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青杉村村长修完水渠，扛着锄头回家，当他刚拐过一个山湾时，只听前边传来一阵女人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村长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循声上前，只见一个歹徒正在撕扯一个姑娘的衣裳。
他顿时热血沸腾，火冒三丈，举起锄头吼道：“哪来的畜生，竟敢在此作恶？你不想坐牢就快放了她！”
谁知话音刚落，歹徒“哧溜”一下拔出枪来，对准了村长说：“怎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若不想死，就少管闲事，给我滚开！”
村长先是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心想：他怎会有枪？啊，肯定是假枪，拿着吓唬人的，我可不能上当，绝不可见了假枪就退缩，村长就得像个村长，坚决为民除害！
于是，村长严厉地说：“我堂堂一村之长，还怕你威胁不成？！你小子敢开枪，那就犯了死罪。我警告你，快放了她，争取从宽处理。”
歹徒哈哈大笑之后，又凶相毕露地说：“老子本来只是想玩一下这个姑娘的，既然你村长硬要凑热闹，那我就两个一起玩，先看看你这个村长有多大的能耐！”随即“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嗖”一下冲着村长擦肩而过。
村长大吃一惊，他想不到歹徒拿的是真枪，而且真敢开枪，不觉浑身打起抖来，手里的锄头也“哐当”落了地。
歹徒一脸狞笑，似乎还不过瘾，又下了命令：“你如想活着回去，就给我把手举起来！”
村长知道，举手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双手十分沉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于是歹徒又朝他开了一枪，子弹从他耳边飞了过去。
这一枪打得村长晕头转向，什么尊严，什么名声，全都抛到脑后，当即举起了双手。
歹徒乐了：“嗯，这还差不多，有点像个村长的样子了。不过还差一点点，你应该喊‘好汉饶命’，我才放你一条生路。快喊吧。”
村长这时连半点骨气也没有了，马上顺从地跪地喊道：“好汉饶命。”
歹徒大获全胜，得意地说：“你这个堂堂一村之长，原来也是贪生怕死的料儿，就凭这点，我绝不杀你。不过你得跪着，等我干完好事你才能走！”
他说完，抱起那个连吓带恨早已昏死过去的姑娘，钻进了树丛里……
村长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过了好久，从树林里传来了姑娘的哭声，那悲切的声音，令人心碎。村长连忙爬起来，上前一看，歹徒已经走了，姑娘则披头散发，一味地嚎哭。
村长这才发现，受害的姑娘正是自己村里的，名叫周翠鸟。于是连忙上前劝说：“翠鸟，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人家又带着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要是被人知道，那你的日子就难过了。大叔很同情你，我会帮你保密的，走，咱们回家吧。”说着，去拉周翠鸟。
正在这时，姑娘听到父母的呼唤声，知道家里人因天黑还不见她回家，急着来找她了，于是甩开村长的手，发疯似的朝父母身边奔去。
翠鸟向父母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父母又把事情告诉了村里人，这一下激起了全村人的怒火，大家点起火把，聚在一起，决心上山寻找歹徒，为周翠鸟报仇雪恨。
人们刚走到村口，正好碰上村长，这确有点狭路相逢的味道，大家围住了村长，满腔怒火都向他喷射，有的骂他“狗熊”，有的骂他“软壳蛋”，有的骂他“叛徒”……
老支书站到土坡上，说：“我们全体村民投票选出来的村长，在关键时刻，居然向犯罪分子举手投降，下跪求饶！这是天大的丑事，把全村人的脸面都丢尽了，这哪像个共产党的村长？我提议，罢免这样没有骨气的村长，请村民委员会报请乡里批准。”
他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
村长深感无地自容，低着头说：“我贪生怕死，见死不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
至此，村民们分成了两拨，年轻力壮的上山搜寻歹徒，其余回家休息。只丢下村长一人，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村长到了自家门边，推推门，发现门已上了栓，只得边敲门边喊老婆开门。
谁知他老婆却没好气地说：“你还有脸回来呐！除非你把坏蛋抓住，不然就不要回来，免得我看见你恶心！”
这几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惊得村长头晕目眩。想不到一失足成千古恨，连亲人都容不下自己了，真是生不如死啊！
村长决定跳河自杀，一死了之，可到河边又改变了主意，觉得这样死了不值得，村里人会更加看不起自己。
这时，他想起了老婆说的那句话，“除非你把坏蛋抓住”。对，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抓住那个歹徒。
可是到哪里去找他呢？
村长躺在草地上想了大半夜，终于有了办法。
他从歹徒的说话声判断，歹徒定是本地人。他还记得歹徒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那是他的“商标”，一眼就能认出来。再加上自己曾经当过赤脚医生，有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秘方。凭这些就可以外出行医，既可以此谋生，又可寻找那个狗杂种！
说干就干，村长到城里买了假发、假胡子，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上了年纪的游医，戴上墨镜，挎起药箱，开始了赶乡场的行当。
每到一处，村长就挂起旗幡，敲响小铜锣，嘴里喊道：“祖传秘方治疤痕，药到疤除特别灵，身上有疤快来治，错过机会要伤心。”
这一招还真见效，一下子就围上来许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求治疤痕的。
村长自然十分热情，既认真，收费也很低，而且还记下每个患者的姓名和住址，说是要来复查，如果疤痕不消除就退还全部医药费。
这一来，他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兴隆了。
但奇怪的是，三个月过去了，他跑过二十多个乡场，给几百号人治过疤痕，却没有见到他一心要抓的那个狗杂种。
这家伙脸上有个刀疤呀，为什么不露面呢？莫非他已流窜到外地去了？
其实，那歹徒并未远走高飞，只是因为风声较紧，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当他得知那个四处治疤痕的老头就是贪生怕死的村长后，不但不害怕，反而胆子大了起来。他想，自己脸上那个刀疤很容易给人留下把柄，这次何不趁机……
这天，村长做完生意，正要收摊，来了个长发遮脸的女人，怪腔怪调地问道：“先生，请你给治治伤疤好吗？”
村长朝女人看看，说：“伤疤呢？是不是长在脸上？让我看过才能下药呀！”
女人摇摇头：“不是我，是我男人屁股上有个疤，他不肯到街上来脱裤子丢人现眼，请你到我们家去，离这里不远，我们多付些钱，好吗？”
村长想了想，说：“好，那就走吧。”
其实，那女人的家并不近，那是山塆里的一座小屋，单门独户，破旧而且杂乱。
进屋后，女人随手把门拴上，然后又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扯掉长发，抓起一把枪，指指脸上的刀疤说：“村长大人，你这下认出我来了吧？咱们一红一黑，也许前世有缘，又走到一块来了。上次你跟我作对，我可是手下留情，放了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小子恩将仇报，化了装冒充医生，四处找我，还想抓我。今天，我把你请到家里来，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村长冷冷一笑，说：“你太小看我的眼力了，你以为弄几根毛毛把半张脸盖住就能蒙住我？不！当你在我面前一出现，吐出那几句怪声怪气的话，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可我还是跟你来了，你道为了什么？因为我已不是村长，而是医生！医生不管好人坏人，只管病人，你请我，我当然要来。你说我化装冒充医生，实在幼稚得可笑。你想想，要是有人认出我是青杉村那个贪生怕死的村长，谁还会让我看病？为了混饭吃，不化装行吗？”
歹徒扬了扬手里的枪，说：“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你若能把我脸上这块刀疤抹掉，那就算你真是医生，我绝不动你一根汗毛；如果抹不掉，那就对不起，休怪我心狠手辣！”
村长十分镇定：“我保证药到疤除，但得先看一看，摸一摸，按一按，才能对症下药。”
歹徒咬咬牙：“好吧，你可以看，可以摸，可以按，但不能玩花招。告诉你，这枪里有子弹，我一扣扳机就可送你上西天！”
村长听了好不恼火，真想一把将他掐死，但还是强压怒火，不动声色地迎着枪口走上前去，先看了看，又摸了摸，然后一把抓住刀疤，使劲地捏，痛得歹徒“哇哇”直叫：“啊，疼死我了，你轻点不行吗？”
村长松了手，说：“别叫得那么吓人，我只是要看看这疤能否掐出水来，因为掐得出水跟掐不出水，下药是不一样的。好了，现在都弄明白了，我这就给你配药。”
他说完便打开药箱，配了一大一小两瓶药给歹徒，并说：“这大瓶是喝的，最好一次喝光，喝后睡一觉，然后再用小瓶子里的药涂刀疤，肯定见效。”
他交待完毕，挎起药箱就走，哪知歹徒一把拖住他说：“你想走？这不行！在我脸上的刀疤抹掉之前，你休想走出我家门一步。”
说着，歹徒将村长拖进一间连窗户也没有的小屋里，锁上了门。
村长没说半句怨言，反而得意地笑了，心想：你别高兴得太早，只要你喝下我的药，用不了多少时候，你就成了一头死猪，等我叫人来把你捆住，你还不知怎么回事。
时至半夜，村长准备行动，但不知歹徒是不是喝了药。
为了试探，他心生一计，扯开喉咙唱山歌，唱了半天也没动静。又使劲捶门，边捶边喊：“快开门，我肚子饿极了，让我吃点东西！”叫了一阵，依然毫无反应。
他这才放心，一脚把门踢开，再去推推歹徒的房门，里面拴得死死的，连忙破门而去，讨救兵去了。
村长摸黑在崎岖的山道上奔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来到一个小小的村子旁边，被几个当地值勤的民兵拦住盘问。
村长将情况细细一说，民兵觉得事关重大，立即集中了十几个人，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十多里路外的派出所报告，一路跟村长进山捉拿歹徒。
村长领着民兵很快到了山塆里，他让民兵包围小屋，自己先进去看看。
可他撞开房门一看，不觉傻了眼，床上空空的，歹徒已不知去向。
难道又上当了？
突然，从墙角边发出了歹徒的说话声：“你狗日的好啊，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是不是迷魂药？好在我只喝了几口，打了个盹就醒了。你说，究竟想干什么？”说着，举起了枪。
村长非常后悔低估了歹徒，没有看着他把药喝光，没有趁他睡着把他的枪拿走。唉，后悔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如何扭转这被动的局面。
村长想了想，说：“你用不着虚张声势，我也不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村长了。告诉你，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说完，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双手把歹徒拦腰抱住，大声喊道：“快来抓坏蛋呀！”
可是，他话刚出口，歹徒的枪响了，子弹射进了村长的胸膛，但村长依然紧紧地抱着歹徒不松手。
民兵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歹徒。
村长很快被送到医院，但已经不行了。
临死前，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回家。”
青杉村的村民们得知这一消息后，大为震惊，许多人都哭了。
村支书说：“咱们的村长最终没给青杉村丢脸，是好样的，我们应该去接他回来，愿意去的跟我走！”
当天晚上，大部分村民，包括周翠鸟一家，有打手电的，有点火把的，浩浩荡荡，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去接村长了……
（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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