一晃,连同郑幺妹一起跌倒在地。阿木桑忙抱起郑幺妹。这时,一辆大车从对面缓缓驶过来。黄庆示意大车停下,对车上赶车的男人说:“老乡,把我们送到教堂行吗?有人受伤了。”老乡忙调转了车头:“行,赶紧,赶紧。”
大车停在了教堂门口,战士们七手八脚地把郑幺妹抬了下来。骆一梅带着几名护士从教堂内跑出,迅速地把郑幺妹放在了担架上抬了进去。骆一梅喊道:“马上做好手术准备。快,叫鲁医生……”
乌娜闻讯也赶了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担架上的郑幺妹,不由得一惊。石仔被阿木桑扶下了车,靠在了教堂的门框上,看上去疲惫不堪。他痛苦地对骆一梅说:“一梅,你们一定要把她救过来!”骆一梅没有理会他,和其他医护女兵匆匆地奔向了急救室。
就在郑幺妹被抢救的时候,刘大卯得知郑幺妹在花明寨,于是连夜带着弟兄赶了过去。谁知却再次与郑幺妹擦肩而过。刘大卯一怒之下居然杀了韦哑巴母子俩。
晨雾弥漫,刘大卯、蓝玉带着嘎子、关虎等一帮人疲惫地穿行在丛林中。蓝玉走在刘大卯的身侧:“你准备怎么办?”刘大卯担心道:“你说,幺妹被共军抓住了,会不会被杀头?”蓝玉知道他一定会去劫狱,也知道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郑幺妹给救出来。
石仔呆呆地坐在病房门口,一直守护着昏迷之中的郑幺妹。乌娜捧着一碗面条,出现在石仔的身边,说:“石仔哥,你饿了吧?吃碗面条,别把身子骨给饿坏了。要是饿坏了,谁来剿匪啊?”石仔接过了面条,吃了几筷子面,又不吃了,将碗递还给乌娜。乌娜蹲在石仔的身旁,侧着头关切地问道:“石仔哥,你这是怎么了?”石仔忧心忡忡地说:“乌娜,你说幺妹能醒过来吗?幺妹就像我妹妹一样,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一起学打猎,后来,她当上了土匪,我参了军,阴差阳错啊!我不希望她那么早就死去……”
穿着白大褂的骆一梅走过来,让石仔别在病房大声说话。石仔站了起来:“一梅,幺妹要是能听得到我大声说话,我就谢天谢地啦!”骆一梅脸一沉,说:“这个郑幺妹就是刘二木的老婆、刘大卯的弟媳妇?”石仔点点头:“哦,她……她是徐家的二少奶奶吧……”他急了,一下子捉住骆一梅的手:“不管她是什么,一梅你得救她啊!”
骆一梅不悦道:“你急什么,我说了不救她吗?”说完气愤地走开了。乌娜望着骆一梅的背影:“一梅姐火气这么大,她这是怎么了?”石仔叹了一口气说:“她跟刘大卯有仇,上次救了刘二木,现在又救了幺妹,真不容易啊!”
油灯微弱的灯光下,见骆一梅坐在靠椅上睡着了,石仔笑了,轻轻地推开门进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武宁带着阿木桑、黄庆等人走进病房:“石仔、阿木桑、黄庆,你们都给我留下来,等到郑幺妹伤愈以后,直接押到惠河监狱,听候处理!”阿木桑一脸不解:“团长,不用那么多人陪着吧?”武宁摇了摇头,在见过郑幺妹后,他有直觉,这个女匪首不会那么顺利地进监狱。武宁下命令道:“现在郑幺妹受伤,这是找到刘大卯残部的好机会。石仔,你们飞虎队第一要保证郑幺妹的安全,等她的伤好些后押进监狱。第二,要尽快找到刘大卯等土匪的下落。”
郑幺妹的事,武宁觉得需要慎重对待。郑幺妹既是女匪首,又是少数民族。对待少数民族,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是非常慎重的。
提篮洞内,刘大卯坐在洞口。看上去,他的胡子已经好久没刮了,头发蓬乱,一双眼睛血红。他不时地举起小酒壶,往自己的嘴里送酒。关虎和谭木匠等人则聚在一起掷骰子,不时地传来阵阵叫声。
不一会儿,嘎子和扫把匆匆进洞,站在刘大卯面前直喘气:“她被关在教堂了,就是二当家去攻打过的那个教堂!”刘大卯急问道:“人怎么样?”嘎子看着刘大卯那双焦急的眼睛,低语道:“她撞了山壁,被解放军救下了,在教堂里救治!”刘大卯“呼”地站了起来:“看来老子跟这座洋庙有缘分啊。”
石仔和阿木桑、黄庆、骆一梅等人正在房间内,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教堂及周围地形的示意图。石仔正和众人商议着刘大卯如果来教堂救人的应对之策。石仔指着示意图,说:“我们可以在教堂里面埋伏上一队人马,主要是占领有利的射击位置,另外一支队伍埋伏在教堂外面的树林里,等刘大卯的人进了教堂,就从外面冲进来,堵住他们的退路,这样里外夹击,就不怕他们跑了。”阿木桑、黄庆点头,说:“这个部署好,万无一失。”骆一梅佩服地看着石仔,说:“石仔队长还挺有谋略的,这下刘大卯跑不掉了!”阿木桑笑着说:“我们的石仔队长当然不简单啦,一梅同志,你可千万别错过啊!”骆一梅脸红了:“我错过什么?阿木桑,你别胡说八道啊!”
石仔给了骆一梅一个任务:“为了确保郑幺妹的安全,从今天晚上开始,她就住在你的房间。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来,必须死死盯住郑幺妹。”骆一梅点点头:“是!”
急救室里的郑幺妹被移到了骆一梅的房间,这么做的目的是给刘大卯摆个迷魂阵,让他找不到郑幺妹。而这一切被角落里的乌娜看在了眼里。
月色朦胧下,教堂显得无比静徽。在通往教堂门口的一条街市上,刘大卯带着他的手下借着夜色飞决地向教堂靠拢。月色清冷,长街无人,偶尔有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郑幺妹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在想刘大卯会不会真的来教堂救她,如果真的来了,她还会跟刘大卯走吗?这时,骆一梅拿着一支温度计过来,说:“该量体温了。”
夜深了,石仔和骆一梅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聊着天,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像在窃窃私语。正说着,马神甫擎着油灯走过来,看见他俩在聊天,笑着说:“骆队长跟石仔队长这么晚了还不睡啊?”石仔笑笑:“我们谈点事情。”马神甫关切地说:“哦,你们年轻人别熬夜,要早睡早起,身体才好……”石仔和骆一梅不由得相视一笑。
在教堂外,刘大卯和嘎子等人潜伏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不远处教堂门口站岗的解放军战士,扫把亮出了一把弩器,对准了站岗战士的后背。“嗖”的一声,站岗的战士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刘大卯手一挥,关虎、嘎子等一拥而上。没想到那名中箭的战士在土匪近身的时候突然举起枪来,一枪就击毙了一名近前的土匪。刘大卯大骂:“妈的,快上啊!”土匪们随后又向哨兵开枪。
石仔和骆一梅正低声聊着,突然听到枪声。石仔忙拔出枪来:“刘大卯来了,你快回房间!”石仔拿着枪飞快地冲下楼去。骆一梅冲进房间,见郑幺妹还躺在床上,不过眼睛睁着。她拔出枪来,对准郑幺妹。郑幺妹笑了,问:“你紧张什么?”骆一梅举枪的手有点发抖:“你不许动,就躺在床上。离开床半步,我就开枪。”这时,门外马上奔进一个战士,将门关上后,手持长枪对准了门。
从教堂大门奔出两个战士,一个抱起受伤的战友,一个开枪掩护。枪声越来越激烈,门口的战士似乎抵挡不住,撤进了教堂。刘大卯见教堂门打开了,带着土匪们冲了进去。
乌娜此刻也听到了枪声,她迅速从床上下来,掀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下情况。她即刻回到床前,从床板下摸出一把手枪插在了腰间。
黄庆等人占据着教堂内有利的射击位置。见石仔奔过来,黄庆边跑边说:“门口的岗哨已经撤进来了。”正说着,刘大卯已经带人攻了进来,他大喝:“马上寻找二当家,把门全都给我踢开了!”嘎子一脚踢开了门,门内空无一人。两帮人马在狭小的空间对射,刘大卯身边的一个土匪被解放军击中。嘎子和关虎、扫把等人则藏身到了石柱后,向解放军开枪。刘大卯大喝:“上,跟老子上!”几个土匪交替滚进,滚到了一个房门前。一个土匪直起身踢开门,房间里几名修女惊恐地缩成一团。
刘大卯踢开了急救室的房门,大喊:“幺妹,幺妹一”却不见回应。见病床上睡着一个人,他奔过去一把掀开被单:“幺妹,我来救你了!”让他大惊失色的是,床是空的,被单里面塞着一条被子。关虎随后奔进来,大喊:“大当家,我们上当了!”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石仔的喊声:“刘大卯,你们被包围了,缴枪不杀!”刘大卯狠狠地说:“石仔,老子千刀万剐了你!”
关虎拉住刘大卯说:“大当家,快撤吧,不然就完了。”刘大卯大怒,一把推开关虎:“不行,老子一定要救出幺妹!”说着,他双手举枪对外狂射,然后就地一滚,滚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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