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刚才她下车时原本没拿花,是田艾丽叫住她将花篮从窗口递过来的。门卫眼神好,发现送花和收花的都是女生,再加上今天情人节,想不多想都难。
小区铁闸后是一片带喷泉的广场,大约因为过年,不少住户都回家或是出国度假去了,空旷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晨珀环视四周,心里浮起微妙的不安,怎么感觉有人在看她?
错觉?她不解,视线慢慢扫过广场旁侧的停车位。小区的保安工作不算太严密,只要报出楼号和房号,一般的轿车都是让进的。停车位那里并排停了几辆车,其中一辆是黑色的商务房车,有一点眼熟。
晨珀很快明白那些微妙的不安并非错觉,黑色房车的门慢慢移开,露出男人清隽而轮廓分明的脸。他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微敛。
寒冬的夜,空旷寂冷。
走至商务房车前时,晨珀的脸上已一片苍白。对方没有开口,依然坐在车内,侧首看着她,视线慢慢自她手里装满红玫瑰的花篮掠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拍卖会后他第一次出现,让她猝不及防。
他的目光扫过她略微发白的嘴唇,开口道:“上车。”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简墨准似有所觉,抬眸看了她一眼,微蹙的眉头松开,神态柔和了几分:“我刚刚到,陪我去吃点东西。”
虽然他脸上的严肃已经退去,但晨珀的心依旧怦怦跳个不停。一种无声无息的紧张感自上而下朝将她笼罩起来,她不想上车,也不想和他独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就此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又退了一步,心脏跳得越发剧烈。
从西雅图到伦敦,从伦敦到S城,再到Z城……他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向她展示他的能力。他从来不是话多的男人,事发至今,两人的交谈不过寥寥数句,可她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来自他的压力。
在某些领域,他只手遮天。
可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当初她以为,世界这么大,她逃走就好了,去到他看不见也不了解的地方,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就算他可能会找她,但学院那边她并没有留任何地址和电话,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的,找不到也就只能作罢。
可现在呢?
回来后,她曾和唐羽琦说过简墨准与她数次碰面的情形,或许是她当局者迷,总觉得对方这种找寻她的方式和面对她时的态度太过矛盾,完全解释不通。
唐羽琦沉思片刻后告诉她,并非她当局者迷,因为连她也觉察出了问题。
“他明明和你单独相处过,想说什么想问什么都可以,但他提都不提之前的事。站在他的立场,你突然消失了半年,正常来说,谁都会问一句为什么,可他没有,这解释不通!”
“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生气,就像你这半年根本没有失踪——要么,就是你真的误解他了,那天晚上的事不是真的。”
“这不可能,我不光亲眼所见,事后还去求证过。”虽然事发突然,她慌乱无措,但也不可能仅凭双眼就直接定论,“更何况,如果那晚的事不是真的,他再见到我就不该是这种态度。”
唐羽琦看了她片刻,这才往下说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对你消失的原因心知肚明,所以根本不用问!”
心知肚明?却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想到这背后的深意,晨珀手指一紧,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你不是说,整件事里,其实还有另一个知情的人吗?”当局者迷,唐羽琦点醒了她。
知情的人?晨珀瞬间睁大了眼,如果说他真的深入追究,一定会查到那个人身上,如果对方没有像和她保证的那样保守秘密,那简墨准一定是知道了她那晚的谎言,由此得出结论再简单不过!
唐羽琦看着好友,渐渐露出一个苦笑:“其实你告诉我那件事时,我起初是不信的,不过见你说得那么认真,所以没多质疑,但现在……”
后面的话,唐羽琦没再说下去,她能感觉到晨珀情绪的低落。最后,她给出的建议是,与其拖拖拉拉,不如直接面对。简墨准不说,那就晨珀来说,找个机会和他彻底了结这件事。
至于结果如何,就看运气了。
运气?
晨珀看着车里的人,将翻涌的情绪一一收住,低头上了车。
“去哪儿?”她摸着包包里的手机,准备找机会给唐羽琦发个短信,把地址报给对方。
简墨准靠回椅背,指尖在额角揉了揉:“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你决定吧。”
晨珀闻言心下定了一分,想了想,说道:“去桐安街。”
简墨准点了点前排座位,驾驶座上的人转过头来,向晨珀发问:“桐安街哪一家?”
“到了再告诉你。”
“好。”说话的人是方谌,他问完,却注意到晨珀怀里的那一篮子玫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刚才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我说你这人……”余下的话,被简墨准轻点座位的手指打断。
他面色如常,淡淡说道:“开车。”
桐安街是Z城有名的夜市,要论各类小吃美食,这里无疑是Z城最多的。即便是年关将到,仍有不少店铺坚持开业,准备做到大年夜再休息。
这里的东西物美价廉,一年四季都热闹喧嚣,很多初到Z城的人都会慕名而来。
直至抵达桐安街,方谌才明白晨珀为什么刚才没直接说去桐安街哪一家吃饭。面前的街道原本就不宽敞,两旁除了店铺,还搭出了高高低低的塑料大棚,车子根本就开不进去。
看着街道上一地的空酒瓶和食物垃圾,方谌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看向已在街口下车的简墨准,对晨珀深深不满。这样的地方,她也好意思带先生来?
晨珀只当没看见方谌质问的眼神,她瞥了眼身侧高大的男人,巴不得他不满走人。
然而简墨准只是整了整薄呢长外衣,朝她道:“哪一家,带路吧。”
桐安街上人声鼎沸,虽然快过年了,但因为是情人节,不少情侣、夫妻纷纷出门活动。
空气里弥漫着烧烤和火锅的香味,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晨珀对这里很熟,七绕八拐地进了一家店铺前的塑料大棚里。
因为位置靠里,这家的客人不算多,大棚里还有几张空桌,只是极其简陋,桌椅也大多是带着污迹的。
晨珀并不在意,抽了椅子正要坐下,腰上却一紧,男人搂住她,温热的体温瞬间将她包围。她身体僵了僵,却发现他并未要对她做什么,只是从外衣口袋中取出一块驼色的方巾,将它展开后铺在椅子上,这才让她坐下。
方谌一句“先生”卡在喉咙,先生极爱干净他知道,可他原本还以为他是准备铺了自己坐的……
他们这边刚坐下,旁边桌的一男一女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
女:“用爱马仕的方巾给女朋友垫椅子,真是太帅了!”
男:“哪个脑残会用这么贵的东西垫椅子!肯定是A货!”
女:“A你个头!你也不看看那男人的打扮,看着低调,其实从头到脚好几十万呢!”
男:“几十万?嗤,这么有钱能来这里过情人节?”
女:“就不许人家有点特殊爱好啊!”
……
有特殊爱好的晨珀无语。
方谌不忍直视,见两人坐定,便暂时离开了大棚。
“吃什么?”简墨准接过老板娘拿来的简陋菜单,递向晨珀。
她没有接,朝他道:“我常来这类地方吃饭,不习惯你可以换地方,不必做这样的事,隔两条街就有适合你的餐厅。”说到底,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若没有在拉斯维加斯玩笑般的搭讪,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我没说不习惯。”相比她不善的语气,他静淡得不像话,“吃什么?”
她作罢,直接开口报了一堆东西:“一锅海鲜粥、酸辣白菜、五十根烤脆骨、十个烤生蚝、十个烤扇贝……”
“你们就两个人,吃得掉吗?”老板娘愣了。
“吃不完我打包。”她都这么说了,老板娘自然不会把生意往外推,立刻收了菜单去烤串。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晨珀原本是想借着吃东西缓解紧张,可她喝了碗海鲜粥就再也吃不下了,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餐桌对面,简墨准不紧不慢地喝粥。吃饭的时候他通常不怎么说话,这是他一贯的餐桌礼仪,只是今天这地方是她故意挑的,原以为他连碰都不会碰。可现在他却神情自若地用餐,分明是简陋不堪的大排档,分明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却没有丝毫不自在。
她是真的看不透这个人,不懂他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还是装着不介意。
可他有必要装给她看吗?
就像刚刚,任谁看了都会误会她今晚是去约会的,他却不闻不问,似乎毫不关心。可既然毫不关心,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一路从伦敦追来,一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男人,永远波澜不惊。
他到底知道多少?
是不是像唐羽琦说的那样,早已心知肚明?
“简墨准,为什么?”当晨珀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问出了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他能听懂,还是听不懂。
对面的男人抬头看她,眼底的温度逐渐下降:“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在躲你,可是你……就好像完全忽略了这些。”
他搁下筷子,眼帘半落,长睫下的眼瞳越发深沉难辨:“我不记得我们有分手。”
晨珀欲开口,对方却微抬指尖,制止了她想说的话:“晨珀,我们没有分手,因为我并没有同意。”他再次与她对视,清隽的面容线条干净而完美,即便在这样简陋惨白的灯光下,气场依旧强大到仅凭眼神就能让她动弹不得,“玩够了,就回来。”
晨珀瞬间僵硬,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让她愕然。为了摆脱他,她用尽所有办法,甚至放弃了最重要的学业!面对父亲的失望,母亲的担忧,她这样破釜沉舟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玩闹?
所以他是在告诉她,他允许她以这种方式“玩闹”,但也仅止于此。
这样自以为是的专制,简直有病!
“不吃了吗?”他询问,神色静淡。
“吃不下!”怒气在她胸前翻涌,更多的是一种无形而沉重的压力。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牵在手里的风筝,自以为一入蓝天翱翔任我,结果他在那端轻轻一拽,她便身不由己地坠落深渊。
“那我送你回去吧。”他起身,似乎是想过来拉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不要你送!”晨珀这会儿怒多过怕,也不想再遮掩了。
停留在空中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后收了回去,简墨准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不悦,只对她点头道:“不是我送,我让方谌送你。”
留心里面情况的方谌这时正走进来,闻言问道:“那先生您呢?”
“没事,我一个人走走。”
方谌还欲说话,但他到底跟了简墨准一段时间,觉察出他的情绪,只能应道:“我知道了,那我送晨小姐回去,您一个人小心点,有事打电话给我。”
送人的人和被送的人脸色都不好。
晨珀觉得方谌也很有病,分明看她不顺眼不想送她,也知道她不想让他送,结果简墨准开口,他便将她硬拽上了车。
晨珀坐在后座,从她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方谌的眼睛。他偶尔瞥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不满,没有任何掩饰的意图。
在车子行驶了十分钟后,对方还是没忍住:“你不该这么对先生。”
晨珀歪在椅背上,不想搭理他。
“你知道吗,先生在车里等了你三个小时!他刚解决完欧洲那边的事就直接飞回S城,得知你请假回家,又一路赶来Z城。他不想错过这个节日,礼物也准备了,可是你……”
晨珀持续的沉默让方谌越发不满,原本只想说几句,现在却有些收不住了,责备她不该和别人去过情人节,责备她完全不顾简墨准的感受,责备她无理取闹,说消失就消失。
“……当初先生还病着,却没有去医院,非要去看你的演出,说你的第一次个人演出,他不想错过。结果你却没来,先生在演奏厅等了你很久……”
个人演出?晨珀眸光微闪。
她记得那时她异常狼狈地从西雅图逃回伦敦,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认识简墨准将近一年,他从来没对她说过喜欢,很多时候都是她主动亲近他。可那次她提出分手后回伦敦不过两三天,他便频频来电,一周之后,原计划在西雅图停留一个月处理公事的简墨准提前结束手中事务飞回了伦敦。
她很意外,但更多的是慌乱,想到即将要面对他,心底就涌起莫名的害怕,最后她逃了,连很重要的汇报演出都没有去。
“这些话不该我来说,毕竟我只是助理,但很多事我都看在眼里。晨小姐,今天我说的这些也许不太好听,但我还是得说,矛盾也好,小脾气也好,你都该适可而止。像先生这样的人,能纵容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你就该明白他是在乎你的……”
车子准确无误地停在她家所在的那座高楼之下,方谌见晨珀沉默了一路,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不料她的声音却从后排传来:“你当他的助理,应该才半年多吧。”这句不像询问,倒像是肯定,“你觉得自己真的了解你的先生吗?”
“什么意思?”方谌皱眉回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以前并没有见过我。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也是从那次缺席的演奏会开始的吧?”晨珀按下开门键,冷风随着缓缓移开的车门灌进来,让她有些发晕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他之间只是简单的情侣闹矛盾,而我是蛮不讲理的那一方?”
她扯开嘴角,露了个有点惨淡的笑容。她脸孔稚嫩,这个略显世故而苍白的笑容和她很不搭:“你知道他以前有个非常能干的助理吗?算起来,真是比你称职一百倍,假如那个人还在,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助理。你不好奇那么称职的助理现在去了哪里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
晨珀走下车,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我没有任何意思,谢谢你送我回来。”
晨珀第一次发现菲尔是简墨准的助理而非朋友,是在伦敦的那个深秋午后。
她的第二块布朗宁蛋糕刚吃到一半,一位棕发黑瞳的男子推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她的小提琴盒、外套及包包,先走至简墨准身边喊了声“先生”,这才将东西搁到她身侧的座椅上。感觉到晨珀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抬头朝她轻轻笑了笑。
身为一个混血儿,他原本就长得异常俊美,这样一笑竟有种纯净夺目的光辉,她仿佛瞬间看到无数鲜花在眼前绽放。
“是晨小姐吗?”对方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开口,“您好,我是简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菲尔。”
“你好,叫我晨珀就可以了。”听到他说中文,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在拉斯维加斯她就曾见过他,那天在机场他似乎也在,“谢谢你帮我拿东西过来。”
“不用客气。”对方向简墨准示意了一下,后者朝他低声吩咐了句。菲尔点头,离开前再次礼貌地朝晨珀笑了笑。
这个笑容太有杀伤力,以至于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店门口,她才回过神,对上简墨准投来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你助理长得真帅。”说完又觉得在他面前说他助理帅似乎不太好,忙又补充道,“不过,你比他更帅。”
这倒是大实话,毕竟男人不能光看脸。无论身高、气质,简墨准都是完胜,更何况他的五官也无可挑剔,菲尔和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对她的称赞,简墨准没有什么反应,她想这些话他应该听得太多了。
结束下午茶时,他提出送她回去。
“不用了,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忙,我已经打扰了你一下午,不想再麻烦你了。”伦敦地铁四通八达,从这里回学生公寓很方便。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仍旧道:“我建议还是让我送你。”
“谢谢,真的不用麻烦!”关键是上回坐他车的阴影仍在,她拢紧外套的衣襟,朝他笑着挥手道别。
晨珀稍稍转好的心情在返回公寓时再次跌到谷底——她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坚持要送她。
玄关光洁的落地镜里,女孩的眼妆早因眼泪而化开了,面色苍白,外加一对硕大无比的熊猫眼,简直不忍直视。
她……她就顶着这张脸和简墨准面对面喝了一下午的茶,还觍着脸对他们评头论足?之后又拒绝对方送她,十分洒脱地自己坐地铁回家?
真是跪了……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某些后遗症。比如她换掉了全部的眼妆用品,再比如很久之后,当她在马路上捡到田艾丽,对方哭得伤心不已,她关心的重点却在她的眼妆不防水上。其实她真的不是在嘲笑对方,而是很诚恳地建议。
学生与教授曝出丑闻不是小事,演奏会结束后,校方当天就着手开始调查。哈文教授在校执教多年,师德有口皆碑,校方对他虽然是信任的,但是也必须给所有师生一个交代,所以调查是必须的。
很快,照片就被鉴别出是假的,文章里说的那些也就不足为信。校方在学院网上公告了这件事,并严重谴责了造谣者,表示会继续对这件事做深入调查。
校方的公告出得很快,并删除了那个造谣贴,等到次日下午的时候,整件事基本已经解决。米拉和帕分他们来找晨珀,为了庆祝她重获清白,约定晚上一起去吃大餐。
晨珀的情绪并不高,登台的机会已经错失,而且她不觉得校方贴出的那则公告能解决所有问题。经验告诉她,人心是最难琢磨的。有时明明没有亲眼所见,却能当成事实四处传播,有时明明已被更正,却依然有人相信不实的消息,只因为那些更有趣更有谈资。
晨珀没有料错,她成了校园里的焦点人物。她时常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骚扰和调戏的讯息,一些以前根本不认识她的人会在她现身时驻足打量她,偶尔低语轻笑。并没有人公开指责评价她,哈文教授现身给他们上课时,也没有谁会露出异常的表情,但流言蜚语依旧存在,在暗中流传,像是要将她孤立。
这是一种冷暴力。
晨珀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些,告诉自己那些人喜欢怎么想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她没办法堵住别人的嘴,改变别人的想法,她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但想做到和能做到毕竟是两回事,就在她的负面情绪累积到即将爆发的时候,擅长电脑的乔治突然跑来告诉她,找到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了!
其实这几天,乔治一直和自己几个校外的朋友在追查发帖者的IP,以及PS照片的原型。然而发帖者显然也是个高手,将自己隐藏得非常好,他们查到校外某个IP地址后就再也查不下去了。
可一个小时前,校网上出现了一篇自曝贴。发帖者自称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还上传了两张未PS过的照片,一张是哈文教授在公园里逗猫,另一张是晨珀坐在台阶上拉小提琴。两张照片显然都是偷拍的,甚至连当事人都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拍下的。两个人的姿势很眼熟,和先前的暧昧照片一模一样,显然,这两张照片才是原图。
发帖者不光讲述了陷害晨珀的理由,还公告了自己的身份,并向受害者及学校所有人公开道歉。
“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果然是希利尔搞的鬼!他是故意挑那个时候发布的,因为他知道太早曝光,学校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照片是P的,不会对你的演出有任何影响。只有在临开场前突袭,才能让你没办法登台!就为了一次演出机会,也太过分了!”
几乎是一瞬间,困扰了晨珀近一个星期的问题完全解决了!
校方严肃处理了这件事,由于希利尔主动道歉,校方没有开除他,而是记了大过,并让他停学三周。晨珀在校长室的外面,看到了走出来的卷发男孩。他脸色并不好,见到她,眼神有点凶狠,可像是又想到什么,那种敌对的情绪一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他想要走,晨珀却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要自己跳出来?根本没有证据指向你。”
希利尔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憋着怒意和不甘心,却又畏惧和警惕着什么,所以不敢向晨珀叫嚷,只压低了声音道:“别再问了,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招惹你,我再次向你道歉!”说到这里,他似乎挣扎了一下,才开口,“还有,如果有机会,可不可以请你向你的朋友表达一下你已经原谅我了?不用说明,只要表现出比较愉快的情绪就可以了!”显然,希利尔非常不习惯这么低声下气和低年级的女生说话。
“朋友?”晨珀疑惑。
“那就拜托你了!”希利尔不愿意再逗留,快步离去。
晨珀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忽然想到什么,取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她看着收件人的名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击发送。
她惴惴不安地等着,直到两个小时后,她甚至以为他不会回复她的时候,对方发来了短信。
“有空。想吃什么?我来接你。”
看着屏幕上的字,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地方你决定,定好告诉我时间地点就行,我自己过来。”
“好。”
放下手机,晨珀的心脏依旧鼓噪不已。
除了米拉、帕分他们四个,她在伦敦没有其他朋友,或者说没有其他有能力的朋友。
所以希利尔口中的那个人——只可能是简墨准。
法餐,靠窗的两人桌。
依旧是一家不大且客人很少的店,带一点中世纪的陈旧感,外墙是烟灰色的砖面,有岁月的痕迹,窗棂则被漆成亮眼的红色,在冬日的夜晚透出一抹生动的活力。
他似乎很喜欢这类比较安静的店铺,家庭式经营,宁和温馨。
店里的壁炉透着温暖的火光,音乐轻缓,鲜花与蜡烛点缀了窗台与桌面,让晨珀鼓噪了一下午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提前二十分钟到的,可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了。
今天很冷,太阳落山后更冷,她早就裹上了羽绒服。他穿得却不多,上身一件蓝灰色圆领薄毛衣,长裤单薄,椅背上搭着一件不算厚的驼色大衣。
她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正和一位上了年纪的胖厨师说话。店门处悬挂的铃铛随着她的进入丁零作响,他侧首看过来,清隽干净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带上了温暖。
见到是她,他微微颔首,礼貌而优雅。
晨珀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有着危险而复杂的背景,可他本人却总是给她一种绅士般从容优雅的感觉,这和她印象里粗糙蛮横的黑帮人士完全不一致。
“你怎么到这么早?”她脱下羽绒服和围巾,里面是一件厚厚的粉色羊绒衣,和她今天的粉色唇蜜很搭。虽然不想承认,但因为之前的黑历史,她的确花心思打扮了下,头发也放了下来,长长的黑色微卷发,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白皙的洋娃娃。
“下午在附近,就早点过来了。”他将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
“有推荐吗?”她不太懂法国菜,扫了眼菜单还是询问他。
他给她推荐了今晚的几道主菜,她依照自己的口味选了头盘、汤、菜和甜品。
他要了鹅肝酱,装在透明玻璃罐里,那罐子造型很漂亮,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方将那个玻璃罐挪到她面前:“试试看。”
她拿着餐刀去挖,结果用力过猛,挖松的那块酱直接弹到了他的胸口。
晨珀慌了:“抱歉!”
“没事。”大抵是感觉到她的窘迫,他朝她微微勾起唇角,这才不疾不徐地取下那块牢牢粘在他衣服上的鹅肝酱,并用餐巾擦拭残留的污迹。随后,他取过罐子,重新挖了块鹅肝酱并在面包上涂抹均匀,递到她面前。
男人的手指好看得像是艺术品,连带那块面包也变得极具诱惑力。
晨珀的心跳有点加速,道谢后接过咬了一口。正统的鹅肝酱其实并不合她的口味,应该说那味道她非常不喜欢,不过已经吃进嘴里,又不能吐出来,只好艰难地咽下去。
对方又递来一杯柠檬水,她忙接过,喝了一大口。
“谢谢。”晨珀说完,又补充道,“不是指这个,是指照片的事。”
她突然提起,他却并不意外:“希望不是多此一举,那张照片的PS痕迹很明显,校方应该已经替你澄清了,对吗?”
“不!我很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之前在机场我那样……换作是我,上次在Wigmore根本不可能搭理一个故意装不认识的人!”
听她主动提起机场的事,简墨准一时有些沉默。离开机场后他就觉察出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对方后来已经明显表示出歉意,但他连让她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便径自离开了。
转念想想,那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顶多算是年轻女孩的恶作剧,只是当时他诧异于两人的重逢,而她态度冷漠,他有些意料外的不悦。或许是他年纪大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
他凝视她的眸光深邃而专注,她看着他,安静等他的回答。
她的眼神和表情,就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宠物看着自己的主人。这个女孩,初见时不知进退一再搭讪他,再遇时又一脸纯稚地装无辜,就如同她自己说的,他对她印象并不好。他甚至觉得这大约又是一个有点家底和背景的富家女,整日无所事事,在异国夜晚无所顾忌地玩耍,待到白天又戴上矜持的假面,扮演应该的角色。
然而,那天在Wigmore,她又将他的这些推测全部推翻。
因为无法上台表演,她独自在音乐厅外的走廊上拉她的演出曲目,明明在哭,却非要演奏美好喜悦的乐曲,狼狈而固执,却终究无力改变事实。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始终不及父亲在那人心中的万一。
女孩还在盯着他看,他收回心神:“你没做错什么,不必这样说。流言蜚语虽然不会造成致命伤害,但是这些负面的东西很容易让一个人的心里蒙上阴影。你很有才华,也很努力,未来会有远大的前途,不该让这些东西影响到你。”
他的话清冷缓慢,却有一种温柔而沉静的力量,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任凭周遭世界再喧嚣浮华,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惊不躁,沉稳而睿智,以自己的方式应对一切。
她的心脏,再次鼓噪不安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清晰而响亮。
她曾以为,唐晗之后,她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人。感情这种事,她不擅长,也不了解,敬而远之是最好的方式。
这天以后她才明白,人生里总有些事,来得猝不及防且毫无理由。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哪怕根本不懂接下来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仍然无法控制那颗跳动的心。
就好像他于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如火焰之于飞蛾,飞鸟之于鱼,星河之于大地。
是的,哪怕如今她逃避、畏惧、不愿面对,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之间,是她先对他动心的,一开始追求对方的人也是她。
她甚至把唐晗用在她身上的浪漫全部用在了简墨准身上。
而他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并非冷淡,而是一种成熟的礼貌。
在她的十次邀约里礼貌性地应下几次,很绅士地提前半小时抵达,且在餐后将她送回公寓。如果她表现出冷,他会脱下大衣给她披上;如果她故意带他步行路过花店驻足,他会买花送给她;如果她送他礼物,他会微笑地表示感谢,且在下一次见面时回礼。
两人似乎已经成了朋友,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毕竟她是女生,而且还是一个半点恋爱经验都没有的女生!她能主动邀约求见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么可能率先做出肢体接触?
再加上他的礼貌,使得两人之间保持着距离,令她面对他时,始终有种仰望的感觉。
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高不可攀。
晨珀后来回想,若不是之后发生了那场意外,可能直到现在,简墨准和她之间的关系都不会发生改变。他是个非常冷静成熟的男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起初的距离也会是最终的距离。
所以当她从RAM退学,从伦敦逃回Z城时,压根没想过他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感,即便后来开始和她恋爱,也始终带了种严谨的冷静。和他在一起,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他更像是她的长辈。
体贴入微的照顾,温柔的态度,平淡的约会,就是没有热恋的甜蜜和激情,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
诚然,八岁的年龄差是一个问题,但两人之间肯定还存在其他一些她不了解的障碍。
直到后来,在西雅图的那一晚,她才明白,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看懂过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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