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受了点伤-阮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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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立夏没有回家,安慰了刘家两老一晚上。其实阮苏陌知道,她只是怕这一走,那个用生命去守护自己的男子,她再也看不到。所以能守到最后一秒也是好的。阮苏陌也没有回出租屋,她此刻怕极了一个人的感觉,仿佛全世界的灯都熄灭,而前路四面八方都是万丈深渊。

    秦楚打开公寓门的时候,阮苏陌的脚步顿了半晌,男人回头,“怎么?”

    阮苏陌小心翼翼询问,“我不会打扰到你吧?”语毕,脑门却直接被重重的弹了一下。

    “打扰到了,所以这是惩罚。”

    听见回答,阮苏陌僵直了身子。秦楚去拉,她便抓住防盗门不松手。

    秦楚恼,拿眼瞪她,“又在犟什么?!”

    阮苏陌摇头,“我不是怕等下你不方便么。”

    大概猜到她的心思,秦楚嗤笑,“现在这么介意,早干嘛去了?阮苏陌,我可是抢手货,你得看稳了。”

    “呸!谁介意了!得妄想症了吧你?”

    知道这样的争吵继续下去也无果,秦楚率先松口,“好好好,我妄想行不行?”

    阮苏陌的脾性他早就了解得七七八八,就跟马身上的毛一样,得顺着撸。

    “你放心,在这里登过堂入过室的女人,就你一个。”

    闻言,阮苏陌脸一热,她自发地甩开秦楚的手,“为什么要给我解释这个?你爱跟谁谁!……”话是这么说,人却进屋了。秦楚看着她无奈摇头。

    阮苏陌从浴室收拾好自己走到客厅,发现秦楚正好打开门进来,只穿了拖鞋,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秦楚几步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往沙发上拖,吓了阮苏陌很大一跳。

    “啊啊啊,你干嘛!!!”

    话一说完,阮苏陌整个人跟着被男人像丢东西一样丢在了沙发上。阮苏陌脑袋发晕,但依然没忘记躲避,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秦楚却步步逼近。她将抱枕抱在胸前,欲哭无泪。

    “秦少,秦大爷,秦公子,秦土地……你要灭火不要挑上我啊,我没经验,你等下也不尽兴不是……”

    闻言,原本还面无表情的秦楚忽然双肩抖动得特别厉害,他跟着笑倒在沙发上。

    “阮苏陌,就算我再饥渴,我还是要看对象的。”

    没有听出秦楚话里的贬义,阮苏陌依然缩着身子不动。

    “那那那……你到底是要干嘛。”

    秦楚将手里的东西一把甩给她,阮苏陌狐疑的拿起来看,发现是一盒软膏。盒子背后便是说明书,主治冻疮。

    “你……”

    “你那手肿得跟萝卜似的,丑死了,牵起来还没手感。”

    阮苏陌心口一暖,虽然对方说出口的话又让她那么那么的想一脚踹死他。

    后来那盒药膏,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去到哪里,阮苏陌都把它随身携带,却再也没用过。

    第二天,阮苏陌很早便醒了,秦楚今天休息,怎么也叫不起来。她随便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去两条街远的小店买早餐。

    晨光微亮,她刚下楼走出不远,一辆明黄色跑车呼啦着在眼前一闪而过。阮苏陌猛地回头,看着车上一男一女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怔愣半晌,而后又火速跑回去。

    阮苏陌冲进来的时候,秦楚依然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她一把将他从床上拖起来。大少爷的起床气瞬间被搅起来。

    “你又发什么神经?”

    女生跑得急,喘气不停,揪住男人睡衣领子的手指却不松开。

    “你之前告诉我,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是要保全一个人。那个人,是纪昀之对不对?!”

    一句话,让秦楚猛地睁开了眼。他这样的反应,让阮苏陌更加确信了心底的疑问。她放开他,一步步往后退。

    “纪昀之和白琳是什么关系。”

    “……”

    “男女朋友?不对,白琳喜欢的是周嘉言,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

    “啊,对了,你曾经说过,纪昀之是混黑的。那么,我是否能猜测,白琳之所以能找到那些不入流的混混儿,纪昀之有帮忙呢?”

    “……”

    “他为什么要帮忙?亲人?也不对,隔太远,白和纪这两个姓,看起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曾经说纪昀之有喜欢的人,那我是否可以大胆的假设,那个人,就是白琳。”

    秦楚很快恢复镇定,他连打几个呵欠,看了看窗外天青色的天。

    “阮苏陌,你当你是柯南?”

    “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你只需要告诉我,对,还是不对。”

    听见问话,秦楚又回过头来,波澜不惊的语气。

    “对不对还有什么重要?好,我告诉你,你是对的。但那又怎样?你斗得过谁,你和立夏两人加起来,又斗得过谁。”

    阮苏陌心一凛,眼睛的希望暗了下去,沉默好久才开口。

    “秦楚,别以为你们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然后阮苏陌夺门而出,关门声狠而决绝。

    当时的秦楚,并没有把阮苏陌的话放在心上,她再能折腾,也只有这一点力量。但是一个星期后,当白琳再次站在被告席上,秦楚便懂了。

    一开庭,纪昀之便坐在了观众席的最后面。对他的忽然出现,立夏不解,阮苏陌却冷哼,“终于舍得露面了。”

    直到立夏无意间看见白琳与纪昀之的眼神交流,再结合阮苏陌先前的话,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同一时刻,纪昀之转过头,正好与立夏视线相对,他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半长的粟色流海几乎遮住眼睫。立夏也转过头盯着正前方的桌子发呆。

    她真傻,她还为纪昀之的陪伴感动过,她还以为,两人起码算是朋友了吧。原来一切都是她以为。

    而纪昀之在立夏转过头的那一秒,又重新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很早开始,纪昀之便知道了立夏与周嘉言的所有过往。白琳还在英国的时候,曾在邮件上请他帮忙调查,事无巨细。所以大四毕业的那场饭局,他才会突然出现,假意充当护花使者,实则是刺探虚实。他对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总是草木皆兵。

    可纪昀之无法忘记那个盛夏末尾的夜晚,两人在河堤的护栏边解决了几大袋速食面包。当时的立夏,笑容明亮得晃了他的眼。他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心脏曾在某一时刻跳快了几拍。

    但白琳的存在对纪昀之来说,就像是融入血脉的一种习惯,任对方予取予求,便是这习惯之一。他对她,始终学不会去拒绝。学不会拒绝一个人,必定会有另外的人因此而受伤,认识的,不认识的,重要的,不重要的。立夏属于哪个范畴?纪昀之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规划词。

    初开庭,那隐匿已久的另一犯罪嫌疑人被拷着双手,出现在证人席上,一字一句道出事情原委,阮苏陌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在观看席上侧过身子抱身旁的人。

    这突然的大逆转,让立夏半天回不过神。她忍不住问阮苏陌,“秦楚帮的忙?”

    阮苏陌不点头,也不摇头,直到白琳从被告席上走下来,像刘铭义死的那天一样,与她和立夏擦肩而过。那身后跟着检察院的押解,大概是周嘉言打了招呼,所以并没有做出过分强硬的举动。在同样的位置,白琳脸上依然未有丝毫的畏惧,仿佛即将坐牢的人不是她。

    她冷眼盯着立夏,“就算我现在进去了,没多久也会出来,你信么?”

    立夏张嘴,想要开骂,却被阮苏陌抢了先。

    “我们信,你白小姐什么人?周围一群神通广大的人护着你,我当然相信过不了多久,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你缓刑。你如此白费周折地死也要和周嘉言在一起,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白琳的脸色有些突变,“什么意思?”

    周嘉言在一旁,沉着脸色开口。

    “我早该想到。”

    阮苏陌长呼出一口气,对着周嘉言笑。

    “早该想到什么呢?早该想到,能从纪昀之手下抢人,一定得是政界上的,而且比他官高几级,这样他才不敢肆意行动。否则,纪家也很可能因此受到牵连。早该想到,那样的人物,我只认识一个。早该想到,我会去找你妈。”

    闻言,白琳却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华阿姨讨厌你!她怎么可能帮你?!”

    阮苏陌的笑容扩大。

    “白琳,这也是你教我的不是吗?你告诉我,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那么好,我便用钱给刘铭义买一个公平!”

    “真可惜,你叫人毁了立夏,好以此填补你内心对周嘉言的把握不定。可是那又怎样,就算你出来了,也不能和周嘉言在一起。知道我和周嘉言他妈的约定是什么吗?”

    “你,白琳,永远也不能进周家大门。”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然后,白琳和站在不远处的秦楚都异口同声地叫了句“你疯了!”

    秦楚第一次有了无力的感觉,一切都脱离了原先的轨道,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眉目冷然,眼神穿过所有在场的人,只盯着眼前的女生看,阮苏陌知道,他这幅表情是在生气,并且处于极度的愤怒当中。但她又何尝不是?

    他帮着纪昀之为虎作伥,帮白琳隐瞒,所有的所有,依她的性子,随便一条拈出来都够两人大吵一架。

    而白琳脸上血色全失,身子微微发抖,似乎下一秒便要昏倒过去。虽然很恨她,但是如今她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阮苏陌和立夏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想多做停留。岂料白琳突然指着一直未做声的立夏笑得趋近癫狂。身后的押解看她情绪不稳,终于出手要将她推走。

    白琳不动,站在原地笑出了眼泪。她用力甩开押解的手,在众人的眼光中转而指着立夏,眼睛却盯着阮苏陌的方向。

    “你真可怜,阮苏陌。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啊?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傻子,任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还不知道吧?你面前这个你最相信最心疼豁出一切都要维护的好姐妹!当初因为30万,就把你像妓女一样卖给了秦楚!你却对她掏心掏肺,用三亿来替她出气!哈!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吗?!哈哈哈……”

    一番话完,白琳已经被押了出去,纪昀之和周嘉言脸色不善地跟随其后。

    这边,阮苏陌却僵在原地。她还未从刚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听见这样爆炸性的秘密。但阮苏陌的僵硬只有短暂的十几秒,随即她转过身挽住立夏的手,言笑晏晏。

    “白琳疯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立夏我们今晚去喝酒庆祝,不醉不归!”

    说着,就要挽住她往外走。立夏的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论如何都不动,然后她突然哭了。

    “苏陌,你往死里抽我吧,你不要这样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也不要对我笑。”

    阮苏陌的手便从立夏的胳膊一点点放下来,她平静地望着眼前人水泪纵横的脸。

    “那时你突然劝说我去酒吧打工,在包间又不小心洒了酒在客人身上,然后秦楚就恰巧地出现解救我们。后来,秦楚便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生活里。所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局,白琳说的卖,是这个意思?”

    立夏不言语,咬紧了嘴唇,害怕自己会哭出声音,阮苏陌继续问,“可是,为什么?”眼神却是望着秦楚的方向。她侧过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波闪烁,重复着那个问题。

    “为什么?”

    秦楚想要拉阮苏陌的手,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安笙却在这时候站出来,他将阮苏陌的肩揽过,目光坦然的与秦楚对视。男生的声线在头顶响起,仿若有一道闷雷,将所有人从头劈到尾。

    “是想报复吧。”

    阮苏陌傻眼,不明了顾安笙口中所谓的报复,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当初在净水巷,顾安笙的父亲,顾明,真的如那些三姑六婆所言,在外找了大钱。同时,也有了情人。

    任缇萦。

    就是那个,三番五次在秦楚的书房里见到,却每次都忍不住将目光多停在上面一点的女人吗?就是那个眉眼精致,空灵透彻的女人吗?阮苏陌记得,秦楚曾经说过,那是他的母亲。

    顾安笙迎向秦楚投过来的目光,不躲不闪,言辞灼灼。

    “我和我妈在净水巷被接走的那一年,你母亲也死在了一场车祸里。你将这一切怪罪到我父亲头上,怪到我们全家头上,你恨我们顾家所有人。你千方百计的接近苏陌,是早就察觉到我对她的感情不简单,所以想利用她来报复我。我生日的那一晚,在酒吧,那些惹事的流氓是你找来的,为的是让苏陌来求你。然后在医院,我躺在病床上,突然收到一封陌生号码的彩信,上面的人物是你和苏陌,接吻的画面,那封彩信是你发的吧。后面何熏的突然出现,想来也是你的安排了。”

    一番话完,顾安笙清楚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陡地一僵。秦楚皱眉,放下环在胸口的手,身形一动,似乎是要过来拉阮苏陌。下一秒,却被对方的眼神制在原地。顾安笙的怔愣也只有一会儿,又紧接着往下说。

    “也许你忽然厌倦了再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所以买通顾通的内部人员,做了假账,随即通知纪昀之来顾通查账。而那笔逃税的数额,几乎可以让顾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终于,你想要的目的达到,你冷眼站在人群中,看我父亲亲眼见证自己一生的基业被无故毁掉,精神失常,被强制拉进精神病院,最终自杀。”

    明明是在室内,阮苏陌却感觉有风不停地朝自己心里吹去。

    听完顾安笙的叙述,阮苏陌似乎忽略了顾安笙说:对她的感情很特别。她只是很想和秦楚吵一架,想像平常一样,与他口舌大战个三百回合。她会骂他:“你俗不俗啊,这么三流的剧情你都演得出来,我对你唯一的那么点敬仰都消失殆尽了。”

    秦楚一定会想着法百般毒舌自己,也许他会斜着眼睛,很不屑一顾地看着她说:“阮苏陌,咋俩彼此彼此。”

    这么三流的剧情她都能遇上,不是彼此彼此,是什么?

    面对顾安笙的咄咄逼人,秦楚难得沉默,并不若平时的巧言令色。他无所谓的朝顾安笙耸耸肩,“说完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过来,伸手一把将阮苏陌从顾安笙怀里拉到自己身边。阮苏陌手腕生疼,她看见一旁苍白着脸的立夏,忽然又觉得不是手疼,立夏站在被告席旁边,感觉自己也像一个犯人。她在阮苏陌灼热的注视下抬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随后嘴唇轻启。

    “苏陌,我知道,欠你的,我还不清。”

    语毕,立夏转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下大步跑开。

    一度,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阮苏陌都是那样形容立夏的。

    她说这世界上,立夏就是专为了阮苏陌量身打造。她们可以吵架,但绝不冷战。可以说是非,但绝不搬弄是非。她们互不侵犯,互相信任,绝不背叛。

    但现在,这些被她视为终生信仰的话,忽然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并煞有其事地告诉她。

    “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可信。你心不狠,就站不稳。”

    当亲近蜕变为伤害,当信任让位于决然。

    阮苏陌也没有意识地被秦楚拉着往外走,半路,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便看见顾安笙的脸。然后两只手腕都多了一股力道。阮苏陌看着顾安笙,对方并没有看她,只泰然地与秦楚对视。阮苏陌从来不知道,原来顾安笙的力气也可以那样大。

    秦楚冷喝,“放手。”

    “这两个字留着对你自己说。”

    “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再次一无所依身败名裂,顾安笙,你要试试么。”

    顾安笙笑,一如既往地淡,却多了某种冷。

    “秦少爷,你不是早就让我尝试过了吗?我不介意再多来一次。况且,你不觉得应该问下当事人的意愿,她到底是要跟你走,还是留下。”

    秦楚也笑,眉目却是冷然。

    “我想要的人,从来都必须得是我的。”

    话落,秦楚忽然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卯足了劲儿想要挣脱。秦楚抬眼,怒瞪阮苏陌,“你敢放,就试试看!”

    他越这样说,阮苏陌的手便抽得越快,她逃,他逮。

    然后另一边的顾安笙又突然开口,他抓住阮苏陌的手也越来越紧,好像正身处一个沼泽中,挣扎,费了很大的劲,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秦楚,照理讲,苏陌的存在对于你而言,应该在很早以前就没了价值,但你却没有及时抽身,这是为什么?请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她。众所周知,像你们那样的家庭,更不会接受苏陌这样普通身世的女孩子,而你又对你的父亲有多么惟命是从,所以你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反抗自己唯一的亲人。答案只有一个,嘉言回来的时候,你会特意邀他一起来吃饭,甚至百般费心机的安排她与周放相认。那就是你比任何人都早知道,苏陌就是周放的孙女。”

    如果先前的打击还不算大的话,现在的这个爆炸性消息,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阮苏陌原先还极力保持着的理智,在顾安笙说出这一番话后全都粉碎掉。她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没有动作,秦楚反而慌张,转而捏住她几根手指,似乎还能听见骨头嘎嘣作响的声音。

    “我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

    静默有好几秒,秦楚的声音才又传进耳朵,竟带了几丝妥协。

    “可是阮苏陌,如果我说即使现在的你一无所有,我还想跟你在一起,只跟你在一起,你还相信么。”

    从未听过的甜言蜜语,从未见过的他的模样,阮苏陌感觉连指尖都在空气中颤抖。脸色红了又刹白。

    “秦楚,你的世界太复杂了,你的心也太复杂了,有你在,所有事情都变得复杂。我不想整天去猜你的心,猜你喜欢不喜欢,你的阴谋诡计左右逢源我全都不想要。所以,你还是放了我吧,求你了。”

    这句话一出,秦楚的手终于慢慢松落。

    “果然,就算是这样,你的选择也不会是我。”

    他站直身,微眯眼,将女生打量又打量,最终却只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像顾安笙生日那个夜晚,他对她道:“阮苏陌,你会后悔的。”

    “哪天你要是后悔了,千万不要再来找我。因为就算你来,我也早已不在原地。”

    她眼角的余光睨着秦楚转身,离开,姿态决绝。那一天,阮苏陌记得,明明是冬日,阳光却出奇的大,笼罩在身上,竟没有丝毫的暖意。

    后来,阮苏陌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才发现立夏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离开她,快得仿佛从来没有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出租屋里只余下一封信,还有床头柜上那个被摔坏的手机壳,与阮苏陌那只是情侣款。

    信上是整篇整篇的对不起。

    她说“苏陌,对不起,当初秦楚在酒吧找上我的时候,我以为真如他所说,是在周嘉言的生日会上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我才答应帮他接近你,才会开玩笑的问你,是不是富二代的眼光都很奇特?”

    “苏陌,对不起,如果时间倒回,所有的一切重来一次,我想,我依然会那样选择。你还记得大一开始,我突然回C城的那一次吗?那时候,我妈被查出肾功能衰竭,我爸悄悄瞒着我去卖血,为了给我妈治病,最后当街晕倒。”

    “苏陌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为了给我妈换肾,几天便跑一次地下血站,枯瘦如柴。”

    纸上有水渍晕开过的痕迹,阮苏陌知道,她一定是哭过了,她很久没有见过立夏哭泣,当年周嘉言走的时候都没有。她记得当初拜托秦楚帮立夏去英国的时候,立夏很认真的说过,“苏陌,我知道这世上最不会骗我的人,就是你。”

    没错,就是这句话。

    其实,那正是阮苏陌一度想对她说的。可她不善于说那些矫情的话,她一直将它埋在心底,却用行动无声地证明了。她从未想过,那个让她心疼的女子,她的立夏,亲手摧毁了那种叫做信任的东西,亲手摔碎了自己唯一的,最纯洁的友情。

    立夏信上最后的一句话是:苏陌,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大街上遇见,请永远不要对我说原谅。

    而阮苏陌也真的,再不去找寻那个笑容温暖的女孩子。

    她知道,立夏还在B市,她曾经说过,刘铭义的父母是她一辈子的责任,所以阮苏陌可以很容易便将她找到,但是她没有去。因为阮苏陌自己也清楚地了解,过去相濡以沫的时光已经再难回,她和立夏此刻的希望,大概都是两两相忘。

    后来,听说白琳在监狱里疯了,真疯,假疯,无从得知。周嘉言将她保释出来,两人一起回了英国。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阮苏陌也终于如愿以偿。在某个清晨,她的指被顾安笙柔柔握进手心,时隔11年的暗恋,修成正果。

    后来,所有的后来,都物非,人非,事事非。

    【6】

    已经开春,大街上绿意盎然。

    傍晚十分,阮苏陌同顾安笙散步,期间途径一家高级婚纱店。里面的工作人员正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巨大的横幅挂满了影楼的大半边墙壁。阮苏陌忽然顿足,她侧头,指着墙上那对金童玉女对顾安笙说,“以后我结婚,也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顺着阮苏陌指的方向看过去,顾安笙敛眉低眼,他点头。

    “好。”

    同一天深夜,阮苏陌接到一个陌生的沉默电话。

    两人持续通话时间差不多一小时,却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直到阮苏陌的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她才说:“电话没电,我挂了。”话筒那边终于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伴随着久违的声线,在静谧的夜空下响彻耳边。

    “我在你家外面。”

    “噢。”

    ……

    “阮苏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17岁那一年,我差点就死了。”

    ……

    “我爸和我妈是寻常可见的商界利益结合的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我从一生下来就不被母亲待见,她从不抱我,尽管我比同龄的小孩表现得更加懂事成熟,尽管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她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漂亮,但是在我面前,她从不笑。我17岁的时候,同她去参加一个上流舞会,她摒退了司机,坚决要自己开车。在车上,那应该是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她不看路,只看我,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

    “如果没有这场婚姻,没有你,明哥便不会有这样多的顾虑,我就能安心和他在一起。你们都是凶手,扼杀了我幸福的凶手!”

    “然后,车子上了跨海大桥,她疯了般地直往桥上围栏的方向撞,想要她所有爱情的阻拦都消失。可是我命大,活了下来。”

    “阮苏陌,你曾经问我每天活在尔虞我诈里,不累吗。但当你试过被最亲的人亲手送入地狱的滋味,你对这世界,还能有多少信任呢?所以我错了吗,我不该恨吗?”

    阮苏陌轻启唇,“你该恨,但不该迁怒于无辜的人。”

    秦楚重重一哼,又是半刻沉默,而后忽然话锋一转。

    “我今天看见你了,你和顾安笙。”

    “噢。”

    “多年来的梦想成真,是不是感觉很幸福?”

    阮苏陌闭口不答,秦楚却接着往下道。

    “阮苏陌,我现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知道你幸福,你幸福,我就手贱的想去摧毁。”

    “嗯,你一向不是善类。”

    “那我是不是该把恶名背到底?”

    “阮苏陌,有些话,我不会再说二遍,所以你给我听好,记仔细。”

    “你说。”

    阮苏陌并没有很听秦楚的话,因为后来的他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尽数遗忘了。不知是真的忘记,还是刻意隐藏。

    但如果要阮苏陌选择,她永远也不想记得那个难捱的夜晚,秦楚曾在电话那头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刘铭义还没死的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帮忙。我当时对你说,我也有自己想要保全的人。你先猜是白离,后来猜是纪昀之,其实你都猜错了。”

    “阮苏陌,其实我想保护的那个人,是你。我怕你知道真相,会失望透顶,会变得和我一样,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任何。我知道那种孤独蚀骨的感受,我不想你来一一体尝。”

    “那天晚上,你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是白琳做的,我第二天便找了去。当时白琳正慌得不知怎么办,我稍一套话,她便什么都说了出来。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说,那时她就在巷子的最深处躲着,想看到立夏被吓到的样子。但当看见立夏真的被人按在地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便心软了。她想叫那几个人收手,刚踏出脚却被人从背后拉了回去。拉她回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倾城,你的顾安笙。”

    “他告诉白琳,既然走到这一步,不如索性做到底。并和白琳达成共识,他将对此守口如瓶,而白琳则需帮他演一出好戏。还有最初秃头男的忽然翻供,你们以为那是巧合吗?阮苏陌,你真傻,除了你,立夏,顾安笙,还有谁知道你们曾到过监狱?又会是谁去通风报信,周嘉言才有机会买通那个囚犯不出庭作证?你以为顾安笙真的是想帮忙打赢这场官司?他不过是只有这样,才能掌握到你们的第一手信息,利用你和立夏的信任。”

    “至于这场好戏为何到最后也没有上演,我想,他是心软了,因为你。”

    那一晚,秦楚的话特别多,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他说:“阮苏陌,你一定也不知道,我17岁那场车祸醒来后,曾经到过净水巷。我想要看看,到底她爱的人的孩子,跟我长得有什么不一样?比我好到了哪里去?我到的时候,你正饱受欺凌,那时你才多大?顶多13,圆滚滚的身体坐在地上,唯一惹人注意的便是那倔强的眉眼。说到这里,你必定又会骂我没有同情心,没有及时出现解救你于水火之中。其实我想过要上前,只是顾安笙出现早了一步。”

    “阮苏陌你知道吗,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我相信人定胜天,我信奉认赌服输。但是在你身上,我信了。你与周放相认那天,在医院的楼梯,你曾傻兮兮地问我,你说秦楚啊,如果明天你就死掉了,最想做什么呢?当时我说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有什么可做,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可以回答你。”

    “如果我能把明天看透,我要做的就是时刻提醒自已,永远不要爱上你。”

    接着,好像是命定一般,阮苏陌的手机提示电量耗尽,自动关了机。她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寻找充电器充电,找到了充电器,手又总是打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个小孔。

    阮苏陌知道,秦楚要结婚了,就在明天。

    她想起傍晚时候,自己指着一家高级婚庆店的巨大横幅说,“以后我结婚,也要穿得这么漂亮。”顾安笙眼光黯淡了几秒,随即慢条斯理的点头,称好。

    照片上面的女人一身白纱气质温婉,男人黑色燕尾服倜傥非凡,那坚毅好看的下巴,曾在2009年元旦钟声敲响的时候,在B市最高的观景台上,轻轻抵着她的肩。

    顾安笙送阮苏陌回家,那副郎才女貌的画面依然不停地在阮苏陌脑海里晃啊晃。然后在那个胡同小巷口,阮苏陌拉住转身欲走的顾安笙,她说:“顾安笙,你亲我一下。”

    那大概是阮苏陌人生中,说过的最不矜持的一句话。但真的到了那一刻,看着男人慢慢逼近的脸庞,她居然差点红了眼眶。

    顾安笙愕然,随后重新站直身子,苦笑。

    “苏陌,我们是不是都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

    闻言,阮苏陌转开视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顾安笙,对不起”。

    “我心底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在最适当的时机,亲口将那句我喜欢你,诉与你听。”

    所以彼时,当秦楚问她多年来的愿望成真了,是不是很幸福的时候,阮苏陌没有回答。她要怎么回答呢?难道矫情地说一句,蓦然回首,才发现我一直站在灯火阑珊处等的那个人,竟然是你?她不敢,没有胆量,她后悔了,却没有那个勇气去承认。

    阮苏陌永远记得秦楚在那个日光倾城的下午,斩钉截铁说出的话。

    “阮苏陌,你会后悔的。”

    “哪天你要是后悔了,千万不要再来找我。因为就算你来,我也早已不在原地。”

    所以当时两个人明明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整条银河。直到听见车子呼啸着离去的声音,阮苏陌才将门打开,下意识地跟着追出去几步。然后她站在路口,看那辆熟悉的银灰色跑车消失于在暗夜深处。她知道,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

    那晚,周围有一些摄影系的学生到附近采集夜景。不久,一张颇有意境的照片在网上忽然流行起来,一个女子站在小巷前的十字路口,向远眺望,照片下配了一小行字:

    一个男孩离开了她,她转身,在陋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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