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乐章-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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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唐羽琦一边朝脸上敷面膜,一边表达对自家傲娇哥哥的不屑,“问得倒是理直气壮,和他有关系吗?真是的!”

    电话这头,晨珀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厨房吧台上,准备给自己做早餐。

    其实唐羽琦对晨珀和唐晗的事也不是全然没感觉,只不过一个是死党好友,一个是亲哥,加上两人从来没正式踏出那一步,所以她也不想干涉太多。她了解晨珀,如果她有需要一定会和自己开口,而她也一定会全力帮她。只是一些事,连晨珀自己都尚未决定,而唐晗的态度,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几乎看不懂。

    要说有意思吧,这几年他单身的时间可不长;要说没那意思,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对谁真正上过心。

    假如说这是喜欢,那这种喜欢的方式唐羽琦可不敢恭维。不过眼下,这不是她最关心的部分。

    “说真的,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唐羽琦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所以对那位简先生的举动更无法理解。依之前那些事,见面装不认识就已经够诡异了,居然在送礼、派人跟踪甚至出借名贵小提琴的同时,私下连一次都没找过她,到底算几个意思?

    晨珀叹气:“他不用主动找我,声世正跟他谈合作,只要我还在声世一天,碰见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

    就像这次,她明明想借着唐晗的手将小提琴还了,结果那条微博一出,唐晗从她这里要不到答案,次日居然直接约了简墨准。

    她是在下班的路上直接被拽进车里的。她好好走在路上,唐晗的车从后方过来,一个急刹拦在她面前。他推门下车,冷着脸,二话不说就揪着她推上副驾,替她系上安全带,还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吻了一下:“乖一点!”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一吻即退,还替她关了车门,晨珀扇过去的手直接打在了车玻璃上。

    手真痛……

    她刚来得及揉揉手掌,他已经从另一面上了车,再然后……她就莫名其妙被带去和简墨准吃饭了。

    那是家她从没去过的法国餐厅,整个餐厅只有两桌,一桌一个房间,据说一晚上只接待这两桌。晨珀刚进房间时还在担心这家餐厅是如何盈利的,在看清房间内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才明白今晚她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简墨准身边只有方谌一人,两人原本在说话,当他见到跟在唐晗身后的人时,目光微有变化,随后缓缓看向唐晗。

    唐晗脱下大衣朝身后的服务生递去,冲简墨准勾唇一笑:“我觉得她应该亲自来道谢。”

    餐桌席位依用餐的人数而定,今晚的餐桌是四人方桌,方谌坐在她对面,唐晗和简墨准分别坐在她左右侧。

    悬在头顶的水晶灯明澈剔透,他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一瞬间晨珀有些恍然,似乎她还是在欧洲,和他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吃饭总是很安静,动作缓慢优雅,甚至在她挖鹅肝酱时用力过猛将整块酱弹到他胸口时,仍能不疾不徐地擦掉衣服上的污迹,并取过罐子亲手替她挖好并均匀地涂抹在面包上。

    那时她曾为这种优雅和风度动心,后来才明白,所有类型的男人里,这样永远不慌不忙保持自己惯有节奏的,是最深不可测,也是她最应该敬而远之的。

    晨珀正发着愣,一块已经涂好鹅肝酱的面包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她面前,简墨准那双深沉的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晨珀心里微颤,下意识就接了过来:“谢谢。”

    简墨准只淡淡点了点头,方谌笑着道:“你是该和先生说谢谢,那架小提琴原本是这次拍卖的神秘压轴,现在为了你提早曝光了!”

    晨珀知道这个时候不接话才是正确选择,然而最后理智还是被激动的情绪击败:“真的是Messiah吗?”

    简墨准觉察到她的情绪,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后朝她缓缓摇头:“那架是仿琴,不是真的。”

    “仿琴?”她感觉自己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可是一位很有名的小提琴收藏家公开宣称那架琴是真品!如果只是仿琴,怎么可能达到那种水平!”

    “是吗?”简墨准笑了笑,那是个细微而浅淡的弧度,若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那架的确是仿琴,真的Messiah还在博物馆里,它是藏品,不可能被私人拥有。”

    “原来是仿的……”其实唐晗给她看那则转发的微博时她就隐约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希望这是真的。Messiah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是斯氏琴里唯一一架从未被人使用过的小提琴,它在不同的收藏家手里流转,历经几百年的光阴,却保持着全新的琴身,它是争议之琴、传说之琴!

    倘若这把是真品,那她就是历史上第一个使用Messiah的人,这种事情只是想想就令她心潮澎湃。

    方谌见她沉默,忍不住开口:“仿品也分等级,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架小提琴的价值远超乎你的想象。”

    晨珀从方谌的语气里觉察出不满,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她只是在感慨自己与Messiah无缘罢了,又不是嫌弃仿品。古典器乐的仿制品和其他物件的仿品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这样公开性质的仿造,其实是对原件的一种致敬。现在的小提琴制造水平虽然远超数百年前,但是机器再先进,在某些方面都无法和纯手工制的小提琴相比。

    纯手工的木提倾注了制造师的心血,具有浓烈的个人风格和色彩。手工不像机器似的毫无温度,木料选材,曲线形状,制造师的心情、年龄、境遇……每一个细微处的不同都会使得最终制成品带有别具一格的特点。

    就像是一个孩子的诞生,纯手工的木提是有温度的,是一个生命,所以它们才会有名字。

    她自家珍藏的瓜达尼尼1898也是Messiah的仿琴,而简墨准借给她的这把仿琴音色犹在瓜达尼尼之上,说不准是哪个大师的作品,可能也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也不对,如果这把仿琴真的有多年历史,不可能到今天还是全新的。毕竟不是每一把仿琴都有Messiah这样的待遇,就说瓜达尼尼,在被她老爸买回来前也不是新的……

    晨珀懒得解释这么多,啃着面包思绪游走。方谌面露不悦,只是简墨准还坐在这里,再重一点的话他是不可能说的。

    餐厅服务生进来准备撤掉前菜,晨珀在他的询问声里回神,一抬头却对上唐晗沉郁的视线。明光下,年轻的男子肌肤瓷白,侧脸线条优美,嘴唇带着比女性更柔媚的色泽,容颜美好得令人心悸,只是那目光实在太锐利。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当下撑着下颔,毫不避忌地回视过去。

    唐晗眉头微挑,眼底分明有怒意,唇角却带着笑容,转头看向简墨准:“简先生似乎和小珀很投缘,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那把小提琴竟然是这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想不到您竟然把这样重要的物品借给了小珀,现在看来,我该亲自向您说声谢谢。”

    简墨准淡淡看向唐晗:“不必客气。”他脸色未变,方谌却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

    先生,有点不高兴了。

    主菜送上了桌,简墨准和唐晗时不时聊几句,大部分都是关于公事,话题没再落到她身上。晨珀的心思从小提琴上收了回来,想起和她同桌吃饭的人,开始坐立不安。

    法国菜本来就不对她的胃口,兴致寥寥地吃了几口,她就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是去了楼上餐厅自带的酒水吧。直到她估摸着楼下晚餐快结束了,才下了楼。

    房间里的几个人果然在穿外套,唐晗见她出现,取过服务生手里的衣服替她穿起来:“去哪儿了,这么久?”

    “在楼上喝了杯饮料。”她看他一眼,拉过衣服自己穿。

    唐晗也不坚持,只是笑着看她穿好,随后亲昵地在她发上揉了揉:“我以为你掉洗手间里了。”说着,又朝一旁注视着他们的简墨准道,“不好意思,小珀这丫头被我宠坏了,真失礼。”

    简墨准没说什么,先一步走出房间。一行人行至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晨珀:“下周六有时间吗?”

    “没时间,要练习。”她全身僵硬,干巴巴地回答。

    方谌皱起了眉,简墨准清隽的脸上却连一丝波纹都没起:“难得一天不练习也没什么,下周六的拍卖会,你一起来吧。”

    拍卖会的时间早就敲定了,只是唐晗没想到简墨准会突然问晨珀,然而对方话已至此,他纵然不愿意也不好当面拒绝。

    那天送她回去的路上,唐晗车开得飞快,薄唇紧紧抿着,始终看着前方。

    车在晨珀住所楼下停稳后,她才算缓了口气:“下周六我不去可以吧?”

    唐晗蹙眉回视她。

    晨珀的表情很认真:“我对拍卖会没兴趣,也不想去,到时你就说我生病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两次,紧蹙的眉心才慢慢松开:“放心,我也没打算让你去。”

    “那就好,我先上去了。”她转身去推车门,他的手臂却越过她身前,将她圈在了椅背上。

    这条路上没有灯光敞亮的店铺,车窗外的路灯昏黄暗淡,车内的光线更是暗沉。他身上带着幽浅的熏香,撑着玻璃的纤长手指上,黑曜石戒环闪出迷离的光,衬得那手指越发白皙通透。

    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神情认真得让她心里有点发毛:“你和他以前就认识。”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晨珀回视他,并没有出声。她早就知道,今晚他之所以安排这个饭局,一定是想亲自寻找答案。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她再否认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心里已经肯定,但见到她默认,唐晗还是拧起了眉:“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以前又是什么关系,总之现在,我不许你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并不重,听在晨珀耳里却可笑无比。她从来都没答应过他什么,他又凭什么过问她的私事?

    她微微勾唇,语气十分不善:“唐晗,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的眸光瞬间就阴郁下来,车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滞。

    晨珀见状也懒得再开口,伸手去拨挡住她下车的手臂,然而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心情也开始变糟了。

    在糟心的时候,哪怕面前的人长得再漂亮也会觉得碍眼:“看来是我上次没有和你说清楚,那么你现在听好了,唐晗,我不喜欢你了,你以前的那套对我也不管用了。”若是时光倒退数年,无论何种情况下她都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说谎。”他眯起眼,想也不想就反驳。

    她失笑:“我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你生我的气。”

    “原来你知道我生气。”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不可能一声不响地跑去欧洲。”

    晨珀看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当年走得匆忙,她甚至都没和他见上一面——当然,即便有机会她也不会见他。事后他从没联系过自己,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离开的事漠不关心,也无所谓。可原来,他竟然知道她是负气离开的。

    “明知我生气,却从来没想过找我?”这话她早就想问了。

    听到这话,他眸底的阴郁淡了几分:“你莫名其妙就走了,你以为我就不生气?”

    她愕然,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因为他也在生气,甚至比她更生气,所以才不联系她。说到底,她那年会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始作俑者也是他,可事实上,他连她为什么会离开都不知道。

    有淡淡的悲凉感从晨珀心底升起,这几年,她明明早就想明白了他是哪种人,也已经不再期待,可现在听到这话竟还会觉得难过。

    她看着面前这张白皙秀丽的熟悉脸孔,缓缓笑了:“是啊,我走得莫名其妙,你那么生气,又怎么会去主动寻找原因。”

    所以,即便一别数年再见,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男神,而她也依然是那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蠢女孩。

    在他眼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欠他的。

    十六岁之前,晨珀的世界里只有小提琴和音乐,对于唐晗,唯一的印象不过是唐羽琦的哥哥。

    她自小性子就有些散漫,眼里从来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唐晗再完美,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丝毫没有觉察到,那晚一次小小的意外,让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直到后来被他忽冷忽热地耍来耍去,才真正注意到了他。

    在高三的那个暑假,她收到了Royal Academy of Music(伦敦大学皇家音乐学院)的面试通知,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或者说这是她父亲梦寐以求并早已替她安排好的路,如果不出意外,她会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成为大型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父亲最骄傲和自豪的女儿。

    可是她迟疑了。

    如果去欧洲的话,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见到唐晗。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和学校里其他女生一样喜欢上了他。

    暗恋,是青春里最俗不可耐却又最无法避免的事。

    有些人喜欢,会很激烈地表达,会有强烈的企图心。

    她不一样,她的喜欢没有太过强烈地表现出来,毕竟她还小,家教严格,恋爱于她来说仍是不能过早碰触的禁忌。

    她不知道唐晗是否觉察出她的喜欢,他对她的态度始终忽冷忽热。有时因为她的一个电话,可以丢下其他人不管来找她,可当她鼓起勇气约他出来时,他却带着其他漂亮女生现身,全程对对方呵护宠溺。他带她出去吃饭,跟人介绍她时总说是他妹妹,开始几次她不高兴,他明明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后来她习惯了,觉得当个妹妹也不错,他却带她看日出、放烟花,几乎把所有浪漫的事做了个遍。

    晨珀虽然小,但是也明白,他陪她做的那些事,是不会陪唐羽琦做的。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有时觉得唐晗伸手可触,可一个转身,却又发现对方在另一个世界里。别说那时她完全没有恋爱经验,就算是有,也会被他这种忽近忽远的暧昧击溃。

    因为他,晨珀在高中除了唐羽琦外没什么女性朋友。升入大学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

    她参加了Royal Academy of Music的面试,却向学校及父亲请求将留学时间推迟。

    那是她第一次违逆父亲的意愿,她说她想留在国内读书,就考B城的音乐学院,那里也有很好的教授,可以继续学小提琴,她不想离家那么远。父亲不同意,她便缠着母亲,最后得到了一年的宽限期——理由是巩固语言,为留学做准备。

    B城的音乐学院距离他们的城市很近,因为离得近,唐晗有时会开车去学校找她。

    他不是那种懂得收敛的人,偶尔几次高调现身,引来她身边几个女生炽热的视线后,便会很风度地邀请她们一同出行。

    起先那几个女生以为唐晗是她男友,还都收敛着,可在唐晗笑着亲口否认之后,大胆的便起了心思。他依然喜欢在人前扮演温文尔雅的完美男神,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甚至偶尔会甩开晨珀单独应邀赴某个女生的约会。然后在约会之后,又会带着礼物来找她,在抱怨其他女生肤浅无趣的同时,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说,果然只有他的小珀才是最可爱的。

    她不懂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她是喜欢他,愿意为了他在国内多留了一年,但对他赴自己同学的约会很生气,也很反感他那种表里不一的态度。别人抱着真心,而他永远置身事外地看戏。

    她劝不了他,只能对身边的女生旁敲侧击,然而半劝诫半警告的话不是谁都听得进的。有人觉得她是妒忌而疏远她,偏偏唐晗这人,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不再和某个女生约会见面后,身边人的矛头便一致指向了她。

    所有的人里,童冰是闹得最厉害的一个。

    后来她想,童冰大概是真的非常非常迷恋唐晗。曾有一阵子,童冰夜夜晚归,回来后又总是在她面前炫耀她和唐晗约会的细节,他亲自去接她,带她去哪里吃饭哪里玩,买了什么给她……她完全以唐晗的女友自居,后来还义正词严地警告晨珀以后不要再缠着唐晗,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之后,当童冰撞见唐晗在校外等晨珀下课并上前纠缠时,晨珀才知道那些所谓的约会都是童冰编造的,事实上,他只带她出去吃过一次饭。

    唐晗对童冰自然没什么好态度,这件事彻底刺激了她,那天之后,学校里开始流传晨珀插足别人感情当第三者的传闻。童冰把事情闹得很大,生病、上课晕倒、演出失常、哭闹,甚至还割腕自杀……

    童冰的方式是过激,可说到底,若是没有唐晗的撩拨,事情怎么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童冰因为割腕割得太深影响到了手指的灵活度,无法再拉小提琴了。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无论真相如何,旁人总是更容易站在弱者的一方。

    那阵子,唐晗因为开公司的事很久没来B城,也根本不知道这些。

    童冰在医院的时候,晨珀给唐晗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抽空来一趟,看看童冰,毕竟这个心结是他造成的,也只有他才能解开。

    然而可笑的是,电话那头是嘈杂的音乐声和女性柔媚的劝酒声,她的声音夹在其中好不容易说完整件事后,他却在那头不解地问:“童冰是谁?”

    那一刻,晨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丢进了冰水里。她在学校因为他千夫所指,当事者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那年暑假的时候她没有回家,在父母的协助下办妥一切手续,直接坐上了飞往欧洲的客机。

    那晚,她在他明暗不定的眼神里下车离开,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晨珀心里那些小小的情绪波动很快调整过来,她目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周五的比赛上。

    吃完早餐,她带着电提去了声世。

    参赛曲目虽然已经选好,但电子提琴她毕竟才接触,正式比赛前还是让有经验的老师听一听比较稳妥。

    陈烁已年过五十,是电子乐部资深的电提老师兼编曲人。他原先对晨珀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在之前和田艾丽合作时还帮过她。但这阵子外界对于赛前演出时两人演奏节目的一番报道,以及后续的“Messiah”事件,让陈烁对晨珀产生了反感。

    田艾丽私藏黑提的事,声世里除了唐晗和祝霍,只有晨珀知道。祝霍的意思是,田艾丽是不对,但她毕竟是声世重点包装的明星电提家,这种黑点曝出去对公司影响很大,所以之前就和她打过招呼,让她暂时别说。

    晨珀当时拿了祝霍的好处——不花钱的电提,加上这事也没给她带去实质性的损害,所以就应下了。

    然而整件事落在声世其他人眼里,就成了她弄丢黑提后,仗着神秘的背景凭借“传奇之琴”Messiah在赛前演出上抢了田艾丽的风头。

    Messiah的名声实在太响,引来众人诸多议论,对晨珀的来历也众说纷纭,但当着她的面什么都不敢说,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陈烁不同,他在声世受人尊敬,很看不惯这种事,之前没机会也就算了,如今让他私下辅导晨珀,等于给了他发泄不满的机会。

    练习室内,陈烁端着杯子喝了口普洱,许久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女生。

    印象里眉目慈祥、眼带怜悯的陈老师从她进门就一言不发,此刻脸更比锅底还黑,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电提。

    “谁给你的电提?”他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火。

    晨珀歪头看了眼左手拿着的透明提琴,有点不解:“没人给,我自己拿的。”

    自己拿的?!陈烁老脸抽搐。她可真敢说啊!这架电提,当初他最得意的学生开小型演奏会的时候想要借去使用,却被祝霍委婉拒绝了。当时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太贵,他做不了主,除非陈烁直接去找唐总。

    陈烁有点艺术家的清高,到底拉不下脸为了借琴去找唐晗,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到晨珀这个才学电提没几天的小姑娘不当回事地拿着这琴练习,只感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噎得他好想骂人。

    “胡闹!电子乐部最贵的藏品,怎么能随便拿来用!”

    “最贵的?”晨珀不解,“玻璃制的,能有多贵?”

    “玻璃?”陈烁这回真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三百五十万的全水晶镶钻电提,你说它是玻璃?”

    拽着透明电提的手指僵了僵,晨珀的脸色也开始不好了。

    之前因为黑提被毁事件,她再次选琴时才选了这把透明的电提,想着玻璃做的估计不怎么值钱,也免得再被人算计,就算真弄丢也没事。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气居然这么好!

    “水晶的?”她把电提举到面前,屈起手指在造型优美狭长的琴身上敲了敲,“居然有人把真钻镶在小提琴上!吃饱了撑的,等着被抢吗?”

    “敲什么!”陈烁脸都绿了,顾不得手上还拿着茶杯,起身就去护水晶电提,结果杯子没端稳,一杯茶全翻在晨珀的手臂上。虽然是冬天,衣服穿得厚,但这会儿是在室内,外套早脱了,毛衣挡不住七八十度的热水,晨珀手臂痛得一抖,捏在手里的小提琴直直朝下坠去。

    闯祸的陈烁老师顿时慌了。

    好在晨珀反应快,提琴脱手的瞬间两手朝下用力一捧,才险险把这把贵到离谱的提琴抱住。

    陈烁拍着心口,感觉自己的老命都快被吓掉了。

    三百五十万!开玩笑,要摔坏了,他也不要活了!

    晨珀长嘘了口气,感觉自己和声世的电提果然没什么缘分,于是道:“今天我会去把琴还了。”

    经过这场惊吓,加上她识趣的态度,陈烁对晨珀的不满淡了几分,见她再来上课时果然换了把普通的电提,便也没再为难她,倒是认真给她准备起初赛的曲子来。

    初赛在三天后,这一轮人很多,属于大浪淘沙,远没到惊动媒体的地步。比赛方式也很简单,按序号依次进声世演播厅演奏自备曲目,台下来自声世的三位评审及一位特邀的国内专业评委各自打分,满分四十分,总分超过二十分即可进入复赛。

    器乐赛分四个组,分别是古典小提琴组、电子小提琴组、钢琴组及大提琴组。

    这四类器乐受众比较广,也比较常用,举办比赛较为适合。

    为表公平,从初赛开始所有比赛过程都会进行拍摄,后期同样会放到网上。

    这年头,学器乐的年轻人虽然多,但有点成绩的人都会往欧洲跑。所以严格来说,国内有自信来报名参加公开赛的人并不算多。

    晨珀的自备曲目是现代曲Break(《破》),和《风笛》一样,这首也是宫本笑里的名曲,原版是用古典小提琴演奏的,当时编曲时选用了一些古典名曲,如帕海贝尔的《卡农》,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拉威尔的《波兰舞曲》,以及莫扎特的Rondo Alla Truca(《土耳其进行曲》)重新组织编曲。

    Break整体欢快而愉悦,音色明亮,易上手。缺点是主旋律过于简单,若没有背景音的衬托,拉出来会显得单薄而惨淡。然而麻烦的是,初赛不允许有任何伴奏。

    晨珀对此不担心,她并非没有比赛经验。初赛而已,只要不出大错,演奏Break通过没有问题。

    她这么不重视的模样让陈烁忍不住骂了几句,骂完却很认真地给她改起了原曲。时间紧张,大改是不可能的,只能适当改编过于单薄的几处,另外他调整了曲速,用加速的方式弥补没有背景音这个缺点。

    除了向她下战书的田艾丽之外,文蕊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她在古典小提琴组,大概是因为报名晚,序号比她靠后得多。文蕊身边是那个叫黄珏的女生,两人看到她,文蕊朝她笑着挥挥手,说了句加油。黄珏的视线扫过她,唇角扬起轻慢嘲讽的笑,相比上次,态度摆得异常高冷。

    晨珀只当没看见,冲文蕊点点头,就进了演播厅。

    一天时间,初赛已全部结束。

    如晨珀所料,她没有任何悬念地进入了复赛,文蕊和黄钰也进了。

    田艾丽也来参赛了,但晨珀没有见到她,只是在旁边人议论时听到的。她久不现身,一出现就是来参加公开赛,来去匆匆,甚至都没有等结果出来,拉完就离开了。

    众人对她二次参赛议论不已,就连评审在看到她的名字时也有些狐疑。毕竟和其他参赛者相比,她已是颇有名气的电音天后,又跑来参赛意义何在?

    不过声世公开赛并没有规定不能二次参赛,加上田艾丽是董事的女儿,技术也没的挑,评审便没有多问。只是电子小提琴组的其他参赛者们哀叹运气不好,和一个前冠军同台,这次比赛会艰难得多。

    四组进入复赛的一共有六七十人。复赛将在四周后举行,那些选手在初赛结果出来的同时会收到一份曲目单,上面一共有十首曲目,难易度和适合的器乐各不相同。有类似《卡农》这样的万能曲目,也有非常适合小提琴演奏的《流浪者之歌》,帕格尼尼的超长曲《罗西尼主题变奏曲1》也在其列,小提琴王子戴维的Smooth Criminal则非常适合电子小提琴。

    评审表示,他们可自由选择其中一首参加四周后的复赛,届时将会增加新的评审。

    四周时间,将过年假期也考虑在内。

    相关事宜结束后,晨珀瞥见了不知何时坐在演播厅一隅的唐晗,她看到他正要起身朝她这边走来。晨珀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离开,连在一旁叫她的文蕊都没顾上。

    门被人敲响时,晨珀还没吃完早餐,或者说是午餐。

    她之前一周都在忙比赛的事,陈烁如果嫌弃她不搭理她倒也罢了,可晨珀发现他是真心在为她比赛的事忙碌后,也不好意思闲着,每天都很早起床准点去声世练习。

    太规律的生活让她忽略了一件事。

    这套公寓室内装修虽新,门却没有换过,旧式的门,被漆成怀旧的军绿色,没有装猫眼。晨珀先前在网上买了东西,以为是快递到了,结果拉开门发现,敲门的是两个西服笔挺的高大男人。

    “晨小姐,您好!”两人朝她恭敬地问好后,左边的人开口道,“先生吩咐我们来接您。”

    晨珀愣了两秒,随后反手将门关上。

    两个男人的手一左一右撑在门板上,晨珀使出全身力气,门硬是纹丝不动。那两人只是推着门,没有进屋的意思,等她力竭,他们也缓缓收了力。

    晨珀揉了揉因晚起还没整理的乱发,有些心塞地看着两人:“这才几点?我牙还没刷呢!”

    “先生吩咐我们来接您。”

    “你们肯定是听错了,我上次没答应参加拍卖会!”

    “先生吩咐我们来接您。”

    “你们看我像是有钱参加拍卖会的人吗?”

    回答她的还是恭敬的重复:“先生吩咐我们来接您。”

    家里杵了两个门神,晨珀只得草草梳洗一番,换上牛仔裤、毛衣,裹上羽绒服跟着两人出了门。

    黑色商务房车内,空调打得恰到好处,驱散了她一身的寒气。

    靠左侧窗的椅子已调整至最舒适的角度,临窗的小吧台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英式花茶,旁边的茶色骨瓷碟内搁着松软的布朗宁蛋糕。

    两个男人替她关上车门,一左一右进了驾驶位。

    车子缓缓开动,花茶的香味在空气里氤氲。他似乎总是这样,即便从来没问过,也清楚地知道一些最细节的东西。

    哪个女生不喜欢细心体贴的男人?经历过唐晗若即若离的暧昧,简墨准的成熟体贴简直让她受宠若惊。可后来……想到那一晚,晨珀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多想也没用,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调整呼吸,重新让自己平静。

    大半个小时后,车速减缓。

    依旧是那间以奢华著称的度假酒店,然后是那栋位于庭院深处安静的复古小楼。

    晨珀有些不解:“不是去拍卖会吗?”

    门神A和B自然不会给她答案,他们一左一右跟在她后方,直接将人送入小楼二层的一间套房。

    晨珀惴惴不安的心在见到房间内几张陌生的脸孔后平静下来,只要不是单独见面,其他都好说。

    “午安,晨小姐。”方谌面带笑容地从套房里间走出,“准备好了吗?”

    晨珀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三个小时后,晨珀黑着一张脸重新上车。

    方谌跟在她身后,帮她提着换下来的衣物,搁在房车的后座。下车之前,他的视线在晨珀身上略作停留,觉察出她的情绪,有些不解:“晨小姐还有哪里不满意吗?”身为一个高级助理,方谌自认已经安排得事无巨细,但凡他经手的事,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她身上这款小礼裙是Chanel还未上市的春季限量款,连欧洲那边都尚未有人入手,靴子和包包是Prada的,更别提她脖子上这条钻石项链的价格。至于化妆师及发型师,都是为明星艺人工作的。方方面面他都安排妥当了,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不满意。

    晨珀看了方谌一会儿,最后歪头朝他软软一笑:“没有。”

    她被反复折腾了三个小时,得有多傻才会在这时候说出自己哪里都不满意这种话,难道想被拖上楼再虐一次?

    “那就好。”方谌下车关门的同时朝她道,“祝晨小姐周末愉快!”

    愉快你妹啊!

    五分钟后,房车再度停下,车门打开时,晨珀只想呵呵方谌一脸。

    冬日的阳光从车右侧的移门铺洒进来,落在来人深灰色的薄呢大衣上,呈现出一种暖融融的色泽。因为身高问题,他需要将腰弯下才能进入车内,原本宽敞的车厢变得拥挤起来。她看见他修长的手轻轻搭在车座扶手上,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顿了一下。

    晨珀的眼皮轻跳,刚才他一直没出现,她还以为车子会直接开去拍卖会现场,那样至少能免去单独相处。大庭广众,即便他想说什么做什么也得顾及环境。

    “什么时候到的?”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晨珀抿住唇角,又是这种无关痛痒的语气,就好像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闲话家常,真是愁人……

    “三个小时前。”她侧着头,尽量把视线放在窗外,也因此错过了他眼底掠过的诧异。

    “早了这么久?”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嗯。”

    “不打算回欧洲了?”

    “嗯。”

    “我知道了。”

    努力挤出声音的晨珀很想直接砸了玻璃跳车,这么不明不白的对话简直能把人逼疯。什么叫“他知道了”,知道了想做什么?

    她用额头抵着玻璃,闭上眼装睡,打定主意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给反应。

    好在之后的时间简墨准没再开口,大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来到举办拍卖会的酒店。

    晨珀舒了口气,趁着车门打开,率先走下去,正要离开却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臂。

    接触的瞬间她身体一僵,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薄呢大衣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抬头,对上简墨准神色平淡的脸。她已经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可身高依然只及他下巴。她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白色衬衣,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开口竟有些结巴:“我、我、我不冷……”

    他恍若未闻,甚至看都没看她,只低着头专注地替她将头发从大衣里取出理顺,并为她扣上了一颗纽扣。他的衣服很大,即便她还裹着御寒的披肩,依然宽松地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这不合适。”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拍卖会入口,晨珀想去解扣子。

    “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他突然把目光转向她的眼睛。

    不知是因为他的眼神还是这句话,晨珀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当初才会匆匆忙忙地退学,只为了能躲开他!

    晨珀拧起眉,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之后的话。

    面前的男人却只是旋身,握住她的手,朝拍卖会场走去。

    坐另一辆车的方谌已先他们一步抵达,见简墨准走来,立刻迎上去,点开手里的平板准备报告。

    简墨准抬手制止了他,开口道:“她怕冷。”很突兀的一句话。

    如果说向来以工作为先的老板的这句话让方谌十分愕然,那么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一个钻石级助理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乃至自我价值产生了浓重的怀疑:“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方谌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简墨准指的是他私自提前去接晨珀,并做主替她换装的事。

    身为一个高级助理,他居然被嫌弃多事,嘤嘤嘤……

    简墨准虽然是这次拍卖会所有拍品的主人,但拍卖会主办人并不是他,所以他抵达的时候,场内贵宾基本都已到达入座。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唐晗。

    他坐在第一排的左侧,一旁的助理注意到入口处的动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起身离座,沿旁侧的走道朝上方的入口处走去。

    直到走近,他才发现站在简墨准身后的人。她脸上化着清纯柔美的妆,身上裹着男款大衣,手还被对方牵在长指间,看起来没有丝毫挣扎的意向。

    唐晗唇角的笑容僵住,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他的视线仿佛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她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来,结果却和对方手牵手出现,这记耳光真是打得响亮。

    唐晗气到极点,反而笑了,浅色的薄唇张开:“简先生还真是言出必行。”

    男人一言不发,只点头回应。

    方谌笑着道:“唐总,拍卖会已经开始,还是先入座吧。”

    唐晗的笑容似乎更盛了,衬着那张白皙细致的脸和如星眼眸,实在养眼:“我在前面给你们留了位置。”

    “谢谢。”简墨准礼貌开口。

    方谌跟着道:“唐总不必这么客气,先生喜欢清静,坐在后面也是一样的。”

    “好,那就不勉强简先生了。”唐晗的余光瞥向一旁当背景板的晨珀,认识她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瞳仁原本就水润,经过眼线描绘勾勒,更显深邃沉静,仿佛旋涡般吸引着别人的目光。见他看向她,她居然还冲他软糯地笑了起来。

    臭丫头,还知道挑衅!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唐晗哼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失陪了,几位。”

    晨珀手指微动,忍下了照着那冷傲背影踹一脚的冲动。

    你妹的!她都笑成这样了,他居然装看不见!她莫名其妙和简墨准出现在这里,稍微动动脑筋就该明白这里面有问题啊!

    晨珀身不由己被带入座,方谌则识趣地坐在了前面一排。

    手被放开,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侧的男人又俯身靠近,晨珀再度全身僵硬。她觉得这样多来几次,搞不好自己会得肌肉硬化症……

    修长的手指替她解开了大衣的纽扣,似乎是觉察到她的反应,男人的视线投向她的脸:“怎么了?”

    “我想去洗手间。”晨珀一脸乖巧。

    他点头,坐回位置让开了路。

    手机振动时,正进行第一件物品的拍卖。

    唐晗取出手机查看,上面的名字让他心头不爽,于是直接掐断。手机第二次振动时,他直接将它丢给了助理。

    洗手间内,晨珀对着手机直骂“你妹”。这种关键时候,他闹什么情绪!

    骂完,她倒真的想起他妹妹来了。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过对方似乎有点忙,还有点喘……

    “喂,小珀啊……哎呀,你别闹……有事吗?……好了,你等等行不行!急什么啊!……喂?小珀,你说,我听着……啊……你轻点!……”

    晨珀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我没事,你先忙吧……”挂上电话,她扶墙而出。

    洗手间外,门神A和B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站在唯一的通道口,如铁塔般屹立不动,见到她出来,上前低头问了声好:“先生说,如果晨小姐对拍卖会没兴趣,可以去后面的收藏室欣赏今天拍卖的藏品,若是喜欢哪件,可以直接取走。”

    先生先生先生!先你妹啊先!

    她上个厕所都要派人跟着!怕她会逃啊!她逃得了吗!她逃了大半个地球,他都有本事把她揪出来!

    如果一开始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去招惹他!

    这是晨珀二十三年,不!是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另一件后悔——也是最后悔的事。

    假如能时光倒转,她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在一年半前的那个夏天去招惹简墨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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